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節(jié)
屋內(nèi)靜穆,跪著的幾人連呼吸都壓低了,這才見男人出聲道:“聶子陵。” 聲音低沉遼遠。 “微……微臣在!”聶子陵身子匍匐得更低,全身緊繃的線突然都斷了,項上人頭在打轉(zhuǎn)。 男人頓了頓,再出口的話帶著一份不容置疑:“兩日后,你入宮去見東興皇帝,帶上朕的親筆書函。告訴他,此次出使東興,是因為朕想同東興和親……” 聶子陵驚愕抬頭:“這……這……陛下,這恐怕不妥,雖然微臣愚不可及,卻也明白,在婧駙馬尸骨未寒之際向東興求和親,這會讓人懷疑婧駙馬的死是……” “朕說什么,你做什么,連薄延遣你出使的任務(wù)都敢接下,天底下還有你聶子陵不敢做的事?”男人的臉色奇寒。 聶子陵渾身發(fā)抖,冷汗直往下掉,心道這次真的被薄相害死了,他吞了吞口水,卻被口水嗆著,含淚匍匐在男人腳下:“微臣領(lǐng)旨!” 男人沒什么反應(yīng),想起他的妻,他輕輕地嘆了口氣,臉色已經(jīng)溫柔下來,她不原諒他沒關(guān)系,不肯嫁給他也沒關(guān)系,他至少得給旁人提個醒,這個女人他定下了,誰有膽量來搶試試? “拿筆墨來?!彼f著挽起袖子。 從墨跡上可以辨認出時間,他還得等上兩日,把未圓的謊話圓一圓,破綻越少越好。 …… 墨問死后第五日清晨,就在百里落入宮向黎貴妃商量對策時,有小太監(jiān)悄悄來稟報說,陛下剛剛收到西秦大帝的親筆書函,愿與大興結(jié)親,從此禍福與共,永世修好。 黎貴妃皺眉,隨即笑了:“西秦大帝這個時候來求親,不是在觸老潑婦母女的霉頭么?本宮倒是想看看,宮里哪位公主配得上西秦大帝,難不成是要嫁去西秦做妃子?再過兩年,年紀相當?shù)拇蟾啪椭挥腥髁?,真是便宜了季淑妃,撿了個巧兒?!?/br> 聽了黎貴妃的話,那小太監(jiān)臉色卻不對,百里落瞧見了,斥道:“你別扭什么?有話快說!舌頭不想要了是么!” 那小太監(jiān)哆哆嗦嗦道:“回貴妃娘娘、落公主,西秦大帝求娶的不是三公主,是……是婧公主!” ☆、第226章 聽完小太監(jiān)的話,百里落愣住,難以置信地皺起眉頭道:“你說什么?再說一遍!” 那小太監(jiān)抬頭看了她一眼,明知她臉色不好,卻硬著頭皮把方才的話又重復(fù)了一遍,“婧公主”三個字說的格外小聲,百里落立刻火冒三丈,將手邊的糕點盤子掃了出去,罵道:“我不信那個小賤人有那么好,連守了寡,也能讓西秦大帝點了名要娶她!” 怎么都想不通,怎么都沒辦法理解,百里落心里的妒火一時沒克制住,快要把自己給燒死了,連連地問道:“憑什么?!為什么?!” 她原以為對付一個司徒赫就夠了,只要百里婧不能嫁給司徒赫,其余的任何人都不會真心待她,特地來宮里與黎妃商量對策,已經(jīng)成形了,竟半路殺出個西秦大帝來,將她所有的計劃、所有的心神都弄亂了。 “就憑她,配得上西秦大帝?她拿什么配?!”百里落喃喃自語,胸口起伏不定,差一點就要將大理石的桌子掀翻了。 “落兒,你冷靜一點?!崩栀F妃的一只手忽然按上了百里落的手,她到底在宮里摸爬滾打了幾十年,又遭遇了司徒皇后和景元帝那種性子的人,真可謂什么苦什么世面都見過了,從不理解到慢慢沉靜下來。她笑道:“落兒,你別這么緊張,西秦大帝來求親,并非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在這樣的節(jié)骨眼上,西秦求親可以有多種解釋。一來,就算西秦大帝是真心的,司徒皇后那個老潑婦會答應(yīng)么?病駙馬死了才五天,尸首還未下葬,西秦大帝卻點名求娶新寡的公主,這對大興來說,豈不是羞辱?是西秦擔心大興的寡婦公主嫁不出去,才有此一諷么?還是有別的更深的意味?” “二來,本宮聽聞西秦大帝性情乖張,陰晴不定,十六歲弒父奪位,在位近十年來,足有半數(shù)時日不上朝,任何人都揣測不了他的心思。倘若西秦大帝并非真心,只是在開大興的玩笑,那么,西秦與大興之間定然會有一場戰(zhàn)爭,無論誰勝誰負,身為禍端的寡婦公主,總會落下紅顏禍水的名號,于她,是有百害而無一利的,她的下場絕不會好。落兒,你還有什么可擔心的呢?此事只會是個笑話,而不能成真?!?/br> 百里落聽著黎貴妃的分析,漸漸地平靜下來,一邊思索著一邊重新坐了下來,沉吟道:“聽母妃這么一說,落兒頓時豁然開朗,我們只需按兵不動,瞧瞧父皇和皇后如何應(yīng)對,坐收漁人之利便是?” 黎貴妃點頭微笑:“正是?!?/br> “但是……”百里落眉頭緊蹙,顯然并不放心:“既然母妃說西秦大帝性子陰晴不定,讓人捉摸不透,也許事態(tài)并非能如母妃所料想的那樣,在此之前,我還是要有所準備,務(wù)必永絕后患!” 說著,她就向黎貴妃道別,起身匆匆出宮。 “落兒……”黎貴妃喚她,卻無法讓她停下腳步,只得目送她的背影離去。黎貴妃感覺到她的女兒似乎很焦慮,那種焦慮她不能完全明白,但隱隱覺得應(yīng)當是如此——已將憎惡的人踩下了懸崖,那人的一只手卻攀附在崖壁上,隨時會被人救起,她所要做的就是上前去狠狠踩爛那人的手,讓她無所攀依,徹底摔下去粉身碎骨永無翻身之地。 …… 紫宸殿內(nèi),景元帝手執(zhí)西秦大帝的親筆書函靜默良久,銳利的眼眸反復(fù)掃過那幾行字,西秦大帝信中說,他對榮昌公主自湟水關(guān)一役便已情根深種,后聽聞公主已有駙馬,只得將這份仰慕之情深藏心底。然世事難料,驚聞駙馬幾日前不幸離世,他雖為駙馬和公主之情深緣淺惋惜不已,卻再難掩飾心中對榮昌公主的渴慕,故而唐突地千里傳書求娶榮昌公主…… 前面說得再如何真切,景元帝也未曾放下心防,可最后幾句卻讓他捉摸不透,因為西秦大帝說,他知曉在駙馬尸骨未寒之時貿(mào)然提起婚事,定會讓東興君臣反感動怒,但他擔心公主再嫁旁人,恐再錯失良緣,故請東興皇帝記下他的真誠之心,待榮昌公主走出喪夫之痛時,他會親往東興求親,無論多久,傾后位以待。 景元帝無法判斷,西秦大帝的這些話里頭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他不由地想起這位西秦大帝的傳奇事跡——西秦的乾化皇帝,也就是大帝的父皇才智平庸,本不能被立為太子。然大帝自小在先祖隆德皇帝身邊長大,由隆德皇帝親自教授朝政治國種種,十歲被立皇儲之際,他的生父乾化皇帝才因此而成為西秦太子。太子之位因皇長孫而來,這在任何一朝都不曾有過。 大帝十三歲時,隆德皇帝過世,乾化皇帝繼位,在位三年,突然暴斃,十六歲的大帝登上皇位,大刀闊斧改革弊制,手段狠辣,不僅讓朝廷積弱之勢扭轉(zhuǎn),更與當時的敵國大興修好,再次聯(lián)手對抗突厥……其心胸、膽識與魄力讓一眾西秦和大興的朝臣望塵莫及,更遑論他的同齡之人。 在他繼位近十年中,西秦一躍而成為中原第一強國,無論軍事或國力皆在大興之上,西秦百姓因此尊稱他為“大帝”,此等稱號,即便是景元帝也是不敢當?shù)?,可見他在西秦是何等地位。在此之前,因西秦大帝繼任皇位時不曾改元,而是延續(xù)了先帝乾化的年號,故當時之人稱他為“乾化幼帝”,如今,這個名號是再沒人敢提起了。 這樣一個難以捉摸的曠世暴君,竟看上了他的女兒,寫出如此情真意切的信函傾后位以和親,他是該信還是不信? 景元帝將信函看了許多遍,一直沒有出聲,聶子陵等西秦使者靜靜等待著答復(fù)。高賢等近侍不知信上內(nèi)容,也忐忑地等著景元帝開口。 “朕替婧公主謝過大帝美意,等駙馬的喪事一過,朕會修書一封,親派使者往西秦長安給大帝一個答復(fù)?!本霸酆Γ瑢⑿攀樟似饋?,沒有說拒絕,也沒答應(yīng)。 聶子陵心里有點急,面上卻不動聲色,躬身行禮道:“陛下,大帝的意思是想請陛下明白他的誠意,不著急要答復(fù),請陛下不要誤會。但是,大帝命在下轉(zhuǎn)達他的心意,倘若榮昌公主再覓得佳婿,大帝愿意相讓,真心祝福,但在此之前那位準駙馬需得過大帝這一關(guān),若是文不成武不就才智平庸一事無成,根本配不上榮昌公主,大帝必定不允許?!?/br> 聶子陵這話雖然說得不卑不亢,氣勢十足,但他心里卻發(fā)虛,這些話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威脅啊,說什么愿意相讓、真心祝福,要是真有這種人,一聽要過大帝這一關(guān),他們還敢來么?即便是來了,文成武就上如何能是大帝對手?到頭來還不是要落下才智平庸的名聲?更重要的是,東興皇帝如果敢把他的女兒嫁給旁人,那就是默認大帝比不過那人,便是不把西秦放在眼里…… 好陰險的先禮后兵。聶子陵說話的時候是帶著笑的,完全是一字不漏地轉(zhuǎn)述他家主子的意思。 聶子陵一說完,景元帝的臉色就變了,大興經(jīng)歷過突厥之亂,兵力和國力都有所損耗,與強大的西秦一比,明顯處于劣勢,所以,西秦大帝敢這么跟他說話,好像是在說,他的女兒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簡直欺人太甚! 景元帝是老狐貍,他的怒意沒有表現(xiàn)在臉上,也不會對西秦使者發(fā)火,輕飄飄笑道:“大帝未免太自輕了,朕的榮昌公主頑劣不堪,自小被朕寵壞了,她的婚事從來都是她自己做主,即便身為父皇,朕也從不插手。朕從未覺得貴為公主就該嫁與九五之尊,皇后也并不是每個人都能當?shù)?,畢竟是一國之母,不能兒戲。擇婿一事,朕只問榮昌公主自己的意思,比如剛亡故的駙馬墨問,雖然口不能言,但朕的女兒喜歡,朕便允了他們的婚事。若大帝要與一個啞巴比文成武就才智出眾,恐怕整個西秦百姓都不會答應(yīng),大帝因此而自輕,豈非是朕的罪過?” 聶子陵一頭冷汗,景元帝果然是只老狐貍,他把問題拋給他的女兒榮昌公主,意思是只要他的女兒喜歡,即便是阿貓阿狗他也肯讓她下嫁,而若他的女兒不喜歡,即便是西秦大帝親自來求娶,他也不會同意。難怪主子這么心急,原來從榮昌公主到前老丈人個個都不好招惹,軟硬不吃,根本不把先禮后兵那一套放在眼里。 為今之計,只能讓榮昌公主同意嫁與主子,兩國才可能和親成功,否則,只能娶具尸體回去了。 礙于榮昌公主的面子,西秦在東興面前處處受制,根本挽不回任何顏面。聶子陵走后,景元帝去了司徒皇后的未央宮,將西秦大帝的信交予她看,司徒皇后看完,也很是奇怪,冷哼道:“西秦是仗著國力強大威逼大興?如果西秦對大興出兵,大興恐怕會難以招架,以和親不成的借口來發(fā)兵……給大興扣上一頂不尊重西秦大帝的帽子,也算是師出有名了?!?/br> ☆、第227章 司徒皇后說完,景元帝卻沒接話,他的臉色很不好看,似乎有些話想說卻沒說出來,氣氛一時非常壓抑。司徒皇后已經(jīng)將景元帝的神色都收入眼底,她把信函放在一旁,斟酌著要如何開口,景元帝卻已經(jīng)先出聲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墨問之死朕總覺得蹊蹺,他本是最好的人選,卻偏偏遭此橫禍,難道是天意如此?” 景元帝的話像是嘆息,又像是自問,司徒皇后皺起眉頭,覺得他似乎話中有話,什么是最好的人選?他想要利用墨問做什么? 司徒皇后猜不透,也沒有心思再去猜,因為景元帝說:“那個墨譽,好大的膽子,朕這些年錯看了他,左相教養(yǎng)出如此孽畜,手刃親生兄弟,實在罪大惡極!” 司徒皇后心神一顫,頭疼得厲害,她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口,卻沒說出來,這些天她想了很多辦法來解決,卻始終沒有頭緒。她只得帶著惋惜和商量的口吻道:“那孩子向來溫良和善,臣妾自小看著他長大,無論言行舉止都不曾出任何差錯,而且才華出眾小小年紀高中狀元,臣妾以為其中必有誤會,否則以他手無縛雞之力一介書生,如何敢行兇殺人?” 景元帝的目光充滿疑惑地看著司徒皇后:“皇后是在為墨譽求情?” “臣妾只是實話實說。從那孩子眼神里臣妾看得出他必定有難言之隱,他本就不是大兇大惡之人,況且年紀又輕,誰沒有在年輕時犯過錯,臣妾……”司徒皇后說著說著,有點語無倫次,與平日里她的冷漠相差甚遠,竟好像墨譽是她很重要的人,不,是比她的尊嚴和高傲都重要。 “誰沒有在年輕的時候犯過錯?”景元帝打斷她的話,突兀地重復(fù)了一遍她的這句話,帶著冷笑或者說是苦笑,“皇后這種論調(diào)是因人而異的么?是因為他沒有犯下大錯所以可以被原諒,可以得到改正錯誤的機會?如果連殺人都可以不算是大錯,那么其余的錯又如何定論?誰又給過他們改過自新的機會呢?” 司徒皇后被問得啞口無言,她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她慣常冷然犀利的眼眸變得躲閃,喃喃辯解:“那不一樣……” “為什么不一樣?”景元帝步步緊逼,他的嘲諷意味越發(fā)重了,“他殺了人,殺的還是皇后的女婿,朕的輔政大臣!有人敢犯我皇家天威,害得朕的女兒變成寡婦,讓西秦以此為借口對大興咄咄相逼,這種惡徒,朕定要將他處以極刑五馬分尸!” “不!”司徒皇后被景元帝咬牙切齒的憤怒逼得跌坐在椅子上,多年來,她第一次在他面前顫抖得厲害,第一次褪去帝國皇后的所有堅硬鎧甲,怯懦地對他說,不。 為什么不? 景元帝逼視著她:“為了一個相國府的庶子,皇后居然質(zhì)疑朕的決定?難道在皇后的眼里,朕的女婿就該死,朕的女兒就活該守寡么!” 作為父親,他始終都記得他的女兒那日看著墨問的尸首對他說的那句話,她說,那個讓她肯認命的人,他死了。她的語氣那般絕望。 只有他這個父皇懂她的絕望,然而,他的皇后、他女兒的母后,居然為兇手求情,這是根本就是在踐踏他們父女的真情,景元帝一頭惱火,臉色鐵青地看著緊咬牙關(guān)一言不發(fā)的司徒皇后,他哼道:“天底下沒有像你這么狠心的母親,你恨我,連帶著也要對付我的女兒,這么多年,你何曾真心愛過她?司徒珊,朕真不知愛你什么,朕早就不該愛你!” 越來越控制不住脾性,惶恐與惱怒一齊爆發(fā),景元帝恨道:“快了,就快了,他快回來了,你惦記了快二十年的那個人,他就快回來了,你看看他是不是還記著你!你什么都可以帶走,你的人也可以滾開,你不是早就想離開了么?但是朕的女兒,任何人都別想再傷害她!朕會給她天底下最好的姻緣、最好的一切!” 累積了許久的心病被司徒珊的薄情壓迫到極點,景元帝瘋了似的大吼,然而,風(fēng)雨過后,見司徒珊的表情恢復(fù)了往日的淡漠和無動于衷,景元帝連看都不想再看到她了,他拿過那封西秦大帝的親筆書函,自嘲道:“朕真是糊涂,跟你有什么好商量的?自此后,婧兒只當沒有你這個母后便是,無論有什么后果,朕都擔著!這未央宮,朕決計不會再踏入半步!” 說完,景元帝拂袖而去。 等到腳步聲漸遠,空空的未央宮里只剩下司徒珊一人,剛才的那些怒吼還在耳邊回蕩,她終于聽到了這些年最想聽到的幾句話,他說,司徒珊,朕早就不該愛你。 早就不該…… 后悔了么?這么多年到底還是熬不住了,連騙他自己都騙不下去了,把愛耗盡,把情磨滅,四年不夠,七年不夠,二十年總該夠了。她至此一敗涂地。她的人生一敗涂地。 從頭到尾都只是一個求輸?shù)倪^程,她終于求仁得仁。只剩一個了結(jié)…… …… 百里落心知從司徒赫身上無法下手,便轉(zhuǎn)而去尋捷徑,她去黎國舅府找到了黎貍。 當時小丫頭正在擺弄一只彩塑的泥人,見百里落忽然進門,她一時忘了藏,像是被人抓住把柄似的羞紅了臉,叫了聲“落表姐”。 百里落很善于觀察人心,只一眼就看出這泥人的特別,她笑問道:“貍貍,這泥人捏得真好,是戍表兄送的么?” 黎貍從小養(yǎng)在深閨,后來又上山習(xí)武,跟百里落并不怎么親近,但到底是表姐妹,她也不好不搭理,但百里落的問戳中了她的心,她支支吾吾道:“哦,不,不是大哥送的……” “那是誰送的?那人如此會討貍貍的歡心,一定很有可取之處,難道是貍貍的意中人么?”百里落笑著在她身邊坐下來。 “……嗯,是一個很好的人……”一提起司徒赫,黎貍就完全被百里落牽制住,待反應(yīng)過來,才忙解釋道:“啊,不,不是的!他不是我的意中人……” 她說著又打住,怎么不是呢?他明明就是,唯一可惜的,只是她并非他的意中人罷了。 百里落猜想的果然不錯,旁敲側(cè)擊道:“貍貍,從你剛才的話里頭我能聽得出來,你非常喜歡他,但好像還不大確定他的心意。然而,人生苦短,你的年紀也不小了,上門求親的人那么多,既然喜歡他,為什么不試著去爭取看看呢?” 黎貍皺眉,搖頭:“不行,他有心上人,他愛著那個心上人好多年,誰也沒辦法取代那個人的?!?/br> 百里落笑了,溫柔地勸道:“誰也沒想取代誰,只是……倘若他是你的無可取代,即便不能擁有和那個人一樣的地位,能夠在他心里占據(jù)一席之地,也是好的,至少不會后悔,不是么?難道你真的想嫁給一個不喜歡的人,委曲求全地過一生?” 黎貍不明白百里落為什么如此開導(dǎo)她,她雖然被百里落說到了心坎上,可她還是搖頭:“不,他喜歡的那個人已經(jīng)自由了,他們也許可以在一起,他那么愛她,這是上天對他的仁慈?!?/br> 百里落氣得滿腹怒意洶涌,她就不相信了,每個人都愛得那么深,司徒赫對百里婧愛到骨子里,連她的小表妹黎貍也為了司徒赫的幸福拱手相讓,都是一群蠢貨!想要的東西為什么不去搶?!搶到了手的才是自己的! 雖然這么想,可表面上還要不動聲色,佯裝很訝異道:“莫非……貍貍的意中人是赫將軍?” “我……”黎貍嚇得手里的泥人一松掉到了地上,差一點就摔碎了,她蹲下身去撿,除了大哥之外,第一次有人猜中她的心思,她幾乎要惱羞成怒,卻又覺得無可奈何,眼淚差點就要掉下來。 是啊,她喜歡赫將軍。無論是他的眉眼,還是他的聲音,或者他的紅衣黑發(fā),完美無缺或帶著傷疤的臉,她都喜歡。她喜歡他喜歡得只敢在無人時偷偷哭泣,她猜天邊的星、窗外的樹都已知道她有多喜歡他,因她在夜里的喃喃自語…… 然而,那又怎么樣呢?赫將軍還是只喜歡婧公主,只要有婧公主在,他的眼神從未離開過她。 黎貍拾起泥人,也收拾好了自己的心,她沖百里落笑笑,語氣淡淡:“是啊,我的意中人是赫將軍,但我不會和他在一起?!?/br> 她的口吻很輕松,好像已經(jīng)認命,因為得不到,所以她不要,她在一旁看著,不插手,不介入,她喜歡著自己的喜歡。 “……”百里落一時怔住,這是一種她完全理解不了的感情,既然喜歡,為什么不去搶?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搶到手!如果搶不到,就該將那件東西毀去,不讓它佇立在別處擾亂她的心神!這世上到底為什么有這么多愚蠢的人? 整理了一下心神,百里落握住黎貍的手,嘆氣道:“實在是太難為你了,貍貍,看到你這樣,表姐很不忍心。但是我聽說,西秦使者此次前來大興是為了和親,可大興未出嫁的公主都還沒到適婚年齡,肯定是不能嫁到西秦去的。也許,西秦的皇室女會和親大興,宮里的幾位成年皇子都已迎娶正妃,自然不能再勝任和親一事,也許赫將軍會成為和親最好的人選?!?/br> “和親?”黎貍詫異,“怎么會輪到赫將軍來和親?” 但是她對這些家國大事一無所知,無法判斷其中真假,百里落趁熱打鐵道:“因為他戰(zhàn)功赫赫,又是司徒家的獨子,還不曾娶妻,所有條件都足以匹配西秦皇室女?!?/br> 黎貍信了大半,急道:“那怎么辦?赫將軍不能和親,他……喜歡的是婧公主啊。” 百里落很是詫異:“婧兒?赫將軍喜歡的是婧兒?!這可怎么辦?他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br> “為什么?”黎貍不解,“從前也許不可以,現(xiàn)在婧駙馬不在了,他們?yōu)槭裁床豢梢栽谝黄???/br> “因為……”百里落欲言又止,好像有什么難言之隱似的。在黎貍殷切的目光中,百里落嘆了口氣說道:“因為我聽說婧兒meimei之前被人陷害,中了一種毒,一生只能跟一人同房,若是再嫁,與另一人做了夫妻,她會死的……” 這些都是閨房中事,黎貍是未出嫁的女兒,聽了臉紅得快滴血了,但她卻來不及羞怯,焦急道:“如果……如果赫將軍娶了婧公主,他們……他們不同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