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驍搶在溫艾前面開了口，煞有其事地把所有責(zé)任攬到自己身上，水槍是他買的，游戲是他要玩的，家里大部分的水跡都是他那把水槍里噴出來的。

    溫艾一愣，吶吶道：“不是，那個我——”

    “夠了?！卑哺竿蝗淮驍嗨?，往陽臺上一指，“你們兩個都去面壁思過。”

    所幸現(xiàn)在是夏天，倆人一身濕衣服，站在陽臺吹風(fēng)也不冷。

    溫艾盯著墻上細(xì)微的裂紋，悄聲道：“你干嘛幫我頂罪？”

    “你是弟弟，我要保護你?！痹莉斂粗鴫Ρ谡J(rèn)真道，“沒有人可以欺負(fù)你，爸爸也不行?！?/br>
    溫艾偏過頭看著岳驍?shù)膫?cè)臉，愣了好半天：“我才不需要你保護……而且一點用都沒有，咱們還是被罰來面壁了?！?/br>
    岳驍垂下頭，額頭快要抵上墻壁：“對不起?！?/br>
    溫艾這回愣得更久了：“不是，你跟我道什么歉啊，你就算真幫我把這事扛下來了我也不稀罕，別指望我會感激你?！?/br>
    岳驍搖搖頭：“我不是為了你的感激。”

    溫艾：“那你為了什么？”

    岳驍抬頭看他一眼：“你好好的就行?！?/br>
    溫艾接不上話了。

    兩人沒再交流，躲在陽臺門后偷聽的安父安母也坐回了客廳。

    安母端起熱茶喝了一口：“弟弟以后要是更無法無天了，一定是哥哥給慣的?！?/br>
    “那可不?！卑哺刚{(diào)侃道，“我這個當(dāng)爸爸的都被他排除在外了?！?/br>
    “誰讓你當(dāng)時拉著個臉。”安母笑了笑，轉(zhuǎn)頭看著倆兒子面壁的背影，“哥哥有這份心，弟弟早晚會接受他的。”

    本著讓這兩兄弟多促進促進革命友誼的目的，安父安母特意讓他倆多站了一會兒。

    夏夜悶熱，溫艾被烘得眼皮直往下掉，小身板左搖右晃，最后往岳驍?shù)姆较蛞恍保麄€人都倚在了人家身上。

    岳驍不敢亂動，稍稍抬起肩膀，讓溫艾的頭可以靠得更舒服。

    他動動鼻子，弟弟都這么大了，身上卻還是有股奶香味。

    真好聞。

    第39章 竹馬·五

    小孩滿十歲要大cao大辦一場, 溫艾這回過生，安父安母在自家的大酒樓給他辦了個生日宴，親朋好友、街坊鄰居，關(guān)系近關(guān)系遠(yuǎn)的都請了一大堆，末了還讓溫艾把班里的老師同學(xué)全叫上。

    這些年，安父的生意越做越大，分店連著開出去好幾家，還被本市的報社采訪了一次，身家積累蹭蹭蹭地往上躥，他給兒子辦酒席，多的是人趕上來捧場。

    相比于這些心思彎彎繞的大人，小孩子就要單純得多，這年頭買rou買油都得憑票，大多數(shù)家庭吃得樸素, 小孩子們嘴巴饞，去年在岳驍?shù)纳昭缟象w驗了一把什么叫山珍海味后，就恨不得這倆兄弟天天過生日, 現(xiàn)在一聽能又去他們家的大酒樓吃好吃的，個個兒高興得直拍手。

    客人來得多，酒席擺了二十來桌，安父安母忙著招呼人，岳驍也幫忙跑前跑后，溫艾這個小壽星啥都不干，啥心也不cao, 就把手揣褲兜里，時不時伸出來從長輩手里接個紅包。

    這安家，就屬他最大牌兒！

    安父安母給小孩子們單獨騰了幾桌，尋思著沒有大人在場，他們玩鬧起來比較自由。

    并排的三張大圓桌子已經(jīng)擺滿了菜，岳驍把同學(xué)們領(lǐng)過來讓大家落座，溫艾也隨便挑了個地兒坐下，褲子一勒，兜里的紙殼紅包膈得他大腿疼。

    溫艾掏出所有的紅包往旁邊的岳驍手里一塞：“幫我收著?！?/br>
    “好?！痹莉敯涯且淮蟑B紅皮紙殼理順了放進外套的內(nèi)袋，從地上的飲料筐里提起兩個玻璃瓶，沖溫艾晃了晃，“桔子水還是可樂？”

    溫艾指了指左邊：“可樂?！?/br>
    岳驍用開瓶器“咔咔”兩下撬掉瓶蓋，留下桔子水，可樂遞給他，“別一下子喝完，先多吃點菜?！?/br>
    “知道知道?！睖匕舆^來灌了兩口，一抹嘴打了個小嗝，斜了他一眼，“真啰嗦?！?/br>
    岳驍看著他寵溺地笑了笑。

    “讓開！你這么胖會擠著苗苗！”

    “不行！我就挨著苗苗坐！”

    幾桌子小孩都開始動筷子搶菜了，羅冬東和小胖子還在為了座位的問題吵嘴。

    苗苗和小胖子是隔壁班的，羅冬東去年在岳驍?shù)纳昭缟喜耪J(rèn)識了苗苗，小姑娘長得好看又會跳舞，羅冬東又屬于看臉那一掛的，立馬上趕著要和人家做好朋友，經(jīng)常和小胖子爭來爭去，這不，今兒個又爭上了。

    苗苗跟溫艾是從小玩泥巴的交情，肯定要坐一塊兒，這么一來，她旁邊就只剩了一個位置。小胖子胖歸胖，但人跳國標(biāo)舞的靈活啊，一屁股搶占了先機，獨剩羅冬東頂著小卷毛一臉懵逼。

    兩人吵吵個沒完，岳驍上去勸，總算把羅冬東摁在了小胖子旁邊的座位上，離苗苗也不算很遠(yuǎn)不是？

    小屁孩們糟蹋完了滿桌子的菜，安母提來一個大蛋糕，小屁孩們都站起來看著她切，一個兩個的脖子伸得老長，平時只能隔著百貨公司的櫥窗才能見到的稀罕吃食，今天終于能嘗嘗味兒了！

    國內(nèi)當(dāng)下的蛋糕工藝并不成熟，蛋糕烤得硬邦邦的，粉色的奶油更是凝成了一層硬殼。

    溫艾把奶油殼掰下來當(dāng)餅干吃，嚼巴嚼巴還有點兒意思，吃完了還意猶未盡地舔舔嘴。

    “吃我的吧。”岳驍把自己那碟蛋糕推給他，“干凈的，我還沒動過?！?/br>
    溫艾看他一眼，掰走奶油殼，把剩下的蛋糕胚連同自己那份一起推過去：“公平交換?！?/br>
    省得欠你人情。

    岳驍笑了笑：“好，公平交換。”

    弟弟開心就行。

    羅冬東見他倆讓來換去，學(xué)人的壞毛病又起來了，抓起自己的蛋糕，越過小胖子，扔進苗苗的碟子里：“我的給你吃！”

    小胖子啃蛋糕的動作一頓，為難了半天，最后被羅冬東耀武揚威的眼神一刺激，忍痛割舍了手里還沾著口水的半塊蛋糕：“苗苗，我的也給你！”

    苗苗無語地瞥他們一眼：“幼稚！”

    小姑娘趕時髦，成天想著保持身材呢，才不吃這些容易長rou的東西。

    小胖子見她不要，把自己的蛋糕拿起來接著啃，順便把羅冬東那份也給他拿了回來：“喏，你的?！?/br>
    羅冬東看了看蛋糕，又轉(zhuǎn)頭看了看小胖子：“喂！你叫什么來著？”

    “陳飛陽。”小胖子抹掉嘴邊的奶油，“我叫陳飛陽?！?/br>
    同學(xué)們圍著桌子吃蛋糕，學(xué)習(xí)委員突然提議：“我們一人給班花說句祝福語吧，不許帶重樣的！”

    大家都說好，就按座位順序挨個來。

    “祝班花心想事成！”

    “學(xué)業(yè)進步！”

    “大吉大利！”

    “長命百歲！”

    “……”

    大半圈輪下來，輪到了一個語文特別不開竅的內(nèi)向小女孩，她憋了半天，最后磕磕巴巴道：“祝班花……百年好合……和班草……”

    “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個詞不是這么用的！”

    “百年好合！百年好合！”

    這下子，班里的同學(xué)又是拍桌大笑又是敲筷子起哄，鬧得溫艾臉都紅了，一半兒是氣的一半兒是羞的。

    岳驍偏過頭，見溫艾垂著小腦袋跟個可愛的紅果果似的，突然覺得百年好合用在他們身上也挺恰當(dāng)，左右他都會保護弟弟一輩子。

    結(jié)束了生日宴，安父幫溫艾把小朋友們送的一大堆禮物提回了家。溫艾蹲在房間里拆禮物，拆到一半兒就累得不想動了，家里什么都有，什么也不缺，他領(lǐng)下大家伙兒的這份心意就好。

    溫艾站起來往后退，直到小腿肚碰到床沿，張開雙手順勢往后一倒，舒舒服服地躺在了床上。

    岳驍洗完澡回來，看了看角落里未拆的禮品盒，邊擦頭發(fā)邊走到床邊坐下：“不拆了？”

    溫艾一沾床就懶得話都不想說了：“嗯?！?/br>
    岳驍把毛巾搭在脖子上，轉(zhuǎn)頭看他：“不喜歡嗎？”

    溫艾閉上眼睛，氣若游絲地又“嗯”了一聲。

    過了好一會兒，溫艾感覺自己都快睡著了，突然聽見岳驍?shù)溃骸捌鋵嵨乙矞?zhǔn)備了禮物?！?/br>
    “你？”溫艾睜開眼睛，騰地一下坐起來，“那干嘛還藏著掖著，早怎么不給我？”

    “怕你不喜歡?！痹莉斠粡澭训厣系臅崞饋?，翻出文具盒，從里面捻起一條細(xì)紅繩做的項鏈，往溫艾面前一送，“給。”

    溫艾沒有接，用手摸了摸紅繩下面掛的墜子，一匹用竹片雕出來的小馬駒，正姿態(tài)輕盈地?fù)P蹄奔跑，竹片很厚實，正面是竹青色，背面是米白色，邊邊角角被磨得非常圓滑，一點兒都不膈手。

    溫艾想起來了，他是78年出生的，正好屬馬。

    岳驍有點緊張：“喜歡嗎？”

    溫艾抬起眼皮看了看他，腦袋低下去和身體呈一百二十度角。

    岳驍拎著項鏈光看著，不懂這是什么意思。

    “傻愣著干嘛？”溫艾催促，“幫我戴上呀！”

    “哦！”岳驍心中一喜，笑著把項鏈掛到了溫艾脖子上，“好了！”

    “笨頭笨腦的，等得我脖子都酸了?！睖匕銎痤^轉(zhuǎn)了幾圈脖子，撥弄了一下胸前的小竹馬，小聲嘀咕，“什么品種的馬是綠的啊……”

    “那要不……”岳驍猶豫道，“我把上面那層竹片給你削掉？里面的木頭是淺色的。”

    溫艾的手指在光滑的竹皮上摩挲兩下，搖搖頭：“算了，就這樣兒吧?！?/br>
    岳驍笑起來：“成，聽你的。”

    溫艾把小竹馬攥進手心，視線往岳驍手上瞟：“你做了幾天??？”

    岳驍?shù)氖至ⅠR跟含羞草似的合了起來，十根手指頭都躲在拳心里不出來：“一個星期左右，主要雕廢了兩個，耽擱了時間……”

    “用美工刀雕的？”溫艾把視線移到岳驍臉上：“沒受傷？”

    “美工刀容易折斷?！痹莉敁u搖頭，“我從爸爸的工具箱里拿的銼刀，慢慢磨的?！?/br>
    “哦。”溫艾挪到床邊下了地，從衣柜里取出睡衣，“我去洗澡了。”

    “你去吧?！痹莉斪诖策吙粗人熳叩介T口了突然冒出一句，“竹片不怕水，你不用取下來?！?/br>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