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節(jié)
木蓮疼得沒法動,顯然動了胎氣,被下人們抬出去了,她自身難保,更加保不了墨譽(yù)。 既然沒人敢動婧公主,那些禁軍只好層層上報,將消息送入了宮中。很快,左相墨嵩匆匆入了偏院,看到墨問死不瞑目,他也嚇了一大跳,但是看到他死了,他隱約覺得又有那么點歡喜,一直威脅著他的隱患總算被拔除了,這回墨問死于非命與他無關(guān),他大可以置身事外。 下了好大的雨,有禁軍在為百里婧撐著傘,左相正想上前去安慰百里婧一番,一直呆呆陷入死局中出不來的墨譽(yù)忽然跪爬著拽住了他的衣擺:“父親!父親!父親,求您救我!我沒有殺大哥,我沒有!” 往日英俊美好的少年狀元忽然生出頹喪的老態(tài),瞳孔睜大,面容灰敗,神色凄厲,再沒了一絲一毫的沉斂氣度。墨譽(yù)這幾聲嘶喊,讓左相墨嵩如遭雷劈,他驚愕地問道:“你……是你……殺了你大哥?” 這時,墨問身邊的小廝桂九跪地祈求道:“婧駙馬慘死四公子之手,奴才等親眼所見!求相爺主持公道!不能讓婧駙馬枉死?。 ?/br> 其實,駙馬之死根本輪不到左相來管,可左相墨嵩總算是確定了,他的四兒子殺了他的大兒子,一個是今科狀元郎,一個是當(dāng)朝嫡駙馬,如今鬧出這等命案,他墨嵩教子無方的罪名再也洗脫不了,墨家徹底完了! 如此一想,墨嵩的身形搖搖欲墜,管家在一旁將他扶住,忙道:“相爺,您可不能出事,想必陛下很快就要來了!” 墨嵩哪里還能撐得住,他一直低調(diào)行事做人,即便在朝堂上也從不會有激進(jìn)的言行舉止,人人罵他墻頭草,但這是他是生存之道。本來一切都好好的,忽然皇家降旨納了他的大兒子為駙馬,后來這啞巴又上了朝堂,做出連番讓他吃驚的事,如今他連死都叫他不得安生。 墨嵩記起了啞巴生前淡淡的威脅,他在紙上寫了給他看,他說如果他死了,定然不會叫墨家有安生的日子,父親當(dāng)盼著他長命百歲,這才能保墨家平安無事。 再怎么慌亂,墨嵩也畢竟顧及大局,他看著那個跪地求他的第四子墨譽(yù),什么都不問,上前去狠狠給了他一個耳光,斥道:“逆子!你怎么敢動手殺人!怎么敢連血親也下得去手!來人哪,將墨譽(yù)帶下去,交由陛下處置!” 禁軍上前來押墨譽(yù),陡然聽到一個沙啞的女聲:“不、準(zhǔn)、動、他。” 墨譽(yù)的頭發(fā)散亂地披在肩上,聽到這個聲音回頭看去,見久久未動的百里婧抬起頭來,那雙漆黑的眼睛里閃著幽暗的光,冷冷的逼視著他,光是眼神都足以將他凌遲,而她說出的話更是將墨譽(yù)推入無間地獄:“我會親手一刀一刀地剁碎了你!他死時受了多少苦,你必須百倍千倍地償還!” ☆、第224章 在百里婧說出那一句話的時候,墨譽(yù)忽然頭皮一麻,他一只手捂著臉上父親留下的掌印,眼里流出淚來,他知道這一次他徹底被丟棄了,等待他的將是千刀萬剮!而且,還是由他最不愿意看到的那個人親自動手!心早已被她捏得粉碎,求生的本能卻讓他喊出來:“不!不是的!是大哥他要殺我!是他要殺我!我沒有想過殺了他,我從來沒想過!我只是奪了他的劍……” 他說到這里,卻再也說不下去了,偌大的桃林、淅瀝的雨聲、凜冽的寒風(fēng)都讓他的氣勢低弱了許多,而說到最后,他發(fā)現(xiàn)沒有人在聽他說話,所有人都看著他,那種眼神里帶著莫大的恐懼,仿佛他是什么怪物,因為真的殺了他的大哥——他手里拿著劍,身上染著血…… 沒有人相信他。 見他爭辯,那個小廝桂九痛心疾首地反問道:“倘若四公子冤枉,為何在這清晨一人偷偷來偏院?往日四公子從來不會如此,別說是為了來探望駙馬爺?shù)模 ?/br> 聽到桂九這么一問,墨譽(yù)腦門子一轟,他想起來為什么來這里了,可是、可是他不能說……他想起了那個讓他來這里的女人,她…… 墨譽(yù)說不出話來了,這更讓人覺得他心虛,他實在百口莫辯,頭頂處的雨水順著他的發(fā)流下來,他懂得打起了哆嗦,意識漸漸恍惚,忽然聽旁邊的人道:“婧公主!您不能動手!在事情沒有調(diào)查清楚之前,請您冷靜!” 墨譽(yù)轉(zhuǎn)頭看過去,見百里婧提起那把劍,朝自己走過來,他的霎時冰冷,她要殺了他,而且是馬上,將他千刀萬剮一片一片割下來…… 如果是死在她的手上,他愿意,他早就被她折磨得痛苦不堪,如果他死了就是了結(jié),那就死了吧。這一瞬間,他已放棄掙扎的念頭,他閉上眼睛,等待著她的劍揮下。 如果百里婧要動手,任何人都攔不住,連左相墨嵩都感覺到了百里婧眼里的殺氣和決絕,不由地往后倒退了好幾步,禁軍見無法說服她,只得從墨問的尸體上想辦法,紛紛跪下道:“婧公主,駙馬已仙逝,倘若再見血光靈魂會不得安寧,請公主三思?!?/br> 墨問之死,給了百里婧巨大的刺激,這種刺激不亞于她親手將刀插入墨問的心臟,她不禁懷疑起了自己昨晚的判斷,怎么能僅僅憑一首曲子就斷定墨問是西秦的細(xì)作?雖然他的確會武功,的確有怪異之處,她應(yīng)該調(diào)查得更仔細(xì)更確切再下定論。8她罵他是西秦的細(xì)作,歇斯底里地說著許多的猜測,卻一點都沒有給他解釋的機(jī)會,他自始至終也不曾承認(rèn)過他的細(xì)作身份,也許,她冤枉了他,否則,他為何到死都不曾瞑目——墨問一死,許多的懷疑和對他的憤恨都隨之消散了。 她的心本來就搖擺不定,死亡是一件無法挽回的事,尤其墨問還死得如此凄慘,如同他曾經(jīng)在她面前下的詛咒,于是,許多感官和情緒被放大,沒有著落點,短時間內(nèi)她都不可能再想起墨問的壞處,何況,他也一直不曾有什么壞處。她不斷地自責(zé),不斷地心痛如絞,除了殺了墨譽(yù),她想不出還應(yīng)該做什么。 禁軍自然知道此事關(guān)系重大,必須要等陛下裁決之后才能有個交代,否則他們都脫不了干系。他喊出的這句話很有效用,滿臉殺氣的百里婧果然停下了腳步,她盯著墨譽(yù)的方向,手里的劍越攥越緊,猛地一脫手將劍射了出去,這劍擦著墨譽(yù)的身體直直插入了他面前的泥土里,差一點就從墨譽(yù)的額頭正中央劈下來,將他的身體劈成兩半。 墨譽(yù)睜大了眼睛,這時候,外頭傳來一個尖細(xì)的聲音:“陛下到!” 景元帝先到了,隨后是司徒皇后,事態(tài)出乎意料,驚動帝后也屬正常。看到現(xiàn)場的混亂,景元帝和司徒皇后也都震驚不已,將發(fā)生了什么一股腦兒都給說了。從墨譽(yù)的膽大包天、墨問的慘死再歸咎到他自己的教子無方,看起來是在自責(zé),實際無非是想要擺脫干系。 景元帝還沒開口,司徒皇后卻冷笑著瞥了跪地的墨嵩一眼,冷哼道:“左相的確教子無方!” 這一聲冷哼讓左相打了個寒噤,把頭壓得更低,天上還在下著雨,偏院里的人跪了一片,誰都不敢抬起頭來,只有百里婧跪在那兒,懷里抱著墨問的尸體。 景元帝誰都沒再理會,徑自走到百里婧面前,看著慘死的墨問和一臉木然的女兒,許久才緩緩在她身邊蹲下來,攬過她的肩膀,嘆氣道:“婧兒,朕知道你難過,但人死不能復(fù)生,讓駙馬一直呆在這冰涼的冷雨里,終究不是辦法?!?/br> 百里婧看著她父皇疼惜的臉,似乎他理解她所有的心痛和不舍,她的情緒再一次無法掩飾,伏在景元帝的懷里哽咽不已,她說了一句只有景元帝聽得見聽得懂的話:“父皇,那個讓我肯認(rèn)命的人,他……死了?!?/br> 景元帝拍著她的背安慰,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另一只手輕抬,禁軍得了命令,將墨問抬了出去。刑部的官員早已來了,開始著手調(diào)查此事,禁軍將整個偏院都封鎖了起來,墨譽(yù)作為殺人兇手被帶走,雨越下越大…… 盡管景元帝下了命令,暫且不要將此事泄露出去,可是左相府鬧出這么大的動靜,怎么可能有不漏風(fēng)的墻?很快,整個盛京城都知道婧駙馬墨問被親兄弟所害,婧公主成了寡婦。 城中謠言一時四起,因為墨問本是鰥夫,先后克死了三位妻子,而他卻未死于病重,而是遭人毒手,對民間來說,橫死的人都不吉利,可知婧公主的命格頗硬,墨問還是克不過她。 又有人因此在討論婧公主往后的婚姻,如此命硬之人誰還敢娶?左相府中一直平靜無事,這會兒竟出了手足相殘的慘劇,如何能不讓人議論紛紛? 墨問一死,最高興的莫過于百里落,她終于如愿以償?shù)玫竭@個結(jié)果,盡管韓曄還沒醒過來,她卻忽然覺得他就算這么吊著一口氣也不錯,只要他不死,她就不是寡婦。寡婦這個名號,她還是留給百里婧去當(dāng)吧,她不會什么都跟她搶的。 卻又在心里感嘆,墨家的老四膽子還真夠大的,這是對那個病秧子恨到了何種地步,才會提劍殺人呢? 正在暗喜,丫頭春翠進(jìn)得門來,貼著她的耳邊道:“公主,墨狀元請求您務(wù)必想辦法救他,他說他這么做都是聽從公主的吩咐……” 百里落一聽,冷笑了一聲:“救他?我可沒教唆他殺人,他心里有鬼,就不要怪別人惦記著?!?/br> 見她的話里沒有要救墨譽(yù)的意思,那丫頭春翠急道:“被逼到了絕路,要是他反咬公主一口怎么辦?” 百里落笑道:“對付一個小小的狀元郎,本宮有的是辦法。春翠,你也叫人給他傳個口信,要是不怕他那齷齪的覬覦兄嫂的心思暴露于人前,還是清清白白地死了干凈!” 春翠擔(dān)憂:“都已經(jīng)到了這個份上,他不見得還要什么臉面,公主不可大意啊?!?/br> “這個道理本宮自然知曉,還需要你來教?!”百里落瞪了她一眼:“你先把這個口信傳給他,他若是不肯死,那本宮就送他一程。犯下這天大的罪過,墨狀元畏罪自盡也合情合理……” “是?!贝捍洳桓疫`抗她,只得聽話地應(yīng)下。 然而,相對于墨譽(yù)的生死,百里落最擔(dān)心的是百里婧的歸宿,病秧子墨問從來不是那個了不起的良配,一開始還讓司徒皇后惦記著要置他于死地,這會兒他真的死了,也算是了了許多人的一樁心事。依照父皇對百里婧的寵愛,肯定會為她物色更好的如意郎君。就算百里婧如今已不干凈了,因為她的地位和美貌,想要娶她的王孫公子恐怕不在少數(shù)。 她怎么能容忍百里婧嫁得那么如意呢? 百里落沉吟著,雖然她知道“取次花叢”的威力,墨問已死,百里婧這輩子也不能再與別的男人同房,但是即便如此,表面上她還是不能活得風(fēng)光。她必須要看著百里婧淪為最可笑的笑話,讓她的婚姻充滿不幸,在她百里落有機(jī)會把她踩在腳下折磨致死之前,百里婧必須要一直痛苦下去! 這么一想,百里落覺得,她似乎該去為她的好meimei做些什么了。 她首先想到的人,就是司徒赫。 …… 墨問的死太突然,所有人始料未及,證人很多,證詞無一不指向墨家老四,很多人關(guān)心的是墨譽(yù)如何判罪,墨家如何自處。而司徒赫、黎戍這些人,自然最關(guān)心的是百里婧如何。 公主死了駙馬,畢竟不是皇家之人,也非帝后太子這種高規(guī)格,自然不必所有人為之披麻戴孝,而墨問又沒有子嗣,唯一與他有直接關(guān)系的就是他的妻,婧公主。 司徒赫、黎戍等人作為外人,是不能在左相府的靈堂內(nèi)久留的,只能象征性地代表各家來吊喪,喪葬這種大事不同于旁的,規(guī)矩得守,他們也不能公然上前安慰百里婧。 黎戍見司徒赫的神色不對,他小聲嘀咕道:“赫,這七天,你可悠著點兒,別鬧出什么亂子來。尤其不能再提起婧小白的婚事。” 黎戍很了解司徒赫,墨問已死,婧小白成了寡婦,從前他也許沒出息沒賊膽不敢對婧小白說什么,現(xiàn)在她夫君死了,他的機(jī)會總算是來了,他能放任婧小白再次嫁給旁人? .. ☆、第225章 其實,不用黎戍說,司徒赫也知道應(yīng)該怎么做,經(jīng)歷過那么多波折,他并沒有像很多人一樣盼著墨問死,現(xiàn)在墨問突然變成了棺木里的一具尸首,看到婧小白跪在靈堂前,木然地?zé)堝X,他的心比誰都疼。 她是真的對墨問上心了,他看得出來。即便他再想娶她,也還是怕她會不愿意。然而,大興國嫡公主的婚事不比旁的庶出公主,她代表的是一個國家的體面,如果她對婚姻已死了心,或者再沒有人真心對她,他將是她最后的歸宿,假如她愿意的話。 “你別胡說了,我自有分寸?!彼就胶瞻櫭紝枋馈?/br> 黎戍的一雙眼睛在靈堂里四處瞟著,又示意司徒赫道:“你瞧墨家老二老三那樣子,倒不像是死了兄弟,我看他們高興得很哪!再看左相,誰說墨老頭對病駙馬不好了,病駙馬一死,他那副頹唐的樣子不像裝的,跟死了親娘似的……老墨家真是絕了,個個都讓人嘆為觀止,嘖嘖……” 恐怕所有人中,只有黎戍能一下子緩過勁來,跟得道高僧似的,死了就死了,活著就活著,都是平常事,他照樣插科打諢,嬉笑怒罵,司徒赫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果然見墨覺墨洵兩人雖然孝服裹身,卻沒那么難過,左相倒是臉色一片灰敗。 正在這時,外頭忽然傳來一聲通報:“西秦使者到!” 靈堂里的人都愣了一下,西秦剛派人出使大興就出了這種事,確實有損大興的顏面,然而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也不可能瞞得住,西秦使者出于禮節(jié),自然該來吊唁一番。 通報的聲音剛剛響過,就見西秦特派使者聶子陵攜幾位親信一同出現(xiàn)在門口,靈堂里許多人還不曾見過西秦人,這會兒看到,都有些意外——西秦人的個頭都蠻大,聶子陵已經(jīng)算高的了,跟在他后面的幾位親信居然不比他矮,只是相貌略普通些,否則,真會讓人產(chǎn)生西秦個個人高馬大相貌英俊的錯覺。 并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入靈堂內(nèi),聶子陵一人跨入門檻,其余的親信都在門外等候。聶子陵看著停在靈堂內(nèi)的棺材,金絲楠木的質(zhì)地,是皇家的規(guī)格,棺蓋沒有合上,一走過去就可以看到里面那個死人的臉,泛著青紫色,已經(jīng)死了很久了。 一見那人的面孔,聶子陵還是嚇了一跳,本能地有種想往后退的沖動,這張臉長在死人身上,他怎么看怎么覺得冷,然后,他想起他脖子上的腦袋好像已經(jīng)快保不住了,就稍稍地鎮(zhèn)定了一點。等他對棺木行過禮,再想著要對百里婧說點什么時,卻見那位榮昌公主正在看著他,眼神平靜無波,似是探究,又似只是注視而已。 聶子陵心里“咯噔”一下,敲鑼打鼓的響了一陣,心說難道又露出了什么破綻?再敢出什么差錯,他是肯定死無葬身之地的!這么一想,他直視百里婧的眼睛,恭敬地垂首道:“請榮昌公主節(jié)哀順變,駙馬在天之靈定不愿公主如此傷心?!?/br> 百里婧作為墨問的未亡人,面對的又是西秦的使臣,她面無表情地點頭示意:“多謝西秦使者?!?/br> 她的嗓子很啞,聽得出非常疲倦。說完,她就繼續(xù)往火盆里燒著紙錢,不再注視任何人。 再與左相等人寒暄一陣,墨家老二老三的媳婦與幾個大嗓門的親族女人大哭以應(yīng)景,聶子陵來吊唁的任務(wù)便算完成,他也不能繼續(xù)在此地久留,因他不像司徒赫那樣與百里皇家關(guān)系親密,也不能像黎戍那樣厚臉皮,他只是個鄰國的使臣罷了。 “聶大人請——”禮部的官員招呼他。 聶子陵還是遲疑了一瞬,才來到百里婧身邊跟她告辭,臨別又不忘補(bǔ)充:“榮昌公主多多保重鳳體才是,駙馬若是知曉,定會心疼不已。西秦使者聶子陵告辭?!?/br> 百里婧沒再搭話,來往的吊唁者走馬觀花一般,匆匆來,匆匆去,耳邊的哭聲嘈雜,像在唱戲,她想起她的夫君生前寂寥,在族中無地位,家中無至親,朝中無摯友,死后所得到的這些敬重不過只是泛泛,沒有一人是真心的。 在聶子陵等人跨出門檻后,百里婧回頭看去,她看到了一個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門后,這背影讓她有一瞬的凝神,似乎很熟悉,又似乎很遙遠(yuǎn),她一時想不起在哪里見過。 司徒赫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見她眼里有疑惑,他上前去小聲問道:“怎么了?” 盡管百里婧對墨問愧疚不已,甚至在他死后覺得痛不欲生,可這并不能證明他就與西秦使者毫無關(guān)系,她已失去太多,不能再失去更多,她必須要驗證自己的懷疑,所以,她收回目光,對司徒赫耳語道:“赫,盛京近日出了太多是非,也許有人想渾水摸魚。我對西秦來使并不信任,也許父皇已派了探子暗中監(jiān)視他們,我希望你……” “明白?!辈坏人f完,司徒赫就點頭道,“我會嚴(yán)加注意的。西秦這次出使的態(tài)度太過殷勤,不像他們一貫的作風(fēng),我也早就懷疑其中有詐?!?/br> 見她放下心來,他嘆氣道:“婧小白,注意你自己的身子,死去的人已經(jīng)死了,活著的人才最重要,別讓我擔(dān)心。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哪怕沒人陪著你,我也會一直在你身邊,永遠(yuǎn)不離開。知道么?” 百里婧“嗯”了一聲,她想笑卻笑不出來,嘴角扯出一個很難看的弧度。 司徒赫看到她這樣笑,更是心疼,他想摟她進(jìn)懷里安慰,奈何這場合不合適,他不能為她招惹更多是非,只得嘆氣,回到原來的位置。 聶子陵等人出了相府,禮部的官員請他上轎,他不自覺朝身后看了一眼,這一眼雖然很平常,卻讓人很奇怪,好像他有什么話想吩咐那幾個隨從似的。外交使臣最不能出亂子,一點言行舉止都會對兩國邦交產(chǎn)生影響。 大興禮部的官員察覺到聶子陵的異常,正待要問,還是那幾個隨從中的一人機(jī)靈,微微躬身對禮部的官員解釋道:“侍郎大人,此行之前,吾國薄相曾說,數(shù)月前在邊境見過榮昌公主與駙馬情深意重,著實是佳偶天成,前夜我們大人在宴會上也與榮昌公主和駙馬相談甚歡,想著駙馬與公主之情令人艷羨,誰料竟出了這種禍?zhǔn)隆N覀兇笕艘粫r有些難以接受,不自覺悲從中來,就有些犯糊涂了?!?/br> 這解釋合情合理,聶子陵想著他此刻的處境,確實是悲從中來,臉上的表情演都不用演,禮部侍郎禮節(jié)性地安慰了他幾句,將他送上了轎子。 放下轎簾的那一刻,聶子陵差點沒把自己憋死,狹小的空間里他實在坐立難安,不是因為他剛剛見過死人,也不是因為他在大庭廣眾之下演戲……他很想掀開簾子看看走在他轎子旁邊的男人是什么臉色,可是他不敢,他知道只要他敢掀開,他這顆腦袋就真的保不住了。 西秦出使他國的使者一般由禮部官員或者鴻臚寺卿擔(dān)任,只有在和親等特殊時期才會有特遣使者,否則又怎么會輪得到他這個御膳房掌勺來出使東興?他現(xiàn)在萬分確定薄相在玩他。拿他的小命開玩笑就罷了,連主子都敢弄死,這是要造反么? 明明隔著一頂轎子,聶子陵還是大氣都不敢出,生怕弄出什么動靜惹外頭的男人不高興,他怎么敢坐著轎子,讓他家主子為他保駕護(hù)航呢?他唯一慶幸的應(yīng)該是沒有讓他的主子扮轎夫,否則,就算不被賜死,他自己也該老實點一頭撞死。 大秦子民對大帝的敬畏,迫使他無法果決。聶子陵這才知道朝堂沒那么容易進(jìn),他還想著在聶家翻身,給幾位兄長瞧瞧他的本事,豈料他連戲都演不好,并非每個人都能適應(yīng)大帝生死的變幻,一會兒病著,一會兒笑著,一會兒忽然死了,那些暗衛(wèi)要有如何強(qiáng)大的內(nèi)心才能留在主子的身邊?。?/br> 回到安頓使者的驛館,聶子陵入了房間,將門一鎖上,立刻就跪下了,不,是趴下了,對著一個衣著普通相貌平庸的男人。 其余的三位隨從也隨之單膝跪地,神情肅穆地聽從差遣。 然而,男人哪有空跟他們說話,他自顧自撩起衣衫在椅子上坐下,心里空空的。剛才他站在靈堂外頭,看著他的妻的側(cè)影,紅腫的眼睛,雪白的臉色,差點就沒忍住,可他不能上去抱她,只能讓她對著那具尸首跪著,墨問已死,天底下再沒有墨問這個人了,而他對她來說,是個陌生人。 靈堂外有大批禁軍把守,整個相府成了盛京城戒備最嚴(yán)的地方,似乎景元帝再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到他的女兒,所以,他不可能單獨去見她,也不可能在重兵守衛(wèi)之下帶她走。 他本是想早點脫身,早點以新的身份去提親,可一直等不到她說愛他,他心里沒底,就遲遲沒走,薄延等不及,派個庸人來周旋,逼他至死,也終于逼得她肯說愛他,但現(xiàn)在這情形進(jìn)退失策,他唯一的籌碼,只剩一個她愛他。 會原諒他么?當(dāng)她知道他沒死,連假死的那一刻還在利用她欺騙她? 沒有辦法了,他已經(jīng)無路可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