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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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阿愁做完了思齊的妝容,扭頭叫著蓮枝時,蓮枝回過頭來,看到那邊已經(jīng)有三四個老梳頭娘子做完了份內(nèi)的兩份工,那些已經(jīng)上好妝的女優(yōu)們早聚在一處無所事事地閑聊了,她的一張臉頓時就拉得老長。 蓮枝走過來,見思齊彎著腰,將一張臉湊到燭臺下那面支著的僅巴掌大小的銅鏡上,頓時覺得,這孩子肯定是發(fā)現(xiàn)臉上有什么不對了,便幸災(zāi)樂禍地笑了起來,上前拍著思齊的背道:“看吧,早提醒你了……” 思齊扭過臉來,那張臉,不由就令蓮枝的話尾一下子梗在了喉嚨里。 眼前的少年,劍眉飛揚,雙眼明亮,那略厚的唇微抿著,透著股她從來沒在思齊臉上看到過的堅韌不屈——明明還是那個思齊,卻似乎又不是那個思齊了。 蓮枝是教坊里的老人兒了,當(dāng)年教坊里沒那么多講究時,全是她們自己動手給自己上妝的,所以她多少也懂得一些妝容的手法??僧?dāng)她盯著思齊看時,卻是除了看出那個梳頭小學(xué)徒修齊了思齊的眉之外,一時也看不出個什么。偏就這樣,叫思齊那原本呆滯平凡的五官,竟一下子靈動了起來。 一向愛碎碎念的蓮枝,一時竟不知該說什么才是了。 思齊則早扭過頭去,看著阿愁忽地一笑,道:“我才明白師傅說的‘意境’是個什么意思。多謝了。”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不由就叫收拾著化妝器具的阿愁眨巴了一下眼——她有聽沒懂。 那思齊則已經(jīng)站起身來,給蓮枝讓出位置,然后轉(zhuǎn)身從聚在門口處的那些已經(jīng)上好妝和尚未上好妝的龍?zhí)讉冎虚g擠了出去。 那些正閑話著的龍?zhí)讉?,有注意到他的,在漫不?jīng)心看他一眼后,卻是忽地又往他的背上看去第二眼。只是,此時的思齊已經(jīng)擠了出去。 蓮枝也在看著思齊的背影。直到他的人影消失在黑暗的過道里,她這才轉(zhuǎn)過頭來,上上下下打量了阿愁一番,咂著嘴道了句:“可真是……” 頓了一頓,許是覺得這不定只是偶然,便一旋那彩衣,在方凳上坐了,抬頭瞪著阿愁告誡道:“可不許你亂動我的臉?!眳s又極矛盾地道了句,“行了,動手吧。” 第九十一章·權(quán)謀 等做完了手頭的活計, 那些龍?zhí)讉儽还苁逻汉戎s到樓梯邊去候場之后, 阿愁等人一時都閑了下來。 那甜姐兒湊過來, 對著阿愁一陣擠眉弄眼道:“白同情你了, 沒想到你竟討了個巧宗兒。” 如今她們才剛看出來, 為什么那幾個老梳頭娘子都搶著要那幾個男孩了。 雖然大唐的男子也跟女子一樣愛臭美, 可比起女子的妝容來,男子依舊是要簡單得多。 明明是不愿意在男妝上露了怯的岳菱兒, 此時也不無泛酸的道:“是呢, 偏我那兩個都要畫花黃, 還要貼花靨。給他們男的做妝容, 可再不需要費這些勁兒, 能省下好多事呢。” 一旁正閑聊著的幾個老梳頭娘子聽到, 其中便有人倚老賣老道:“喲,這才剛頭一天你們就想著偷懶了?” 行會里, 淪落到需要接這種生意的, 一般都是那快要混不下去的梳頭娘子。那岳菱兒卻是岳行首的女兒,加上才剛一歇下來,那幾個老梳頭娘子們就倚老賣老地使喚著阿愁等人給她們端茶倒水。便是她們看在岳娘子的面子上,沒敢使喚岳菱兒, 卻也已經(jīng)叫她很不高興了。這會兒聽那老梳頭娘子這般說,她立時扭頭沖那接話之人虛虛一笑, 道:“哪里是想偷懶,不過是心里佩服大娘罷了。我們這里才剛給人抹完香粉,大娘那里就已經(jīng)做完一整套的妝容了。這利落, 不知道我們什么時候才能學(xué)會呢?!?/br> 大家都是行內(nèi)之人,便是如今岳菱兒等五人依舊還是學(xué)徒,可論起水平來,卻是要比那些老梳頭娘子們高出太多,自然一眼就看出來了,這五個梳頭娘子自始至終都不過是在糊弄差事罷了。 岳菱兒小小地噎了那幾個老梳頭娘子一句后,那些梳頭娘子也不敢再來招惹這幾個小徒弟了。正好這時第一場歌舞畢,那些龍?zhí)讉兣苤貋頁Q裝了。 而,雖然就舞臺妝容來說,只需要于最初化好妝就不需要大動作,只要隨時補一補妝便罷了,可隨著節(jié)目的變動,這些龍?zhí)椎姆棸l(fā)式卻是也需要跟著變化的,哪怕是如思齊這些男孩子們。 那思齊的第三支舞,是軍仗舞??粗麚Q了一身戎裝,阿愁幫他改了早定好的發(fā)式后,見還有一些時間,便從妝盒里抓出眉筆,往他的眉眼上略動了些手腳,笑道:“行了?!?/br> 于是,思齊再次湊到那銅鏡前,盯著鏡子里的自己一陣仔細(xì)端詳,然后回頭對阿愁又語焉不詳?shù)氐懒司洌骸霸瓉硎沁@樣?!北懵犞鴺翘菹抡袉镜拟忢懧暸芰?。 看著他的背影,阿愁再次眨巴了好一會兒的眼,依舊還是不明白他在說什么。 不過,轉(zhuǎn)眼間,她就被可以連著歇上兩支曲子的蓮枝給纏上了。 蓮枝一下臺便跑過來急急拉住阿愁,卻是一改剛坐上方凳前的不信任之色,反倒是帶上了一絲急切,小聲問著阿愁道:“你是怎么把我這大小眼弄得一樣大的?”又指著自己的左眼道:“我這眼皮上生過一次癤子,之后兩只眼看起來就不一樣了。你是怎么弄的?能教教我嗎?” 在阿愁剛給蓮枝上完妝后,蓮枝就發(fā)現(xiàn)了,她那原本顯著一大一小的眼,卻是不知道被阿愁用了什么技巧,竟調(diào)整得一般大了,且她那張臉,看上去明顯要比上妝之前顯年輕漂亮。若不是樓梯下響起催促她們上臺的鈴聲,她當(dāng)時就想要抓過阿愁問個究竟了。也因著這心思,叫她在臺上連著出了好幾個錯,好在那時候臺上鑼鼓宣天,濫竽充數(shù)下,一時倒沒被人發(fā)現(xiàn)。 之前蓮枝像祥林嫂那般抱怨個不休時,就不止一次提到過,她認(rèn)為,如果不是她眼睛上落下疤痕破了相,她肯定可以出頭的。 見她如此急切,阿愁笑了笑,也不計較她之前的種種牢sao怪話,回身指著小案上放著的眼影和眼線筆道:“我用了這些東西……” “這是什么?”不等她把話說完,那蓮枝早已經(jīng)伸手過去,一把抓起那支筆,道:“這不是花間集的眉筆和眼影嗎?” 其實這并不是眉筆,這是阿愁新近才剛弄出來的眼線筆。只是,因為主事的李穆如今滯留京城不歸,阿愁才沒有將這眼線筆拿出去投進(jìn)花間集罷了。 ——當(dāng)初李穆提出合伙一事時,除了想要借此拉近彼此間的距離外,也是想著幫阿愁脫貧致富的??墒?,很快他就發(fā)現(xiàn),這一世的阿愁雖然換了個殼,其實骨子里她依舊還是前世那個“胸?zé)o大志”的秋陽。她之所以同意跟他合伙,與其說是她想發(fā)財,倒不如說,她更想借由他手上的資源,折騰出她想要的一些東西罷了。很顯然,比起做個富家婆,她更寧愿腳踏實地靠著自己的手藝吃飯。既然她所不愿,他自然更不會強(qiáng)迫于她。于是乎,阿愁便真?zhèn)€兒成了純研發(fā)人員,以至于李穆這一不在家,她連自己新弄出來的東西該交給誰都不知道了…… 雖然這眼線筆一時不能問世,不過,花間集里所賣的眉筆,臨時倒也能夠充作眼線筆用,不過是因為筆芯配方的不同,可能不容易上妝罷了。 于是阿愁便指鹿為馬地胡亂應(yīng)了一回。 “這些該怎么用?”蓮枝巴巴地問著。卻是似乎忽地想到了什么,便又裝著個可憐模樣,對阿愁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們有你們行內(nèi)的規(guī)矩,有些東西是不能外傳的。叫你教我是為難了你。可你瞧瞧,我都已經(jīng)這個歲數(shù)了,再混不出個模樣,我這一輩子就完了?!庇值?,“要不,你悄悄的教我,我給你錢……” 阿愁看看蓮枝,心里微微一嘆,笑道:“我可以教你,也不要你的錢,不過,你得幫我打聽一個人,她叫果兒……” 和其他梳頭娘子們的鄙帚自珍不同,阿愁并不忌諱將她知道的教給別人,何況,她那些和這個時代不同的妝容理念,愿意接受的人越多,于她來說就越是有利。 等蓮枝也上臺去了,閑下來的阿愁不由就想起了那如今陷在京城動彈不得的李穆。 李穆原以為,他最多二月里就能回來的,卻不想,他、二十三郎、二十六郎,還有那十四郎,竟都被皇帝授了宿衛(wèi)之職留在京城。且,據(jù)說,如今京城人都傳聞,將來能夠承繼大統(tǒng)的未來儲君,必定是出自他們兄弟中的一個。 據(jù)說,那母族為世家出身的十四郎李秧,如今正得著世家們的支持;母族是書香門第的二十三郎李和,則得到朝中諸多書香寒門出身的官僚們認(rèn)同;二十六郎李程雖然母族不顯,卻因他為人豪爽好武,很得軍界諸人的好感;至于二十七郎李穆,則因他姨母跟皇后有舊,也頗受一些人看中。 立嗣之事,自古以來就浸透了血水和權(quán)謀。既便李穆早說了他對那個位置沒興趣,阿愁則更是深知什么叫作“身不由己”。便是李穆自己無意,他姨母宜嘉夫人也未必沒那心思。便是宜嘉夫人無心,她背后的皇后,只怕也更愿意讓一個跟她有關(guān)系的人坐上那個位置。到時候,只怕就算李穆不愿意,他也不得不被人拱上那個位置…… 雖然李穆總以一張笑臉掩飾著他的不好接近,幾年相處下來,阿愁卻是比誰都知道,其實這孩子很是重情重義。不僅是他,同樣跟她關(guān)系不錯的二十六郎和二十三郎,其實也都是有情有義的好孩子??蛇@承嗣一事,卻全然不由他們自己做主。作為這幾個人里唯一的成年人(?),阿愁心里不得不擔(dān)憂著,他們兄弟之間會不會因為這件事生了什么隔閡,有了什么心結(jié)。偏他們都在京城,她卻在廣陵城,便是她想要幫忙也幫不上。 因道阻且長,從廣陵城到京城,最快也需得走上大半個月。自李穆進(jìn)京后,阿愁就只收到過他的三封信,且信里什么重要的事都沒說,只寫了一些京城的風(fēng)土人情——當(dāng)然,阿愁也知道,于這個敏感的時期里,他也沒辦法在信上寫些什么要緊的事。 因瓏珠新婚,這次李穆進(jìn)京并沒有帶走瓏珠,而是帶了強(qiáng)二貍奴和蘭兒香草四人。那強(qiáng)二是李穆身邊的總管,所以每回李穆總派著貍奴來送信??擅棵勘画囍楹桶⒊顑蓚€盤問起來,那笨貍奴除了與有榮焉地說著他家小郎在京城如何風(fēng)光,如何因著那首贊他美貌的長詩而受京城人士的追捧外,這孩子竟是一問三不知。 不過,雖然不知道李穆能不能安然度過這承嗣的危機(jī),阿愁倒是知道的,他那賺錢的大業(yè)一刻都沒有停止過步伐。 且,這熊孩子,在賺錢的同時,還不忘給那些惦記上他那如今日益龐大資產(chǎn)的人挖坑…… 在做出玻璃和鏡子之前,李穆就曾給阿愁說過“財帛動人心”的話,且那時候他就已經(jīng)知道,哪怕他是王府小郎,也沒那本事保下這等“寶物”。所以,他毫不猶豫地將那玻璃的配方上交給了朝廷,又將那利潤更大的鏡子上交給了天子。而雖說上交了這兩樣能發(fā)大財?shù)摹懊貙殹?,李穆自己也沒全然吃虧。一番運作之后,他從朝廷和天家那里要回了他在廣陵郡生產(chǎn)銷售玻璃和鏡子的專營權(quán)。 所以,便是他那些藏在別人名下的生意依舊不為人所知,只這兩樣擺在名面上的生意,就足以叫李穆成為天下最富有的王府小郎君了。而,也因此,叫他招來一陣非議。 城里有人說,那二十七郎只是王府里的一個小郎,父母尚在,他原不該有私產(chǎn)的,這是一種不孝的行徑。 不過,很快王府里就有人站出來替李穆辟了謠,只說廣陵王夫婦不愿意兒子白辛苦一場,這才特特向朝廷申請將廣陵城里的專營權(quán)交給李穆。至于李穆,則早就孝順地表示,父母所賜雖不敢辭,兩項生意的進(jìn)項他卻不敢私留,全都又獻(xiàn)給了廣陵王夫婦——好一個父慈子孝的戲碼。 當(dāng)初,城里傳出那種不好的風(fēng)聲時,阿愁曾很替李穆發(fā)了一陣子愁。直到貍奴給她帶來李穆的口訊,她才知道,這整件事原來早在李穆的算計之中…… 好吧,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來會打洞。那妖孽雖然只是個孩子,卻是血管里流著“龍之血脈”的孩子。前世就不懂得什么權(quán)謀的阿愁覺得,她好像是白cao心了。與其咸吃蘿卜淡cao心,她還是老老實實先管好自己的事吧。 第九十二章·玩鬧 秋實樓里散場時, 時辰早已經(jīng)過了亥正。好在教坊里也知道, 這時候阿愁她們是出不去坊門了, 便安排她們在教坊里的一個大通鋪的房間里歇了一宿——這早已經(jīng)是慣例了。 第二天一早, 坊門才剛打開, 阿愁等人便各自散了, 只等下午申正時分再回來當(dāng)差。 等回到周家小樓時,莫娘子出早工還沒回來。因擇床, 加上教坊里種種絲竹管樂響了一夜, 叫阿愁一晚上都沒有睡好, 于是, 她也不管什么白天不能睡覺的禁忌, 倒回她那張小床上就睡著了。 等莫娘子回來, 敲門叫醒她時,已經(jīng)過了巳正了。 莫娘子略問了一問她昨晚在教坊當(dāng)差的經(jīng)歷, 見她平安無事, 便笑著將她趕到樓下去找四丫玩耍,她則在樓上忙著準(zhǔn)備午飯。 當(dāng)初阿愁進(jìn)夫人府習(xí)藝沒多久,王家?guī)熌锞蜕?,卻還是個丫頭。這不禁叫王夫子失望到幾近絕望了。甚至, 因著樓上韓家大姐被富人買回去做生養(yǎng)妾的事,叫王夫子也動了心, 想著是不是也雇這么個人回來替他生兒子。 他這念頭才剛跟王師娘一提,人前一向溫婉和順的王師娘就發(fā)了雌威,掐著那文弱書生王夫子的脖子, 淚流滿面地喊著要跟他同歸于盡。直嚇得王夫子再不敢提這話了。而,便是他再不敢提,王師娘卻是深深記恨上了,只說他肯定早有賊心,一想起來便要跟王夫子鬧上一回。直到如今阿愁進(jìn)入實習(xí)期了,王師娘才漸漸流露出要原諒?fù)醴蜃拥囊馑肌?/br> 等阿愁下樓時,就只見招弟懷里抱著她那正呀呀學(xué)語的小meimei,腳跟前蹲著隔壁那如今已經(jīng)四歲了的三木頭,一邊跟那孫楠聊著天,一邊喂著她meimei在吃米糊糊。來弟坐在一旁納著鞋底,四丫和她二姐蹲在天井里洗著衣裳,王阿婆則坐在一張小杌子上擇著菜。 見阿愁從樓上下來,四丫從木盆旁站起身,一臉驚奇地看著她道:“咦?你怎么這時候在家?” 阿愁回來時,四丫受命出去買東西了,并沒有看到她回來。 來弟接話笑道:“你忘了?她從昨兒起就不用再去夫人府里了,改接她們行里的指派呢?!庇謫栔⒊睿骸澳銈冃欣锱闪四闶裁椿钣??” 阿愁不禁一陣汗。她和莫娘子一樣,都不喜歡把自己的事往外說的,偏這樓里的人一個個都堪比007轉(zhuǎn)世,便是她自己不說,許多事情不過一陣兜兜轉(zhuǎn)之后,終能傳到他們的耳朵里。 ——和后世那種“雞犬相聞老死不相往來”的鄰里關(guān)系不同,在這個通訊基本靠吼的年代里,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反而要更為密切。甚至就如孫老心里所認(rèn)定的那樣,很多人都覺得,鄰居不過是跟自家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親朋。所以,大家都認(rèn)為,哪怕是鄰居家的事,鄰居們也都有權(quán)利知道…… 想著反正沒多久她們肯定也能聽到傳聞消息,阿愁也不瞞她們,只道:“都被派去了秋實館呢?!?/br> 來弟的眉頭一動,看著阿愁的眼眸頓時就亮了一亮。王阿婆則歪頭想了想,道:“名字聽著有些耳熟,一時倒想不起來那是哪里了。是什么酒樓菜館嗎?” 四丫立時笑道:“酒樓菜館要她們?nèi)プ鍪裁??拿胭脂香粉做菜嗎?”說著,自己先哈哈笑了起來。 阿愁那笑彎起的眼往眾人臉上一一掃去,見只來弟看上去似知道這“秋實館”是個什么地方,其他人竟都不知道,她便笑瞇瞇地道了句:“那是戲樓?!?/br> 頓時,四丫的笑聲一滯,以至于她自己把自己給嗆著了。那王阿婆則小小地“哎呦”了一聲。喂著小meimei的招弟那手一抖,勺子里的米糊便這么糊了她meimei一臉。正跟招弟說著話的孫楠也立時扭頭向阿愁看了過來。那正在井臺邊打著水的盼弟,手里的木桶就這么“咚”的一聲掉進(jìn)了井里。 眾人略靜了一息,盼弟才“呀”地叫了一聲,趕緊跑到墻角處拿了那帶鉤子的長竿將木桶從井里撈出來。王阿婆則忍不住又“哎呦”了一聲;四丫丟開手里正洗著的衣裳就向著阿愁撲了過來;來弟也收了手里的鞋底,兩眼閃亮地看著阿愁,搶在眾人頭前,連聲問著阿愁道:“你真進(jìn)去了?那里什么模樣?你可有見到什么名角大家?” 四丫也已經(jīng)閃亮著兩眼撲了過來,壓著聲音小聲道:“你還去嗎?下次帶上我……” 她話還沒說完,那腦勺后面就挨了她阿婆拍過來的一巴掌。 王阿婆則對著阿愁又“哎呦”了一聲,道:“可真是的,你們行里怎么把你們這些小姑娘給派到那種地方去了?那里面可沒幾個正經(jīng)人,也不怕你們被帶壞了……” “阿婆!”給小meimei擦過臉的盼弟回頭對她阿婆笑道:“這又不是阿愁能說了算的。就比如阿爹,不管學(xué)里收什么樣的學(xué)生,阿爹都得教不是?” 王阿婆道:“理兒是這個理兒,可是……”她頓了頓,看向阿愁道:“你年紀(jì)還小,去做活計而已,可千萬把持住自己,別被那些戲子帶壞嘍!” 阿愁聽了,心里詫異著,臉上則笑著應(yīng)了。她那么直白地告訴眾人,一來是因為這事兒原就保密不了,二來,非本土人士的她,也很想知道市井百姓對她給那些受非議人士服務(wù),到底抱著種什么態(tài)度。 想到這里,阿愁才發(fā)現(xiàn),原來兩世以來她都是那種極膽小的人,什么事情都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難怪她便是穿越了,也做不了個女主呢…… 見鄰居們雖然對秋實館的優(yōu)伶?zhèn)兌碱H有歧視,不過顯然這種歧視并沒有波及到她的身上,阿愁悄悄放了些心后,便轉(zhuǎn)移著話題,問著王家大姐道:“這幾天就只忙著自己的事了,都忘問了呢,大jiejie的好日子定在哪一天了?” 她不問還好,她這一問,招弟連脖子都紅了,卻是回手將小meimei塞進(jìn)四丫的懷里,轉(zhuǎn)身就進(jìn)了屋,倒叫阿愁愣在那里,一時很有些搞不清狀況。 “噗。” 原和招弟對面坐著的孫楠立時就笑開了花。四丫和來弟也笑了起來。只王阿婆沾著那菜盆里的水往阿愁臉上一彈,笑罵道:“小姑娘家家的,也不知道個避諱,竟什么都敢往外說!看把你大jiejie臊的!” “我說什么了?”阿愁一臉茫然地看向笑軟成一團(tuán)的四丫和孫楠。 同樣笑得前仰后合的來弟則伸手推著那二人道:“看吧看吧,我就說她白長著個聰明模樣,其實糊涂著呢。” 原本不知在屋里做著什么的王師娘趕緊從屋里出來,從那笑得幾乎抱不住五丫的四丫手里接過小女兒,回頭帶著種憐惜的眼神教導(dǎo)著阿愁道:“婚嫁之事,你個沒出閣的小姑娘哪好就這么掛在嘴上說,要被人笑話的?!?/br> 話畢,便放四丫她們跟阿愁去玩耍了。 于是,除了還在淘洗衣裳的盼弟,四丫拉著阿愁和來弟,還有把弟弟送回家去的孫楠,就這么上樓去了阿愁的房間。 看著幾個女孩上樓去的背影,王師娘嘆息一聲,回頭對王阿婆小聲感慨道:“可憐見的,這些小姑娘打小就該知道的禁忌,她竟是一點兒都不知道?!?/br> 王阿婆也嘆道:“自小就離了家呢,阿莫又是個沒當(dāng)過娘的?!庇謮褐曇舻溃骸巴瞬煌?,聽說跟她一同被解救出來的,其他孩子都被親生父母接回去了,只她沒那好命。也不知道是真?zhèn)€兒沒找著她家人,還是她家里不要她了?!?/br> 王師娘竟還是頭一次聽說這件事,立時問著王阿婆,“阿娘是怎么知道的?” “之前那王大喇叭說的。”提到那被判流的王大喇叭,王阿婆不由一陣感慨,道:“她也是活該,阿愁一個老老實實的小姑娘,哪里礙著她的眼了?竟還特特跑去慈幼院里打聽阿愁的這些陰私事兒。虧得她還沒翻出什么浪就出了事……” 她話還沒說完,王師娘就沖她老娘“噓”了一聲,皺眉道:“阿娘可真是,這些話以后再別提了,阿愁如今大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