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你還好嗎？很疼嗎？”

    沒有人回答。他的額上依舊在源源不斷地冒著汗珠，緊鎖著的眉頭沒有一絲的放松，分明已是疼極。

    我突然害怕得厲害，湊近了抱住他，慌亂道，“林溪你別嚇我，很疼嗎？是我不好，我不應(yīng)該打你的……你等著，我去找蘇晴，去找醫(yī)生……”

    可是林溪卻緊緊地抓著我的手，怎么都不松開，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睜開眼睛抬起頭來看我，他的神色依舊蒼白，卻是帶了些血色，我看到他在唇角扯出一抹笑來，“傻丫頭，這是苦rou計，你怎么這么好騙？走吧，我們洗把臉回家，別讓蘇晴擔(dān)心，嗯？”

    苦rou計……么？

    我心里一噎，再也不去看他，自顧自地走到河邊洗了把臉。山澗溪流清澈涼爽，沁涼的河水撲在臉上，不一會兒便讓我覺得清醒了不少。

    那天回去的時候，夕陽正在不情不愿地往山下爬。蘇晴看著我倆一個個灰頭土臉的樣子，什么也沒有問，只是看著林溪傷著的右手皺著眉頭，“怎么弄成這樣了？”

    我無意識地絞著自己的衣角，不自在地張口道，“蘇晴，醫(yī)藥箱在哪里？”

    待給林溪重新消毒上藥包扎好，天色早已暗了，我們圍在一起吃了飯，相對無言。

    氣氛……是有些尷尬的，可是誰也沒有打破這層尷尬。直到晚上洗漱好了躺在床上，蘇晴才開口問我，“你和林溪……今天發(fā)生了什么？”

    我心里正是煩悶而無處發(fā)泄，聽蘇晴這么一問，立即便如倒豆子一般把一切都倒了出來。

    最后，我還頗是文藝地總結(jié)了一句，“想想這個世界真是玄幻，覺得親密無間時偏偏隔閡如山，以為要分道揚鑣了，卻又突然百川歸海、殊途同歸了?！?/br>
    蘇晴聞言笑了笑，纖手一指，就戳到了我的腦門上，“別跟我拽成語，你倆原本就該是一對，哪里來的這么多歪理？！”

    “哪有！”我不好意思地撇撇嘴，想到徐陽，心里到底還是不安，忍不住嘟囔道，“蘇晴，我現(xiàn)在心里真的亂得很。我喜歡的人也喜歡我，這真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可是我是有男朋友的人啊……我這樣始亂終棄，對徐陽來說……你說我該怎么辦？我真不知道怎么處理這一切，事情怎么就會發(fā)展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呢？”

    蘇晴似是怔了許久，這才輕笑出聲來，“傻瓜，男女朋友分分合合本就是常事，又沒有規(guī)定成了男女朋友之后就一定得在一起……”

    蘇晴說話的時候明明帶著笑，可是我卻從中看出了些凄慘的味道，我突然想到了陳曉曦和霍明遠，心里頓時一慌，急忙去扯蘇晴的袖子，“蘇晴……”

    蘇晴卻一把反握住了我的手，眸子里的笑意堅定卻毫不凄慘，“是的，沒有愛情的婚姻未必就不幸福，可是一一，既然能夠魚和熊掌兼得，又為什么要拒絕呢？更何況，也許這樣，對于徐陽來說也是一種解脫……娶了一個心里有別人的人，無論如何，都是很痛苦的?！?/br>
    我點了點頭，沒有做聲。

    “我不了解你說的徐陽，也不能說很了解林溪。但我總覺得，你和林溪更合適一點。就拿你這次來云南的事說……兩個人在一起，是要相互包容，這樣才能和睦長久。可是在這個世界上，能遇到一個能為自己奮不顧身的人太難了，能遇到一個自己愛得死心塌地而對方又能為自己肝腦涂地的人太難了。遇不上或是得不到的時候，我們才會退而求其次，可是既然遇上了，既然是可以得到的，一一，你說，為什么要將其拒之千里呢？”

    夜色很深，寂靜遼遠。不知聊了多久，蘇晴突然輕笑著開口，“這下你就不用遺憾了，等你結(jié)婚的時候，我就去給你作伴娘?！?/br>
    良久，我才出聲應(yīng)道，“那我一定會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br>
    早在以前讀書的時候，我們便嚷著要去當(dāng)對方的伴娘，那時候總說，誰結(jié)婚遲，誰就要去給對方做伴娘。那時候我看著蘇晴和霍明遠恩恩愛愛，總是很傷感自己連個男朋友都沒有，勢必要比蘇晴結(jié)婚得晚。為了安慰我，霍明遠曾經(jīng)答應(yīng)過我，到時候要給我包一個大大的紅包。蘇晴也笑著向我承諾，“沒關(guān)系的，一一，到時候我可以讓我的孩子去給你做花童，也是一樣的?！?/br>
    沒想到，上天給我們開了個這么大的玩笑。

    我猶自沉浸在對霍明遠的傷懷之中，便聽到蘇晴溫柔的聲音，“等到四五年之后，也許你已經(jīng)有了一雙兒女，正好可以去給我做花童?！?/br>
    我笑了笑，閉上了眼睛，“嗯?！?/br>
    兩天后，我和林溪辭別了蘇晴，一起踏上了我們的彩云之旅。

    我不知道林溪總共請了多少天的假，但他說，既然受了那么多苦才來到這個地方，不如痛痛快快玩兩天再走。

    我自然欣然同意，我早想看看《還珠格格》里面那個美輪美奐、超凡脫俗的大理，聽說，蒼山橫亙在洱海西岸，就像一對情侶在相依相伴。

    況且，上關(guān)風(fēng)，下關(guān)花，蒼山雪，洱海月，本就是風(fēng)花雪月的好去處。

    我們先是到天龍八部影視基地看了看仙女jiejie，下山的時候，在山腰處的園子里賞了許久的花，品了半晌的茶。

    那個園子里，種著大片的曼珠沙華。八月份的時候，正是曼珠沙華盛開的好時節(jié)。火紅火紅的一片，有著一種凄美決然的驚艷。

    我看著那片迎風(fēng)搖曳的花，開口問林溪，“你知道嗎？曼珠沙華還有一個名字，叫作彼岸花。彼岸花，花開彼岸，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它……代表的是最絕望的愛?！?/br>
    林溪笑了，“傻丫頭，一朵花而已，哪兒來的那么多歪理。它還有一個名字，叫作蒜頭草，只是石蒜的一個品種而已，哪兒來的那么多名堂？！”

    我被他堵得無話可說，又實在憋悶得緊，只好對他翻了個白眼，埋怨道，“你怎么一點情調(diào)也沒有……”

    “說了多少遍了，女孩子家不要老是翻白眼……”林溪似是無奈地笑了笑，牽著我的手，引我向前走，“一一，你一定知道，有一種樹，叫英雄樹。在盛開的最旺盛、最絢爛的時候，整朵整朵地墜落，像是英雄在迎接死亡，從容不迫，毅然決然?！?/br>
    “嗯?！?/br>
    “可是每年春天到了的時候，它還是會朝氣蓬勃地開花，滿樹通紅，像是燃燒的火焰?！绷窒罩业氖志o了緊，我抬頭看他，他正笑意盈盈地將我望著，“所以說，我們?nèi)f事萬物，都自有自己的一套法則。彼岸花凄美，英雄樹壯烈，可它們本身并不絕望，它們活得很好?！?/br>
    我看著林溪那張明媚的臉，還有異常溫柔與認真的神色，突然怔怔地開口道，“算了，你還是不要有情調(diào)了！太嚇人了……”

    話還沒說完，頭頂便結(jié)結(jié)實實吃了林溪一記敲。

    傍晚時分，我們?nèi)チ硕?。我早聽說那洱海是情侶幽會的絕妙之所，據(jù)說那里的月亮格外的亮，在湖面上寂靜閃耀，光華流轉(zhuǎn)，甚是好看。我急于看那洱海月，早早央林溪吃了飯，在洱海邊上翹首以待。百般想，千般念，萬沒料到那晚是陰天，月亮羞羞答答，怎么也不肯出來。

    也許是我那失落的思緒表現(xiàn)得實在過于明顯，林溪安慰我說，“沒關(guān)系，沒有月亮，我們在這里走走也好?！?/br>
    我實在是想不出走走有什么好，走了一天，早已累了。

    似是看出了我的想法，林溪突然指了指一邊的游船，笑道，“要不我們?nèi)プＩ线€有一艘歌舞船，我們可以到湖中看歌舞?！?/br>
    我翻了一個白眼，沒有理他。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廝一定是故意的！他又不是不知道，我暈船，暈得比暈車都厲害。

    “回去吧。”我興致缺缺。

    林溪卻沒有回應(yīng)，只是突然間蹲下身子去。

    “你干嘛？”我疑惑。

    他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說話間帶著股視死如歸的調(diào)調(diào)，“上來吧！我背你?！?/br>
    古人說得好，“無事獻殷勤，非jian即盜?！蔽蚁胛业米鰝€聰明人，兵不厭詐才好。

    于是便沒有搭理他，神色淡然地徑直從他旁邊走了過去。

    卻被他一把抓住。

    “你干嘛？！”冷不防嚇了一跳，我下意識大叫出聲。

    “背你??！”他回答著，一副理所當(dāng)然的樣子，“這么緊張干嘛？！怎么？你怕我把你吃了？還是怕我把你賣了？”

    我撇撇嘴，說，“那還真說不定?！?/br>
    “我在你心中，就這形象？”林溪語調(diào)幽怨，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考慮到在沒有月亮的夜晚，視野總不是太好。我挺直了腰板，使勁地點了點頭。

    卻聽林溪輕笑出聲，“好了，傻丫頭，腳不疼？”

    “也不是很疼……”

    “不用我背？”

    “不用?！?/br>
    “好吧，是我沒事找事，瞎cao心，”林溪長嘆一口氣，“想我上次背你的時候，你才上小學(xué)，我還是你的鄰家哥哥。轉(zhuǎn)眼，你這么大了，竟然嫌棄我背不動你?？蓱z我cao碎了心，好心竟然被當(dāng)成驢肝肺……”

    我正想反悔，就聽他接口道，“算了，那我們回去吧！”

    我趕緊追上去，“別啊。”

    “你不是說回去？”

    “你不是說背我？”

    “你不是說不用？”

    “我！我不管，你背我！”

    “你不是腳不疼？”

    “有免費的車夫為什么不用？”

    “哦，車夫不干了?！?/br>
    “你！我不管，你背我！”

    ……

    最后的最后，他還是蹲了下來，把我背在背上，沿著洱海走了許久。

    林溪的背很堅實，很溫暖。

    第二天早上，我們?nèi)チ松n山。經(jīng)夏不消的蒼山雪，素來是蒼山景觀中的一絕。我們?nèi)サ臅r候，遠遠望去，山腰上分明蒼翠欲滴，山頂，卻依然縈云載雪，甚是美麗。

    聽人說，蒼山有著十九峰和十八溪。聽說這是自然界最獨特的戀愛方式——總有一個失戀者。

    對于那十九峰，我倒是沒什么興趣。只是那十八溪，聽說，水盡清冽，潭極秀美，其中最具盛名的十八溪之首——清碧溪，素來有“碧溪歸來不看水”之稱。

    我扯扯林溪的袖子，笑道，“走，我們?nèi)デ魄?，究竟是這清碧溪美，還是林溪美？”

    林溪難得地沒有回嘴，只是笑了笑，非常乖順地說道，“行，那我們就看看去?！?/br>
    我對他這樣乖順可人的樣子甚是滿意，滿心歡喜地與他一起跋山涉水，看了那深青色的下潭水，又去看了那鴉青色的中潭水?？催^那波光粼粼、清澈見底的下潭水，又看過那飛流直下、飛花點翠的中潭水，林溪終于問我，“怎么樣？我倆誰更美？”

    我看著他那一臉得意的樣子，沒忍心打擊他，很是委婉地說了句，“高山之水不染塵俗，你嘛，身居鬧市，難免風(fēng)塵味重了些……”

    林溪聞言十分危險地瞇了瞇眼睛，笑里藏刀地問我，“你說，什么味？”

    我想了想，很識相地改口道，“男人味。”

    他似是十分滿意，很是溫柔地摸了摸我的頭發(fā)，只是那感覺，像極了在給寵物順毛。

    我突然問他，“林溪，你知不知道，為什么林叔叔會給你取名叫‘林溪’？”

    他的眸光說不出的溫柔寵溺，薄唇微啟，聲音輕似湖中漂浮的羽毛，只是說出的話卻極為俗氣，“好像是說我五行缺水……”

    “真俗，還五行缺水，我們家就不看這個！”我故意做出了一副嫌棄的表情，須臾又揚了揚眉，得意笑道，“我這名字，可是有典故的！”

    “哦？”林溪饒有興趣地看著我，抬手捏了捏我的鼻尖，笑道，“什么典故啊？”

    “你可知道，清代有個詞人，叫作納蘭性德的？”雖是問句，我卻不等他回應(yīng)，便自顧自地講了下去，“他有一首《長相思》，開頭就是‘山一程，水一程’。我的名字，就是取自這里?！?/br>
    “山一程，水一程？”林溪重復(fù)道。

    我得意地將頭高高揚起，“對！山一程，水一程。程一一?！?/br>
    “真是一個好名字……”林溪把我攬在懷里，笑道，“既然這樣，以后，我們孩子的名字，就交給你了……”

    “好啊好啊，”我滿口應(yīng)道，卻突然間反應(yīng)過來，不覺羞紅了臉，“哪里來的孩子……”

    “一一，”林溪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等回去之后，我們就結(jié)婚吧！”

    我把臉埋在他的胸前，沒有說話。

    “一一？”他作勢要把我推開，我像一個磁鐵一樣緊緊抱著他，一動不動。

    “我還沒有答應(yīng)你……”

    “那你現(xiàn)在正好可以考慮考慮?！?/br>
    “你這樣的求婚一點誠意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