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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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yàn)槟阏f不出來,”蘇蘅搖頭:“即使你說得出來,我也不會(huì)信你的,不管怎樣,祖父他過世了,即使你說得出原因,祖父他也活不過來了,我無法跟一個(gè)害死我祖父的人一道過日子——” 蘇蘅深吸口氣:“我們和離吧,這一次,不是沖動(dòng)也不是試探,我和你真的是過不下去了,我們和離吧。” 薛牧青沉默,許久方才道:“我不能答應(yīng)——就算我答應(yīng)和離,你別忘了,當(dāng)初我倆的婚事是陛下賜婚,無論婚書還是和離書,都是要加官印的……誰敢在你我的和離書上蓋印?” “對啊,你我的婚事是御賜的,”蘇蘅面帶嘲諷:“要想和離,也只能等陛下沒有駕崩的時(shí)候和離了……否則,當(dāng)今若是駕崩了,誰敢在你我和離書上蓋?。 碧K蘅出言不遜,對于陛下,她不是沒有怨言的。 薛牧青想叫她慎言,然而嘆了口氣,終究是沒有阻攔。 蘇蘅反倒笑了:“你以為,抬出陛下我便沒有辦法了嗎?你莫不是忘了,皇后是我姨母,陛下算起來是我姨父,我若真的要和離,總還是有辦法說服他們的——” 薛牧青勸道:“你何必為了這種小事勞煩陛下或者皇后——” “對啊,這種小事,其實(shí)也不必勞煩他們,只不過你提起了,我回答你罷了,”蘇蘅面色平靜:“太子曾給我傳話,說祖父的事他對不住我,他答應(yīng)為了做一件事——” “你別亂來,你讓太子出面,這不是會(huì)讓他們父子心中起嫌隙嗎?”薛牧青道:“何況,太子不可能答應(yīng)你這樣的請求的?!?/br> “祖父都死了,其他的事我不在乎了,”蘇蘅搖頭:“何況,你憑什么認(rèn)為太子會(huì)不答應(yīng)?他自己承諾我的他不會(huì)出言反悔,何況……拋開一切不談,太子畢竟是我表兄,而你幫著陸家做事幫著陸家陷害祖父……你憑什么覺得太子不幫我反而站你那邊?” 薛牧青不死心:“你我和離了那淼淼怎么辦?她已經(jīng)沒了生父生母——” “淼淼我自會(huì)帶走,我從來都沒打算讓她姓薛,她又不是你的女兒,薛牧青,拿孩子做籌碼要挾,是夏初晴那種人才會(huì)做的事,你別讓我看不起你!”蘇蘅轉(zhuǎn)頭不看他:“和離書你不寫也無所謂,我寫好了你蓋上自己的印鑒便好?!?/br> ☆、第025章 相與絕 蘇蘅離京之前,最后去見太子一面,之前見他,是為了與薛牧青和離之事,他倒是不憂慮因?yàn)閹吞K蘅而引得與陛下生隙,只是以親戚的立場讓蘇蘅不要沖動(dòng),然而蘇蘅固執(zhí),太子沉默許久,終究還是決定幫她,因?yàn)檠δ燎嗄沁叢豢纤煽?,他甚至還出面勸說了薛牧青。 “阿蘅要離京啊,”太子神色平和:“這樣也好,京城風(fēng)雨如晦……避開也好。” “殿下……”蘇蘅心中有愧,太子而今身邊最需要人,而他們卻在這時(shí)候背棄了他……雖然,即使他們留下,也做不了什么。 “還是叫一聲表哥吧,”太子擺擺手:“自家兄妹,不必在乎那些。” “表哥,”蘇蘅點(diǎn)點(diǎn)頭,終究是敵不過心中的歉疚:“表哥,對不住?!?/br> “沒什么對不住的,要說對不住,也是我對不住你們,”太子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搖了搖頭:“是我無能,沒能護(hù)住身邊的人?!?/br> 蘇蘅又有些猶豫:“我還是留在京城吧?!本退闼霾涣耸裁?,留下來,至少或許能讓太子稍顯安慰。 “還是走吧,而今能走一個(gè)是一個(gè),”太子搖了搖頭:“既然要走,趁著還沒下雪,江河還未冰封,早些成行……再晚,便走不了了?!?/br> 蘇蘅很想說干脆太子也走吧,可是她也知道,他周歲便被立為太子,而今二十多年過去,早就不是說他想退便能退的,哪怕而今他腿腳不便,甚至站不起來,可他也還是得撐住。 蘇會(huì)不能退,太子又何曾有可退的余地? 蘇蘅不知道他能否撐得住——他卻還是微笑著道:“去吧,不必掛念,替我于蘇相靈前,上三炷香,謝他多年輔佐之恩。” 出行的日子,定在了永嘉三十年陽月十七。 永嘉二十六年陽月十七,她嫁給薛牧青為妻,永嘉三十年陽月十七,她與薛牧青早已經(jīng)和離,一別兩寬,至于是否歡喜,早已經(jīng)與對方無關(guān)。 和離,整理嫁妝,安排蘇家在京城的產(chǎn)業(yè),花了她快一個(gè)月的工夫,臨走之前,蘇蘅曾經(jīng)想過,要不要找人引誘夏初晴去放貸——然而擔(dān)心傷及無辜,終究是沒能狠下心來,橫豎按著夏初晴的本事,也撐不了多久,她何必火上澆油做惡人。 她而今,還有其他的煩惱。 唐允一心要護(hù)送她回蘇家祖籍,然而蘇蘅可不愿擔(dān)上一個(gè)拐帶他的“罪名”,不肯答應(yīng)。 唐允的心意,她而今知道了,正是因?yàn)橹?,所以不能再讓他有任何的誤解,她知道她對唐允不公平,可是她知道自己擔(dān)負(fù)不起唐允的深情。 而今她已經(jīng)和離,也不再是未嫁的女子,倒是少了許多顧忌,唐允送她至城外長亭,她問唐允:“你可知,我往后都不可能有孕?” 聽得她這樣說,唐允有些不自在,然而不過是臉紅了一瞬,正色道:“無妨,不是有淼淼嗎?我們可以為她招婿,我們也可以收養(yǎng)其他的孩子……我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她總不能因?yàn)樗纳钋楸銦o所顧忌,否則那樣的話她會(huì)看不起自己:“唐伯母也不可能不介意。” “成婚只是你我的事,何須顧忌他人?”唐允有些堅(jiān)持:“何況母親她一貫疼愛你,她不會(huì)介意的?!?/br> “所謂婚姻,其實(shí)從來都不是夫妻二人的事,而是兩姓之好,”這是她當(dāng)年沒能悟出的道理,而今她懂了,所以她不可能成為蘇唐兩家交惡的原因:“唐伯母以前固然疼愛我,可是那是因?yàn)槟愕木壒?,而今她?huì)厭惡我,也是因?yàn)槟愕木壒?,她不可能不介意的?!?/br> “不是的,我問過母親,我求過母親,”唐允有些焦急:“她松了口,她說只要蘇家答應(yīng),只要你答應(yīng)——那么,她便答應(yīng)你我的婚事?!?/br> “唐伯母說出這樣的話,是因?yàn)樗捞K家不會(huì)答應(yīng),蘇家不可能將我嫁到唐家跟唐家結(jié)仇,”蘇蘅搖頭:“何況,我也不會(huì)答應(yīng)的?!?/br> “為何?”唐允不明白:“難不成你還記掛他?你跟他已經(jīng)和離了啊!難不成和離之后,你還要為他守身?” “與其他人無關(guān),我一直在說,我把你當(dāng)兄長看,這么多年里,從未變過,若說讓我嫁給你……我總感覺有些不自在,何況我而今的狀況……配不上你?!?/br> “無所謂配不配,”唐允神色凄涼:“只不過是你不愿罷了?!?/br> “是啊,我不愿意,你已經(jīng)為我蹉跎了這么多年,我不愿意自己再耽誤你,”蘇蘅跟他坦白道:“我而今回了蘇家,無論如何,我都要為祖父守滿三年孝,你年紀(jì)本就比我大,等我出孝,你也二十七八,將近而立,我不能耽誤你,否則,唐伯母會(huì)恨死我的。” “不過三年而已,”唐允仍不死心:“那么多年都等過來了,區(qū)區(qū)三年又何妨?” “可是,三年后就算我出孝,我也不會(huì)考慮再嫁,”蘇蘅繼續(xù)道:“我只想將淼淼撫養(yǎng)長大,其他的事,我也沒了心思去理會(huì)?!?/br> “唐二哥,多謝你送我一程,”蘇蘅趁他失神,連忙告辭道:“你回去吧,我也要啟程了?!?/br> 向mama扶著蘇蘅往馬車上走,小聲嘀咕道:“夫人如此待他,未免有些鐵石心腸了?!?/br> 蘇蘅搖頭:“不是鐵石心腸,是為了他好,是為了兩家好。” 向mama沉默,扶著蘇蘅上了馬車,蘇蘅從谷mama手中抱過淼淼,神情變得柔和:“我只要有淼淼便夠了,其他的……便不要去招惹了?!?/br> 馬車行了一會(huì),又突然停下,向mama開了車門:“怎么停下了?” “前邊似乎有人攔住了去路,”車夫應(yīng)道:“沒事了,那人讓開了,我們可以走了?!?/br> 蘇蘅沒將這點(diǎn)小事放在心上,只將淼淼還給了谷mama,畢竟蘇蘅自己,是不會(huì)帶小孩的。 “蕙蕙?!?/br> 蘇蘅疑心自己似乎是聽錯(cuò)了,直到外邊聲音又響起,蘇蘅才意識(shí)到外邊是誰。 也突然明白先前馬車停下來是因?yàn)楹稳恕?/br> 她并沒有掀開車簾,只是聲音發(fā)冷:“薛大人還請自重,不要把與自己不相干的女子的名或字掛在嘴上,未免太過輕佻?!?/br> “蕙蕙,”他固執(zhí)的不肯改口:“你我之間,便再無轉(zhuǎn)圜的余地嗎?” “和離書已寫,你要的官印我也找人印上了,官府里留了檔,你我之間再無關(guān)系,”蘇蘅忍不住嘲諷道:“薛大人這時(shí)候還在裝出一副深情的模樣,未免裝得太過了些吧?!?/br> 薛牧青有些不甘心:“你這次離京,何時(shí)才會(huì)回來?” “何時(shí)回來,與薛大人有何干系?”蘇蘅想了想又道:“薛大人是擔(dān)憂自己再娶時(shí)我會(huì)去搗亂嗎?大可不必,薛大人就放心吧,我這輩子都不會(huì)再回京,也請薛大人歸去吧,男女授受不親,薛大人不在意別人的名節(jié),不代表別人便不介意,我并不想和離之后還被人傳說與你藕斷絲連,那樣的話,我覺得失了身份?!?/br> “我不會(huì)再娶的,”薛牧青徑自道:“我等你回來……或者,等所有事情平息了,我去找你……你等我……你給我三年,三年后——” 蘇蘅簡直是出離憤怒了,也顧不得什么避嫌不避嫌了,掀開了簾子,對上薛牧青:“薛牧青,你以為自己是誰?你又把我當(dāng)什么人了?在你偽造證據(jù)構(gòu)陷祖父之后,你憑什么覺得我會(huì)心無芥蒂?你是太看得起自己還是太看低我了?” “祖父的死,全然是意外,”薛牧青問道:“你將我視為殺害他的仇人,對我何嘗公平?” “子不殺伯仁,伯仁卻因子而死,”蘇蘅看著他,眼神發(fā)冷:“難不成你還以為自己無辜?” “縱然你看著光鮮,在我眼里,你不過是一塊腐rou而已,遲早腐爛成泥,可縱然你是塊腐rou,我卻不愿做逐臭的蠅蟲,”蘇蘅強(qiáng)忍著怒意:“薛牧青,你也少在我跟前佯裝深情,我看了惡心!” “好,你要裝便裝,假若你真的對我還有半分情誼,那么我拜托你一件事可好?”馬車不知何時(shí)已經(jīng)停下來了,蘇蘅坐在車上,透過車窗與騎在馬上的薛牧青對視:“若你對我真的有情,煩請從我跟前消失可好,看到你我便食不下咽——你再做糾纏,就露了餡了,薛牧青,我看不起你這樣的小人。” 馬車停下之后,兩人的距離其實(shí)很近,薛牧青伸出手,應(yīng)該能觸碰到蘇蘅的臉,然而蘇會(huì)毫不避讓地瞪著他,薛牧青那手抬起,終究還是敗下陣來。 “阿蘅——” 有一道聲音響起,蘇蘅這才收回怒視薛牧青的目光,轉(zhuǎn)向疾馳而來的唐允。 唐允眼里似乎只看到蘇蘅,仿佛沒看到一旁的薛牧青一般,在薛牧青鐵青的臉色中,插到了蘇蘅與薛牧青之前,面對蘇蘅:“阿蘅你說你把我當(dāng)兄長,那么從今日起,你不要把我當(dāng)兄長,把我當(dāng)成不相識(shí)的陌生人如何?” 蘇蘅有些轉(zhuǎn)不過彎來——她之前說得太過,唐允打算與她絕交了? 雖然有些舍不得多年的情誼,然而畢竟是自己對不住唐允,就算唐允要絕交,也怪不得他,蘇蘅便點(diǎn)了點(diǎn)頭:“好?!?/br> “既然你我不相識(shí),那么請容我自報(bào)家門,鄙人姓唐名允,字仲由,今年二十有四,尚未婚配……”他將自己家住何方家中有何人說了一通,又朝蘇蘅行禮道:“敢問小姐家住何方,姓甚名誰,可曾婚配?將要去往何方……恰好我也要出行,能否同行一程?” 蘇蘅愣了一瞬,回過神來,被他逗笑了——他原來打的是這主意! “我知道你把我當(dāng)兄長那么多年,一夕之間讓你改過來,只怕很難,”見她笑了,唐允便也不再佯裝不相識(shí)了:“可是阿蘅,你好歹試一試,一天不行,那么一個(gè)月,一個(gè)月不行,那么一年……三年的光陰,總能有所改變……阿蘅,你便為我試一試怎樣?” 蘇蘅沉思不答,薛牧青卻在一旁冷冷道:“唐允,你別忘了她是誰的妻!” 唐允這才看到他一般,卻并不懼:“別忘了你們已經(jīng)和離了,各自嫁娶,互不相干!” 蘇蘅覺得有些頭疼,甩了簾子,回頭讓向mama催著前邊的人趕緊趕路。 行了一程,探頭回看,唐允和薛牧青仍在原地互不相讓,蘇蘅揉了揉額頭,好在,他們都沒有跟上來。 幾日后,一行人便登上船換水路而行,時(shí)至冬日,江風(fēng)凜冽,怕出意外,船行得極慢。 蘇蘅夜里睡得并不沉,待聞到燒焦的氣味時(shí),連忙起身,喚醒了外間的人。 火光在船的后半部亮起,后邊跟著的船似乎沒有聲息,蘇蘅由下人護(hù)著,聽到外邊人來來回回跑動(dòng)的聲音。 不僅失火,船艙底部還漏了水。 蘇蘅抱著淼淼推開自己的艙房走出去,夜色之中,有幾艘小船正圍住了他們的船。 他們似乎遇上了水寇。 ☆ 江水冰冷徹骨,背后的淼淼原本還抓著她的肩膀,而今卻漸漸沒了聲息,遠(yuǎn)處他們的船已經(jīng)漸漸沉入水中。 有人朝蘇蘅她們追過來,縱然擔(dān)憂淼淼,可是蘇蘅明白,她不能停下來。 她親眼見到那些人殺害了船上的人,她親手將船上的火弄得更大,她和向mama等人將自己所有能搬得動(dòng)的東西都扔入了水中,然后她們一同跳水企圖逃跑。 向mama她們?yōu)榱俗o(hù)住蘇蘅和淼淼,被那些水寇射殺,蘇蘅感覺自己的耳朵似乎什么都聽不到了,只記著往前游。 一支箭似乎帶著疾風(fēng)一般,落在蘇蘅身側(cè),蘇蘅來不及慶幸對方準(zhǔn)頭不好,下一刻,蘇蘅肩胛便中了一箭,疼痛,窒息,是蘇衡最后的感知。 ☆、第026章 歸去來 江水漆黑一片,仿佛巨獸的口,將無數(shù)的生命吞噬,蘇蘅能感覺到自己的身子漸漸冰冷,她實(shí)在是游不動(dòng)了。 她識(shí)水性,可是這冰冷、湍急的江水與她莊子上特意修建的溫泉池不一樣,她不過游了一會(huì),便感覺自己腳似乎抽了筋,身子似乎也陷入一個(gè)渦流之中,難以掙脫。 永嘉三十年陽月二十九,蘇蘅清醒著感知自己死亡。 兩艘船,她帶了數(shù)十人,無一幸免于難,就連淼淼……也隨著她而死了。 “淼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