第52節(jié)
程瀟也沒否認,她盤腿坐在床上,表揚他,“你的第六感比女人都準,一猜即中?!?/br> 顧南亭不請自來已經(jīng)在程厚臣那碰了一鼻子灰,實在不想再被女友大人轟出去,他坐下來,解釋,“我身為男人,并不愿意和一個女人計較。但葉語諾那個人,做什么都不動聲色。她恨珩珩,認為珩珩剝奪了她應(yīng)得的母愛。她到中南應(yīng)聘,她接近我,都是出于對珩珩的報復(fù)。她嫁給馮晉庭,帶著幾分目的,幾分感情,我無從判斷。但當珩珩和馮晉驍在一起了,她就多了一個機會傷害珩珩。程程,我身為珩珩的哥哥,不能做事不理?!?/br> “我怎么覺得,不該做事不理的人,應(yīng)該是馮晉驍。葉語諾是他大嫂,蕭語珩是可能成為他妻子的人,他如果連他大嫂都擺不平,這種男人,不要也罷?!背虨t注視他的眼睛,“你是兄長,保護meimei確實天經(jīng)地義,我因為這件事和你鬧一回的話,我自己都覺得沒面兒,丟人。但你別忘了,她和你沒有血緣關(guān)系。你的過度關(guān)心和維護不僅是我,也會令旁人誤會。另外,顧南亭,你不應(yīng)該騙我。我沒記錯的話,你說前女友那種生物,你的世界里不存在。結(jié)果呢,嗯?如果我說:你喜歡她的時間不低于我們認識的時間,你敢否認嗎?” 結(jié)合錯位的時間,顧南亭和程瀟已經(jīng)相識十一年,遠遠超于他對蕭語珩動過男女之情的時間。但是,程瀟要的僅僅只是他的否認嗎? 不給顧南亭辯駁的機會,程瀟繼續(xù):“你曾喜歡過她的事實,讓我覺得你現(xiàn)在對他的保護,不僅僅是出于兄妹之情。這個我控制不了的一直盤旋在我腦子里的想法,讓我不想再和你繼續(xù)下去。” 顧南亭當然不能任由她繼續(xù)擴大這個想法,他說:“我承認喜歡過她,我承認我隱瞞了你。但是程程,我對你的隱瞞不是因為我對她還殘存著念想。當年你對我的抗拒表現(xiàn)得那么明顯,我實在不想給你留下任何不好的印象。為了贏得你,我選擇了避口不談,我以為,那是一個除了我自己,任何人都不可能知道的秘密。至于現(xiàn)在我對她的保護,程程,我以我母親的名義發(fā)誓,真的只是以兄長的身份,沒有半分男女之情。” 程瀟有幾秒鐘沒有說話,然后她忽然笑了,帶著幾分自嘲的意味,“其實我讓你上來,心里面是希望你否認的。”她赤腳下床,站在窗前,“你卻承認了?!?/br> 顧南亭起身,注視她的背影,“程程,從我追你的那天起,我就確定,我愛的人是你。” 程瀟有片刻的沉默,然后她微微仰頭,說:“我知道了?!?/br> 顧南亭還想再說點什么,他希望在這一夜哄好她,哪怕她打他罵他一頓都行,就是別讓這場不愉快持續(xù)下去。他第一次開始害怕,夜長夢多。 程瀟卻說:“等我想想?!?/br> ********** 正常的時間軌跡里,那個夜晚,她站在雨里質(zhì)問他:“你憑什么這樣?你說你喜歡我,我就要答應(yīng)在一起,哪有這樣的道理?”然后在他試圖用強吻征服她時,她手扇過去,一個響亮的耳光扇在他臉上。 終究還是不歡而散。之后一周,顧南亭沒有在公司見到她的面。當他控制不住去飛行部找人時,林子繼說:“程瀟休療養(yǎng)假了。” 顧南亭當時氣壞了,他甚至忘了林子繼是有權(quán)直接批示飛機員療養(yǎng)假的請示的,責問他,“誰批準她休假的?” 林子繼頓時被問懵了,靜了幾秒說:“我?!?/br> 顧南亭轉(zhuǎn)身就走。 再打程瀟的電話,她終于接了,冷冷地問身為上司的他:“什么事?” 顧南亭冷靜了一下,深邃的眼眸深處透出歉意,他說:“對不起?!比缓蠼又f:“我之所以那么做,是出于對你的喜歡,絕無冒犯之意。如果你不喜歡,我不再那樣了。只是,程瀟,我希望你給我一個機會,追你。” 程瀟沒有馬上回應(yīng),也沒有掛斷電話。 顧南亭聽著她輕淺的呼吸透過聽筒傳過來,他忍不住叫了她一聲:“程程?” 程瀟才說:“等我想想?!?/br> 然后,他因時間錯位回到七年前,沒有得到她想想后的答案。 ********** 時隔將近四年,重置的時間里,因為發(fā)現(xiàn)他對蕭語珩曾經(jīng)的心思,程瀟又一次說:“讓我想想?!?/br> 想想,要不要和他繼續(xù)?;蛘?,怎樣繼續(xù)嗎? 明明好好的,顧南亭都準備在她通過二檢,正式被聘用為機長那天,向她求婚。感情突然就被什么扎破了一個洞,心像是有血開始往外滲,疼得顧南亭措手不及。 他看著在夜色中纖瘦又倔強的背影,走過去,從背后把她裹進了懷里,好半天才啞著嗓子說:“你生氣可以,發(fā)脾氣可以,我做錯了事,你打我臉也行。但是程程,我的心,在你這里。” ☆、第55章 天空5 顧南亭走出程家后,沒有馬上離開。他坐在車里,身體前傾伏在方向盤上,挫敗無力的樣子讓站在二樓窗前的程瀟心酸不已。 倪湛懷著目的結(jié)識程瀟,又在誤以為自己是程厚臣兒子時拒絕程瀟那天;夏至在街上撞見斐耀與商語舉止親昵地在一起,程瀟得知自己被劈腿那天,都沒像確認顧南亭喜歡過蕭語珩這樣難受。 無論倪湛還是斐耀,無論有多喜歡,相識多久,在揮手說再見時程瀟沒有絲毫不舍。輪到顧南亭,只要想到他曾對別的女人,還是一個此生都不可能和他劃清界線的女人像對自己一樣好過,光想想,就覺得接受不了。 程瀟覺得,這世上,應(yīng)該只有他顧南亭能讓自己如此難受和矛盾,委屈到再不想見他,卻舍不得到此為止。 對于蕭語珩,程瀟進入中南的第一天,就曾聽人提起,說那是個活潑漂亮的女孩子,雖然是老顧總的繼女,卻深得顧家人寵愛,尤其是顧家長子,未來的中南掌舵人,對她的呵護比戀人更勝。 程瀟因此確認,被商語潑咖啡那天,顧南亭手上的甜點是他買給meimei的。而那個他帶在身邊出席商語訂婚宴的小姑娘就是眾人口中深得顧家人喜愛的蕭語珩。就是從那個時候起,蕭語珩的名字印在了程瀟的腦海里。 顧長銘攜愛妻出國度假的消息,不知怎么也傳到了公司。正在接受改裝訓(xùn)練的程瀟在洗手間聽人笑言:“老顧總帶夫人出門了,小顧總在家陪未來的小夫人,這種安排真心不錯?!?/br> 對于顧南亭,從他撿到自己的登機牌時起,程瀟并不討厭他。他那樣一個男人,且不說人有多俊朗有型,行為有多優(yōu)雅紳士,單單是那雙充滿睿智與城府的眼睛,都讓人抗拒不了。而他所表現(xiàn)出來的對她的興趣,敏感如程瀟早有所覺。但是,在似乎是全天下皆知的顧南亭對繼妹有意的信息包裹下,程瀟說服不了自己坦然接受他的示好。 卻依然沒能對葉語諾對他的誣蔑坐視不理。在程瀟看來,即便她葉語諾年輕漂亮,優(yōu)秀如顧南亭亦不會用卑鄙的手段對她有所圖謀。這份維護,出于對他人格的信任。 但是,葉語諾敢以一己之力與中南航空高高在上的副總為敵,程瀟當然要了解一下她究竟是什么樣的人。于是,程瀟有請程厚臣的助理查過她,然后發(fā)現(xiàn),葉語諾與蕭語珩是姐妹。程瀟隱隱明白,顧南亭與葉語諾的矛盾點是蕭語珩。而她在出國培訓(xùn)那天,林子繼說:“難道顧總上了去古城的飛機?!睍r,在沒有任何探聽的情況下,程瀟幾乎可以肯定,他之所以要去古城與蕭語珩有關(guān)。從那一刻起,程瀟決定,遠離顧南亭。 趁心尚未完全給出去,盡量毫發(fā)無損地拿回來。 夏至卻說他一直在公司,沒有去古城。隨后,他不遠萬里去了美國,出現(xiàn)在她的病床前。說程瀟不意外,不感動,一定是假的。他留在訓(xùn)練基地期間,他的寶貝meimei在古城遇到了危險,和馮晉驍。他對馮晉驍?shù)膽B(tài)度,程瀟理解,畢竟是因為馮晉驍導(dǎo)致蕭語珩被牽涉進了案件里,他身為兄長,心疼meimei理所當然。而他明知蕭語珩在古城有危險的情況下,堅持留在美國,直到她完成本場訓(xùn)練,并親自帶她飛回國,以業(yè)內(nèi)最高禮遇紀念她被正式聘用,讓程瀟在心底否定了那些關(guān)于他與蕭語珩的傳言。 但顧南亭對蕭語珩的關(guān)心,在蕭語珩瞞著家人偷跑去a市時,還是被程瀟洞察到了。所以當他在電話里問她,怎么遇見了蕭語珩卻沒有告訴他時,程瀟發(fā)了脾氣。那個時候情緒的不受控制,讓程瀟意識到,顧南亭在自己心里,有了位置。 顧南亭在當天晚上趕到了a市,程瀟認定他為蕭語珩而來。他那么堅定地否認,程瀟信了他。他在羅永事件中不自覺表現(xiàn)出來的對她的擔心,他在自己和蕭語珩同時在酒吧遇到危險時,毫不猶豫地朝她伸出了手,程瀟在為他拎酒瓶子砸人時,已完全認可了他。 赫饒的出現(xiàn)讓程瀟有些許的情緒波動。但顧南亭從未在她面前遮掩對赫饒的擔心,這份坦然讓程瀟壓下了心中的疑問,靜觀其變。后來,赫饒經(jīng)歷了那么慘烈的生死之劫,顧南亭的無力、自責,讓程瀟心疼不已。赫饒的堅強、堅決,讓程瀟心生佩服。她當時都在想,如果他們此前確實相愛過,也是理所當然。 既然彼此都動了心,對于顧南亭,程瀟不再矯情了,準確地說,是不再矛盾。 中南成立40周年的紀念酒會,他帶她見了家長,她給了他最期待的驚喜。程瀟以為,愛與不愛,適不適合,能不能在一起這三件完全不同的事,成為她和顧南亭共同努力的一件事。 那個雪夜,他們牽手走在江畔,不知不覺就白了頭。程瀟在心里笑自己,竟然也會如此渴望一個男人,和這個男人的愛情。 他給她的一切,美好到讓她丟盔棄甲。 然而,他在機場遇到葉語諾,卻是字字句句都在維護蕭語珩。他竟然為了一個毫發(fā)無傷的蕭語珩與一個女人為敵!過往的傳言,他所表現(xiàn)出來的點點滴滴,瞬間涌入程瀟腦海里,她終于確定,那年他執(zhí)意裁掉考核成績第一的葉語諾,確實因起蕭語珩。 這個身為她男朋友的男人,不顧身份,不顧媒體,不顧中傷,竟然不是為了自己! 程瀟是真的想當場甩給顧南亭一個耳光,然后和他說:再也不見。甚至在她問:是不是為了蕭語珩,可以與任何人為敵時,他那一瞬的遲疑,都讓程瀟動了辭職的念頭。 卻舍不得做太狠。 那是因為你,顧南亭。 蕭語珩與赫饒不同。即便赫饒是顧南亭的前女友,她經(jīng)歷了那么沉重的傷痛成為孤女,別說顧南亭會施以援手,相識不久的程瀟都于心不忍,又怎么會向顧南亭發(fā)難?為了讓他安心,程瀟愿意幫他尋找赫饒,鼓勵赫饒。蕭語珩卻是顧家的公主,不僅有家人寵愛保護,更有馮晉驍?shù)膼矍楹亲o,根本就是無憂無慮。顧南亭卻為了避免她受傷害,不惜與葉語諾一介女流計較! 這份過于強烈的維護之心,說明了什么? 顧南亭已近而立,此前喜歡過別人,不足為奇??伤褜κ捳Z珩動過的心思隱藏起來了。如此的不坦然,是對過往的念念不忘嗎?這種猜測形成一道無形的隔閡,讓程瀟無法像從前那樣,心無芥蒂。 可是,當他登門,被程厚臣罵得無力反駁,程瀟還是愿意為他解圍,并在老程面前維護他,沒有把他們之間的矛盾擺出來,只說,是她心情不好不想見他。 程瀟不惜自欺欺人,他沒有喜歡過蕭語珩。他卻承認了,承認對繼妹動過的心思,承認對她的刻意隱瞞,承認那是一個只為他自己所知的秘密,還字字句句都在擔心蕭語珩被葉語諾傷害。程瀟相信他愛自己,但程瀟不相信自己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與一個他喜歡過的,這輩子都會始終保有親密關(guān)系的蕭語珩好好相處。 如果顧南亭曾經(jīng)喜歡的是赫饒,是葉語諾,她不會有任何的為難,她只要顧南亭一句話:這輩子都不要再見她們。他答應(yīng),她不再提。他不答應(yīng),那么,再見,再也不見。 偏偏是蕭語珩。 ********** 現(xiàn)在,在她不肯原諒他的情況下,他就那么坐在車里,許久都沒動一下。讓程瀟否定他,怎么能?!當沒發(fā)生……程瀟意識到,自己竟也是個小氣的女人! 顧南亭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在車里呆了多久,他抬起頭,看向二樓的窗戶,程瀟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顧南亭在這一刻恨透了自己的隱瞞。他有理由相信,如果他坦誠,程瀟或許會生氣,會發(fā)脾氣,但至少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被傷害。他愛的程程,被他傷害了。 顧南亭右手握拳抵在胸口,竭力壓抑住那里邊涌起的酸澀和疼痛。許久,他拿出手機,撥通程瀟的手機。 程瀟接了,她說:“先回去?!?/br> 顧南亭推開車門下來,仰頭注視她,“我知道你不想聽我說對不起,但我……程程,我知道錯了,請你原諒我一次。” 他語氣里的哽咽程瀟聽出來了,可原諒的話鯁在喉間,怎么都說不出口。 最后,還是顧南亭說:“休息吧,我回去了。晚安,程程?!?/br> 他沒有逼她,沒有利用她的愛,她的不舍,逼她。 ********** 程瀟躺在床上,強迫自己睡,而她明明也很累,卻怎么都睡不著。她只要一閉上眼睛,眼前就會出現(xiàn)飛機遭遇雷擊那天,自己處于昏迷狀態(tài)時,眼前出現(xiàn)的如同幻境的畫面。 一個女人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有個男人守在她身邊。他握著她的手,親吻她額頭。 程瀟猛地坐起來,她轉(zhuǎn)頭看向窗戶,玻璃上似乎倒映出蕭語珩的面孔,而她身后站著的人,不是顧南亭,還能是誰? 程瀟用雙手捂住臉。 病房里的那一幕終究是已經(jīng)發(fā)生過的自己住院時的情景,還是,和預(yù)見赫饒遇險一樣,是一種征兆?如果是后者,程瀟覺得,病床上的不可能是自己,而是蕭語珩。那么,那個男人到底是馮晉驍,還是顧南亭?如果是后者,程瀟意識到,自己再不可能和顧南亭繼續(xù)。 ********** 程瀟幾乎一夜未睡,所幸當天沒有飛行任務(wù)。她不必上航線。既然睡不著,她起來陪程厚臣吃早餐。然后她發(fā)現(xiàn),她爹竟然也像是一夜沒睡似的滿面倦容。 程瀟感到抱歉,她安慰程厚臣,“我們的事我們自己會處理,你不用跟著cao心。談戀愛哪有不吵架的,家常便飯而已?!?/br> 程厚臣倒沒再發(fā)脾氣,只是問:“是他犯了什么原則性的錯誤嗎?” 程瀟借著喝牛奶的機會沉默了幾秒,回答,“沒有?!?/br> 程厚臣竟然如釋重負似的點點頭,出人意料地說:“你要是真喜歡他,就好好相處,別太作了?!?/br> 生平第一次,她爹讓她適可而止。 程瀟抬眸,“我沒聽錯吧?你的意思是你不反對了?昨晚你才劈頭蓋臉把人家罵了?!?/br> 程厚臣神色不動,話卻說得鏗鏘有力,“總要有個人壓著他,免得他太放肆?!?/br> 程瀟心里感動于她爹的疼愛,嘴上卻玩笑道:“還是我爹霸氣?!?/br> 程厚臣拍拍她的手,幾不可察地嘆氣,“那有什么用,未必能護好你媽和你?!?/br> 程瀟覺察到什么,她說:“怎么忽然變傷感了?你的妃妃又欺負你了?” 程厚臣端起杯子,程瀟來不及提醒他燙,他已經(jīng)喝了一大口,“她都不理我,怎么會欺負我?” 程瀟的視線停留在他略顯憔悴的臉上,“我媽今年的復(fù)查結(jié)果出來了吧,一切如常嗎?” 程厚臣沒有看她,只“嗯”了一聲。 程瀟放下杯子,朝他伸手,“報告給我看下?!?/br> “都說了沒事。難道你希望有事嗎?”見程瀟堅持,程厚臣說:“在你媽那?!?/br> ********** 程厚臣去公司后,程瀟也出門了,她先去了中心醫(yī)院,拜訪了肖妃當年手術(shù)的主治醫(yī)生,那位說:“你母親最近兩年沒有在我們醫(yī)院復(fù)查,都是你父親安排的專家為她做的檢查?!?/br> 程瀟沒有耽誤,直奔肖妃公司。 肖妃在,見她來有些意外,“今天不用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