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等曦光抱著風(fēng)衷又回到先前的住處,老遠就看到涂山秀秀在朝他揮手。 她一溜煙跑過來,擼起袖子就要接風(fēng)衷:“東君辛苦,來來,我來幫你抱吧?!?/br> 曦光閃身避開,笑道:“就你這小身板兒,抱得動?” 涂山秀秀沒得到親近人氣的機會,氣急敗壞地直撲了過來,曦光已經(jīng)抱著風(fēng)衷靈巧地閃進屋里去了。 凡人自然是不能跟神仙比的,風(fēng)衷明明就是個凡人,卻把自己當(dāng)神仙用,這樣消耗,原本剛好一些的身體又累垮了。曦光難免自責(zé),可當(dāng)時不帶她走,估計也遇不到方君夜,這大概就是機緣。 涂山一族多年沒有人氣滋養(yǎng),為了維持仙氣早已不食俗物,多食仙露靈果,風(fēng)衷來了才特地為她準(zhǔn)備了凡人的食物??墒澄锒妓瓦^來了,她還在睡著。 這次她真的是身心俱疲,足足睡了一天一夜還沒醒。 屋門沒有關(guān),昏黃的夕陽投了進來,在地上映出一排緊挨在一起的小獸影子,因為屋門口此時擠滿了一只一只的小狐貍,正眼巴巴地望著床榻上臥著的人影。 之所以沒能進門來,是因為正對著屋門的矮桌后坐著曦光,一身黑衣,瑟瑟肅然。 而蹲在他腳邊的窮奇方才對著小狐貍揮爪噗噗時被他扇了一記后腦勺,深深震懾到了小狐貍們幼小的心靈,它們便這樣待著沒敢進去了。 涂山奉端著只琉璃盞走到門口,抬腳撥了撥擋路的小狐貍們,進了屋內(nèi),看著打坐的曦光:“族長讓我送了調(diào)理身體的湯藥來,種神尚且未醒,我去喂她喝下吧。” 曦光睜眼:“放著吧,我來就行了?!?/br> 涂山奉竟很配合,將琉璃盞放在他眼前的桌案上,轉(zhuǎn)身便出了門。 剛出門就被旁邊閃過來的白影一把揪住了衣襟,涂山秀秀拖著涂山奉往角落里的大樹后拖:“你怎么辦事的?奶奶不是說讓你喂風(fēng)衷的嗎?你就這么出來了?” 涂山奉抬手一捏她手腕便叫她吃痛松了手,他撫了撫被扯皺的衣襟:“東君說他來做就好了?!?/br> 涂山秀秀急得眼睛都瞪圓了:“太丟人了!我們涂山氏怎么會有你這樣不成器的狐貍!” 屋內(nèi)一聲低低的說話聲傳了出來,涂山秀秀悄悄靠近窗邊看了看,原來是風(fēng)衷醒了。她喜滋滋地跑回來對涂山奉道:“你瞧我的吧,學(xué)著點兒!”說完搖身一變,竟然跟涂山奉一模一樣,只是眉眼生動活潑多了。 朝正主翻了個白眼,她施施然走進屋里去了。 風(fēng)衷睡了這么久的確是不累了,可渾身都軟了,睜眼的第一感覺便是餓,偏偏曦光端到眼前的是一碗用琉璃盞盛著的湯藥,黑乎乎的用鼻子就能感覺出有多苦。 她揪緊了眉頭端過來,面前忽然飄來一陣幽香,掀眼一看,涂山奉到了跟前。 “怎么,嫌藥苦?”涂山奉有意無意地擠開了曦光,緊挨著風(fēng)衷坐在床沿,一手托著那只琉璃盞,一手從袖中捻出粒圓溜溜的小丸子丟入了藥中:“這是我用靈果甜汁做成的,可甜了,這下你便不會覺得苦了,來,我喂你……”他托著琉璃盞底,就著風(fēng)衷的唇邊微微往上掀。 曦光抱著胳膊在旁邊笑:“看不出來你平日里這般沉悶,竟然還會做這種甜食來吃啊?!?/br> 涂山奉不理睬他,只顧喂風(fēng)衷喝藥,待她喝完還細致地抬袖幫她拭了拭唇角:“這藥如何?” 風(fēng)衷覺得他今日分外古怪,但本就與他接觸不多,也摸不清楚是不是自己多想了,點了一下頭道:“還行?!?/br> “既然還行,那我以后每日都給你送一碗來,保證你身體盡快復(fù)原。” “……”這語氣未免也太熱情了,風(fēng)衷覺得該喝藥的可能是他自己。 曦光笑道:“你這般殷勤,想做什么啊?” 涂山奉理所當(dāng)然道:“當(dāng)然是想娶風(fēng)衷啊,族長就是這么安排的,種神與涂山九尾聯(lián)姻,那子嗣絕對能布滿整個山頭了!” 風(fēng)衷看了一眼門外的小狐貍們,再想象了一下滿山頭的小狐貍們…… 恐怕會眼花。 “我再睡會兒。”她干脆又躺了下去,背身而臥,以示逐客。 涂山奉理了理她束發(fā)的發(fā)帶:“你想想吧,我等著你的答復(fù)?。俊闭f完才依依不舍地起身走了。 曦光目送他出了門,抿唇憋笑不語。 一出門便閃身去旁邊搖身變回涂山秀秀,隨即她就被閃出來的涂山奉給揪住了,直往大樹那邊拖去。 涂山秀秀掰開他的手指,笑嘻嘻地道:“看到了沒?學(xué)到了沒?” 涂山奉道:“你覺得我用你教?” “哼,不用我教,你八輩子也娶不到人家!” “你就這么希望我娶種神?” “那當(dāng)然,你娶了她,她就能留在青丘,我們整個涂山一族就都有人氣滋養(yǎng)了,而且還能留下最優(yōu)秀的子嗣,多好??!我就恨我不是男兒身,否則我早就上了,哪里輪得到你!” 涂山奉盯著她眉飛色舞的表情,忽而抬手在她天靈蓋上一拍,頃刻就將她打回了原形。他伸手將她一提,把這只氣憤亂叫的九尾狐提起來就走。 曦光抱臂在窗口悄悄看了半天這邊的動靜,此時才收回視線去。 晚上涂山奉又過來了,送來了熱水和食物,還有涂山九齡給風(fēng)衷準(zhǔn)備的一套新衣裳。不過曦光拿眼一瞄就知道這次的涂山奉是真的,因為他又回到那副事不關(guān)己的神情了。 涂山九齡給風(fēng)衷的湯藥主要還是讓她多休息的,所以風(fēng)衷醒了沒多久就又睡了。 屋門口圍滿了小狐貍,都還沒成人形,也不會說話。涂山九齡那個老狐貍因為風(fēng)衷的事有意不理睬他,風(fēng)衷又在睡著,眼下除了窮奇之外,曦光連個說話的也沒有,干脆坐在窗邊無聊地望天。 哪知望著望著居然望出了他家龍大的模樣,正映著月色朝這里飛來。他還以為是記掛二龍出了幻覺,可真有一條青龍飛了過來,盤在屋頂探下頭到窗口,還真是他家龍大。 “東君,天界喚你回去呢?!?/br> 曦光挑眉:“又是執(zhí)法神找我?” 龍大搖了搖頭:“是天帝天后從昆侖山出關(guān)了,眼下整個天界都要去迎接,據(jù)說是因為種神現(xiàn)世,幾位神仙特地去請了他們回來主事?!?/br> “主什么事?” “您回去就知道了,趕緊的吧,眼看著天帝天后就要到南天門了,您不現(xiàn)身要被指責(zé)的?!?/br> 曦光嘖了一聲,回頭望望床榻上的風(fēng)衷,又看看這附近圍繞著不肯的小狐貍們。它們倒無所謂,頂多打攪打攪風(fēng)衷罷了,麻煩的是那幾只老狐貍和大狐貍們,一旦他不在,鐵定又要纏著風(fēng)衷提聯(lián)姻的事了。 盡管回去時間不長,也不能叫他們鉆了空子啊。 他默默沉吟片刻,忽然有了主意,起身撫了撫衣擺:“好吧,先回一趟扶風(fēng)山?!?/br> 龍大剛好急著回去睡覺,明天還得起早送太陽呢,二話不說馱了他便急急騰空而去。青丘地帶都布有涂山九尾的防護術(shù)法,再不走待會兒驚擾到涂山九齡,還得費時解釋一番,想來也是麻煩的很。 第二天一早涂山秀秀來找風(fēng)衷時,赫然發(fā)現(xiàn)曦光不見了。 她真是高興壞了,趕緊跑去告訴她奶奶,屋外已經(jīng)有小狐貍按捺不住鉆進門去了。 窮奇大喜,立即竄過來迎接,一頭扎進毛絨絨的狐尾里面舍不得出來了。 風(fēng)衷被這陣響動驚醒,睜眼發(fā)現(xiàn)自己又被狐貍們包圍了,默默無言。 左右看看沒見著曦光,大約是回自己的住處了。她起床梳洗,矮桌上的木盆里盛著熱水,應(yīng)該是早就送來了,伸手進去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涼透了。 正埋頭洗臉,余光掃到屋外有人進門,銀發(fā)白衣,她當(dāng)是涂山奉來送吃的,也沒在意。 那人到了跟前,忽然捉住了她的手腕,笑著給她往上一道一道卷衣袖:“小心衣裳弄濕了?!逼渎暆櫇檺偠?。 風(fēng)衷頂著一臉的水抬頭一瞧,那面如傅米分、姿容絕妙的男人,除了涂山十方還能有誰。 “咦,你怎么來了?” “需要你滋養(yǎng)了唄。”涂山十方繞去她背后,雙手自她腰后繞過來,給她將另一只袖子也卷高起來,下巴擱在她肩頭嬌笑:“禍水,你莫不是想賴賬吧?” 風(fēng)衷肩頭一抬,抵開他下巴:“我說話算話,只是這才多久,你竟然就跑來找我了?!?/br> “本王來都來了,難不成你想趕本王走?”涂山十方撩開衣袖,橫著手臂,恨不得貼她眼上去:“哼,當(dāng)初用得著本王的時候就給本王點守宮砂,用不著了就想踹人,你這跟始亂終棄有何分別?” “何止有分別,分明就是兩碼事?!憋L(fēng)衷一邊擦臉一邊道:“你知不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你跑回來不怕族長問罪?” “本王怕什么啊,本王可是混沌界里趟過亂子的,還怕這些?”涂山十方笑得滿堂生輝。 此時窗外,兩雙默默偷窺的眼睛悄悄移開了去,那是剛剛聽說曦光離開而匆匆趕來這里的祖孫倆。 涂山秀秀一臉驚奇:“奶奶,這小子銀發(fā)白衣,好像也是咱們涂山族人啊,您認識不?” “完全不認識!”涂山九齡捂著胸口,激動得滿臉潮紅:“但我覺著他身上真有咱們九尾狐該有的風(fēng)范啊,瞧瞧那個狐媚勁兒,哎喲可撩人!快快,叫涂山奉把這只野狐貍帶來見我?!?/br> 第028章 歸族 涂山奉很快就到了風(fēng)衷住處,身后跟著兩個族人,每個人手里都端著吃的。 風(fēng)衷坐在桌后喝水,涂山十方立在她背后,手指做梳,不緊不慢地梳理著她的發(fā)絲,一手捻著發(fā)帶給她綁上,嘴里還輕輕哼著不知名的曲調(diào)。 發(fā)覺有人進門,他眼眸一抬,唇邊似笑非笑,天生的媚骨風(fēng)情,這原本看著并不親昵出格的舉動登時就有了曖昧旖旎的味道。 涂山奉將手里食物放去桌上,瞥見一旁的兩個族人居然看呆了。 他輕咳一聲以示提醒,轉(zhuǎn)頭對風(fēng)衷道:“請種神先吃些東西吧,這位貴客似我族中人,我要請他去見族長?!?/br> 涂山十方不急不忙地給風(fēng)衷綁好了發(fā)帶,拍了拍手道:“本王也不是無禮之徒,去就去吧。” 風(fēng)衷看他滿不在乎,出于好意,跟涂山奉提點了一句:“這是我與你提過的那個涂山十方,曾在混沌界里相助過我,與我是好友?!?/br> 涂山十方飛了她記白眼:“本王才不要做你好友,本王只想被你養(yǎng)著,切!”說完一撩發(fā)尾,施施然出門去了。 這渾然天成的嬌嗔,簡直叫人忍不住抖上一抖。風(fēng)衷見怪不怪,捏了塊rou遞給窮奇,自己埋頭吃飯。那兩個涂山族人跟出門前卻又忍不住向涂山奉投去了鄙視的目光。 涂山奉是涂山九齡看中的下任族長人選,大家對他的能力倒是心服口服,可是他是不是太不像只狐貍了? 你瞧瞧人家! 涂山九齡這會兒正在屋子里點香。 香爐積了一層的灰,不知道多少年沒用過了,點燃的那柱香氣息幽沉,如夢似幻,這是對狐仙極其有益的氣味。這香平常是舍不得點的,只有遠歸的族人回來時族長才會點上一支,意在為其祛除外界濁氣。 涂山秀秀坐在一旁晃著腳丫,腳脖子上的鈴鐺叮鈴作響,忽見涂山奉領(lǐng)著那野狐貍進了門,立即跳下來跑了過去。 涂山族人打扮都大同小異,銀發(fā)白衣是標(biāo)志,男子無一例外都是散發(fā)。涂山十方卻束著發(fā),偏偏又拖著長長的發(fā)尾。涂山秀秀撈了撈他的發(fā)尾,又扯了扯旁邊涂山奉的散發(fā),悄悄對涂山奉道:“可能你沒他風(fēng)情是因為發(fā)式不如他好看?!?/br> 涂山奉作勢要拍出她原型,她連忙抱著頭躲開了。 “族長,人帶到了?!蓖可椒钍栈厥?,朗聲提醒。 涂山九齡笑著走了過來,繞著涂山十方走了兩圈,看了又看:“小子,你叫什么呀?” “涂山十方?!蓖可绞叫Σ[瞇地把玩著自己的發(fā)尾。 “既姓涂山,那就肯定是我族中人了?!?/br> “算是吧,反正本王早就從人間去了混沌界,從未來過青丘?!?/br> 涂山九齡點點頭,以往人間還有凡人時,大多數(shù)涂山族人都喜歡混在凡人當(dāng)中生活。直到一千多年前凡人快絕跡時他們才陸陸續(xù)續(xù)回來,但回來的也不多,因為狐仙與凡人最親近,所受侵染也最重,其中有不少在路上便亡故了。 當(dāng)初東君在當(dāng)職路上便碰到了個奄奄一息的狐仙求救,并親自送他回到了青丘。對于日漸凋零的涂山族而言,此舉無疑是天大的恩情,至今他們都要將東君視作座上賓對待。 當(dāng)然除了風(fēng)衷這件事,哼。 所以涂山十方這么一說,涂山九齡已經(jīng)自行腦補出了他這些年在外漂泊的一段血淚史來,加上他的自稱,又揣摩出了他從堂堂狐仙淪落成山大王的辛酸,心都不禁軟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