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貞媛見一眾閨秀丫環(huán)皆走遠了,才握過貞書手道:“今兒委屈你在那里站了半日?!?/br> 貞書道:“我有什么委屈,倒是你們坐在那里瞧著比我還難受的樣子?!?/br> ☆、第11章 竇五 貞媛嘆口氣道:“可不是嗎,都是從未見過面的姑娘們,我們與她們不熟絡又無言語可閑談,自然十分尷尬。再者,這幾日走動太多,我的腳又酸又疼,真是羨慕你一雙天足,行動起來快捷輕便。” 貞書這才笑道:“這下知道天足的好了吧?你本就不該學著母親纏足,將兩只足纏的巴掌一樣大,走路都費勁。” 兩人正閑笑言談著,忽而小徑一轉(zhuǎn),小徑上站著兩個人,一位穿著提花錦的直裾深衣,頭戴小冠,面白唇紅的少年,正是前日在北順侯府見過的五公子竇可鳴,而另一位穿著青布深衣頭戴周子巾的,身材細瘦面目清秀,見了貞媛,便是深深一禮道:“小生沖撞了二位jiejie,罪過罪過?!?/br> 竇可鳴手中持把折扇,指了那戴周子巾的年輕人道:“這是我的朋友章瑞,宋府jiejie怎么也在此處?” 貞媛道:“我們本是欲隨一眾姐妹去瞧這園中晚開的芍藥,只是我腳程太慢便拉下了。” 這小徑本就狹窄,如今竇可鳴就此站在路中,貞媛與貞書兩個自然不能越他而過,也只能在他對面站著。竇可鳴雙目盯緊了貞媛上下打量,只是眼神輕浮,就仿如這面前的女子已是自己掌中之物一般。他看了半晌才道:“前日聽聞jiejie還未曾許配人家,也不知何等男子才能入了jiejie的眼。” 貞媛聽這竇可鳴一開口便是男女婚嫁之事,他雖比自己略小些,但也是個成年男子,如此當眾談論婚事成何體統(tǒng)。只是她心中雖如此想,舌頭卻僵在嘴里說不出一句話來。倒是貞書冷眼站在貞媛身后,見她臊紅了臉卻不作聲,朗聲道:“男婚女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竇公子若欲要談論婚事,當去宋府與長輩相談,如此小徑逼仄,怕不是細談的地方?!?/br> 竇可鳴前日在竹林中就見貞玉帶著一個身姿纖秀膚色微黑的俏丫環(huán),只是當時自己一心撲在貞媛身上,還未注意到她。貞玉的貼身丫環(huán)他皆見過,不過是些平庸貨色,而今見這俏丫環(huán)又跟著貞媛,想必便是貞媛的貼身丫環(huán)了。若貞媛到侯府作妾,那這丫環(huán)自然也是要貼身跟著的。妾的丫環(huán)…… 竇可鳴皺眉看了半晌,忽而咬唇一笑道:“還有位俏紅娘!” 貞書自幼通讀閑書,自然看過《西廂記》,聽他連紅娘都說出來了,豈能不知他心里打的主意。她迎身站在貞媛前面,盯住了那竇可鳴道:“我們這里不但沒有紅娘,綠娘黃梁都沒有,竇公子怕是認錯人了?!?/br> 竇可鳴不怒反笑,拍了折扇道:“丫環(huán)勿怪,我知你互主心切。只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家姑娘總要嫁人,屆時你難道還這樣互著她?” 貞書道:“我們?nèi)缃褚侥巧炙幵啡?,怕前面的姑娘們等的心焦,還請竇公子讓一步?!?/br> 竇可鳴如今看這兩個佳人,越看越愛,那里舍得叫她們走。又因貞玉答應過能把貞媛弄給他作妾,如今看貞媛便如看自己的妾一般,賞玩不夠。聽貞書這樣催他,半作惱怒半作調(diào)戲道:“你這丫環(huán)也太計較,若往后是我娶了你家姑娘,屆時你我總要相見,如今你給些溫言,往后你我才好相見?!?/br> 貞書心中冷笑不止,暗罵道:妄想你的黃粱美夢去。 她后退了兩步避開漸漸逼近的竇可鳴道:“若真要娶,就當三媒六聘作足了禮儀才來,我家大jiejie雖無連城的嫁妝,卻也等閑不肯輕易許人,至于給人作妾,那可真是癡心妄想?!?/br> 身為丫環(huán),于主人小有冒犯算是侍寵而驕,嬌俏可人。但若直言頂撞,那就叫沒眼色了。竇可鳴初見這丫環(huán)不卑不亢有些玫瑰花兒式的刺美,但她一而再再而三針對自己,頂撞自己,便叫竇可鳴在朋友面前有些掛不住臉了。他持扇指了貞書道:“小小一個丫環(huán),竟敢妄出狂言……” 他身邊那著青布深衣的章瑞伸手扶了他的扇柄,一手拉了竇可鳴道:“可鳴兄,咱們男子漢大丈夫,豈能在此惹這些小嬌娥們哭啼,你莫不是方才席間吃醉了酒胡言亂語,快快離了這里吧。” 章瑞說著便將他扶到路側(cè),回首暗暗示意貞媛與貞書兩個快走。貞媛與貞書會意,提裙快步便離了此間。 遠走了幾步之后,貞媛再回頭望一眼,便見那章瑞仍是挾制著竇可鳴,遠遠朝自己揮著手,不知為何,她心中猛的一跳,邁錯一步差一點掉進水中去。貞書一把扶住貞媛,尋處石椅扶她坐下道:“方才你是不是嚇壞了,那竇五公子言語輕浮,你竟也不知彈他一兩句?!?/br> 貞媛?lián)u頭道:“我心中雖怒,嘴卻太笨說不出話來。” 貞書也在她身邊坐下道:“他雖言語相挑于你,卻不是真的想要娶你做妻子,而是前日在那北順侯府,貞玉曾許諾若他愿意娶她,便帶你去給他作妾。他如今想必便當你已是他的妾了,才會言語相挑,你可要清醒了腦子莫要被他的相貌所迷?!?/br> 貞媛啞然半晌,才道:“你為何早不說于我聽?” 貞書道:“我原也以為不過是他們之間一句頑話,但今日見這竇可鳴的樣子,才知他必是當真了。至于貞玉那里,你是她的長姐,只要你不同意,她豈能輕易就帶你陪嫁為妾?” 貞媛輕輕點頭,抬頭四觀,見這是個清幽所在,曲折幽深揚柳堆煙之所,腳下怪石粼峋間,紅白相間的錦鯉在水中暢游嬉戲,擊碎水中亭臺檻桿的影子,在那山石怪影間來回梭穿。她姐妹兩人望中湖中巴掌大的錦鯉戲嬉,心中煩憂各有不同,卻也同時長嘆一口氣。 她倆終是未去觀那南安侯府晚開的芍藥,在這水邊悶坐了半晌,就有南安侯府的總角小丫環(huán)們碎步跑來,喘息福道:“原來宋大姑娘在此,我家侯夫人設宴,表姑娘與二姑娘皆在東邊宣澤廳等待大姑娘您前去赴宴?!?/br> 貞媛聽聞這回有南安侯夫人親自設宴招待,于她們來說,規(guī)儀算是十分高了。連忙起身整衣,與貞書兩個隨著那幾個總角小丫環(huán),一并兒穿月洞,走水橋,過瀑簾,走了約摸半刻鐘,見一處女墻蜿蜒,中設一月洞門。進了門,才見此處豁然開朗,疏然大院中一座赫然高廳,廳外站著許多丫環(huán)婆子陪侍,便知此處想必正是南安侯夫人設宴之處了。 貞書此時作婢女身份,自然不便入內(nèi)。貞媛一人提初上階,早有丫環(huán)替她打起門簾,引她到了東邊一寬敞的廳房中。這屋中此時約摸一二十人,皆是坐在圈椅上吃茶閑話。貞媛見除了方才在陶素意閨房中見過的姐妹之外,還有七八個少年公子也在坐中吃茶,而方才在花園遇見的竇可鳴和章瑞也在其中。 為首一把圈椅上坐著一位著香妃色錦緞寬袖褙子,下著紫紅色百褶裙的婦人,她粉面秋腮,眼尾微微下垂,雖嘴角噙著淡笑,卻也抑不住眉目間的威嚴之氣,而沈氏便陪坐在側(cè)。貞媛見這婦人容色太過年輕,也吃不準她是侯夫人,還是世子夫人,正自躊躇間,那聶實秋已悄然疾步而至,挽了她臂彎攜手到那貴婦人面前,屈膝道:“姑母,這位便是宋府大姑娘,方才我們欲看芍藥心切,竟將她丟在半路。也是侄女昏昧,半日竟未發(fā)覺自己丟了嬌客,還是方才要往宣澤廳來赴宴,侄女才察覺丟了嬌客,著急喚了幾個小丫頭去尋來的。” 聶實秋一番言語,切不說侯夫人聶氏,所有座中眾人,皆將目光投到貞媛身上,把個貞媛羞的無處藏身,半晌才紅著臉斂衽福道:“小女見過南安侯夫人?!?/br> 聶氏微指了個丫環(huán)幫她扶了貞媛,才笑道:“我們這府中花園幽曲,丟個把人不算新閑事,但丟了嬌客卻是我們的慢怠,怎能怪你,快些坐下吧。” 貞媛見未尾還有張圈奇,起身緩步過去,自坐在了未尾。才坐下,就聽那聶氏道:“方才說到那里了?那杜禹從獄中出來也有兩日了,官府可尋著他蹤跡沒有?” 竇可鳴欠身回道:“那日甫一出事,應天府尹便通知了我父親,我父親帶著我曾沿其出逃路徑細細搜捕,只是搜到南城門一帶,便斷了蹤跡再無線索。南城門一帶是自古就有的胡市,其中水深人雜,難以盡搜,也只得略作樣子回來交差?!?/br> 北順侯如今還領著京城治安使的身份,杜禹雖下了大獄,卻仍是杜國公府世子,這樣大的名頭,要抓要打,應天府那些身份低微的捕塊們自然不好下手,是以一出事便動了北順侯。 聶氏道:“如此說來,如今也不知他究竟是潛在城中,還是外逃出城了?” 竇可鳴見四座閨秀們皆雙目含情默望著他,心內(nèi)暗自有些驕傲,咳清了嗓子道:“小甥以為,他自幼驕養(yǎng)京中,耍些橫氣也只不過是在京城這一小塊地皮上而已,出了京城,他那里能識得東南西北。所以此時他必定仍在京中,大約還與當年混熟的那些下九流們混在一處,那些人狡免三窟,應天府很難掌握行跡,要抓捕他,怕還得我們父子?!?/br> 聶氏點頭不語,竇明鸞此時也在座中,接過哥哥竇可鳴的話頭道:“興許他不過是在獄中呆厭了,偷偷跑出來透口氣兒,待透完氣兒不定自己就回去了?!?/br> 坐中旁人還不言語,貞玉便笑了起來道:“好meimei,他那里有你想的那么好?想當年我七八歲的時候,有回叫了他的小名魚肚皮兒,被他揪到外面打的屁股都腫了。那一年他至少有十二歲,被我告到杜國公耳朵里,杜國公打的他足足半月起不來床。人都言他吃此教訓,總要學好了吧,誰知他養(yǎng)好了傷一爬起來,仍是照舊的做惡,不但不悔改,反而還變本加厲?!?/br> 聶氏見座中起了爭論,嘆聲道:“說到底,總是年幼失母的可憐孩子,失了母親管教,行事偏頗些也是有的,可真叫人替他cao心?。 ?/br> 她話頭一轉(zhuǎn),抬頭笑道:“西廳已備好宴席,我今日也陪著你們這些小孩子們好好頑一回,吃兩盅果子酒,如何?” 坐中閨秀們自然笑著應和,竇可鳴與這些少年公子們率先起身站到門邊,候著每一位閨秀們皆出了門,方才緩步跟了過來。 這南安侯陶仞祖籍南越,行事也是一派南越風格。這宣澤廳西廳十分寬敞明亮,木地板上油亮森森,皆是蒲團矮幾,一人一張,依次跪坐,餐食也按位而分。每位女客身邊皆是跪坐一位侍女相侍,男客身邊便是那半大的童子們來往伏侍,雖人多而分毫不亂。 此間起了宴,眾人閑談飲酒不說。外間各府帶來的丫環(huán)婆子們,皆在檐下垂立聽吩。因南安侯府與北順侯府皆是沾親帶故,仆婦們之間也相互熟知。內(nèi)里貴人們議論著何事,她們在外同樣也是悄然而語。貞書身邊站著一個十五六歲的丫環(huán),穿的十分干凈利落,也不知是那位姑娘面前的一等丫環(huán),她抱了包袱與旁邊另一位四十多歲的婆子悄言道:“mama可知那杜國公世子當初殺人,究竟是為了什么?” ☆、第12章 甜頭 婆子掃了丫環(huán)一言,一撇嘴道:“那可是件丑事,杜國公府里瞞的水泄不通。不過,我有個相熟的姐妹在那府里廚房作事,倒是知道些形跡?!?/br> 她環(huán)顧四周一眼,壓低了聲音道:“聽聞當年他也不過十七八歲,因國公府續(xù)弦的楊氏生的貌美,世子竟生了覬覦繼母的心思。有日國公外出,恰逢那國公夫人午睡,世子在外見了,悄悄進來欲要強占繼母。而巧在這國公夫人的母親亦在府上作客,那世子正欲行不軌之事時,恰被這繼母老娘瞧見,吵鬧起來。世子一不作二不休,橫刀便殺了這繼母老娘,自己大搖大擺回房睡覺去了。杜國公回府后聽聞此事震怒,又他不思悔改,才將他發(fā)派到應天府獄中去的?!?/br> 那丫環(huán)驚的嘴里能囫圇吞個雞蛋一樣,半晌才點頭道:“竟是這樣一個人,那也難怪?!?/br> 貞書在旁聽的一清二楚,心中冷笑道:真是一派胡言。十七八歲的男子,且不說公侯之家,便是普通人家,也早與母親分室而居,何來一眼就瞧見繼母床鋪之說。再者,那國公夫人身在內(nèi)院,必也幾重房舍簾幕遮擋,又外間必有許多丫環(huán)婆子相陪相侍,這國公世子又如何能如入無人之境般,闖進繼母寢室去。這婆子所言,想必也是胡編亂造罷了。 宴席上因男女有別,又皆是未曾婚嫁的少男少女們,飲酒也不過淺嘗略止,是以這宴席不過一時三刻,便早早結束。而南安侯夫人聶氏相攜沈氏,亦是早早退席而去。待用過涮口茶,這些少年男女們,便仍回東廳閑坐吃茶,或兩兩閑話,或三五間聚。因人數(shù)眾多,倒也不顧什么男女回避的大防。 竇可鳴自入了席,便時時瞧著貞媛打量,只是那貞媛仿如老僧入定一般,任他如何眼神相挑,也不曾回應一絲一毫。竇可鳴急的五內(nèi)如貓爪相撓,好容易等到散了席到了東廳,貞媛亦是跟緊了聶實秋,更不愿與他多談一句。 恰此時貞玉相邀,竇可鳴便也貞玉離了宣澤廳,兩人到院外女墻邊一路閑逛,賞這女墻上的壁繪詩辭。他因見貞書遠遠站在廊下,鶴頸纖腰一束高發(fā),十分的亭亭玉立,便遙指了她問貞玉道:“那廊下的丫環(huán),前兒跟著你,今兒跟著你jiejie的,可是你宋府家生的奴才?” 貞玉遠遠瞪了貞書一眼,冷哼一聲道:“她那里是什么奴才,那是我們家二房所生正經(jīng)的三姑娘,因她自甘下賤要給我們當丫環(huán),我們不好拂她好意,便任由她作妖罷了。” 竇可鳴聽聞她并不是丫環(huán),心內(nèi)嘆道:卻也難怪,那里的丫環(huán)能有如此好氣度。 只是若她不是丫環(huán),那這鶯鶯紅娘一并兼收的好事便沒了。再者,聽她方才在后花園的口氣,想必并不愿意大姑娘給貞玉作陪妾,如此說來,此事只怕只是貞玉一面之言,自己莫要糊里糊涂上了貞玉的當。 思到此間,竇可鳴轉(zhuǎn)身截聽了貞玉道:“方才我私下見你那大jiejie,三姑娘也一并在一處,她言語間似是并不愿大姑娘給你作陪妾,陪妾之事,你是否還未與宋府長輩商量過?” 貞玉道:“你是信她還是信我?她們不過我家一門窮親戚罷了,我祖母十分厭惡她們,只是捱過不宮里榮妃的善心,才勉強給她們撐個場面罷了。她父親一個庶子,分家只分到外縣一個小村里的幾畝薄田,若說嫁妝,分毫沒有,這京城中誰會娶一個庶系無嫁妝的女子?若你擔心她不能作陪妾,且將這心放到肚子里安穩(wěn)等著。我今日就可指天賭咒,必叫二房的姑娘給你作陪妾,如何?” 貞玉說著已是一手指天,便是發(fā)誓的樣子。竇可鳴見此,忙握了她手道:“你又何必賭咒,只咱們畢竟如今還當不得家,此事你還須得稟明長輩才是?!?/br> 貞玉道:“我家父母早去,唯一個祖母,拿我作眼珠子來疼的。我有何要求,她怎能不應?若說此事,你盡管放心。只是求娶一事,為何遲遲不見你的動靜?” 竇可鳴搖頭不語,轉(zhuǎn)身仍慢慢朝前走著。貞玉心內(nèi)氣的火冒三丈,暗中將整個北順侯府一門上下老小祖宗十八代皆問候了一遍,方才忍了怒氣道:“你既不放心,過幾日我們姐妹幾個要去京郊廣濟寺上香,屆時你一同前來……” 竇可鳴果然上勾,回首笑問道:“同來,是如何的話?” 貞玉咬牙切齒,臉上猶呈著笑道:“我叫你嘗些甜頭!” 貞書在廊下站著,見這竇可鳴與貞玉兩個遠在女墻跟下,時不時的望她一眼,一直不停竊竊私語,也不知他們究竟所談何事,內(nèi)心卻隱隱不安。 待到辰時方過,宣澤廳中的各位閨秀們,便也起身告辭歸家。宋府幾位姑娘,仍是與沈氏同車,一并歸的宋府。 自從宣澤廳出來,貞媛面上便隱帶著一抹笑意,到了車上仍是淡淡笑著。貞秀一路冷眼相瞧,回到小西院,見貞媛也不褪釵環(huán),也不脫長衫,唯是坐在銅鏡前望著自己面容傻笑,便知她是動了春情。 方才在南安侯府宣澤廳中,宴席中對面的竇可鳴便時時瞄著貞媛,到了東廳后雖竇可鳴出去了,后又補上來個戴周子巾的章瑞,油嘴滑舌獻殷勤,把個貞媛哄的喜笑顏開。貞秀一時摸不準她是對那竇可鳴動了春心,還是瞧上了那油嘴滑舌的瘦書生章瑞,便出言相刺道:“大jiejie今日左右逢源,可瞧準了要選誰作趁龍快婿沒有?” 貞媛這才醒悟,回首瞪了貞秀一眼,起身到貞書起居的那間屋子里去卸釵環(huán)了。貞書雖未與她同車而座,然而此時貞媛面上那抹春意太過顯眼,連她也瞧出來了,便也取笑道:“大jiejie今日容樣,可真是人比花嬌。” 貞媛與貞書向來能談些知心話,當下取了長釵道:“你瞧著那章瑞如何?” 貞書在她身旁坐下,手扶下頜端詳著貞媛眉眼道:“不過是個酸書生罷了,jiejie可打問過他的家世?” 貞媛又取下額前螺鈿,慢言道:“他自言是北順侯世子夫人的堂弟,亦是南越人,年也不過二十一,如今已考取了監(jiān)生,在國子監(jiān)讀書,明年便能上殿大考?!?/br> 貞書問道:“他既不敢報本家,只說是世子夫人的堂弟,只怕他也如咱們一樣,只是北順侯府一門窮親戚罷了。若依我來看,窮親戚對窮親戚,倒還算門當戶對。再者他若真有文才,明年皇榜高中,于你來說倒是好事。只是母親一心要你攀富貴,只怕她這一關難過?!?/br> 貞媛望著鏡中自己,不由一聲長嘆,半晌才道:“如今一切還是虛的,他若真有意,必會上門來提親吧?!?/br> 兩人正默著,忽而門簾掀起,貞秀進來怪笑道:“就說你們在弄鬼,果然如此,看我不告到老祖宗和貞玉那里,好好臊你們一臊?!?/br> 貞書送了貞媛出門,才掩了門指了貞秀鼻子怒罵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有什么臊頭?況且此事全無定論,你再吵嚷出去,叫這府中旁人知道,丟的可不止大jiejie一人名聲,若大jiejie壞了名聲,又怎會有好人家前來相問于你?” 貞秀還欲借機突門而出,貞書忽而伸手一把扯住她手臂反轉(zhuǎn)到身后,一把將個貞秀搡趴在床上,自己縱身騎壓在她身上,另一手在她后腦勺上重重扇了幾記耳光道:“你在蔡家寺胡鬧也就算了,咱們原是親姐妹,等閑我不愿意難為你??扇缃裨诰┲?,你四處嚼我舌根也有罷了,我原也不是什么好貨??纱骿iejie了?她一向居在深閨,二九還未出嫁,今日不過略得了旁人一點青眼,你就酸天酸地要四處去吵嚷,是不是不想活了?” 貞秀叫她壓的喘不過氣來,再頭上挨了幾耳光,耳中嗡嗡作響,反了手臂欲要去抓貞書,怎奈貞書恰壓在她腰上,任她雙手如何反轉(zhuǎn)也抓不到貞書一分一毫。 原先在蔡家寺時,她倆也曾動過手腳,貞秀雖體形胖重,但身子靈活不及貞書,每回都是敗下陣來,狠吃過貞書手上功夫的虧。自覺憋的幾乎要被過氣去,這才吐氣斷哼道:“好二jiejie,求你了……我保證……不敢……” 貞叔這才起身,冷冷盯著趴在床上裝死的貞秀道:“勸你莫要用再姐妹們的名聲去爭自以為是的前程,娘治不了你是疼你下不了重手。我卻不怕你,非但不怕,還不介意每天夜里毒打你一頓。你若真有本事,就真正抱住貞玉大腿,從此離了小西院才好?!?/br> 貞秀半晌喘過氣來,咬牙切齒道:“你就定以為我不能離了小西院,離了二房?宋貞書,你莫要以為自己讀過幾本才子佳人的閑書,認得一個小貢生,就能比旁人清高多少。在家中受你挾制算個什么?將來終有一日,我定會找個有家世有相貌的好相公,從此脫離二房,脫離蔡家寺,到時候,不定你在那蔡家寺窮極無門,可以到我門上來借點柴米……” 許是這回上京見了些世面,又攀上了貞玉,宋貞秀口氣也漸大了起來。她下床理好了衣服,回頭冷冷道:“你也莫以為那陶素意多看了你兩眼,多問了一你一句,能是多大的榮幸。她也不過是個假文酸婦,仗著讀過幾本書在那里賣弄風情,若說容色,連我都比不上?!?/br> 貞書聽了這話,氣的不怒反笑。原來今日貞秀的怒氣,都是出在陶素意不經(jīng)意的一句話上面,也可見她之心胸狹窄了。 因端午節(jié)要去城郊廣濟寺上香,自這日以后,宋府幾位閨秀皆是在府中陪伴鐘氏。而最苦也最高興的,莫過于蘇氏。她見幾個女兒的面容經(jīng)了京城五丈河水的潤澤,比之在徽縣時,不知白晰了多少,也因去了幾戶侯門,行止儀規(guī)上也比在徽縣時強了多少倍。為此,她便是整日站在鐘氏身后立規(guī)矩,兩只腿腫的明光透亮,亦是不肯輕哼一聲。 果然到了端午這一日,闔府掛艾系彩一畢,再各人用了些五毒餅,沈氏便又兩車一套,將幾位姑娘帶去了廣濟寺。這廣濟寺雖是男廟,但因是皇家寺廟,是以京城各公侯之家的貴婦們除了家廟,最常走的也就是此間。而這廣濟寺中雖一概是和尚主持,但招待女客的寮房皆是那半大沙彌作侍跑腿,是以各府女眷在寺中歇住三五天也是常有之事。 ☆、第13章 章 氏 沈氏此去,便是準備了過夜的打算,帶的丫環(huán)婆子,亦比平日多著一倍有余。 這一行人浩浩蕩蕩兩個時辰,才以廣濟寺門外。因正值端午節(jié)慶,寺中香火旺盛,虧得北順侯府早預訂好了寮房,沈氏等人才不致被擠在寺外。 沈氏帶著幾位姑娘在大殿上過香,便隨那小沙彌一同到了寮房。而北順侯夫人章氏與女兒竇明鸞,亦是早已等在此處。幾位多日不見,又是一番親熱。沈氏與章氏自在一房閑談,貞玉與貞秀貞怡隨著竇明鸞,而貞媛貞書又是湊在一處。 佛家講究過午不食,寮房中也一律不備晚飯。到了掌燈時分,侯府章氏與沈氏帶著幾個姑娘用了些點心與茶,便早早安歇了。而這些年少嬌娥們,難得出回家門,雖在佛寺中,仍還興致勃然要去四處逛上一逛。貞書與貞媛兩個正在寮房中讀著經(jīng)書,就見貞秀走了進來,施了一福道:“大jiejie,能不能與我出去到外間走一走,瞧瞧這四周景致?” 貞媛起身道:“如今寺里怕是已經(jīng)下了大門,咱們未嫁女子,這野外荒僻之地,怕不敢亂走亂動?!?/br> 貞秀過來挽了貞媛手臂道:“不過京郊,寺外就是人家,算得什么荒僻之地?況且貞玉jiejie和竇小姐也在外頭等著咱們?!?/br> 貞書見她拉了貞媛就走,忙合了經(jīng)書置在高處,也追了出來。她隱隱見夜色燈火中她倆人出了院門,忙提裙緊跑幾步也跟了出來。 這寮房院外皆是薜荔藤羅滿種,假山亂石林立,雖不依山傍水,但因樹木眾茂,林木繁森,此時唯見四處燈火綽綽,并不能瞧得真切她倆人究竟去了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