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節(jié)
然而正當萬亦柔準備福身謝過太子殿下的夸贊時,卻又聽他繼續(xù)道:“可是,這七夕說到底其實就是女兒節(jié),你們女孩子家私下里聚在一起乞巧食巧果就好,沒必要將繡品送予我,而且我也沒有佩戴飾物的習慣。更何況——你這么做,把太子妃置于何地?” 萬亦柔怔怔地望著他。自從她來此,他的話鋒就已經不知道轉了幾回,讓她的心忽上忽下的,著實有些鬧不清他在想什么。 祐樘頓了頓,面上的笑容始終不變,用不緊不慢的聲音接著道;“若是喬兒也欲贈繡品予我,那你搶在她之前算什么?若是喬兒無此意向,那你這么做就是在無形中給她難堪。難道你是想以此顯示自己的貼心乖巧而把太子妃比下去么,嗯?” 這本來是一件小事,但是經他這么一說,那高度就立即升了不知幾個檔。他的語氣雖然依然是不溫不火的,但是萬亦柔明白,那話其實是極重的。 這宮里頭最忌諱的就是不分尊卑,而她在極力向太子表現(xiàn)的同時,就不免有將他人比下去之嫌。而這別人,還是地位不知比她高多少的太子妃。 從這個層面來說,她做得越精細,就越顯出她居心叵測。他剛剛夸獎的話,瞬間就可以變成治罪的責難。 他的心思,永遠是任何人都無法揣度的。萬亦柔突然覺得身上一寒。 于她而言,為今之計就是趕緊抽身,不然說不定他真的會降罪。她緊緊咬著嘴唇,低著頭不敢看他:“殿下明察,亦柔絕無此意,亦柔只想對殿下好。殿下所言亦柔記下了,日后不敢再犯——亦柔告退?!?/br> 她說完,轉身又向漪喬行了禮,之后就趨步退出了大殿。 萬亦柔一直都是背向漪喬的,所以沒有看到她的小動作??射魡倘虆⑴c,卻也覺得這中間的轉變快了點。 “喬兒不是說有事情找我么?什么事?”他伸臂輕輕拉過漪喬的手,眸中盈滿溫柔的笑意。 漪喬望了一眼萬亦柔離去的方向,頓了一下才轉首看向他,微微一笑:“臣妾是來殿下這里蹭飯的?!?/br> 祐樘眸光閃了閃,將她拉到自己身邊,抬眸掃了殿內的宮人們一眼,揮手示意他們都退下。 “好了,眼下說話不必拘束了,”他含笑將漪喬拉入懷中,“喬兒今日不給我送膳食,居然還要來蹭飯?我可是一直都在等著喬兒派人送午膳來呢。” 漪喬對著面前擺了滿桌的珍饈瓊漿做了個夸張環(huán)視的動作,故意撇撇嘴道:“殿下這里幾十道菜呢,不多我一雙筷子吧?而且聽殿下這話的意思,殿下等的是飯菜,不是我吧?” “怎么還叫我殿下,”祐樘抬手輕輕刮了刮她的鼻子,“喬兒能來和我共進午膳,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我之所以那么說,是因為喬兒鮮少來文華殿,平日里都是派人將做好的膳食送過來的。我見不到喬兒,就只能眼巴巴地等著喬兒送的飯菜過來了?!?/br> 漪喬嘴角抽了抽:“所以說,見菜如見我?” “喬兒這么說倒也不錯,推而廣之,吃菜也是同理,”他悠悠一笑,“我每次都會先吃喬兒送來的那份?!?/br> “再吃她送來的那份?”漪喬眸光一轉,斜了他一眼。 “她送來的東西,我可是從未碰過。不過話說回來,”他側首笑看向她,“看喬兒來時胸有成竹的樣子,喬兒是不是提前打聽好了她會送什么來?既然知道那兩樣忌同食,還不快些來提醒我,就不怕我真吃了出事么?” “那也是你活該,”漪喬聲音輕飄飄的,不懷好意地朝他笑了一下,“誰讓你吃她送的東西的?不過呢,我瞧著這道桂花燉三雪還是很好的,雪蛤可是美容養(yǎng)顏的佳品啊,倒掉可惜了,不如就歸我了?!?/br> 祐樘不由失笑:“喬兒就不怕她在那里面做什么手腳么?” “她能做什么手腳?下春|藥么?就算是真的不幸被我言中了,那不是還有你呢么?”漪喬沖他挑了挑眉,故意勾出一抹痞痞的笑。 祐樘笑了笑,卻是沒有繼續(xù)和她貧。他動作輕柔地撫上她的臉頰,收起了些玩笑之色:“喬兒可知近來我一直晾著萬亦柔這件事情的用意何在么?” “故意讓我吃醋?!变魡坦牧斯娜鶐停樋诖鸬?。 他笑著點了點她的鼻尖:“再想想?!?/br> 漪喬見他如此,神色也變得認真起來。她微蹙眉回想著這幾日的種種,沉吟片刻之后,忽而恍然:“你是……你不會是想……鍛煉我一下?” “嗯,”他輕輕頷首,雙手環(huán)在她的腰間,“喬兒和我呆在一起的時日久了,隨意慣了,也就容易忽視掉自己太子妃的身份。喬兒,你要記住,你是將來要登臨鳳位成為中宮之主的人,地位尊崇。而且雖然我不納妃嬪,但想來你要應對的事情也會很多。” 她這段日子只顧著應對兩方面的麻煩,忙得團團轉,卻并未往深了想。原來,他還有這樣的深意。想來,朱祐杬的提醒也確實有道理。只是她作為一個現(xiàn)代人,于此沒什么觀念,他又一直都是以平等的態(tài)度來待她,她很多時候其實都沒把他當做太子看待。 不過,他現(xiàn)在這是在和她強調等級觀念么?雖然心里知道可能是自己多慮了,但漪喬還是覺得有些不舒服。畢竟這是在古代的封建社會,說到底,他是尊貴的皇儲,而她不過是他的妃子而已。 “喬兒在想什么呢,”祐樘敏銳地察覺到漪喬的不對勁,扳過她的肩膀,看著她略帶異樣的神情,不由低嘆一聲,捧起她的小臉,柔聲道,“又胡思亂想了?我可是從未想過在喬兒面前擺架子,喬兒是我深愛的妻子,在我面前怎樣都好。我只是想告訴喬兒,在其他人面前,你要學會用自己手里的權力,要拿出國母之風。喬兒方才的表現(xiàn)便很好,落落大方且頗有風儀。” 漪喬抬眸迎向他坦誠的目光,感到心頭有一股溫熱的泉水細細淌過,面上緩緩綻開一抹清淺的笑容。 她又恢復了輕松的神色,一雙明澈的大眼睛眨巴了一下,干咳一聲:“我平日里在太后和皇上面前,不是也表現(xiàn)得挺好的嘛……” “我是想敲打敲打喬兒,讓喬兒做得更好,”他唇角慢慢悠悠彎起一個弧度,“喬兒要知道,你如今的位子是多少人擠破頭都爭不來的,還不好好珍惜?” 漪喬望了望頭頂上浮雕彩繪的藻井,繼而以手托腮,皺著一張小臉,佯裝苦惱地道:“唉,我突然發(fā)現(xiàn)嫁給你好麻煩啊,不然我改嫁算了?!?/br> 祐樘聽了這話也不以為忤,面上的笑意反而寸寸加深,聲音也越發(fā)輕慢低緩:“喬兒要改嫁呢,也無妨。只是我保證,喬兒再嫁給誰,我絕對會讓他后悔來到這個世上。所以,喬兒若是和誰有仇的話,就盡管改嫁給他吧?!?/br> 漪喬看著他面上那溫和依舊的燦爛笑容,沒來由地感到汗毛一豎。 “我只是開個玩笑而已,”她訕訕地笑了笑,“我不是說過嘛,我以后一定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你隨你?!?/br> “不過,”她清了清嗓子,趕緊打住他的話茬兒,“現(xiàn)在你的意圖也算是達到了,總是可以告訴我你打算怎么處理那萬姑娘的事情了吧?” “這是自然,”祐樘輕笑一聲,“喬兒附耳過來。” 漪喬來了精神,連忙湊過去,聽他如此這般地耳語了片刻。 “這,這是不是有點……”漪喬猶豫地看著他,欲言又止。 “沒有人可以靠著全然的寬仁在這宮里頭活下來。喬兒若是不愿意的話,那陷入困境的就是你,”他溫笑著拍了拍她的臉頰,“喬兒放心,不會鬧出人命來的。更何況此法還可以一箭雙雕,又有何不可?” 漪喬思量了一下,慢慢點了點頭。 祐樘忽然想起墨意讓他轉交的那封信,面上浮起一絲鮮見的遲疑之色,繼而斟酌著對漪喬道:“喬兒,除了我之外,你可知道還有誰是你和云公子都認識的?” “我和墨意都認識的?呃……除了你之外就沒了吧?怎么突然問這個?”漪喬望向他的目光里滿是不解。 他有些踟躕地開口道:“有樣東西要交給你?!?/br> “什么東西???!我知道了,”漪喬笑嘻嘻地扯住他的手臂,“是不是你給我準備的七夕禮物呀?” 他含笑搖了搖頭:“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