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節(jié)
棒棒糖看到漪喬的表情,知道她不認識他了,似乎很是惆悵地長嘆一聲:“果然是貴人多忘事啊!草民就是……娘娘可還記得孫伯堅這個名字?” 漪喬搖了搖頭,目光逡巡一圈:“閣下有何話還是直說吧。還有,這里不方便,稱呼上隨意一些就好?!?/br> 棒棒糖見他都提醒到這份兒上了漪喬竟然還是沒想起來他,一時間頗受打擊,變得有些著急:“娘……” 漪喬即刻用眼神示意他注意稱呼,隨即又被他這個說了一半的稱呼囧了一下。 “姑娘果然是隨和的人,那在下就直說了,”棒棒糖訕訕地笑笑,“在下就是從小和姑娘訂了娃娃親的人,姓孫,名伯堅。本來當初不日就要迎姑娘進門了,只是后來……在下忽染惡疾,結果婚事倉促告吹,姑娘便隨著令堂從興濟來了京城……呃,難道姑娘一點也不記得?” 漪喬聽著聽著,眼睛瞪得越來越大——眼前這人居然是她以前寄居的身體原主的未婚夫!她之前竟還有個未婚夫?!!而且都已經(jīng)快要過門了……原本她還在奇怪她都到了出嫁的年紀怎么都沒許配人家,現(xiàn)在看來原來如此。 孫伯堅似乎是急著撇清什么,忙接著道:“想必姑娘隨后也聽聞在下在親事退了之后病就即刻好了……姑娘千萬別誤會,不是在下故意不想迎娶姑娘,實在是令尊……” “不必說了,我曉得了。”都說這個這個面上了,漪喬自然聽出來了他話里的意思。 看來張巒當初得知云老夫人壽宴的事情后,為了能讓自己女兒攀上高枝,不惜暗中作梗毀了原本的婚約,這才得以把妻女接進京參加壽宴的。只是他當時大概怎么也沒想到,他會因為這個英明的決定而在日后一躍成為皇帝的老丈人。 “如今想來,這都是冥冥中注定好的,姑娘是天定的大富大貴之命?。《嗵澁敃r在下聽了令尊的話,才成就了姑娘這段錦繡良緣……”孫伯堅想起往事,不由喟嘆連連。他忍不住多看了漪喬幾眼,心里再次感嘆這樣的美人果然不是他能消受的。 “閣下若是無事的話,我就先告辭了?!变魡态F(xiàn)在沒心思挖八卦,她面前可是擺了一堆的問題亟待解決。 “哎哎,娘……姑娘,那個,”孫伯堅連忙趕上漪喬,“看在過往的情面上,能不能……能不能請萬歲爺賞在下個官……在下保證自己是有真才實學的!只是一直科場不順而已……” 原來他剛才繞了一大圈,目的就是這個。 不知為何,她忽然想起了當初祐樘讓她嫁給他說服她入宮時說的話—— “姑娘已到了出閣的年紀,嫁人是必然的事。恕在下冒昧,姑娘也應該很清楚,憑著姑娘的家世,多半也就是嫁給一個寂寂無名的小吏,在鍋碗瓢盆之間打轉……” 那么,他當時說這話的時候,到底知不知道未婚夫的事情? 不過說起來還真要感謝張巒,若沒有他從中作梗,她穿過去的時候那身體都已經(jīng)嫁作他人婦了,她也根本不可能遇到祐樘,這一切真是巧之又巧。 漪喬目光掃向他,好笑地道:“我從不插手這些事情。更何況,你說,若是陛下知道了你我之前的關系,會怎樣?” 孫伯堅張了張嘴,一時語塞。他眼見著漪喬又要走,趕忙上前低聲道:“娘娘出身書香門第,也當知道讀書人的難處,草民實在不想白了頭還熬不來功名……就當體察民情了,反正娘娘眼下不也是微服私訪呢么?” 漪喬一愣:“微服私訪?” 孫伯堅自覺自己窺見了一個天大的秘密,四下里謹慎地看了看,一臉堅決地小聲道:“娘娘放心,草民絕不會說出去的!保證守口如瓶——哎呀,要說圣上和娘娘此招果然高明?。∪f歲爺去祭孔,娘娘就扮成平常百姓體察民情,且穿的居然還是胡服,嘖嘖,果然有新意……” 漪喬猛地一個激靈,敏銳地捕捉到了他話里的信息:“等一下!” 她斂容追問道:“陛下去祭孔?什么時候?” 孫伯堅怔了怔,莫名其妙地看著她:“就是今日啊,難不成改了?咦,不可能??!我方才都看到萬歲的鹵簿大駕了……” “他、他……他在哪里?”漪喬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都瞬間沸騰起來,聲音因為激動而帶著輕微的顫抖。 “自然是孔廟吶,娘娘怎會……哎哎!娘……”孫伯堅話沒說完就見眼前的人已經(jīng)轉身跑出去老遠,聲音忽地拔高,正要大聲叫住她,卻又發(fā)覺這稱呼不能喊出來,最后繞了幾繞還是哽在了喉嚨里。 “唉,你族中也不知多少人沾了你的光撈到個一官半職的,到我這兒就不念舊情。要不是我當初收了你爹的銀子裝病退親,你如今不過是我家里的糟糠而已,哪里能有今日的風光?”孫伯堅嘴里嘰嘰咕咕抱怨著,看著她的身影迅速地消失在視線里,郁悶地嘆了好幾口氣,才不甘心地挪步離去。 漪喬感到自己此刻跑得都快要飛起來了,但始終覺得還是不夠快。雖然昨日到現(xiàn)在都沒吃什么東西,但她眼下卻好似突然有了使不完的力氣,一路狂奔,腳下生風。 其實不僅步履如飛,她的心情也是飛揚的。 所謂“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大概便是如此。 怪不得今日街上的人這么少,原來都去湊熱鬧去了。 孔廟和國子監(jiān)相鄰,而國子監(jiān)就坐落在安定門內的集賢街上,這次她不必問路了。由于張巒以前就是國子監(jiān)的監(jiān)生,所以孔廟的位置她是知道的。 越接近那條街,人群就越稠密。到后來她已經(jīng)連走都走不了了,只能艱難地拼命找空隙往前鉆。最后由于前排的人墻實在太結實,她就被卡在了離大道兩丈遠的地方。 從前她都沒機會像現(xiàn)在這樣觀摩皇帝出行的排場,今日才算是真正見識到了什么叫天子的陣仗。 大道上,龍騎、北斗旗、五行旗、五岳旗、二十八宿旗,以及傳教幡、告止幡、絳引幡等各色旗幡次第從面前招展而過,間以黃蓋、華蓋、曲蓋、紫方傘、紅方傘、雉扇、朱團扇等傘扇儀仗,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很多旌旗下都圍繞著五名甲士,一名負責擎旗,其余四個則合抬一把巨大的弓弩。 緩緩行進的隊伍里,有隨行的官員,還有無數(shù)負責護衛(wèi)圣駕的錦衣衛(wèi)和御林軍,浩浩蕩蕩,一眼望不到頭。整個鹵簿大駕雖然人數(shù)眾多儀仗龐雜,卻極為整飭有序,就連甲士們的步調也從始至終一絲不亂。 “果然是天家,真是氣派呀!”一旁的一個趕來圍觀盛況的腳夫忍不住贊嘆道。 一個儒生正仰起脖子瞧著隊伍里高高豎起的龍頭竿,聞聽此言,收回視線,瞥了那腳夫一樣,得意地道:“那是自然,天子鹵簿大駕,豈是尋常能比?陛下為宣圣道,極是看重祭孔,把排場弄大一點,也是為彰顯重視……” 陛下,陛下,陛下在哪呢? 漪喬被夾在前擠后擁的人潮里觀看了半天的皇家儀仗隊展示,卻是始終沒看見正主。 莫非是前面引導圣駕的儀仗太長,玉輅還沒過來? 隨著時間的一點點流逝,她變得越來越焦急。 這種感覺,就好像釣魚的時候,明明魚鉤已經(jīng)被咬住了,滿心歡喜地去拉漁線,結果卻發(fā)現(xiàn)死活拽不上來,一顆心像被熱油煎著一樣。 不過漪喬同時也想到了一個問題——要是他乘坐的玉輅過來了,她要如何引起他的注意? 她突然想到了一句經(jīng)典臺詞——“皇上,你還記得當年大明湖畔的夏雨荷么?”那她應該說什么? 漪喬瞬間被自己的想法囧了一下。 不過雖說情境頗為相似,但夏紫薇是認爹,她是認丈夫。 漪喬看著一排排整齊劃一地從面前走過的兵士,此刻已經(jīng)等不下去了。她轉過頭問剛才出聲的那個儒生:“請問這位公子,圣上的玉輅是不是已經(jīng)過去了?” 那儒生看到她的著裝容貌之后愣了愣,“咦”了一聲:“你不是胡人為何穿成這樣?知道的還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