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九陰露出個嘲諷臉。

    “什么？”莉莉絲的面頰因為被玩弄帶來的憤怒而微微泛紅，她責(zé)備地看著茯神，“真是的！怎么連哥哥也這樣？！這種劣跡斑斑的騙子，難道不是就應(yīng)該——”

    “所以弗麗嘉果然就在你們身邊吧？……算了，這筆賬以后再跟他算——明明是這樣還跑來質(zhì)問我他的下落，相比起我難道你們不更加像是騙子嗎？”以諾切后退兩步坐回沙發(fā)上，穿著厚重軍靴的大長腿往桌子上一搭，“說說看，我騙你們什么了？”

    莉莉絲無聲地瞪著茯神。

    茯神坦蕩地回視她：“騙感情？如果你說得出口的——”

    莉莉絲哼了一聲，撩了下頭發(fā)叉腰對著屏幕吼：“你個感情騙子！”

    茯神：“……”

    以諾切：“哦？”

    莉莉絲：“有那么一瞬間我差點(diǎn)真的以為你為了哥哥受傷消失而難過的要命呢！幾乎就要對你心軟了，你個該死的，我剛才還看見哥哥的眼圈也——唔唔唔！放手……結(jié)果我猜的沒錯，你果然是個鐵石心腸的人，裝腔作勢，如果不是為了騙我們，你剛才說什么心情不好？！”

    莉莉絲拿掉茯神捂在自己嘴上的手。

    茯神簡直要開始后悔在新的軀殼里又重生這碼事了，他狠狠蹙眉：“你剛才頭也沒回，哪里看見我眼圈發(fā)紅？”

    “我話還沒說完你怎么知道我要說的是發(fā)紅？”

    “不然還能發(fā)綠？”

    “我這是必要的修辭手法！不這么說他會意識到自己的錯誤然后內(nèi)疚嗎？！”

    “你這么說他也不會內(nèi)疚的?！避蛏竦ǖ?，“他只會直接把這當(dāng)真然后變得更加得意——”

    果不其然，兩人爭吵間便聽見屏幕里的人說：“難道不準(zhǔn)人莫名其妙就心情不好么？可能是早餐沒吃飽，可能是酒沒喝夠，也可能是游戲卡在某個關(guān)卡過不去，更有可能是昨天被一個大胸的女人拒絕了邀請……”

    茯神：“讓他住口?！?/br>
    莉莉絲：“哥哥說讓你閉嘴?！?/br>
    以諾切挑眉。

    茯神：“我語氣沒那么惡劣。”

    拒絕再當(dāng)墻頭草的傳話筒，莉莉絲一臉暴躁地將茯神推開——破天荒頭一回不是她往茯神身上靠，她問以諾切：“如果不是因為弗麗嘉，你都回到基地了還老呆在船艙里做什么？”

    “睡慣了沙發(fā)，認(rèn)床?！?/br>
    “你酗酒?！?/br>
    “老子現(xiàn)在是成年人。”

    莉莉絲皺眉：“告訴我，奧汀，在二號試驗體在一開始忘記告訴你弗麗嘉還有剩下的軀殼時候，你真的真的沒有哪怕一點(diǎn)點(diǎn)地在想念他嗎？”

    莉莉絲問完之后露出了個后悔的表情，像是這才反應(yīng)過來她是來拆散弗麗嘉和六號試驗體的而不是來給他們助攻的——見到六號試驗體之前弗麗嘉就一直嚷嚷著要離開這里，這要是給六號找到機(jī)會說點(diǎn)兒什么好聽的漂亮話，他豈不是……

    莉莉絲的后悔寫在臉上，可惜以諾切看不見。

    在這個他可以輕易點(diǎn)頭承認(rèn)來個皆大歡喜氣死莉莉絲的絕好機(jī)會面前，令人意外的，屏幕中的試驗體選擇了沉默。

    于是無論是屏幕的這一邊和那一邊都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茯神轉(zhuǎn)過身，目光閃爍，然后他輕笑了一聲打破了寧靜。轉(zhuǎn)向問莉莉絲：“這問題我真不想問，你想得到什么回答?。俊?/br>
    莉莉絲看了茯神一眼沒說話，后者微微勾起的唇角僵硬了下，隨即放回了原來的位置。

    良久，他們這才聽見屏幕那邊的男人對于莉莉絲這個突然的問題作出了回答，他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關(guān)你什么事，八婆。”

    這道題，他選擇不回答。

    ……

    這一次的通話過后，再也沒有誰試圖再利用試驗體之間的內(nèi)部系統(tǒng)相互溝通過——莉莉絲和燭九陰當(dāng)然不會真的將茯神送回給以諾切，因為剩下的幾塊水晶都在天朝土地上，所以他們相信，以諾切帶著人殺過來那只是早晚的事情。

    所以天朝的進(jìn)化者們每一天都在加緊訓(xùn)練——和狼他們本來就是正規(guī)軍出生不同，不知道是莉莉絲用了什么方法，在這片土地上的人類幾乎是全民皆兵，老人小孩隨便一個不起眼的存在都有可能是某個兵營的主心骨，而且，在殘存下來的人類當(dāng)中，每一天都有新的進(jìn)化者出現(xiàn)。

    他們不斷壯大這個隊伍，并逐漸達(dá)到一個極為可觀的數(shù)字，每一個人都被灌輸了一個想法：如果不是依靠這些試驗體的力量，他們根本抵抗不住嚴(yán)寒，無法存活下來。

    至于這些嚴(yán)寒是不是這些試驗體弄出來的，這種問題似乎伴隨著時間的推移在逐漸被淡化——人類大概就是這樣的一種動物，相比起過去，他們更在意的是現(xiàn)在和未來。

    所以天朝的進(jìn)化者們會死守在這片黃土地上的三塊源水晶——而至少從人數(shù)上來說，哪怕是綜合起印度的信仰者和華盛頓的感染者，恐怕也不會是天朝這個隊伍的對手。

    對此，茯神不知道應(yīng)該將自己擺在什么立場——當(dāng)一場戰(zhàn)爭眼看著即將爆發(fā)，某一天他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突然就從刷副本的人變成了被人刷的副本boss，而且是煉獄級別的。

    根據(jù)他的情報來看，他往昔的隊友大概連邊境都?xì)⒉贿M(jìn)來，更不要說來到他的面前……

    茯神走不開也逃不掉。

    這具軀殼不知道為什么沒有佩戴弗麗嘉的藍(lán)寶石項鏈，所以相對應(yīng)的，他也變成了一名沒有任何能力只是不怕冷的普通人。

    不知所謂的藍(lán)寶石項鏈?zhǔn)钦娴臎]有，還是被燭九陰藏起來了。

    在想出對策之前，他只能乖乖當(dāng)著他的傀儡皇帝——最開始幾天總覺得走到哪兒都被行禮這種事簡直荒謬至極，大概五天之后，他逐漸學(xué)會對這種情況表現(xiàn)得越發(fā)的麻木，每一天生活突然就有規(guī)律了起來——在黑漆漆的永夜中醒來，被燭九陰拖著去看練兵；午餐定食吃飯，餐桌上的食物最開始是魚，烤的，炸的，紅燒的以及刺身，然后伴隨著地球上新的被定義為“黑夜物種”的新物種越來越豐富，花樣也從單一的魚rou變得越來越多……

    這一天，茯神趴在窗臺上望著遠(yuǎn)處箭塔上點(diǎn)燃的火把發(fā)呆。

    突然他聽見了一陣鳥類撲簌翅膀發(fā)出的聲音，眼角邊也隱約瞥見一道光——他的心跳下意識地漏跳了兩拍，稍稍直起身子伸出了手，當(dāng)那團(tuán)光越來越靠近，他也看清那并不是紅色的光，被光包裹在其中的鳥類也并不是烏鴉而是一只小小的鸚鵡，那只鸚鵡拍打著翅膀落在茯神的手腕上，低下頭梳理羽毛。

    這是一只小巧的靈獸。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會飛到這里來。

    茯神稍稍抬起頭試圖在黑暗中尋找它的主人，但是等了好一會兒它的主人依然沒有出現(xiàn)，就在茯神幾乎就要放棄并準(zhǔn)備暫時收留這只鸚鵡一晚上時，他的余光突然瞥見下面的紫色植物叢中，有不自然的輕微晃動。

    茯神愣了愣。

    低下頭跟那只站在自己手腕上的鸚鵡對視了下，隨即像是明白過來什么似的，他唇角微微輕勾，用哪怕是建筑物下的人也能聽見的音量嘆息：“那些植物長得真茂密，一會兒就成草叢了……過兩天得叫人清理一下，雖然清理掉久違的植物很可惜，但是誰叫這種草碰到人之后會在幾天后帶來嚴(yán)重的水腫和瘙癢呢……”

    茯神話語未落，那草叢晃動的幅度變得更明顯了些。

    然后在茯神的淡定注視中，一個小孩連滾帶爬地從藏身的草叢里跑了出來，一邊還用自己的袖子拼命拍打暴露在外的皮膚。

    茯神：“晚安?！?/br>
    那小孩狠狠一愣，拼命拍打的動作一頓，他抬起頭來看著茯神，兩人默默對視幾秒后，他“啪”地一下站直了身體，來了個軍禮：“晚上好，陛下！陛下，您還沒睡！”

    這熟悉的句式有點(diǎn)耳熟，茯神想了想，隨即露出個恍然的表情：“啊，你是那天那個——”

    站在門口守衛(wèi)的小孩，燭九陰說的筑基進(jìn)化者，全家都在冰凍末日中遇難的那個。

    “抱歉陛下，我我我我沒想打擾你休息的，”那小胖子狠狠地吸了吸鼻子，“我只是像往常一樣帶著波波來巡邏，誰知道它突然就不聽我的控制——”

    蹲在茯神手腕上的鸚鵡不耐煩地咂了下鳥嘴。

    看來它就是“波波”。

    “你叫什么名字，這么晚了還不睡?！?/br>
    茯神輕輕一振手腕，那只鸚鵡便“嘎嘎”叫著飛起來，在建筑上空盤旋了兩圈，然后俯沖，落在了那個小胖子的肩膀上。

    那小胖子露出個受寵若驚的表情，腰桿子挺得更直了：“回陛下，屬下名叫歐陽嵐，來自四川成都——啊啊啊啊陛下沒有問這個，這么晚不睡的原因是近日來地球進(jìn)化速度加快，有專家老師說咱們正在從早……早——”

    “早古生代？”

    “對！早古生代向著晚古生代進(jìn)化，過程中很有可能隨時會出現(xiàn)新的暗夜物種，為了保護(hù)陛下的安全，這些天我們都開始加強(qiáng)守衛(wèi)——”

    哪怕是晚古生代，也還沒有出現(xiàn)會在天空中飛行的生物。

    要么就是他們在大題小做，要么他們壓根就是在防御別的東西——比如，外來侵入者？

    “哦?！避蛏顸c(diǎn)點(diǎn)頭，不點(diǎn)破，只是說，“早點(diǎn)休息?！?/br>
    說完，他就想轉(zhuǎn)身離開——然而就在這時，他突然聽見建筑下站著的那個小胖子，又結(jié)結(jié)巴巴地叫了聲“陛下”，他下意識地回過頭去，隨即便看見站在樓下死死捂住嘴巴一臉驚恐看著自己的小孩。

    有點(diǎn)像小胖。

    茯神眼神變的溫和了些：“怎么了？”

    “陛下又是為什么這么晚不睡？哇，對不起對不起，我是不是管得太——”

    “因為我在考慮一件事?！?/br>
    “咦？”

    “前幾天偶然聽見，我曾經(jīng)對一件事有很深的誤解，我不知道是那個人隨口說的還是確有其事，這件事讓我很在意?！?/br>
    小胖子露出個好奇的眼神：“陛下是陛下，有什么事不能去求證呢？”

    茯神說：“我也有害怕面對的事情?！?/br>
    “為什么？”

    “因為心中有了一絲絲小小的希望，如果事與愿違，我怕我沒有辦法真的承受住在一次希望破滅的打擊?！避蛏竦?，“你還小，有些事——”

    “屬下斗膽問一句，這件事——”

    “與我的父母相關(guān)?！?/br>
    “……”

    “……”

    “那就是陛下應(yīng)該信任的人，”小胖子說，“陛下可以去求證?！?/br>
    “可以嗎？”

    “可以的?！?/br>
    茯神半趴在窗邊，看著站在窗下仰望著自己，雙眼之中閃爍著確定光芒的孩子——不知道為什么，他糾結(jié)了這么多天、心中無數(shù)次試圖說服自己鼓起勇氣求證卻一再失敗的事情，此時此刻卻好像偏偏要被一個完全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的孩子說服了。

    他說，父母是應(yīng)該信任的人。

    不是“可以”，而是“應(yīng)該”。

    良久的沉默，茯神點(diǎn)點(diǎn)頭，輕聲道謝后說了聲“知道了”，顯得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這時候，他發(fā)現(xiàn)這小胖子看自己的眼神有點(diǎn)不一般……

    他第二次停下離開的步伐，回到窗邊：“怎么了？”

    “陛下，您真是個和愛的人，如果過兩天我因為全身水腫發(fā)癢不能為您效勞，請您務(wù)必要保重身體安康——”

    茯神一愣。

    隨即像是明白了什么，黑夜之中，他露出了這幾日來難得的笑容：“剛才是我看錯了，那些植物只不過是普通的水生暗夜食物而已。”

    小胖子的臉上露出個欣喜若狂的表情。

    然后在對方“陛下您笑起來真好看”的激動嘆息聲中，茯神離開了窗邊，他匆匆地走過房間中鋪著的厚重柔軟地毯，來到門邊，推開門——

    鼻尖撞上一個結(jié)實的胸膛。

    燭九陰低下頭，問：“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