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道旁的酒樓上,一個白色的身影翩然而立。他的身上帶著淡漠疏離的清冷氣息,仿佛完全隔膜于外界的熱鬧與喧囂。 孤霜雪姿,超脫物外,落落清華,淡若輕云。他就那么靜靜地負手立在欄桿之后,面無表情地對著眼前無處不在的熱鬧喜慶。似乎是神游天外,沒有看進眼里;也似乎是用心在看,想要刻進骨髓里。 祐樘不易察覺地嘆息一聲,繼而唇角牽起了一抹復雜難解的笑容。隨后他將視線收回,放下了簾子。 那家酒樓已經(jīng)被包了下來,所以清清靜靜的,和外面的嘈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不過,此時卻突然響起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意哥哥,親迎的隊伍已經(jīng)走遠了,”溫婉走到墨意背后停了下來,輕輕地咬了咬唇,“你已經(jīng)站在這里一天了,咱們回去吧?!?/br> “你不該逃避征召的?!蹦馔h方,并沒有回應她的話,而是聲音淡淡地說起了另一件事情。 “我……意哥哥都知道了?”溫婉低著頭悶聲道。 “朝廷若是動真格地追究起來,就算是云家出面,也很難辦?!彼恼Z氣四平八穩(wěn),聽不出任何的起伏。 “如果真到那個時候,我不會連累任何人的……對不起,我只是不想進宮……想陪在意哥哥身邊而已……”溫婉揪緊身側(cè)的衣擺,抬頭倔強地看著他的背影。 墨意嘆了口氣,雖然極輕,但卻是從內(nèi)心最深處生發(fā)而出的。 “真是造化弄人。”他嘲諷地一笑,聲音虛無縹緲,宛如稍縱即逝的輕風,還未逸散開來,便已化在了無邊無際的蒼茫之中。 ☆、第五十二章 洞房花燭夜 皇家的規(guī)矩真的不是一般的多,親迎的隊伍到達張家之后,便又是一套繁瑣的儀式和說辭,其后還有在宮里舉行的極其講究的合巹(jin )禮。漪喬感到整個一套流程走下來,可謂是既耗體力又耗心力。她一直都高度集中著精力,唯恐哪一步出錯,在眾人面前失態(tài)。 好不容易熬到合巹禮結(jié)束,回到慈慶宮換上了常服,天都已經(jīng)黑了。 慈慶宮為太子住處,左右分別有連房七間,其中右七間有雕紅寶座及奧室,內(nèi)又含弘仁殿,規(guī)制曲折幽深。而左邊七間則為寢宮,里面擺放著黑檀木雕花大床。 而如今一對新人已經(jīng)來到了寢宮里。 “殿下和娘娘還有何吩咐?”管事宮|女低眉順眼地立在一旁,恭恭敬敬地道。 祐樘轉(zhuǎn)首望向漪喬,溫言問道:“喬兒可還需要什么?” 漪喬看他一眼,但又似是不自在地立刻轉(zhuǎn)移了視線。她清了清嗓子,然后微笑著對管事宮|女道:“將我……本宮頭上的飾物取下吧。” 管事宮|女低頭應了一聲,然后又叫來了一個負責梳妝的宮娥打下手,一起幫漪喬卸掉頭上的裝束。 祐樘含笑看了著漪喬坐在梳妝臺前的背影,繼而又狀似不經(jīng)意地在房間里面環(huán)視了一圈。當目光停留在某一點的時候,他的唇角緩緩地勾起了一個玩味的弧度。 兩個宮|女做事十分麻利,很快便完成了漪喬交代的差事,這不由讓她感到郁悶不已。她心里嘀咕道:怎么就好了呢,再多拖一會兒啊…… 當最后一個宮娥躬身趨步退下之后,房間里便一下子安靜了下來。纏龍繞枝的金紅色喜燭燃燒發(fā)出的輕微“噼啪”聲都清晰可聞。 漪喬下意識地望了門口一眼,然后又雙手托腮,對著銅鏡里一張苦成一團的小臉直蹙眉。她坐在梳妝臺前半天,就是沒有一點挪窩的跡象,好似完全忽略了這房間里的另一個人。 祐樘好笑地望了望她,并沒說什么,只是回身倒了一杯茶,走到另一側(cè)的桌案旁邊,看了一眼上面擺放著的做工精巧的香鐘,然后毫不猶疑地拎起茶杯就一股腦地把茶水全部澆在了香鐘螺旋狀的盤香上面。 他轉(zhuǎn)首看見漪喬還坐在原處,不由失笑。上前幾步來到她的身側(cè),輕聲提醒道:“喬兒,該歇息了。” “???哦,”漪喬尷尬地笑了笑,“我……呃,妾身現(xiàn)在還不困,要不然殿下先去休息吧?!?/br> 祐樘嘆了口氣,然后俯身將手搭在她的臂膀上,輕輕扳過她的身體,認真地看著她:“喬兒,不是和你說過了么?私下里直接喚我名字即可。另外,也不用自稱‘妾身’,人前如此那是沒辦法,但是此間就我們兩個人,我聽著……覺著疏遠。” 漪喬低頭看看他搭在自己身上的一雙白皙的手,抬頭對上他映著點點光暈的琉璃眸。莫名其妙的,她感到他的眼眸里極快地掠過一絲傷感。那抹情緒即現(xiàn)即逝,等她再想找尋時,早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 她心里的某個地方似被輕撞了一下。 漪喬抿了抿唇,暗暗地給自己做心理建設(shè):我這是在別扭什么呢?明知道今晚什么都不會發(fā)生,頂多就是同床共枕唄,反正那床大得很……自己一個二十一世紀的思想開明的大學生難道還會拘泥于這個么?難道……不相信他么? “好啊,”漪喬微微一笑,“知道了,以后一定照辦。只要你不覺得我沒大沒小、不懂禮法就行。那……咱們歇息吧?!?/br> 祐樘唇角溢出一絲溫柔的笑意,與漪喬一起來到了雕花大床前。 “呃,”漪喬覺得還是說清楚比較好,“咱們今晚……” “喬兒放心,”祐樘知道她要說什么,柔柔一笑,接過了話頭,“之前便說好了只做掛名的夫妻的,我不會食言,亦不會強迫喬兒做任何事。” 漪喬覺得自己剛剛似乎是在懷疑他的為人,不由尷尬地笑了笑:“好……那,你先?”說完,她笑容可掬地沖著雕花大床做了個“請”的手勢。 祐樘抿唇一笑,輕輕地搖了搖頭。 “什么……意思?”漪喬眨眨眼,微張著嘴看著他。 “喬兒難道不知道‘妻內(nèi)夫外’的道理么?你應該躺在床里側(cè)的?!钡v樘倚在高大的黑檀木床柱上,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子,語氣極盡輕柔和緩。 漪喬揉了揉額角,想起來古代好像確實有這么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不僅如此,據(jù)說若是妻子要夜起的話,是不能直接從丈夫身上邁過去的,一定要叫醒丈夫讓他坐起來然后從其背后過去才行。 “你轉(zhuǎn)過去?!变魡炭囍?,緊張地看著他。畢竟,被一個大男人看著脫衣服怎么著都是一件窘迫的事情,雖然褪下的只是外衣和中衣。 祐樘唇角勾起一個淺淺的弧度,柔聲道:“好。”言畢便轉(zhuǎn)過了身。 漪喬一邊磨磨蹭蹭地解著衣服,一邊孩子氣地悄悄腹誹道:哪來的那么多破規(guī)矩,明明就是故意的,故意想站在我面前看我窘迫的樣子!哼,以后睡前一定要喝上一大壺水,然后一晚上夜起四五次,讓你睡不成覺…… 抱著早死早超生的想法,漪喬后面的動作就變得利落很多了,沒一會兒便兔子一樣地鉆進了繡著龍鳳呈祥的金絲錦衾里,然后轉(zhuǎn)頭道了一聲“好了”。 那錦衾雖然很厚實,但是一點也不壓身,蓬蓬松松的,又輕又保暖。感受著這份舒適,她的神經(jīng)便一點點放松下來。 她面向著床里側(cè),聽著身后“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聲,心跳莫名其妙地漸漸加快,臉頰越來越燙,連呼吸也變得有些不規(guī)律,腦海里還時不時地飛過紛亂的畫面。 其實剛剛她便覺得身體有些異樣,但并沒有像現(xiàn)在一般明顯,她當時只道是因為太過緊張了,但如今看來,似乎沒那么簡單。難道是發(fā)燒的前兆? “你好了么?”她竭力調(diào)整好呼吸,甕聲甕氣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