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至此,這整個案子的來龍去脈都清楚了。 據(jù)說后來,章姨娘知道了自己唆使下人從永夫人那里偷來的胭脂,竟是用女兒的尸血做的,一時受不了刺激,瘋了。 從此縣令府的后院,總有個打扮的惡俗濃艷的女人,一看見紅色的東西就又哭又笑,喊著:這是我女兒的血!你們誰都不許碰!誰都不許碰! 而永夫人,自然是被永縣令判了砍頭的死罪,卻在臨刑的前一天,不知怎么從地牢中消失,只留下一封血寫的懺悔書。 兇犯越獄了,永縣令自己擔起這個責任,捧著血書,穿上囚衣,在縣城中心跪了三天三夜,最后餓暈了被抬回縣令府。 百姓們見他這般,終究是原諒了他。還有人私下里說,千錯萬錯都是永夫人的錯,這永縣令分明是個好官。 可何漱衣覺得,光做個好官又能怎么樣呢?官做得再好,他也不是個好男人、好丈夫。 當然這些都是后話了。 謝珩把何漱衣抱回她的房間,小心的將她放在床上。 他一面讓旁邊嚇傻的桃夭快去喊郎中,一面哄著何漱衣道:“剛才已經為你點xue止血,不會有事。這釘子和符咒上加持的巫術有些厲害,也只有我能破解。拔釘子的時候會很疼,你要是堅持不住了就咬我?!?/br> 何漱衣張張嘴,卻沒能發(fā)出聲音。 明明身體很痛的,可是心卻因為謝珩的這番話,暖了起來。 “來,我扶著你?!彼皇秩ψ『问拢硪皇挚拷似渲幸幻夺斪?。 “會疼,阿梨,你定要忍住。” “嗯……”何漱衣剛發(fā)出應答,謝珩就飛快的下手了。 他在手指上匯聚了內力,猛地攥住釘子,將內力灌入其中。只見符咒瞬間被碾作碎片,謝珩即刻手腕用力,猛地將釘子拔出。 一道鮮血濺出,何漱衣在這一刻痛苦的叫出,眼淚落下。 ☆、第18章 體貼的人 “疼……”她凄聲呢喃,一雙眼睛已不覺望向謝珩。 這眼睛里濕乎乎的,布著一層水霧。痛苦和虛弱讓她半瞇著眼,欲落不落的淚珠如一雙看不見的手,瞬間就把謝珩的心給揪住,揪得又癢又疼。 他來不及體味這種過分的心疼,就已不由自主的抓住何漱衣的手,“阿梨,忍一忍,堅持一下就好了?!?/br> 何漱衣點點頭,發(fā)出小貓般的嚶嚀,然后咬緊牙關。 謝珩看著她,幾番躍躍欲試,終于狠下心,以最快的速度除去了另一份符咒和釘子。 這一下,何漱衣疼的哀叫,不由咬住謝珩的衣領,豆大的淚珠滾落下來。 這淚珠滲進衣服,令謝珩胸膛一片guntang,心臟猛跳。顧不上手心的傷被震裂,他抬手就要給何漱衣擦拭淚水??芍讣鈩傆|到她面紗,又乍然意識到這么做是占她便宜,于是趕緊落下手,在床頭柜的抽屜里摸出一張帕子,給何漱衣擦眼淚。 “國師大人,你的手……”何漱衣忽然握住謝珩的手。 謝珩沒料到她有此舉動,手上一抖,帕子落到了何漱衣的裙上。 他愕然的望著她,手也被她包繞著,隔著面紗貼在她臉上。面紗濕濕的,布下的感覺嬌嫩而細膩,摸一下都仿佛能感覺到梨花的幽香。 不知怎的,他竟覺得手掌下觸摸的是一方guntang的柔軟,手背上的柔軟更是撩動他的心砰砰狂跳,一股熱氣竄上脖臉,臉上也跟著發(fā)燙起來。 何漱衣怔了半晌,意識到兩個人的樣子太過親密,忙松了手,目光卻不由自主的看向謝珩的手心。 他手心里有傷,現(xiàn)在滲出了不少血。 而她一眼就看出,這傷口原本是謝珩自己造成的。 “國師大人,發(fā)生了什么事,為什么握拳握那么緊,將自己手心都傷了?!?/br> 謝珩心里一緊,忙收手回來,“沒什么?!?/br> “我?guī)湍惆?。”何漱衣眼下能動彈了,作勢就要起身?/br> “不必,小傷而已?!敝x珩抬手攔住她。 何漱衣?lián)u搖頭,“你為了幫我破除這個禁咒,傷口都震開了?!?/br> “本來就不是什么傷,除這禁咒也不過舉手之勞。”謝珩別過眼,不理她了。 又給她臭臉看。何漱衣心里咕噥,感受到的卻是一陣暖意。 這個人,剛才對付永夫人的手段真將她嚇到了,居然明著坑,表現(xiàn)出的惡魔一面令她膽寒。 可是,他對她很好、很體貼,還因為救她晚了而愧疚自責。 他對不同的人,差別真的好大。 何漱衣鬼使神差的問出一句:“國師大人對永夫人那般陰險無情,也是想為我出氣么……” 謝珩身子一緊,心里面像有什么東西狠狠一撞,跟被人捉jian了似的。 他站起身,黑著臉道:“我去看看桃夭姑娘怎么還沒將郎中帶來。” 說到桃夭,桃夭來了,小跑進屋里,身后還跟著個同樣跑步行進的郎中,“郎中來了!郎中來了!” 謝珩臉色又一黑,道:“麻煩桃夭姑娘和郎中一起照顧阿梨,我先去廚房?!?/br> “嗯、好?!碧邑颤c頭,膽怯的瞥了眼離去的謝珩。 她就想知道,這個人是要下廚給阿梨做飯嗎? 郎中提著藥箱,這就給何漱衣診斷上了,不一會兒松了口氣,“還好還好,沒中尸毒,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尸、尸毒?”桃夭小臉變白,“阿梨,你白天去做了什么,為何……” “也沒做什么,遇到點意外,我只是受了些傷?!焙问虏幌雵樀教邑?,“我畢竟也是在義莊工作的人,沒那么容易感染尸毒。” 桃夭這才放心,幫著郎中給何漱衣包扎傷口。 不到半個時辰,謝珩回來了,竟真的捧來了一盤好吃好喝的。 桃夭趕緊給他讓地方,他坐到床頭,端了一碗粥遞給何漱衣,“自己能端住嗎?” 何漱衣有些失神,雖然接下了粥,可兩只眼睛還瞪著謝珩。 這些飯菜,是他專門給她做的嗎?她迫切的想問個明白,可一開口,卻說成了另一句話:“你不是味覺無能么,怎么做菜的?!?/br> 謝珩頓時一臉黢黑。 “我只是想知道能不能吃?!焙问孪胍ё约荷囝^了,怎么一跟謝珩說話,就總詞不達意呢? 果然謝珩臉黑的不能看了,硬是逼著自己平靜的說:“我請廚娘幫著嘗了,能吃,不是‘豬食’?!?/br> 聽他把“豬食”倆字說的咬牙切齒,何漱衣倍感不好意思,趕緊吃了起來。 她是真的餓壞了。 這廂何漱衣在進補,那廂謝珩在盯著她瞧。 這女人頭一次吃飯吃的這么專注,連眼睛里的淚花都干了。不過她真的很奇怪,竟然連吃飯都不肯卸掉遮臉布,只挑起布的一角掛在耳后,將紅唇露出來。 她到底長什么樣呢? 謝珩發(fā)現(xiàn),他越來越想要了解她了。 等何漱衣填飽了肚子,郎中給她弄了碗藥,并建議她用熱水沐浴,徹底祛除尸毒。礙于她肩膀上的傷口不能沾水,婢女們特意往浴桶里少加了點熱水。 何漱衣被桃夭扶著,進了浴桶,泡著溫暖的水,總算是舒服多了。 “阿梨,你、你洗好了直接喊我就可以?!?/br> 桃夭留下囑咐,這方退出浴室,關上門。 一轉身,見謝珩就立在浴室門口,那一身黑漆漆的衣服,搭配神秘森涼的九黎圖騰,成功的嚇到了桃夭。 她趕緊施了禮遁走。 倒是謝珩也沒理她,此刻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窗紙上。窗紙上是女人的剪影,那正是何漱衣,燭火把她披散的發(fā)、細細的頸子都投影出來,她連沐浴都還戴著那塊蠟染布蒙面。 謝珩專注的盯著她,見她時而背過身,時而抬起藕臂,撩動長發(fā)。 看來,她恢復精神了。 謝珩放心下來。 轉身欲走,這才猛然想到一件事,謝珩忙伸手入衣襟,將心口處放著的那張三角符咒拿了出來。 這符咒,是來龍山前煉制出的,效力在兩天前就過期了,按說他的身體應該會硬化才對。 可為什么他這兩天仍舊正常的和其他人一樣呢? 何漱衣泡在浴桶里,熱乎乎的,洗著洗著就有點困了,隨后就不知道什么時候睡著了。 大概是水溫變冷,她被凍醒,睜開眼睛時,正好看見浴室的門被推開,桃夭走了進來。 “阿梨?!碧邑矄玖寺?,聲音小小的,生怕嚇到何漱衣。 “阿梨,你洗好了嗎?” 應該是洗好了吧,何漱衣想。畢竟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幾時睡著的。 不過水確實冷了,何漱衣站起身來,從旁邊拿過了毛巾。桃夭見狀,連忙跑過去幫助她。兩個姑娘一起弄了半晌,何漱衣終于穿好了衣服。 她們熄滅剩下的蠟燭,離開了浴室。 推開浴室的門時,何漱衣兀的說道:“我要去乾州了?!?/br> 桃夭一愣,“乾州?” “嗯,我想離開義莊,不知道什么時候再回來。微哥哥有消息了,可能在乾州。” 桃夭聽言,先是欣喜,接著落寞下來。阿梨終于獲知她師父的消息,桃夭自然為她高興,可是從今往后自己又要一個人經營義莊,受盡冷眼和嘲諷……桃夭越想越難過,鼻頭都酸了。 嘆了口氣,桃夭失望道:“今后沒有你在,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再習慣獨自一人的生活了……還有永晝大哥,雖然他很想爭取和我在一起,可是永夜小姐死了,永夫人又出了那事,永晝大哥哪還能再去惹永縣令不開心呢?都怪我的出身……” 何漱衣微微心酸,打量著桃夭,勸道:“命數(shù)此物,變幻莫測,你現(xiàn)在就做定論,為時過早了?!?/br> “我……” “桃夭,保重吧?!焙问聹\笑:“有緣再見了?!?/br> “那阿梨,你、你也要保重。我們……后會有期?!?/br> 一日后,龍山縣縣郊的驛道旁,繁花似錦,鳥鳴啾啾。 四匹馬停在這里,馬上坐著四個人,是四個男的。而地上站著一個人,是個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