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周圍幾個宮娥和后妃看在眼里,暗暗吃驚。 跟在保太后身后這幾日殷勤連連的穆家姐妹臉色尤其難看,但是她們的難看是她們的,那唧唧噥噥的兩人可不曾半分入眼。 玉蟾真人晃動手里的拂塵,不疾不徐行禮。 楚王抬頭看他,似笑非笑。 保太后上前兩步,腳步虛浮,雖然宮娥扶著,仍然走得步履蹣跚:“真人既來,也不必在此等候,還請為小侄看顧一二?!?/br> 玉蟾真人微微一禮,卻是先走到那瘋女身前,將拂塵在她面前晃動一二,然后翻手而舉,手心便多了一個瓷瓶,他將瓷瓶打開,白皙的手指捏出一顆墨綠的丹藥,然后另一手捏住女子的下顎,待她口唇微開,便將丹藥度送進(jìn)去,然后在她喉間輕輕一順,那丹藥便盡數(shù)被吞咽下去。 藥剛剛?cè)肓伺涌?,她臉上的青白和唇間的紫色便漸漸如天空的烏云一般,輕易隨著風(fēng)吹散去,又過了片刻,那女子渾渾噩噩的眼神漸漸回復(fù)清明,只是全身疲軟,伏身地上,氣息紊亂。 “無妨,暑夏內(nèi)熱,痰迷心竅,散去淤積將息兩日便好了。”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中太醫(yī)圣手齊齊看去,面面相覷,太后長吁了口氣,看向楚王,楚王解意,不動聲色將辛匯帶到另一邊,伸手相邀:“真人這邊請。” 他的那個隨身小童仍然站在丈許外,垂著眼瞼,一副乖巧妥當(dāng)?shù)哪?,仿佛突然換了個人一般。 楚王叫他:“小師父,一起去吧?!?/br> 那小童竟然一瞬間僵了一僵,辛匯暗暗好笑,果真是蠻的怕橫的,橫的怕殺人的,剛剛還不可一世,卻沒想一見到楚王便像是老鼠見了貓。 玉蟾真人倒是從容淡定,面色不變,在楚王那咄咄目光下還能視為無物之人,辛匯也不禁多了刮目相看。 到了殿中,莆一進(jìn)去,便聞到一股奇異的說不出的味道,說是藥味,但是比藥味多了一份腥臭,說是蛇鼠異味,又暗暗帶著一絲說不出的sao味。 辛匯鼻尖皺了皺,便看那玉蟾真人緩緩踱步而入,拿著拂塵似模似樣在殿中走來走去,可惜他少了一道長髯,否則仙風(fēng)道骨,更增氣韻。 辛匯見他忙活,其他人無不緊張追隨全神貫注,只有楚王立于一側(cè),冷眼瞧著,便略略靠近一點(diǎn)。 “王上不信?” 楚王垂下睫毛看她。 “我也不信。”辛匯立刻表明自己立場。 “不信剛剛還說的那般起勁?” “哪有!” “哼……你到這里來干什么?” “王上來這里做什么,珍兒便是來做什么。” 楚王果然一笑:“看來出去一趟,大有長進(jìn),夫唱婦隨倒是學(xué)的有模有樣?!?/br> “那是……呃……”辛匯回過神般,得意的笑戛然而止,臉色微微沁出了些米分色,忙轉(zhuǎn)移話題,“先頭過來的時(shí)候看見前面還有好些和尚念經(jīng),翠小姐病的這么厲害?” “大早上的怎么不多睡會?”楚王道,又叮囑她,“不用來看她,她的病,和你無關(guān)的?!?/br> 辛匯飛快左右看了一眼,道:“不困。” 兩人絮絮說著話,旁人雖聽不清,但是只看表情,也知是夫妻之間的耳邊小語,更是不敢近前,恐?jǐn)_了楚王興致。 “好好休息,明日晚間齊人進(jìn)宮,設(shè)宴簪云臺。” “王上身上的傷……便是他們使的壞吧?”辛匯憤憤。 楚王伸出食指按住她的嘴唇:“記住,我未曾受過傷。” 一國之君若是受傷,的確難免引起許多無端猜疑。 辛匯立刻點(diǎn)頭。 楚王滿意摸了摸她的頭,此動作如此自然熟稔,仿佛早已在心中預(yù)演了無數(shù)次,只等一個機(jī)會,便自然而然的行動起來,他笑著看她,神色帶著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溫柔。 辛匯不滿的搖搖頭,柔軟的發(fā)絲在手心晃動摩擦,帶動絲絲異樣的觸感。 他便放下手,轉(zhuǎn)頭去看已經(jīng)走到大殿一處隱蔽角落的玉蟾真人,而那幾雙偷偷追隨他動作的眼睛隨著他的動作也不動聲色移動了自己的位置。 穆連影看著jiejie,暗暗搖了搖頭。 辛家的女兒已然切切實(shí)實(shí)獲得了君寵,這樣的寵愛是她們無法竊取的。 可是,便這樣由著她這般春風(fēng)得意,由著辛家和景家聯(lián)姻根深蒂固?待到一個流著他們共同血脈的子嗣誕生,要想撼動辛家,重新贏得穆家在陳國牢不可破的地位將會變得越發(fā)艱難,而這,于穆氏,于她們自己未來在楚國的道路,都是有害無益的。 那個小道童乖巧的過份,便是這個時(shí)候也不曾抬頭偷偷看上楚王和辛匯一眼。 她當(dāng)然不敢,楚王偶然滑過的目光帶著譏誚,一個在太歲頭上動土的人不一定有能力承受太歲之怒。 但是一個嬌生慣養(yǎng)的公主竟然屈尊扮作他那“玉郎”哥哥的小道童,這和他聽聞的其他傳言相比,似乎更加有趣。 事情,好像越來越有趣了。 “啊……”前面突然傳出一陣驚呼,緊接著幾個宮娥面無人色連連后退,一個年紀(jì)小些的幾乎控制不住將要作嘔。 辛匯好奇,忙踮起腳尖去看,卻被楚王一把捂住了眼睛:“別看。” 她伸手去掰開他的手,卻被他擋在懷里,辛匯心里越發(fā)著急:“什么東西?我可不怕蛇、狐貍也不怕!” 楚王道:“不是。” 便在這時(shí),聽見保太后身旁一個女官叫道:“這不是翠小姐的侍女巧兒嗎?怎么會……” “是誰殺了她?”又有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問道。 “她日前生了病,早已被送到了養(yǎng)生閣,怎么會在這里?” 辛匯脊背一涼,難怪方才聞到那般味道,竟然是……她連連吐出兩口氣。 接著聽見布帛撕裂的聲音,然后是玉蟾真人道:“青諸位速速離開此地,此癥恐怕疫?!?/br> 話音剛落,眾人已經(jīng)作鳥獸散,齊齊退了出去。 待處置了巧兒,又命了幾個宮人將翠兒挪了地方,玉蟾真人這才故技重施,又取了丹藥瓶,這回倒出一顆紅色的丸子來,一并喂給翠兒吃了,過了些時(shí)候,翠兒便昏昏沉沉有了些只覺,只是還說不得話,模糊中睜眼看著玉蟾真人,便定定瞅著他流淚。 看的辛匯也有幾分唏噓,更有幾分眼饞,玉蟾真人用了藥,便將藥放回腰封處,似乎察覺到辛匯的目光,微微抬頭,對她溫和一笑。 ☆、第三十八章 看的辛匯也有幾分唏噓,更有幾分眼饞,玉蟾真人用了藥,便將藥放回腰封處,似乎察覺到辛匯的目光,微微抬頭,對她溫和一笑。 辛匯被他笑的心頭發(fā)怵,忙轉(zhuǎn)開了頭。 得了高人指點(diǎn),壽寧宮上下頓時(shí)有了底氣,喧喧嚷嚷一片,保太后身體本不好,站了這么些時(shí)候,早已疲乏不堪,楚王著人送她先去歇著,將一應(yīng)事宜交與宮中一個年資的老太妃處理,這才同辛匯一同緩緩而行。 辛匯看他此刻氣色尚好,心里也放心不少,只是想到美牙尚在宮中捱病,便心中又是一陣焦躁,又隨著楚王走出數(shù)米,到底站定。 楚王看她,辛匯咬唇:“王上,我……想更衣?!币仓挥杏萌鐜@個借口了。 楚王笑道:“我等你便是,只是小心今日攔了紅繩之地切莫進(jìn)去?!?/br> 辛匯點(diǎn)頭,待進(jìn)了壽寧宮,她便讓隨行宮娥等在外面,按著印象的位置轉(zhuǎn)過一座小假山,便看到一條曲徑,通過曲徑的位置大約便是今日那翠兒居住的地方,按理,現(xiàn)在那位玉蟾真人應(yīng)還在宮中才是。 她想起他那神奇的丹藥,不由加快了腳步。 正行進(jìn)間,忽然聽到身后傳來一聲輕嘆:“夫人行色匆匆,但前方正在清掃疫病,實(shí)不宜涉足?!?/br> 辛匯轉(zhuǎn)頭,頓時(shí)眼前一亮,面前衣冠楚楚神態(tài)清冷的男子不是那玉蟾真人又是誰。 他站在那里,一手負(fù)在身后,含笑看著她。 她心中一喜,折身而返:“真人原來在這里?” “哦?看來夫人是來尋找在下的?”辛匯沒注意到稱呼的些許變化,只點(diǎn)頭:“我來是有事想要青真人幫忙?!?/br> “夫人金口一開,在下自當(dāng)竭心盡力,卻不知道夫人所說何事?” 辛匯喜道:“真人言重了。今日真人的丹藥,妙手神奇,可否贈與我一顆?!?/br> 玉蟾真人聞言一笑,他這笑,和之前的模樣便大不一樣,帶著些許魅惑之意,而隨著他款步上前,衣袂間淡淡的香味飄散出來,微風(fēng)浮動,辛匯喜滋滋等他拿出干貨來。 玉蟾真人伸手,卻不是遞給她丹藥,而是伸向她肩頭,溫柔的手便輕輕壓在她肩頭,夏日本來穿的便是絲緞薄衫,瞬間便有熱力隔著衣衫傳來,辛匯一驚,不由一聲低呼:“你干嘛?!?/br> 玉蟾真人垂首一笑,伸開手來,手上多了半朵合歡花:“想來是方才落下的花瓣。” 辛匯頓時(shí)面上一熱,自己想多了,輕輕咳了咳:“真人,可否割愛?!?/br> 玉蟾真人看她:“自然?!?/br> 說罷,自腰封上取出一個小小的瓷瓶,倒在手心,有碧綠,有赤紅,亦有玄色靛藍(lán)。 他選了一顆綠色的捻起來,辛匯連忙伸出手,玉蟾真人便小心翼翼將那顆藥丸按在她手心。 肌膚相觸,他的手微微一麻。 辛匯隱隱覺得哪里奇怪,但就算是個道士,也是個漂亮的扎眼的道士,到底男女有別,她連忙道了謝,快速離去。 待到她的身影都看不見了,假山后才拐出另一個身影來,年輕的道童撅著小嘴,卻又不敢埋怨,偷眼看著他的神色:“瑋哥哥,可成了?” 玉蟾真人,或者應(yīng)該叫景瑋的男人轉(zhuǎn)頭看她。 佼公主咬著嘴唇:“向來沒有人能抗拒瑋哥哥的?!?/br> 景瑋捏著手里半朵合歡花,松開手,花便落在了地上:“或許吧?!?/br> 預(yù)先藏在袖中的合歡花不過是個試探,倘若她含羞帶怯的一笑或者愣愣怔怔的結(jié)巴一下,那么他的手便會順理成章沿著肩膀伸向她溫柔的臉龐,這樣的伎倆對他來說駕輕就熟,已不知道用了多少次。 “她既不識抬舉,瑋哥哥何必浪費(fèi)時(shí)間在她身上。便她是王后,也是個無權(quán)無勢的王后,反正現(xiàn)在我們的計(jì)劃都已經(jīng)安排的差不多,只等……” “你倒是聰明?!本艾|淡淡道。 佼公主立刻花容一變:“瑋哥哥,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只是……” “只是自作聰明。” “我只是想幫瑋哥哥確認(rèn),那楚王果真是在撒謊,他昨日真的受了重傷?!?/br> “重傷?便是他受了重傷,那又如何,機(jī)不可失失不再來。你當(dāng)他是瞎子,連自己的敵人也認(rèn)不出來?如此莽撞……”佼公主眼睛開始積蓄淚水,景瑋嘆了口氣,“萬一被他認(rèn)出傷了自己可如何是好?!?/br> 佼公主面色頓時(shí)由陰轉(zhuǎn)晴:“我就知道,瑋哥哥定然不會不理我?,|哥哥放心,今天我都沒說話,和那日的打扮也大不相同,他眼里只顧著看他那個新夫人,到不曾注意我。” 遠(yuǎn)遠(yuǎn),似乎有人經(jīng)過,景瑋整理衣衫,沒有回答,只是嘆了口氣,從她身旁跨步而去。 佼公主跺了跺腳,緊緊跟了上去。 這廂,辛匯將那藥丸小心翼翼包裹住,然后又會和了兩個宮娥,這才慢慢出了壽寧宮。 待到出了宮,卻看見梁太醫(yī)正捻著自己的白胡子站在楚王身旁,兩個人不知道說些什么,梁太醫(yī)神色頗為激動,而楚王只是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