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他倆方才走熱了,又這屋子里冷,進了屋子脫了鞋襪便冷的提起來抖個不停。玉逸塵尋了件羅衣來給貞書裹上,又拿了塊大帕子來替她擦著頭,見她冷的上牙下牙碰在一起磕個不停,又出來問道:“為何還不見火來?” ☆、92.1 幾個太監(jiān)才挾了炭,也不敢再慢,雙手端了就抱了進來往上面罩著罩子。玉逸塵扶貞書在炭盆旁坐了,接過那小監(jiān)手中的腳爐自添了煤進去塞在貞書腳下,見她仍抖個不停,起身道:“我叫他們燒了熱水,泡個熱水澡或者會好一些?!?/br> 貞書哆哆嗦嗦應了,裹著羅衣等著。 不一會兒玉逸塵進來道:“水燒好了,走,去洗澡?!?/br> 貞書到了盥洗室,見熱騰騰一缶水,旁邊爐子上仍有熱水,桶中還有清水。自解了衣帶道:“你先出去吧?!?/br> 玉逸塵叫她有些尷尬的神色惹得一笑道:“你混身那里我沒有瞧過?我便替你洗又如何?” 貞書心道如今咱們可不是那樣的關系。見他過來替自己綰著發(fā),終是沒有將這話說出來,乖乖脫了衣服坐進了浴缶中。 浴逸塵舀了水替貞書身上澆著,從脖子往下慢慢揉搓著,在她耳邊問道:“你可曾想過我?” 貞書小腹一酥,忙閉上眼睛答道:“沒有?!?/br> 她撒謊的時候眼睛忽而瞟他一眼,閉上眼睛抿著嘴,可笑的像個剛準備騙過大人的孩子。 玉逸塵心中所有的煩憂瞬間消散,此時心中敞快的想要大笑。終是忍著又試探道:“那顯然是你又找了旁人了?!?/br> 貞書氣的拿眼瞪了玉逸塵道:“我會找誰?我能找誰?” 她嬌嗔的樣子更可愛,帶著點微微的兇意,像無理取鬧的孩子一樣的理直氣壯。 玉逸塵此時替她揉著脖頸,她便微微揚起頭閉眼等著。玉逸塵一雙眼睛盯緊了貞書道:“或者是個男人,真正的男人?!?/br> 貞書睜眼側眸瞧著玉逸塵,搖頭苦笑道:“只怕這輩子我也嫁不出去了,至少京城里是不會有男人要我的。” 玉逸塵自拿水從她身上往下澆著,慢慢湊到她耳邊輕言道:“就算你不愿嫁給我,但永遠也不能再愛上別的男人。因為我將你慣壞了,我的小掌柜。” 他眉眼間皆是融融笑意。若他永遠如此,身后沒有那些可怕的事情該有多好。貞書這樣想著,忽而問玉逸塵道:“若你不是個太監(jiān),而是個真正的男子,你仍會這樣待我嗎?” 玉逸塵停了手,眉間漸漸浮現(xiàn)起那帶著些許嫵媚的愁悵,許久才一笑道:“我竟沒有想過,我從來沒有想過,如果我不是如今這樣這個問題。因為該死的是,那個東西它永遠不會存在了?!?/br> 又停了許久,他才又笑道:“也許不會,也許我仍會碰見你,仍會愛你,因為愛你是由我心而發(fā)的事情,可不會如此深切能體會你心中的痛意與無奈,更不會如這樣般寵著你。因為,如果我真是個男子,得到愛與被愛,將會是件很容易的事情?!?/br> 不得不說他答的非常理智而又中肯。 貞書低了頭道:“不論你是什么樣子,如今這樣或者是個真正的男子,我愛你皆不為你能給我的一切,不為錢財,不為你的溫柔小意,我愛的是你這個人,你所有叫上天和這個人世間奪走的東西,我不能給你,但我希望能彌補你。” 她停了一會又搖頭道:“可我什么也幫不了你,我甚至不能勸你停下?!?/br> 玉逸塵道:“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我不會也不可能停下。至于我曾做過的一切,我只對不起你一人?!?/br> 他終究不肯認錯,不肯承認自己引韃子入中原是有罪的。 貞書轉身盯住了玉逸塵,眼淚止不住外涌著,結結巴巴道:“若你就此停手,你曾經做過所有的事情,我愿意和你一起承擔罪過,即使到了地獄里我也愿意替你擔一半,所有《地藏經》里那些可怕的刑法,我會替你受去一半,夫妻同當。但如果你不停手,我不但不會嫁給你,而且永遠都不會再見你?!?/br> 玉逸塵取了帕子來替她擦干全身,又取了她原來穿過的長衫替她披上,仍用那羅衣好好將她裹緊了出到外間,此時各處置著炭盆,比之剛才熱了許多,貞書還是冷的打了向個噴嚏。 她才扔了羅衣鉆進被窩,就見玉逸塵端了一只小盤子進來也上了床,替她也斟了一盅道:“喝點熱的驅寒?!?/br> 貞書復披了那羅衣坐了起來,兩人一頭一尾坐在被窩里,捧著杯暖暖的黃酒。玉逸塵伸了腳尋著貞書暖暖的一雙腳,尋著了便將自己一雙冰冷滲人的腳伸到她暖暖的腿窩中去。這才道:“咱們今天不談外面的事情,只好好喝盅酒如何?” 貞書從一遇到他就不停勸到現(xiàn)在,也見他是勸不動的,遂也無奈點頭,輕抿著杯中的黃酒。玉逸塵含了口黃酒在口中溫著,見貞書拿指肚轉著那酒盅沿邊默默無言,起身將盤子推扔到地上,含著一口黃酒就壓了過去,將一口黃酒皆渡到貞書嘴中,才又問道:“你真的沒有想過我?” 貞書吞了那口酒,攀上他唇吻了一氣才道:“想。” 見他又吻了下來,貞書歪頭躲了一雙眼睛盯住玉逸塵一字一頓道:“但我決計不會嫁給你?!?/br> 他的手已經自她敞著帶子的衣服里鉆了進去,上下游竄著。貞書弓起背銷丨魂蝕丨骨哼了一聲,玉逸塵得了這樣的鼓勵,伸手取了桌上那泡在金盞中的羊眼圈并偎于溫炭中的緬鈴,一路兩瓣唇摸索了下去,仍是去尋那能叫她歡樂至死的源泉。 這一夜他不知折騰了多久,弄的她疲憊不得下身干澀時,便渡了津水于她仍是伸了手不停攪動,一樣樣將那缽中的東西試過一遍又一遍。貞書叫他弄的身上無一處皮膚不起著酥意,頭發(fā)絲上也森森透著酥麻之氣。最后精疲力竭也不管他仍在那里癡纏,閉眼沉沉睡著了。 等貞書睡了一覺猛然驚醒,就見玉逸塵仍是那身太監(jiān)宮服穿著齊備,正依在床邊望著自己。見她醒了,玉逸塵才笑著親了親她額頭道:“我要入宮去了?!?/br> 貞書睡意還未醒,見外頭半明半亮,問道:“幾更了?” 玉逸塵道:“還不到四更,你再睡會兒。” 最近朝中事態(tài)多變,李旭澤疲于應付,他每晨必得要叫起,陪著上朝,比那些上朝的大臣們還要早更兩刻鐘,才能趕上。 貞書見他已經收拾齊備,知他立馬就要走了。忙跳下床自己也裹了件外衣在身上,復又將那件羅衣披了,胡亂套了雙靴子道:“走,我送你出去?!?/br> 玉逸塵將她衣服帶子系緊了才道:“好。” 他在前面走著,她在后面跟著,一前一后下樓出了小樓,就見外面不知何時已停了雪,院中厚厚一層透著瑩白色的積雪。玉逸塵先走進雪里,腳下靴子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音,貞書在身后跟著,呼吸著外面無比清冷的空氣,一直送出小院到了外面路上,再送到角門上到了正院大門上。 她曾無數(shù)次想過,若結了婚,她就這樣早起送他去當值,傍晚再做好飯等他回來,然后兩人一起吃著飯,談一些白日來各自遇到有趣的事情,晚上再相擁而睡。 不會有孩子也沒關系,她愿意和他生活在一起,一生如此。 而事實上也許她送他,這一生中,唯有這一次而已。 到了大門上,車已套在門外。貞書見玉逸塵停了轉身,自己也在門內站了,仰頭望著他。玉逸塵轉身過來,手心中仍握著那支木簪子,遞到她手上道:“今日起的晚,無法替你綰發(fā),你能自己將它綰上嗎?” 貞書反將簪子扣到他手里道:“我不能嫁給你,亦不會再要這東西了?!?/br> 玉逸塵將她擁在懷中,輕聲道:“好。只是你須得答應我一件事情,只要我還活著,你就不能嫁給任何男人?!?/br> 貞書點對道:“好,我必不會嫁給任何男子?!?/br> 玉逸塵補上一句道:“若我見你嫁了旁的男子,一定會親手殺了他。” 言畢,將那簪子握回手中,轉身出門去了。 貞書在大門上站著,一直瞧著那掛了風燈的馬車與隨行的太監(jiān)們將一巷雪皆攪亂出巷拐彎而去,才又進院回到小樓內。經了方才的冷氣,她腦中清明混身通泰,躺到床上翻來覆去也睡不著,遂也早早起了床穿上衣服,與那守門的老頭打了招呼,仍往東市裝裱鋪中去了。 人死字畫價值翻番,這本是字畫市場上的常事。宋岸嶸無官無品,一介白丁而功底過人,又差點當了大內總管玉逸塵的老丈人,這樣傳奇的人物去世,字畫價格日漸飚漲。 但不論外面如何言論,宋氏裝裱鋪中宋岸嶸的書畫也仍是丈六整張一千兩文銀,依次漸遞,四尺整張二百兩,遞減到小品鏡心扇面,也不過二三十兩銀子。只是如今他人即已亡故,除了外面掛的那些,藏在樓上的便漸漸不肯往外發(fā)賣,裝裱鋪中也就鮮有再掛他的字畫。 因見宋氏裝裱鋪中有了惜售之意,外面許多愿意收藏字畫的人越發(fā)將他的字畫炒了起來,到了來年三月頭上,一幅六尺對開竟要炒上過萬銀子去。 貞玉如今住單獨賃了院子在外住著,被黜的北順侯在獄中就已死去,五個兒子死了四個,章氏帶著還未出嫁的竇明鸞,如今便跟著竇可鳴與貞玉一處住著。貞玉嫁妝一分不少從被查封的北順侯府拉了出來,但是如今侯爺份位已無,家產全封,她雖背著座金山在身卻仍有種坐吃山空的感覺。漸漸的也欲要給自己生息些銀錢,只是她自幼不往民間走,那知道作買賣的行當該是怎么樣。 今番聽聞外間傳言二叔宋岸嶸的字畫一張價值千金,心有憤憤道:若真是如此,那貞書可就發(fā)財了。誰知道當初宋岸嶸七叉八豎替她畫了多少張傍在身邊,再一想老太妃那么大一注銀子叫貞秀一口氣吞了個光,自己派了幾十個人整天滿城轉著也未找到貞秀。 心道二房一家占了這許多好處,若那字畫真值錢,不如叫貞書送自己兩幅來也藏著,將來好做個生息或替囡囡兒作陪嫁。計議已定,便寫了封書信言明欲討要宋岸嶸兩幅書法,掛在家中遙記二叔之音容。 因她刻意言明自家房屋寬敞,要最大開幅的畫,倒把個貞書弄的難心。概因六尺以上的畫太耗精力,宋岸嶸所畫很少。而那樣大開幅的字雖有幾幅,但也皆是他的心血之作,如今她要珍藏不肯往外的。 選來選去,貞書拿了一幅六尺并一幅斗方,六尺是畫作《達摩圖》,斗方是前朝杜甫的一首《飲中八仙歌》中的四句:李白斗酒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 ☆、93 她將這兩幅畫包好,也不叫車,知會了一聲叫華兒替守著柜臺,出了東市隨了貞玉的家丁便往貞玉府上而去。貞玉買的宅子離當初的北順侯府不遠,只隔一條過街,宅院卻要小上很多,也不過如玉逸塵所置一樣一所簡單小院,但如今京中地價論尺來賣,這樣一所小小宅院也要數(shù)十萬銀子之巨,由此也可見貞玉嫁妝之巨。 她家中仍是當初在北順侯府時陪嫁的那些陳設,因搬動了一回,比之原來便有了些磕磕碰碰,再不是當初的新鮮明凈樣子。況且此時府中婢仆散去多數(shù),她身邊也唯有一個寄春仍貼身伺候著。 貞玉滿心以為貞書會替自己拿兩幅珍品來,忙叫寄春展了畫看過,見那達摩是個拜佛的苦臉老頭,又見斗方上龍飛鳳舞不過寥寥四句,心中已有些不喜,暗道貞書以為自己落勢,竟拿這樣東西來糊弄自己,意興有些闌珊,兩人只在小榻床上枯坐著。 她忽而憶起自己被圈禁時在北順侯府遇的驚嚇,又貞書與那玉逸塵談婚論嫁過,玉逸塵到宋府吊喪時還曾對貞書有過的溫柔小意,也有人傳到她耳中,便端了茶杯道:“言說姐妹是至親,我到如今都不能忘了你能將囡囡從府里抱出去的恩情。只是我們被圈在府里,一家子女人被關在侯府后頭大房子里,又冷又餓又困,熬得多少日子,此生我都難以忘得?!?/br> 貞書道:“孩子容易弄出來,畢竟她才多大?大人卻難?!?/br> 貞玉淡淡道:“也是人心?!?/br> 貞書聽貞玉口中之言,仍是在怪她,當下也抱之一笑。 貞玉又問道:“你與那玉逸塵,還有無往來?” 貞書搖頭道:“我不過是發(fā)了回瘋,如今好了?!?/br> 貞玉冷笑:“我看未必吧,聽聞他還去咱們府里吊過喪,對你頗有些舊情未忘的樣子。他一個閹人,總是少了那么一點,卻能將你勾上叫你忘了女子該有的羞臊,也是個厲害人物。只是我到今還未見過他的樣貌,究竟如何?” 貞玉喜男子貌美,不然也不會瘋了一樣一心要嫁竇可鳴。貞書閉嘴再不肯言,貞玉知她嘴緊,心里暗罵了幾聲裝正經的小娼婦,忍不住又問道:“比竇五還俊美?” 貞書憶起玉逸塵模樣,臉上便忍不住浮起笑意來:“并不是。他不是一般男子的樣子。” 貞玉道:“我說了。你能看上眼的,怕也不是一般男子。只是可恨他怎么沒把竇五給殺了,居然還給放了出來。” 貞書聽她說的咬牙切齒,問道:“放出來不好么?” 她此生也忘不了竇五像狗一樣被鎖在屋子里哀嚎的樣子。 貞玉冷哼了一聲道:“放是放出來了,一條腿瘸了,臉上也叫打的沒了樣子。關鍵是他整個人都變了,萎萎瑣瑣一點精神都沒有,整日只知道喝酒。我若勸得一句,那老虔婆還要作勢來訓我?!?/br> 老虔婆想必就是章氏了,她如今丈夫已亡,封號被革,也算寄人籬下,在家里的職位也自婆婆升任了老虔婆。 見貞書不言,貞玉又湊近了悄聲問道:“你可說實話,那玉逸塵可真是個太監(jiān)?我聽人傳言他并未去勢,而且下面那活兒還是個帶勾的?!?/br> 貞書忙道:“怎會,是真的?!?/br> 貞玉暗道:一個太監(jiān)還能上手哄女人,那可真是個人材。只不知他究竟會些什么,那滋味又是如何。 貞玉又問:“你們可曾有過貞秀的音訊?” 貞書搖頭道:“沒有?!?/br> 她在裝裱鋪外一直布著兩個探子打探,怎會不知道貞秀一直都沒有去過裝裱鋪? 貞玉長嘆一聲道:“如今老太妃雖能出山,等閑卻不肯見人。我聽聞如今她一直求著皇帝要去涼州養(yǎng)老,若皇帝真放了老太妃走,我在京中越發(fā)無了依靠?!?/br> 人的際遇豈是能自己掌握的。貞玉前番因老太妃重新出山,著實高興了一把,可如今老太妃除了叫她追查失銀,余事一概不涉,她漸漸又要來重新攏絡貞書。 貞玉忽而又似記起什么來一樣一拍手道:“對了,明鸞言說若你來了,記得要我叫她一聲,她要當面向你言謝,我竟忘了?!?/br> 說著伸手招了寄春來就要她去叫竇明鸞,貞書忙止了道:“我并未想再見旁人,你也不必再刻意叫她過來?!?/br> 貞玉道:“你又何必如此?當初若不是你勸著她寫信叫杜禹回來,如今我們只怕全都叫那玉逸塵大筆一揮從應天府拉出去流放,這朝中怕也成了玉逸塵一人天下,她當面要謝你,你就受了又如何?” 貞書起身道:“你也不必叫她,我須得去鋪子里照應著。” 貞玉還要相留,貞書已經快步出了屋子往外走了。 她才出了院子在夾道上走著,忽聽得前面一陣銀鈴樣的笑聲傳了過來,是竇明鸞的聲音:“謹諭哥哥,你須得去見見我這姐妹,她與別個女子可不一樣?!?/br> 貞書聽言知杜禹也在隨行,嚇的轉身就往前走,走了幾步見另一邊有門開著,忙在門廊內躲了,靜等那兩人進了貞玉院子,才拎起裙角幾步飛快的走了出來。 竇明鸞拉著杜禹兩個進了貞玉屋子,遠遠就叫道:“宋貞書!” 貞玉怕她聲音大吵醒孩子,趕忙出來問道:“她方才出院子,你們竟沒有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