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唉……”一念輕嘆一聲,目光如月色,清幽而柔和,“我原本并不想與你托盤而出,眼下見師弟這般看我,卻叫師兄慚愧了,師兄為你療毒,其實另有目的……” 作者有話要說: 中國禪宗自唐代出現(xiàn)兩個不同的修煉方式,北方的神秀提倡漸修,南方的慧能主張頓修,這就是南頓北漸,這一章的漸悟和頓悟二道,靈感就是來源這里。至于佛心證悟六境和鍛金剛身,是我瞎掰的orz。 第20章 性命相交 “另有目的?”梁澄有些愣,像是不明白一念在說什么。 “不錯?!币荒钅抗馇逭?,直視著梁澄,“那次為你把脈,我便發(fā)現(xiàn)你體內內力裹挾寒氣,對我的暗傷有撫平作用,我原本以為粹霜露與血舍利產(chǎn)生的寒毒可以克制我體內爆裂的內力,便離寺去尋粹霜露,飲下后卻發(fā)現(xiàn)并無此作用,而且與你身上的寒氣也有所不同,我便猜想,這或許與你所練心法有關,又或許是此毒因人而異,體質不同,毒理便也會有所不同。” 體質不同? 梁澄眼睛快速地眨了下,不敢亂發(fā)一語,怕自己的語氣暴露出一絲異樣。 一念說著,一手又撫上梁澄的脈門,梁澄的手忍不住瑟縮了一下,一念的臉色頓時有些黯淡,將手收了回去。 梁澄見狀,便知自己的舉動傷了師兄,于是又默默地握住一念正要縮回去的手,不敢看一念驚訝的目光,將視線定在對方好看的下顎上,道:“所以……所以師兄如今的身體狀況是不是再也無法經(jīng)受折騰,于是不得不決定把我體內寒毒引到自己身上,這樣既能救我性命,又能治療你的內傷?” 一念垂下眼簾,任由梁澄握著他的手,低聲道:“不錯……初時我還不能肯定師弟為人如何,因此不敢完全告訴你,不過,這段時日相處下來,我便知師弟仁厚端方,最是謙謙君子,如琢如磨,便一直尋找機會向你坦明一切?!?/br> 聽完一念的解釋,梁澄心里并無一絲被利用隱瞞的憤慨,不,或者說,在他心里,師兄這般行事,卻是再合理不過。 江湖中人,誰敢將自己身受內傷之事隨意透露給一個相交不過幾日的人? 想來當初師兄將山洞的事告知他,未必不就是一次試探,看他對著足以叫任何人心動的寶物是否心生搶奪占有之欲。 梁澄生性仁厚大度,尋常人若是得知父母皆曾有心想要他性命,只怕早已心生怨恨,神智扭曲,行事乖張,梁澄卻能在悲憤過后,放下往事,不愿叫仇恨蒙蔽心智,一生只剩下怨毒仇恨,時時刻刻咬牙切齒,想著如何討回便宜。 難得涅槃重生,他怎么會讓自己的余生為了怨恨而活,卻錯過大千世界,與這壯美河山? 如果心里還有什么難解之憾,那便是上一世安喜平的死,只是眼下他卻需要將體內的寒毒清出,才能有命暗查此事。 生性如此,梁澄自然能夠體諒一念一開始的隱瞞,于是寬慰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無可無,師兄不必自責?!?/br> 一念似乎被梁澄的赤誠所震動,微微起身道:“澄心……心若琉璃,吾不如也?!?/br> “師兄你千萬別這么說,”梁澄按住一念,道:“若是沒有師兄為我療毒,我亦命不久矣?!?/br> “呵……”一念臉上綻出一抹笑來,仿佛披著月華的柔光,“我們這也算,性命相交罷。” 梁澄回之一笑,二人默默相望,仿佛說不完的真情實意,道不盡的兄弟情深。 這時一念像是想起什么,神色忽而變得嚴肅,“還有一事,方才師弟你入境之后,你的血舍利忽然泛起紅芒,當時我亦在運行真氣,你我的血舍利便騰空而起,相互旋繞,竟似要融作一處。” “竟有這回事?”梁澄驚道。 一念點頭,眉頭微皺,“只是眼下你體內還有寒毒,不便研究,等你體內寒毒清去,我倆再好好細探一番,師兄心里有個猜測,這血舍利說不定還有什么世人未知的秘密?!?/br> 梁澄正色道:“好,師兄如此信任我,將這等玄機告訴于我,澄心……無以為報,唯以誠相報?!?/br> “不必如此鄭重,”一念拍了拍梁澄的手背,溫柔悅色道:“血舍利本就有一顆是你的?!?/br> 梁澄見一念眼底已有疲憊,于是不再打擾,叫一念好好休息,便出了船艙。 出了內艙,梁澄向安喜平問道:“流云如何了?” 安喜平快速地掃了眼梁澄,見他神色如常,心里悄悄地松了口氣,卻又有些陰郁,擔心一念那賊禿會以此為要挾,叫他做些不利于殿下的事情。他心里閃過無數(shù)念頭,臉上卻不顯露分毫,低眉斂目道:“已經(jīng)醒了,只是xue道還未解開 奴婢將他安置在后艙了?!?/br> 梁澄心里忽然閃過一絲異樣,嘴里卻已經(jīng)先問了出來,“你可有哪里不適,上師內力渾厚,只怕留下什么內傷,你也不知道。” 安喜平心里一咯噔,也不知道梁澄這是在試探,還只是單純的關心,怕被看出異樣,于是便像往常那般撒嬌道:“奴婢現(xiàn)在倒沒有哪里不適,不過一念禪師也太厲害了吧,袖子一甩,我就暈了過去,原來奴婢這么不堪一擊啊,真是沒用,一點都保護不到您。” 梁澄心里一軟,敲了下安喜平的腦袋,“我這衣食住行,哪一項不需要我家喜平的周到打理?好了,別灰心了,閑先讓我看看?!?/br> 說著就執(zhí)起安喜平的左手,捏住脈門,確認并無問題后,道:“還好,沒有內傷,對了,那兩個船夫也醒了嗎?” 安喜平又是得意又是靦腆地一笑,“早就醒了,他們離得遠,只是暈了過去,叫起來就好,并無受傷?!?/br> “好,你先去給兩位船夫一些壓驚費,休息片刻,便趕緊出發(fā)吧?!?/br> 梁澄吩咐好安喜平后,來到后艙,正好流云身上的xue道也解開了。 “不用起來。”梁澄見流云要下床行禮,于是阻止道:“感覺如何,可有內傷?” “并無內傷,只是屬下有一事想向上師確認……”流云原本低著頭,說到此處語氣里便帶著一絲猶疑。 “什么事?”梁澄奇道。 此時另一處艙房內,一念半倚在軟榻上,神色冷淡地看著面前之人。 “大師是不是都看出來了?” 安喜平聲音很低,不復往日的清透軟糯,臉色冰冷,原本一雙總是透著狡黠可愛的杏圓眼,此時也微微瞇起,目光似淬毒的箭鏃一般,森冷而陰騭。 一念雖然倚在軟榻上,氣勢卻仿佛高高在上的佛像,慈悲中透著淡漠,“師弟待你不薄,施主若是有何欺瞞,還是趁早坦白為好?!?/br> “大師果真看出來了?!卑蚕财窖栏痪o,強笑道:“我對殿下忠心耿耿,絕不會有一絲一毫的傷害,只是有些事實乃苦衷,無法讓殿下知曉,大師,出家人慈悲為懷,度眾生苦厄,不知大師,可愿度我?” “阿彌陀佛,”一念唱了句佛號,道:“佛度眾生,卻是教人如何自度,師弟仁善大度,寬以待人,你若坦誠相告,如何不是在度自己?” 安喜平慘然一笑:“若是我不愿坦白,大師是不是就要告訴殿下?” 一念撩起眼皮,清冷的目光淡淡掃過,開口道:“不會。” “哼,”安喜平冷笑,“大師可是有何要求?” 一念嘴角勾起一道淡然的弧度,“我不告訴師弟,只是想給施主留下一個自度的機會,如今我日日伴于師弟左右,貧僧別的不敢亂下誑語,護他周全卻還是敢保證的?!?/br> 作者有話要說: 有姑娘覺得太子傻,其實我很喜歡太子這樣赤子之心一般的傻,希望這樣的人能多一點,即使嘗遍人心險惡,還能保持一顆相信世間有善的心,他不會惡意揣度別人,不意味著他不懂得防備。 當然他會被一念迷成這樣,那也是因為小攻段位太高了,當一個人腦殘粉的時候,就不要苛求他智商了…… 第21章 喜平離去 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 白日一場細雪過后,到了晚間,反而烏云盡散,露出稀稀疏疏的幾點寒星,和一輪清冷的下弦月。 今夜飛月會把梁澄寫給明元帝的信函呈給皇帝,一行人原本計劃在傍晚時分抵達鄭陽縣津渡,然后便去縣里的客棧住上一宿,明早和飛月一道會和,再向安徽出發(fā)。 只是由于中間耽擱了許久,此時宵禁已過,他們便不得不泊在渡口,睡在船艙里。 夜明星稀,萬物靜籟,梁澄卻碾轉反側,如何也無法入睡。 今日下午,梁澄制止了流云去向一念詢問,而是親自過問。 結果就見到安喜平從一念的艙房里出來。 梁澄清楚地看到,安喜平在見到他的那一刻,臉色微微一變,雖然很快就消失了。 “上師正在休息,你何故叨擾他?”梁澄發(fā)現(xiàn)他的聲音竟然意外地平靜。 “奴婢不知上師正在歇息,方才是想問上師除了葷腥,可還有其他忌口。” “上師怎么說?” “并無忌口,”安喜平有些懊惱地敲了下腦袋,“奴婢應該早點問的,之前太不周到了。” 梁澄笑笑,忽然不再試探,“喜平,你到底是什么人?” 安喜平身子一晃,以他對梁澄的了解,此時再如何裝傻狡辯自己不明白他在問什么,對方都不會再信任自己。 就算他可以真真假假摻合著,跟殿下說,他進宮前,家人皆葬身于江湖仇殺,唯獨他帶著家傳內功心法,躲進皇宮,逃過一劫,不但未曾去勢,還暗中修煉內功,但是對殿下的衷心從未變過。 只是,即便最后殿下原諒了他,卻也不可能再視他為心腹,而他,也厭倦了再做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太監(jiān),他多希望在殿下有危險的時候,能大大方方地使出通身本事,保護他的殿下。 雖然殿下已經(jīng)知曉他身負內力,懷疑他的身份,可是唯獨這件事,卻是的萬萬不可告訴梁澄的。 “殿下,只有這件事我不能告訴你,無論如何,喜平對你,絕無半分傷害之心?!?/br> 絕無半分傷害之心…… 梁澄想起上輩子,安喜平直到他被幽禁,都不曾背叛過他,甚至最后被杖打,也不敢在他面前暴露武功的事。 究竟是什么身份,讓他連死都不愿說出? 既然如此,多說無益,梁澄閉眼,平靜道:“我無法留一個身份不明的人在身邊,你走吧?!?/br> 即便早已猜到梁澄不會留下他,但是事到臨頭,還是忍不住心神俱痛。 安喜平忍不住低喚了聲“殿下”,聲音沙啞,仿佛含著沙礫,“喜平絕不會害你,真的不能留在你身邊嗎?” 梁澄雙手負背,側頭看向別處,無動于衷。 “好,喜平懂了,謝殿下不殺之恩?!卑蚕财洁嵵毓蛳?,向梁澄重重地磕下一個頭,旋身飛出船外,足尖輕點水面,竟是踏水無痕,然后幾個起落間,消失在渡口的邊上的野林里驚起數(shù)點昏鴉。 跟了他十五年的安喜平,走了。 梁澄躺在床榻上,用被子將腦袋蓋住。 正當他閉著眼,逼自己入睡時,一念那處,卻悄無聲息的掠出一道飛影。 第22章 為你束發(fā) 不知哪來的幾卷烏云,遮住清冷的月輝,江邊的松林里,寒鴉噤聲,只有積雪從松枝上滑落的聲音,撲簌簌的一聲,顯得這雪間松林愈發(fā)寂靜。 西風橫梢,但見一道頎長蕭肅的身影似一片浮羽,輕輕落于松間雪地上,一念一襲暗紋玄袍,一手豎于胸前,氣勢清冽而端華,如金身羅漢,威嚴凜然,不可侵犯。 “不知李將軍深夜前來,所為何事?” 話音一落,只見一道高大健碩的身影移到近前,竟是踏雪無痕,可見輕功了得。 若是梁澄在此,定會驚訝此人竟然是本該在東都的舅舅,護國大將軍李度秋。 “自相國寺一見,便有一事叫李某夜不能寐,于是李某著人暗查一番,卻發(fā)現(xiàn)諸多巧合,今早本要驅車拜訪,卻發(fā)現(xiàn)你們提前離寺遠游,所幸李某發(fā)現(xiàn)澄兒身邊暗衛(wèi)的行蹤,這才一路墜著跟來。” 一念不動聲色,“難為李將軍了,不知李將軍對貧僧有何見教,不惜深夜奔波?!?/br> 李度秋神色復雜地望著一念的面容,像是透過他回憶著誰,“你可還記得自己的生母?” 一念雙手合十,“阿彌陀佛,貧僧既已出家,便是斷了紅塵羈絆?!?/br> “你記得?!崩疃惹锖V定道:“她如今是靜水宗宗主,一生不得嫁娶,你們母子,自然無法相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