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下拖著他的衣袖到那桌案前浸潤燃香，她又奇怪道：“你身上的狐氣怎么如此淡薄，仙氣卻是深厚綿長，這可不多見呢？”

    “天生如此，我也不清楚為何，料想是我在外太久的緣故吧。”涂山十方嘆了口氣，長睫微動，垂眉斂眸，仿若輕輕掩住了一汪春水。

    我見猶憐?。⊥可骄琵g那心軟的就快化了，盯著他的臉看了又看，忽然走去一旁朝涂山奉勾勾手指。

    涂山奉走過來時就聽她小聲道：“你覺不覺著他神韻很像當(dāng)初的微瀾？”

    “有點?！蓖可椒钐ь^朝涂山十方又看了一眼，眉眼風(fēng)情的確是很像。

    涂山微瀾只是母狐貍，千年前艷冠全族，名聲之響僅次于當(dāng)年的妲己，狐媚術(shù)出神入化，尤其擅長幻術(shù)。據(jù)說當(dāng)初在人間行走時，險些惹得帝王將相干戈四起，簡直是個傾國禍水。但實際上她本性一點也不壞，除了有事沒事愛說些葷段子之外，當(dāng)真是只好狐貍來著。

    涂山九齡忽然想到個可能，與涂山奉嘀咕：“你說這小子有沒有可能是微瀾留在外的私生子啊？”

    涂山奉道：“微瀾亡故已有千年，生前并未聽說有過后代，有的話她定會告訴您的?！?/br>
    “說的也是?！蓖可骄琵g嘆了口氣：“我還記得她的內(nèi)丹都被我贈予東君做謝禮了?！?/br>
    對涂山族而言，內(nèi)丹是狐仙的精髓，亡故之后，將內(nèi)丹贈送給值得之人是另一種生命的延續(xù)方式。不過實際上贈送內(nèi)丹是少之又少的舉動，涂山九齡手上至今也就送出過兩枚，一枚給了曦光，一枚便是給了風(fēng)衷。

    這邊倆人嘀嘀咕咕，那邊涂山十方已經(jīng)不耐煩了，拂袖轉(zhuǎn)身要走：“若你們沒話要問了，本王這便接著去享受人氣了?！?/br>
    涂山九齡剛聽涂山奉說了他與風(fēng)衷早已相識的事，笑容滿面地攔下了他：“說到風(fēng)衷的人氣，你此番回來的正好，我們涂山族正當(dāng)用人之際啊，你恰好又與風(fēng)衷熟識，實在是再好不過了?！?/br>
    涂山十方眉頭微挑：“什么意思？”

    涂山九齡換上一副深沉肅然的神情：“眼下三界情形你肯定也清楚，我們涂山一族出了名的多子多孫，但其實那些小狐貍也都是千年前出生的了，實在是擔(dān)心它們受到侵染才刻意沒讓它們修煉人形。如今種神現(xiàn)世，與之聯(lián)姻繁衍后代自然只有我們涂山九尾最合適了，可惜我身邊可與之相配的兒郎并不多，唯一的一個吧還……”

    她瞥一眼涂山奉，干咳一聲。

    涂山十方道：“人家現(xiàn)在一心只想借血飛升，哪有心思聯(lián)姻啊?！?/br>
    這倒是實話。涂山九齡心思一轉(zhuǎn)：“那也沒什么，就算不談婚論嫁，既然她要借血成仙，你便代表我們涂山氏為其奉獻(xiàn)精血，如此一來就能給涂山族留下最優(yōu)秀的子嗣，你自己也有后了，三界也重新有了新生命，這是大好事，好開端吶！”

    涂山十方抹了一下額角：“可本王狐氣淡薄，恐怕身上的血也算不得純正的涂山血脈，你們就如此放心？”

    涂山九齡笑道：“借血雖然借的是精血，實際上依仗的還是元神，這點外人不清楚，我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正因融合的是雙方元神，保留了父母的至優(yōu)神力，因此才有種神能留下最優(yōu)秀的子嗣這么一說。你仙氣醇厚，元神定然強大，正合適呢！”

    “哦～～～原來如此。”涂山十方摸著下巴想了想，嫣然一笑：“好吧，我答應(yīng)了。若論狐媚術(shù)，還有誰能贏得了本王啊？”

    涂山九齡大喜過望，親昵地挽住他胳膊：“那你可得快些，她身體一好便要走，估計留不了幾日。”

    “那有什么，她走我便跟她走唄?！?/br>
    “你還有個對手呢，是天界的東君，人瀟灑血統(tǒng)正還不正經(jīng)，相當(dāng)棘手，你可千萬要防著點！”

    “是嘛？”涂山十方笑聲悅耳，起身走至門邊，轉(zhuǎn)頭加了一句：“族長說的本王都記好了，不過本王做事自有步調(diào)，你們可不能擅加干涉。”說完也不等他們應(yīng)答，扭頭出門去了。

    涂山九齡蹙了一下眉，這小子恐怕心不在青丘，不能完全倚仗，不過眼下的確是最合適的人選了。

    涂山秀秀盯著他遠(yuǎn)去的背影，手中無意識地扯著頭發(fā)，一臉艷羨：“真真是帥氣，我都快被他給迷住了，嗚……”

    涂山奉冷著臉拍開她的手：“勞煩你迷的時候不要扯我的頭發(fā)?！?/br>
    風(fēng)衷吃飽喝足，坐在床榻上調(diào)息了半晌，感覺身體已好了許多，至少靈力已經(jīng)源源不斷涌了上來，沒在像之前那樣斷而不濟了。

    涂山十方優(yōu)哉游哉地走進(jìn)屋來，也不打攪她，就挨著她坐在床沿。那些小狐貍們都扎堆堵在床榻下方不愿走，跟窮奇蹦來跳去的有些吵鬧，他便耐心地用腳一只一只輕輕撥開它們。

    風(fēng)衷睜眼道：“涂山一族這么輕易地就接納了你？沒過問你在混沌界里的劣跡？”

    涂山十方當(dāng)即怒目：“本王有何劣跡？你倒是說說，你見本王在混沌界里做了什么惡事了不成？”

    風(fēng)衷望著屋頂想了想，好像還真沒有?！澳撬麄兊降着c你說了什么？”

    涂山十方又撥開一只小狐貍，嗔了一句：“這要本王如何說得出口啊?！?/br>
    “直說就行?！?/br>
    他倚了過來，眼波漣漣：“那本王就直說了啊，他們說了，今后你就是本王的人了，要本王與你努力繁衍，生一堆至優(yōu)質(zhì)純的小狐貍崽子?！?/br>
    “什么？”

    “死相，你反正不是個正經(jīng)人，心里高興壞了吧？”涂山十方揪緊衣領(lǐng)，分明是欲拒還迎：“你少打本王主意，本王可冰清玉潔著呢。”

    “……”風(fēng)衷懶得理他，閉眼靜心打坐。

    涂山十方掰著她肩頭搖了搖：“嗬，你還真不打主意啊！慫！”

    風(fēng)衷睜眼，忽然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實話說，涂山氏的上古血統(tǒng)也不錯，我或許真該考慮一下你?！?/br>
    哪知涂山十方又冷不丁變了臉：“下流！”丟下這兩個字他便氣沖沖地出了門。

    風(fēng)衷簡直莫名其妙。

    第029章 慣著

    天界這邊，天帝天后已經(jīng)順利回歸了神位，但迎接的神仙們卻還未散去，此刻全都聚集在凌霄寶殿內(nèi)。

    天帝跟前的執(zhí)筆仙娥立在帝座下方，面朝諸位神仙，左手持一卷金冊，右手捏一管毫筆，一臉冷漠地奮筆疾書，時不時抬頭詢問一句：“還有沒有了？有的話趕緊來此錄名?！?/br>
    “有有有！”回應(yīng)此起彼伏，神仙們踴躍地擠過去又散開，一波又一波。

    曦光倚著廊柱默默觀望。

    今日天帝回來時臉色不善，竟然對近來發(fā)生的事了如指掌，回到凌霄寶殿后都顧不上坐下歇息一下，張口就將滿堂的神仙給怒噴了一頓。

    上古種神現(xiàn)了世，居然成了個凡人，這就已經(jīng)夠讓天帝心碎的了，沒想到他離開這么多年，天界竟然連神仙的莊嚴(yán)都沒了，一言不合就群毆，這像話嘛！

    痛心疾首的天帝噴完了就下了個決定——天界要辦一場比試，選出神力最高的神仙來為種神奉獻(xiàn)精血，助其早日飛升，造福人間。

    曦光這才知道他回來主事就是主這個事的。

    天界不是第一次辦這種比試，但這次準(zhǔn)備要比以往麻煩的多。天帝先讓執(zhí)筆仙娥錄名，僅允許未婚的男神仙參與。待確定完了名錄還要執(zhí)法神君去一一核實，以免有神仙背地里做些茍且之事，明面上道貌岸然，那樣就算神力再高也不行，如此品行不端的神血拿去借給種神，未免太對不起女媧大神了！

    于是就有了眼前這么一番光景。

    這決定不僅下得迅速，而且還極有計劃，曦光覺得多半是有誰一早就給天帝提了建議。

    他反正沒多大興趣，照天界這個辦事速度，等比試完小種子早就自己借到血了。

    殿中一片嘈雜，少不得引來圍觀，幾個仙子聚在殿門外小聲嘀咕——

    “天帝特地遴選未婚的男神仙，難不成種神還要嫁給那位選出來的？”

    “才不可能，這些個男神仙，滿腦子就想著留后，給我我都不要，何況是種神?！?/br>
    “話可別說死，你看東君就沒去?！?/br>
    “東君也就是有些疏懶，論樣貌論人品，哪樣不是百里挑一？”

    “就是說，比那些爭搶種神的好多了，指不定他們當(dāng)中還有人一早就悄悄去接近種神了呢?！?/br>
    曦光訕訕地摸了摸鼻子，那個早就悄悄去接近種神的恰恰就是她們口中百里挑一的東君，真是慚愧慚愧。

    冷不丁有個仙子來了句：“不就是借血么？為何只選男神仙，我們女神仙的血不行？”

    眾人無言。

    錄過名的神仙們?nèi)齼蓛缮⑷?，青離和岐云也在其列，恰巧經(jīng)過曦光身前，岐云笑嘻嘻地走上前來打招呼：“曦光神君怎么不去錄名？”

    曦光笑道：“反正這天界之內(nèi)神力再高也高不過女媧大神，料想種神挑選并不看重神力高低?！?/br>
    岐云拍了一下腿：“曦光神君說的不錯，先前種神就是這么說的，不過此番比試的結(jié)果不在于神力強弱，而在于能夠代表天界，有天帝天后向種神舉薦，她總不至于拒絕吧？”

    曦光想了一下小種子的作風(fēng)，糟，她還真可能認(rèn)真考慮！

    青離見岐云慫恿曦光加入，不耐煩地低哼了一聲：“我倒覺得曦光不參與也好，反正是注定要輸?shù)摹！?/br>
    他這話說的相當(dāng)有底氣，因為上一次天界舉辦比試時拔得頭籌的就是他，曦光與他對陣了一場便敗了，以至于到如今都被他瞧不起。

    曦光聞言也只是笑笑，當(dāng)初比試時他駕馭著三重身呢，大部分元神都分散在幾具分身里，本體元神反而是最少的，神力自然大為削弱。

    離開的神仙越來越多了，殿內(nèi)一時空曠起來，執(zhí)筆仙娥又冷著臉抬頭問了一遍：“還有沒有？沒有便到這里了?！?/br>
    曦光舉步朝殿門走去，忽感四下一陣陰寒，殿外走來一道身影，慢慢穿過翻滾的仙霧層云入了大殿，一襲白袍，腳步輕淺，身后白發(fā)曳地，眼眸微藍(lán)仿若鬼火。

    “算我一個?！彼痪o不慢地走近，聲音平靜地仿若一汪死水：“種神自幼與我相識，如今她要借血登仙，我豈能不來共襄盛舉呢？”

    “倒是難得見冥神現(xiàn)身上界?！眻?zhí)筆仙娥不冷不熱地寒暄一句，迅速在金冊上寫下了他的大名。

    曦光收住了腳步。

    “這下沒有了吧？”執(zhí)筆仙娥合上金冊，作勢要走。

    “慢著，”曦光笑盈盈地走了過去：“也算我一個吧?！?/br>
    執(zhí)筆仙娥只好又打開金冊：“東君竟也有此興致，稀奇?！?/br>
    “連深居簡出的冥神都露面了，我自然也想湊個熱鬧。”

    郁途側(cè)頭看了他一眼：“東君何嘗不是深居簡出，你我似乎已有一千多年未見了吧？”

    曦光笑道：“我那只是懶散，不愿四處走動罷了?！?/br>
    郁途扯了扯嘴角，稍稍退開一步，忽然道：“東君身上的日光之氣愈發(fā)生機蓬勃了?！?/br>
    這感覺叫他不快，并非是因為日光。氣息的緣故，而是這氣息里像是添了風(fēng)衷身上才有的那種生氣。他看著曦光的神情已經(jīng)有些變味了。

    “大概是我這段時日神力略有提升之故吧，若非如此，又豈敢在冥神跟前錄名入冊呢？”曦光笑得和顏悅色。

    “東君謙虛了?！庇敉舅剖墙邮芰诉@個說法，告辭離去，走了幾步忽而停了腳步，眼睛緊緊盯著一旁的青離和岐云：“此番比試據(jù)說是二位的提議，可是真的？”

    青離點了一下頭道：“的確是我與岐云上仙一同向天帝進(jìn)言的，冥神問這個做什么？”

    “沒什么?！庇敉緵_他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慢條斯理地出了門。

    曦光跟在后面，這才知道誰是始作俑者。

    不用想也知道主意是岐云出的，青離自信能贏，自然配合。此舉看著是為青離鋪路，但岐云精明的很，曦光才不信他會真讓著青離。

    等郁途的背影完全消失在殿外，岐云才小聲與青離嘀咕：“奇怪，冥神以前從不參與比試的啊。我怎么覺得他剛才這話問得不大對味，好似我們做了什么錯事一樣?！?/br>
    青離道：“他都說了想助種神一臂之力，不過一句問話，你想太多了吧？”

    岐云摸著下巴：“可他一個主死的陰間神不是不能碰種神的么？要如何借血給種神?。俊?/br>
    青離蹙眉：“我聽說借血借的是元神之力，什么碰不碰的，你滿腦子都在想些什么？”

    岐云賊笑：“難道不需要與種神睡……咳……”他挺直腰桿，左右看看，免得這露骨之言被別人聽見。

    別人倒沒有，只有個曦光，經(jīng)過他身邊時冷幽幽地掃了他一眼。

    岐云渾身一個激靈，摸了摸脖子嘀咕：“我怎么覺得曦光神君的眼神都快趕上冥神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