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妝公主不以為然道:“怪你自己!不把大事放前面說!活該!” 街道上,謝天謝地駕駛著馬車,狂奔向南歌子客棧。 何漱衣坐在謝珩的腿上,被他摟在懷里,一顆心就跟蹴鞠似的,一會兒被踢上去,一會兒又落下來。 之前在花垣打聽到微哥哥的消息,便是說他會在臘祭的時候來乾州。今天是十一月初九,離臘祭還有一個月,微哥哥已經(jīng)提前來了嗎?還是,妝公主看見的是另外一人? 不管怎樣,她也要去看個究竟。 不算長的路,何漱衣卻覺得走了好久。 馬車停在了客棧前,謝天謝地在外頭守著,謝珩抱起何漱衣,跨過門檻走進去,無視前來招呼的跑堂,直接邁去二樓。 那天字一號房,這會兒門開著,謝珩抱著何漱衣踏入。何漱衣已正起了身子,“微哥哥”三字也已到嘴邊,正要喊出,卻詫異的發(fā)現(xiàn),客房里沒有人。 整間客房都是空的,而且,收拾的干干凈凈。 何漱衣的心頓時從懸崖上跌落萬丈深淵,她來晚了嗎?住在客房里的人已經(jīng)離開了嗎? “謝珩……”她黯然神傷的喃喃。 謝珩也感到可惜,正要應(yīng)她,卻不想客房的門忽然砰的一聲關(guān)閉!謝珩回頭一瞧,心里一緊,下一刻又感受到周圍多了一種奇怪的氣息。 定睛一看,原本空空如也的客房里,居然多出了一個人。 ——那個老嫗! “是你!”何漱衣被摔落的心,陡然燃起仇恨的怒火,“這一次我不會讓你逃的,我要你的命!” “漱衣!”謝珩見她要下來,忙抱緊她。他知道她還全身酸軟,哪怕再加上他,也未必是這老嫗的對手。 將謝珩的表現(xiàn)看在眼里,老嫗蒼老的眸子一深,說道:“國師大人,老身有話說?!?/br> 謝珩冷聲道:“先回答本國師,你先前一直都跟著我們?” “是?!?/br> 謝珩心里一驚。好厲害的人,功夫了得,這一路上他試圖感知她的存在,卻根本察覺不到。 他再問:“向黑教告密,引他們殺死墨觀音和連岳山的人,是不是你?” 老嫗不答,反是看向何漱衣,眸底又出現(xiàn)了那種哀憐,“你……真的不記得老身是誰了?” “笑話?!焙问碌谋砬楸涠C殺,“滅門之仇刻骨銘心,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記得?!?/br> 老嫗嘆了口氣,抬起右手,擼起袖子,露出了手腕上戴著的一枚白色鐲子。 這鐲子引得何漱衣大驚,謝珩也睜大了眼。 “漱衣,那鐲子和你戴的是一樣的?!敝x珩道。 何漱衣驚呆了。這鐲子,是微哥哥為師門的兄弟姐妹們配的,是他們梨花谷的飾品。這個老嫗,怎么也會有? 何漱衣質(zhì)問:“你殺了我的同門,還奪走他們的鐲子……原來你不但喪心病狂,且如此貪圖不義之財!” 老嫗蒼老的臉上,顯現(xiàn)一種極為痛苦的表情,她哀嘆:“看來,不論老身說什么,你都不會信了?!?/br> “國師大人?!彼聪蛑x珩,定定的,問道:“你能護漱衣周全嗎?” 謝珩不解她何出此言,卻堅定的答:“必當如此,本國師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br> “有你這句話在,老身至少能放心一點?!崩蠇灱又亓苏Z氣,“你身為湘國國師,答應(yīng)了老身的事,就當一言九鼎。你一定要讓漱衣開心的生活,你必須做到!” 話落,不等謝珩回答,老嫗便身形一閃,飄出窗戶不見了。 何漱衣探出身子,悲憤的表情變成了失落和悔恨。她再一次看著老嫗從她眼前逃跑了,她背負著累累血債,卻屢屢被仇人玩弄于鼓掌之間,什么也做不了! “謝珩……”何漱衣的眼睛濕了,難受的想哭。 她說不清自己此刻的感覺,明明那么恨老嫗,那么埋怨自己的無能,卻又隱隱覺得,那老嫗有種她極為熟悉的感覺。 為什么?為什么僅因為老嫗亮出鐲子,她就會產(chǎn)生這種感覺?相比仇恨,這種熟悉感反倒來的更真實。 “漱衣,別難過。”謝珩柔聲在她耳邊低哄,“你的微哥哥可能還沒有走遠,我們?nèi)枂栒乒?,看能不能問到他的去向。?/br> 何漱衣點點頭,任著謝珩抱著她出去。 在離開這間房間的時候,她忍不住回望,半開的窗子那里,窗簾微卷。想著那老嫗臨走前對謝珩的囑托,何漱衣喃喃:“她的話是什么意思……” 她很想說她何必假惺惺,可是,她說不出口。 謝珩也覺得古怪,從第一次見那老嫗起,他就發(fā)現(xiàn),她根本不想傷害漱衣。那她為什么要滅了梨花谷,還一直跟著漱衣呢? 謝珩不言,抱著何漱衣拐過走廊,走下樓梯。在這樓梯上,可以盡觀一樓的一切。 何漱衣看了眼樓下那些食客,心里悵然,余光里卻忽然瞧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是坐在角落里的一個男子,背對著她,他和微哥哥一樣,穿著寬松的澹月色廣袖深衣,墨發(fā)用發(fā)帶隨意的束在腦后,那發(fā)帶上有琉璃花紋,那是微哥哥最常用的花紋…… 這一瞬,何漱衣激動的幾乎要大哭,兩年的尋尋覓覓,那種種心酸,那一次次的失望,所有的情緒盡數(shù)化作一聲呼喊。 “微哥哥!” 食客們?nèi)汲麃?,而那個男子,也回頭看向她,同時帶著笑意問道:“這位夫人,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里帶個‘微’字?” 何漱衣如遭石化,剛剛飛起的心,頓時被砸到地上,砸了個血rou模糊。 不是,這個人不是微哥哥! 再接著,她聽見男子和謝珩同時發(fā)出驚訝的聲音。 “國師大人?” “子謙?” 何漱衣還沒能失望中回過神來,又因謝珩的表現(xiàn)而愕然。 她喃喃:“你們……認識?” 謝珩“嗯”了聲,道:“他叫子謙,是阿琰的莫逆之交。要論淵源,他反倒和你更深一些?!?/br> 和她的淵源深?何漱衣很快就明白了是哪方面的淵源。這個男子,應(yīng)該也是七花谷的吧。 謝珩抱著何漱衣走下樓梯,沒有理會那些好奇的食客,來到那男子的桌子旁,把她放下,隨后自己也坐下來。 離得近了,何漱衣方看清楚,這男子其實還是個少年,看著和她年紀差不多。神情懶懶,悠閑自得,腰間佩一支翡翠短笛。雖然稚氣未脫,卻已出落得豐神俊逸,想必日后定是個傾倒眾生的美男子。 更令何漱衣意外的是,這少年還有個伴兒,是只乳黃色的雪貂,這個顏色的雪貂很少見。 這一人一貂的面前,各有一晚南歌子客棧的招牌點心“冰糖湘蓮”,這雪貂正趴在桌面上吃的津津有味。 “它叫閃閃?!鄙倌険徇^雪貂的皮毛,聲音因為慵懶而略顯粘稠,“它是一只罕見的雪貂,乳黃色的皮毛,能通人性。” 閃閃聽言,昂頭,朝何漱衣和謝珩揮了揮爪子,“嗷嗷、嗷嗷!” 大概是在打招呼。 “掌柜的,再來兩碗冰糖湘蓮,賬算我的?!弊又t懶懶的招呼了掌柜,笑嘻嘻說:“十一月了,按說蓮子早不新鮮,可這家客棧很有本事啊,還能把冰糖湘蓮做的這么好,喝起來也不覺得涼胃?!庇謱χx珩道:“謝琰的忌日快到了,我正準備去武陵源給他上墳?zāi)?,不想竟在這里遇到了你們,嘿嘿,人生何處不相逢啊。國師大人,最近還好嗎?先跟你道一句恭喜新婚?!?/br> 看得出來,謝珩面對子謙,是親近的,眼底還流露出對謝琰的懷念,“你說的是,一轉(zhuǎn)眼又是一年,快到阿琰的忌日了。阿琰的那塊玉佩,你可還帶在身上?” “當然啊?!弊又t取出脖子上的那塊玉佩,這是一塊形似祥云的蛇紋石質(zhì)煙白色點紅紋岫玉,玉中隱約像是藏了條金龍。 至此,何漱衣已然明白,妝公主在客棧見到的人,不是微哥哥,而就是這子謙。 她心里百轉(zhuǎn)千回,本就被那老嫗弄得悵然,現(xiàn)下聽了兩人的話,更是為謝珩感到難受。 她幽幽道:“如果不是遇到子謙……謝珩,你還不準備告訴我阿琰被埋在哪里嗎?連他的忌日,你也不敢面對……” 謝珩被戳中心事,啞口無言。 ☆、第41章 白教教主 子謙的目光在兩人身上一打轉(zhuǎn),便明白了什么,嘴角噙起洞若觀火的笑,無所謂似的把話題引到別處:“夫人,你是叫何漱衣吧,梨花谷的梨花巫?” 何漱衣的思緒自然被引走,“嗯?!眴柕溃骸靶」右彩瞧呋ü戎腥税伞!?/br> “我來自河洛國的曇花谷,谷主司命夫人是我?guī)煾?,‘子謙’是她給我取的表字?!?/br> 既是司命夫人的男弟子,那這子謙,應(yīng)該就是列國聞名的“司命公子”了。 世人之所以稱他們的“司命”,便是因他們的武功路子是以銀線絞殺敵人。這些年不知多少高手栽在這一招上,宛如是被決定了命運的提線皮影。 然這子謙觀來,倒是毫無殺戮戾氣,反是超然于紛爭之外,有些游戲人間的味道。 他吃了個蓮子,笑盈盈道:“人生短短幾十載,何苦讓自己不開心呢?你們還不算很了解對方吧,以后有的是時間慢慢磨合。沒法一蹴而就的事,就不必多想。順其自然,結(jié)果未必不好。” 這樣的話語,竟然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說出來的,何漱衣有點不敢相信。 她淡淡道:“原來你心如明鏡?!?/br> “嘿嘿,過獎、過獎。”子謙大概是被夸得不好意思,摸了摸后腦勺。正要再吃個蓮子,不想雪貂閃閃湊過來,按住他手里的筷子,作勢要把蓮子打落。 子謙無奈一笑:“閃閃,你的蓮子這么快就吃完了?” “嗷嗷、嗷!”把你的蓮子給我! 子謙本想不理會它,但閃閃使勁扒他的筷子,還張嘴要咬。子謙只好笑笑,把自己這碗冰糖湘蓮也給了閃閃。閃閃樂壞了,腦袋都快鉆進碗里去,又是一場大快朵頤。 在這南歌子客棧用過冰糖湘蓮后,謝珩把子謙請去國師府。 因知道何漱衣的心情不好,謝珩一路上都在安慰她,柔情軟語,邪魅調(diào)弄,才換得何漱衣的眼神微微亮了些。 抵達國師府,府中已有訪客在等待主人回歸。 這訪客不是別個,竟是穿常服的皇帝,戴著頂有點歪斜的烏紗帽,因等謝珩等的無聊,居然和安安玩起了翻繩的游戲。 “皇帝哥哥,你又翻成死結(jié)了,你已經(jīng)連輸給安安七次了!” 這就是謝珩他們走進正廳時,見到的場面。 安安得意的甩著紅繩,說道:“我們約好的,誰先輸夠七次,就要付給對方十兩銀子?;实鄹绺纾旖o安安銀子吧,謝珩哥哥和漱衣jiejie都很需要銀兩呢!” 對皇帝來說,十兩銀子還不跟石頭似的?隨手一甩,就賞給安安了。 皇帝道:“真是個貼心的幺妹啊!謝珩老弟怎么就這么有福氣呢?媳婦好、meimei也好,再看看朕的媳婦和meimei……”那是何等的惆悵。 “你來做什么?”謝珩不客氣的問道。 皇帝似也習慣謝珩這態(tài)度,不以為意,卻是打量著何漱衣,眼底有明顯的猜疑和不能置信。 謝珩威脅:“你眼睛是不想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