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慎言慎言,若不是家父與知府交好,你們會來送我?”云姑娘冷聲道。 薛堯又瞪了她一眼,眼中飽含威脅之意。 那云姑娘似乎是有些懼怕薛堯,她強(qiáng)忍著想要爆發(fā)的情緒,沉著臉回到自己坐的地方,路過薛謙的時候還低聲罵了句孬種,然后面對墻壁氣哼哼的坐下來。 重濤看他們?nèi)嘶樱X得甚是有趣兒。剛開始看,那薛堯應(yīng)該是個下人,可是所有事情出面都是由這個叫薛映湖的少爺來做。那云姑娘不怕這個薛家少爺,反而懼怕一個下人,看上去實(shí)在不太對勁兒。 孬種薛謙仍舊愁眉苦臉,但是似乎并不生氣。 他走到恒昱祺他們面前,抱拳行禮道:“真是不好意思,打擾了各位休息了,在下給各位陪個不是,還請不要與云姑娘計(jì)較?!?/br> 重濤直起身笑道:“自然是不會計(jì)較,不過聽剛才你們說話,是要去安城?” 似乎是終于可以找到幾個正常說話的人,薛謙總算露出笑臉,直接坐到重濤腳邊的席子上道:“是的,云姑娘家在安城,家里武術(shù)世家,與安城知府也是交好。如今家中出了事實(shí)在空不開手,就委托在下送她一程?!?/br> 薛謙說完,又道:“在下薛謙,字映湖,各位可以稱我映湖。那個大個子是我的隨侍,阿堯。雖然看上去脾氣不好,但是人確實(shí)頂頂好的。” 重濤笑道:“小生重之瀾?!?/br> 恒昱祺道:“唐無忌?!彼f完,語氣有些不滿的低聲對重濤道:“當(dāng)初我問你字你死活不說,如今卻痛快報出來了?” 重濤不理他。 恒昱祺聳聳肩,隨意地問:“安城好地方啊,盛產(chǎn)茶葉,我與我賢弟平日里游山玩水也甚是無聊,正好要去安城看看今年春茶如何?!?/br> “如此甚好,我們可以結(jié)伴而行啊。”薛謙十分興奮,笑的眉眼都生動了許多,“我在安城也是有府邸的,若是各位沒有落腳的地方,便可以去在下家中住上幾天。” “賢弟,你覺得如何?”恒昱祺轉(zhuǎn)頭問。 重濤點(diǎn)頭道:“那小生便不推拒了,多謝薛兄弟?!?/br> 薛謙哈哈笑道:“在下就是喜歡交朋友,朋友越多越好?!彼f完,再看看恒昱祺與重濤兩人相互依偎的姿勢,笑道:“之瀾,你身體看上去有些羸弱啊?” 重濤苦笑道:“是,小時便不好,如今日日喝藥,慢慢調(diào)理罷了?!?/br> 幾人又閑聊了幾句,薛謙也是有眼力價的,看重濤神色疲憊,便也不再打擾,說了聲你們好好休息,就回到他那邊了。 重濤閉上雙眼,細(xì)細(xì)思索剛才的對話。 如果云姑娘家中也是武術(shù)世家,并且與安城知府交好,那么會不會與朱家莊命案有關(guān)系?若是有關(guān)系,那么這個武術(shù)世家是處在一個什么位置上? 恒昱祺看他雖然閉著雙眼,但是眼珠子卻咕嚕嚕的轉(zhuǎn),就知道他還沒有睡著,于是嘴巴貼到對方耳朵邊上,輕聲道:“在想那薛謙剛才說的話?” 重濤耳朵十分敏感,被熱氣一薰就紅彤彤的。他縮了縮脖子往外蹭了蹭,也低聲道:“是?!?/br> 恒昱祺見了好笑,有把人拽了回來,稍微用力把人按住,繼續(xù)湊過去說:“不要亂動,那邊有習(xí)武之人,耳目聰慧,若是聲音大了,怕是會被人聽了去?!?/br> 重濤抖著身子,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卻也不再動了。 “這里距離安城還有五天的路程,若是一直結(jié)伴而行,怕是你就去不了朱家莊了?!焙汴澎骺粗矍凹t彤彤的小耳朵,恨不得啊唔一口含進(jìn)嘴里,心癢難耐。 “那怎么辦?”重濤有些著急。 恒昱祺聳肩道:“我怎么知道怎么辦?是你自己答應(yīng)的?!?/br> 重濤瞪他,半晌道:“那便算了,不去了!” 恒昱祺嗤嗤笑,“好了,不逗你了,去去去。等到時候我們就說先去青樂縣轉(zhuǎn)上一圈,待分道揚(yáng)鑣之后就轉(zhuǎn)路去朱家莊可好?” 重濤閉上眼沉聲道:“隨你!” 恒昱祺嘖了聲,把人攬?jiān)趹牙?,輸送了一些?nèi)力讓他手腳不再冰涼之后道:“趕緊睡吧?!?/br> 到了第二天早上,雨還在下。雖然沒有一開始那么大了,但是仍舊無法趕路。 如今誰也不知路上會被困在破廟,唐八給重濤煮了藥,又用干餅和rou干煮了一鍋湯,幾人分吃之后剩下的就倒給乞丐,讓那些乞丐恨不得跪下磕幾個頭。 薛謙那邊只剩下最后一張餅,烤熱了分了大半給云姑娘,他與薛堯分吃另外一半。但是一個大男人吃幾口餅?zāi)睦锬茱枺坑绕涫锹劦胶汴澎鬟@邊rou湯的味道,就更加饑腸轆轆了。 唐八拎起自己的劍,朗聲道:“我欲出去獵些獵物充饑,不知你們是否愿意同往?” 薛謙一聽連忙說愿意,拎起劍就要走,卻被薛堯按下。 “少爺,這事我去就好?!彼昧俗约旱膭Γ瑳_唐八抱拳道:“謝兄臺,請?!?/br> 唐八笑了笑,縱身向外飛去,幾個起落就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 云姑娘吃完餅,拿了袍子裹在身上,枕著蒲團(tuán)誰也不理,看樣子是要繼續(xù)補(bǔ)眠。 薛謙也是無聊,看重濤和恒昱祺都起身活動,也連忙湊了上來,開啟隨時隨地想要聊天模式。 唐九去找一些野草給馬吃,那幾名乞丐見了,連忙跟著一起房前屋后的收了不少鮮草干草,就著雨水洗干凈土,獻(xiàn)寶一樣放到那幾匹馬嘴邊兒,用來報一飯之恩。 重濤在這破廟里轉(zhuǎn)了一圈,又走到后面破爛廂房去瞅了瞅,然后撿到幾本還沒有被老鼠啃咬的經(jīng)書又轉(zhuǎn)了回來。 雖然供桌已經(jīng)被他們砍了燒火了,但是重濤還是把那幾本經(jīng)書抖干凈,放在菩薩腳下,雙手合十默念了幾句阿彌陀佛。 薛謙知道重濤比他小之后便一口一個之瀾老弟,看上去比恒昱祺更要親熱了兩分。 “之瀾老弟信佛?” 重濤搖頭道:“不信,但是卻也不忍佛變成這樣。他們既然把供桌送給我們燒火,那么我念幾句阿彌陀佛也是應(yīng)該的?!?/br> 薛謙對著佛祖也拜了拜,嘆口氣道:“原本這寺廟還是有人的,我小時來過這里,不敢說人聲鼎沸,但是也香火不斷。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這寺廟的僧人就突然都走了,香火也斷了,廟也破了,菩薩變成這樣,怕是心里也會難過吧。” “菩薩法力無邊,卻保不住自己一個落腳的地方,想起來也是心酸?!焙汴澎魍蝗坏溃骸翱粗聫R雖小,但是也是修建頗為細(xì)致,為什么和尚卻突然都走了呢?” 薛謙茫然的想了一會兒,苦笑道:“不清楚,我只有兩三年未曾回來,一回來就發(fā)現(xiàn)這廟敗了,到如今也有四五年了吧?” “各位公子,小的知道是怎么回事?!币幻蜇惿蟻恚昧藰渲⑵兴_身上的蛛網(wǎng)掃掉,邊掃便說,“當(dāng)年小的還是個小乞丐,經(jīng)常會來這里討一些素齋吃,吃完了就在側(cè)面游廊里睡一覺。那一天晚上,突然來了不少官兵,說這廟里的方丈是逃犯,二話不說就把方丈鎖了走了,剩下的官兵還把寺廟一頓打砸,把和尚抓得抓攆的攆。當(dāng)時小的嚇得不行,從狗洞里鉆了出去,一直等那些打殺聲都沒了,才敢再回來看?!?/br> 乞丐抖了抖樹枝上的蛛網(wǎng),嘆氣道:“佛門圣地,卻一片血腥,有兩個小和尚也不過十一二歲,卻被砍了頭,尸體扔在殿前。后來小的實(shí)在是不忍心,便伙同幾個乞丐朋友,把那幾個死了的和尚都埋了,就埋在后山。從那之后,這廟就敗了?!?/br> 薛謙沒想到這寺廟曾經(jīng)發(fā)生過這種事,十分好奇,“那方丈在我小時候便已經(jīng)是這里的方丈了,四五年前也得有五六十歲了吧?怎么就會成逃犯了?究竟是做什么的逃犯?” 乞丐搖頭道:“小的也不清楚,曾經(jīng)還去打聽過,但是只聽說那方丈自從進(jìn)了縣衙就再也沒有出來過,這么多年過去了,怕是已經(jīng)死了吧?!?/br> “就算方丈是逃犯,那兩個小和尚又有合辜?就這樣打殺了?”重濤聽完就有一肚子火,這哪里是衙役,分明是一群土匪。 “誰知道呢,當(dāng)時那樣的亂……那兩個小和尚也是方丈撿回來的孤兒,無依無靠,本以為能在這里好好生活,卻遇到這樣的災(zāi)事?!逼蜇ぐ堰@佛祖身上的蛛網(wǎng)都掃干凈,呆呆的看著佛祖嘆氣。 那云姑娘躺了一會兒也翻身坐了起來,聽他們說完話便是一聲冷哼。如今薛堯不在,她到?jīng)]有了顧忌。 “既然官府要抓他,必定是他犯了錯。怕是那老和尚yin亂寺廟圣地了吧?那兩個小的誰知道是不是那老和尚yin亂留下來的種!” 重濤一聽這話,就忍不住皺眉。一個姑娘家家的說話也不顧及,就這樣還能活這么大,也真是不容易。 恒昱祺聽完冷笑道:“哦?云姑娘經(jīng)歷過?” 云姑娘一愣,猛地跳起來怒道:“你個登徒子怎么說話呢?” “我怎么說話了?”恒昱祺刷的打開扇子搖了兩下,“我只是聽姑娘滿嘴yin亂之詞,以為是姑娘親身經(jīng)歷才會有如此深刻的印象呢?!?/br> 云姑娘又氣白了臉,尖聲怒道:“薛映湖,你就看旁人欺辱我?” 重濤扶額,這姑娘不長記性,一句話居然來回的說,都不帶換一換嗎? 薛謙忙勸道:“云姑娘,哎呀……這種事女孩子說了總是不好的。唐公子,你,你也少說兩句吧?!?/br> 云姑娘見別人人多,自己怕是討不到什么好,于是翻了個白眼冷笑道:“薛映湖你真是個孬種,虧我姑母還想把我嫁與你,如今這一路看來,你哪里配的上我!” 薛謙愁眉苦臉道:“是是,在下不及云姑娘萬一。” 云姑娘哼了聲道:“你自己知道便好。還有,本姑娘自然不說沒有根據(jù)的話,當(dāng)初我爹就說了,這寺廟是個賊窩,那方丈窩藏不少賊人在這里,以為剃個禿瓢就能躲過去,誰知道還是被人認(rèn)了出來。” “哦?那云姑娘可否知道,這里的方丈是什么樣的賊人嗎?”重濤彬彬有禮的問。 云姑娘看重濤十分客氣,又是個秀才模樣長得也好看,心情就好了一些,只不過聲音仍舊帶著不屑,“賊人就是賊人,打家劫舍攔路剪徑都是賊人,但是我爹說這個賊人曾經(jīng)造過反。與他一起的其實(shí)還有幾個人,但是那老和尚最后也沒說其他人在哪里,就在牢中咬舌自盡了。這不是心虛是什么?若是真的青白,他難道不會喊冤?” 重濤總算發(fā)現(xiàn)了,這姑娘可能本性并不是很壞,但是脾氣暴躁,沒有腦子,怪不得不受寵。 云姑娘見這些人的目光都關(guān)注在自己身上,更加得意洋洋,“知道我爹是誰嗎?我爹是整個安城最大的武館當(dāng)家,與那安城知府是拜把兄弟,你們?nèi)羰菍ξ液?,本姑娘就讓我爹重賞你們,若是你們得罪了本姑娘,本姑娘的爹可不是好惹的!” 這姑娘蠢成這樣,真是令人迷醉。 重濤干笑道:“我們與姑娘萍水相逢,自然談不上什么好與不好。不過小生倒是曾經(jīng)聽說,那安城附近最大的一家武館是朱家武館啊,聽說還自成了一個莊子,規(guī)模甚至宏偉?!?/br> 云姑娘聽到朱家莊幾個字,神色變了幾變,萎靡下來。她走到火堆旁邊坐在蒲團(tuán)上,半晌才說道:“那朱家莊的當(dāng)家不知道得罪了何人,據(jù)說被全部滅門了……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活下來……” 薛謙連忙把重濤和恒昱祺拉到一旁,低聲道:“唐公子,之瀾老弟有所不知,這云姑娘之前有個未婚夫,就是朱家莊當(dāng)家的嫡子,長得一表人才,也十分寵愛云姑娘??烧l知,誰知居然遇到如此禍?zhǔn)拢栽乒媚锏弥缶鸵恢毙那榈吐?,脾氣暴躁。哎……這朱家莊,哎……” 第44章 究竟要懷疑誰? 薛謙在唉聲嘆氣的過程中順便把朱家莊之前怎么回事都說了一遍。 原本這朱家莊當(dāng)家與云家當(dāng)家都是師承一脈,一開始也都是在一起的,后來到朱家祖父這一輩就分開了,理由是觀念不合。 究竟是因?yàn)槭裁礃拥挠^念不合沒人知道,只知道后來朱家就挪到城外開了一家武館,再后來就有了朱家莊的規(guī)模。而云家則一直在城內(nèi),兩廂也不甘于,平日里也經(jīng)常走動,后來兩家又訂了親,看上去十分親密。 但是朱家為什么會遭到如此滅門之災(zāi),卻無人知曉。 說話間,唐八與薛堯都回來了,而且收獲頗豐。 “這一開春,山中野物頗多,野雞都躲在草窠子里一動不動的,我就與薛公子抓了幾只回來?!碧瓢耸掷锪嘀灰半u一條粗長的蟒蛇,燒了熱水開膛褪毛扒皮手腳利索,還特地留了幾根野山雞長長的尾羽,分給重濤和小九玩耍。 重濤捏著兩根雞尾巴毛,哭笑不得,覺得唐八這是把自己當(dāng)小孩子來看呢。 唐八把野山雞和蛇都剁了塊,放在鍋里一起燉。他們顯然比薛謙那邊要愜意的多,不但有鍋,還有各種調(diào)味料,滿滿一大鍋燉的香氣四溢,薛謙咬著嘴里只有咸味的雞腿兒,無比惆悵。 大雨到了下午總算小了,半夜的時候停了下來,云彩散開,露出璀璨的星子。 風(fēng)中傳來各種蟲子的鳴叫聲,還有柴火燒著的噼啪聲。 恒昱祺睜開眼,看著因?yàn)槔涠榭s在自己懷里的重濤,忍不住笑了起來。他覺得自己從未有如此重視過一個人,喜愛過一個人。好不容易見到一個,可是人家卻對他壓根沒有同樣的心情。 他敢肯定,若是重濤與他處在相同的位置,怕是早就離他遠(yuǎn)遠(yuǎn)的了,然后找個漂亮賢惠的女子成親,與他老死不相往來…… 想到這里,他的心里就塞塞的,恨不得把懷中這人藏起來,讓所有人都看不到他的好,只能自己一人獨(dú)享。 清晨,碧空如洗,天氣好的恨不得想讓人出去跑兩圈。 唐九板著小臉兒套了馬車,把剩下的食物都送給那幾個乞丐,收拾好了東西,準(zhǔn)備上路了。 重濤站在馬車旁邊,茫然的摸著自己的嘴巴,抱怨道:“晚上有蟲子,把我咬了?!彼淖齑接行┠[,原本就是嘟嘟嘴,如今變成了小豬嘴,說話都有些別扭。 唐九聽見這個,再想想晚上自家主子做的那些沒臉沒皮的事兒,心情就更加不美好了。 恒昱祺裝模作樣湊上來看,嘖嘖道:“哎呀,是腫了,不會是吃錯了什么東西吧?” “也有可能。”重濤覺得備不住是吃野味過敏了,他郁悶的爬上車,再一次哀嘆這幅身子不中用。要知道他以前,別說吃野味了,哪怕生吃蛇rou老鼠rou都不會過敏! 馬車粼粼前行,薛謙騎著馬在外面,跟唐八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著話。一直快到接近朱家莊的地方,兩隊(duì)人馬分道揚(yáng)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