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也可能她本質(zhì)就是個自私的人,這種時候她最應(yīng)該做的是陪在他身邊,與他一起度過難關(guān)。 喔,她是想的,但她是個膽小鬼!她就是怕,她怕他怨她,同一天內(nèi),她弄丟了馨兒,氣倒了婆母。。 她怕他再也不想理她,不想見到她。天可見,她承受不住那樣的他。 至親至疏夫妻!至親至疏夫妻。。至理也!她嘲笑亦自嘲。 她現(xiàn)在要去后山,她想不出整個晏府,她還能去哪里? 此刻霽楓居是不能呆了!晏母被她活生生氣倒。。她呆在那,晏母便是醒轉(zhuǎn),見到她只怕又要大受刺激。。。 馨兒在后山失蹤,她心里有個僥幸的念頭,小家伙會不會又回到了那里?天知道,擄走她的人是個什么樣的神經(jīng)?。∨d許真會放她在梅林。 這么黑的夜,馨兒定會嚇得大哭。她要去看看,她什么也做不了,除了這樣拙笨的法子。 她一路走,零丁碰上些仆從,或是行色匆匆的護(hù)院與家丁。今晚上晏府的仆傭們,除卻霽楓居照料著晏母的丫頭婆子,余下的幾乎全數(shù)被安派來,找尋小小姐。 眾人瞧得她一人獨行,皆面露訝異之色,有心詢問,待見她異于往常蕭瑟肅然的面孔,紛紛咽下疑問。 只能望著她絕美的背影,納悶少夫人這是要上哪去?是要找尋小小姐么?然夜色漸次深濃,少夫人怎地孤身一人? 舒念寧無心揣度這些,她帶著心中的執(zhí)念,一步一步前往后山,離晏家宅子越來越遠(yuǎn)。 沒曾想,剛過半途,空曠的天地間,疾風(fēng)驟至,立時飛沙走石,呼呼聲作響。幢幢樹影瘋狂搖擺。大風(fēng)刮滅了燈籠,刮得舒念寧衣袂飄飄,長發(fā)紛飛,完全睜不開眼。 她心下暗道:不妙! 不多會,電閃雷鳴,轟隆的雷聲響徹天際,震耳欲聾。一道道閃電啪啦啦接踵而至,劃破長空。 不帶喘氣的,氣勢滂沱的瓢潑大雨隨即瀑布般傾瀉下來,密集的雨滴下得又快又急,重重的打在舒念寧身上。她身形趔趄,晃了晃,到底勉力撐住,片刻功夫,她便成了一個“雨人”。。 她丟掉手中被擊打得殘破透濕的燈籠。有一瞬間,她心里想過,回去吧!腿卻象是有自主意識似,徑自朝前移動。回去?回到哪里去? 光華耀眼的閃電,接二連三間歇著刷亮黑漆的天空。天與地,明與滅,兩重天里孤寂人影,寥落心意。 舒念寧冷得直打顫,徹骨冰涼。奇異的是卻并不感覺到恐懼,若是往日讓她一個人,置身于這樣鬼域森森,鬼魅魎魍的雷雨夜,簡直是想也不敢想的事。 她懷揣著有如失戀的心,萬念俱灰。但覺前路渺渺,歸途茫茫。天地間獨余她一人矣。 這樣的心境,令她無所畏懼。她甚至想,早已死過一回,某種意義上,她根本就是只鬼。。都成鬼了還有什么好怕的,她不嚇人就不錯了。。 兜身的雨水,使得她身上的衣裳愈見沉重,她搖搖晃晃踉踉蹌蹌,深一腳淺一腳,卻始終腳步不停。 間隙的閃電的光,映照著雨幕中蹣跚而行的單薄身影,如訴如泣。 晏逸初快馬加鞭去得顧府請了顧老大夫,一路緊趕慢趕總算在暴雨前回了府。院子門口翹首以盼的碧云報知他,晏母已被安置在霽楓居主屋隔鄰的廂房。 晏逸初于是領(lǐng)著顧老郎中直奔廂房。性命攸關(guān),給女眷看診,應(yīng)有的禮數(shù)與規(guī)矩全數(shù)作罷。 一番診治后,顧老大夫神色松動,捋須對他言道:“晏爺,莫慌!老夫人并無大礙,乃是一時動怒,氣滯于肝導(dǎo)致肝氣機(jī)逆引發(fā)的暈厥。很快便能清醒過來?!?/br> 說罷,他對守在床前的一眾丫頭婆子們交代道:“給老夫人的雙腳下面墊上墊子,務(wù)必使老夫人的腳部高于頭部。另須保持室內(nèi)通風(fēng)流暢,留一兩個丫頭看護(hù)老夫人即可,不要都圍在一處,以致氣息渾濁,不利老夫人調(diào)理?!?/br> 謝嬤嬤自是謹(jǐn)遵醫(yī)囑,著緊安排起來。至于分派丫頭看護(hù)老夫人,她自己是一定要守著老夫人的,正要叫碧云一起,一旁的梅萍開腔道:“嬤嬤,就讓我陪你一起守著吧,只有看見老夫人醒了,我這心才能安適。” 她開口了,謝嬤嬤當(dāng)然應(yīng)允。 顧老則轉(zhuǎn)頭復(fù)對著晏逸初說道:“不必開方,老夫人醒后,給服侍著多進(jìn)些溫水,便能安妥?!?/br> 晏逸初聽聞娘親無事,緊張焦慮的心情總算是放下不少。 顧老依舊不要酬金,晏逸初只能再三言謝,待要送顧老回府,才發(fā)現(xiàn)雨勢太大,實在不宜出行。遂留了顧老在府上留宿一夜,著人帶著顧老與其隨從去了客房。 一整天意外連連,奔波勞累心情高壓。晏逸初也不免感覺到濃重的倦怠,想著晏海大概已在書房等得久了。抬步,身子卻是轉(zhuǎn)去里屋。。 這會,他需要抱抱他的小嬌嬌,在這繁雜紛亂中,惟有那溫香軟馥的小人兒,能讓他的心得到暫時的安寧。 進(jìn)得里屋,卻不見小嬌兒的身影,他有些奇怪,挑眉揚聲喚道:“寧兒,寧兒……”無人應(yīng)聲。里屋浴房遍尋不見。 他想了想,剛在廂房并沒有見到寧兒,能去哪呢? 他疾步去到馨兒的屋子里看了看,亦不見人。隨后,他急匆匆將霽楓居里所有的房間都找了一遍,依然無果。又特意去偏房問了映霞,映霞一無所知。 他心里的不安,一圈圈擴(kuò)大,凝著臉來到廊前,抬眼間,卻察覺出異樣,他盯著廊柱叫道:“來人!” 立刻有丫頭過了來。 “可有見過夫人?” “回爺,奴婢一直呆在廂房看顧著老夫人,沒有見著少夫人?!?/br> “這里的燈籠可知是誰取了?” 丫頭看了看,疑惑搖頭。 “回爺,奴婢不知。” 晏逸初心念急速轉(zhuǎn)動,莫不成寧兒也被挾持了?不,他直覺沒有這個可能。他望著廊柱上缺了燈籠的空檔,心道:燈籠應(yīng)該是寧兒取了,她取燈籠自是為了照明,所以,她是自己出了院子?寧兒會去哪呢?到此刻,仍是沒有回返。 這樣的雨夜,他悚然而驚。只覺一顆心吊在了嗓子眼里。他自信再膽大的匪徒,也決計不敢在白日里擄了馨兒后,夜間又潛入霽楓居綁人。但出了院子,晏府地大。。 不顧大雨,他毫不猶豫沖進(jìn)雨中前往外院。 映霞得知少夫人不在院中,急得立刻走出她住的偏房,卻只見得主子爺疾行而去的背影。她急的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這么大雨,夫人會去哪?會去哪呢?天吶,夫人可千萬不能有事!千萬不能??! 她不經(jīng)意一回頭,“??!” 她嚇得一聲驚叫。。 天,梅姨娘不知何時,無聲無息站在了她的身后,也望著雨中晏爺?shù)纳碛啊?/br> 映霞全無防備,被嚇得不輕。。。 直到晏逸初的身影再望不見,梅萍才緩緩轉(zhuǎn)頭看向映霞,她目無表情低斥道:“賤婢!嚷嚷甚么?仔細(xì)吵到了老夫人有你受的!” 言罷,施施然進(jìn)了廂房。 映霞心里發(fā)毛,這個梅姨娘真是嚇了她一跳!以前,她一直覺得梅姨娘溫婉可親,今晚卻甚感怪異,說不上的感覺,就是很不一樣,好像,好像突然變得兇惡?冷厲?她想不出要怎么形容,下意識摸了摸臉,滿腹愁思回去了自個的住處。 少夫人不在,她不敢呆在外面。。老夫人突然暈厥,還在霽楓居內(nèi),她委實畏懼了老夫人,能躲便躲罷。。。 第71章 難得有情郎 舒念寧也弄不清自己走到哪了?事實上, 她腦子已不甚清明。暴雨打得她根本睜不開眼,身上不再是徹骨的寒涼,而是忽冷忽熱過后, 持續(xù)的高熱。 她亦不再感到負(fù)重,惟余頭腦暈沉得厲害, 整個人恍若身在云端,晃晃蕩蕩輕飄著前行。終于在又一個趔趄之后, 她歪倒在地, 再也爬不起來。 “馨兒,馨兒,你在哪呢?馨兒……”“mama,mama,我想回家??!mama……”她模糊的嘟嚷,扒拉了滿手的稀泥, 很快便人事不省。 外院, 晏逸初讓晏海將整個府邸, 除去霽楓居的仆傭以外,其余當(dāng)差的全部仆從, 都召集到一起。 眾人因突來的驟雨, 暫時中止了在府里的巡查, 還沒歇上一會,又得令主子爺急召。當(dāng)下各人行動迅速,沒一會功夫,便齊聚一堂。 時逢府宅內(nèi)的非常時期, 哪個敢有些微的怠慢。只是聽得主子爺問的并不是小小姐,而是少夫人。眾人一時面面相覷。 待弄明白少夫人亦跟著失蹤后,不必晏逸初再詢問,先前路遇到舒念寧的仆從們,紛紛竹筒倒豆,一古腦的報知了自己所見。 晏逸初聽得面色大變。他料得不錯,燈籠果是寧兒取了去。由仆從們所言看來,寧兒當(dāng)是去了后山。。 這個傻子!這樣的雷雨夜,他不敢想下去,心內(nèi)若沸油翻滾,俱是熬煎。他二話不說,身形移動。 晏海見狀,急忙擋在他身前,懇切道:“爺,讓屬下去。屬下向您保證,一定會將夫人帶回來?!边@么大的狂風(fēng)暴雨,怎能讓爺去。 晏逸初一擺手,以示拒絕,不做停頓抬步就走。 “那,那屬下跟您一起去?!标毯R嗖揭嘹叀?/br> 這回晏逸初稍頓,若有所思道:“不必,你盯著馨兒的事?!?/br> 他言簡意賅。說罷,不愿耽擱,再次舉步欲行。 誰知,此次晏海很堅持。。 “爺”,他一向平板的臉上,罕見的露出憂慮之態(tài):“讓屬下陪您去吧。找到夫人后,屬下立馬去尋小小姐?!?/br> 雖說他的爺英明神武,可今兒連軸轉(zhuǎn)的馬不停蹄,勞碌了一天。讓爺這會獨自前往后山,大風(fēng)大雨的,他真?zhèn)€不放心。 晏逸初看著他,略思忖到底點了頭。 雨勢太過激烈,趕駕馬車不太適宜。而且他的爺大概也忍耐不了馬車的速度。。晏海利索的準(zhǔn)備好雨具~ 因為趕時間,他直接扒了在場兩位身形高大的護(hù)院,身上的蓑衣與斗笠。想了想,又尋了個身形稍矮些的護(hù)院,再取了一套。連帶著還取了把雨傘。他尋思著,待會找到夫人后,可能用得著。 倆人均是一身好武藝,目力比之一般人那是明銳得多。幾可夜視。只為了周全,晏海另揣了火折子,以備萬一。 倆人一路飛馳,趕往后山。晏逸初五內(nèi)俱焚,身姿若梟起落不停。當(dāng)他見到泥地上那蜷縮的人影,他心魂駭然,肝膽俱裂。 小人兒一動不動匍匐在地。晏海當(dāng)即撐了傘,打亮了火折子。晏逸初無視晏海遞過來的蓑衣,直接敞開了自己身上穿著的,繼而顫抖著伸手將透濕的人兒,攬抱在懷。 小小人雙目緊閉,氣息奄奄。明明是濕漉漉的身子,卻guntang若火燒。他知不好! “寧兒,寧兒……”他一面沉聲叫喚著,一面已是身形躍動,片刻不停。寧兒需要緊急救治,萬不能再貽誤時機(jī)。 晏海緊隨其后,心下嘆息,就他所見,少夫人的情況委實不太妙。 晏逸初心急火燎以平生所能的最快速度,趕回了霽楓居。晏海則領(lǐng)命去外院客房請顧老大夫。這當(dāng)口,沒人去理會外男不得擅入內(nèi)院的規(guī)矩,根本顧不上。 除了看護(hù)晏母的謝嬤嬤與梅萍,其余的丫頭婆子們立即忙活起來。晏逸初抱著舒念寧去了浴房,迅捷的給她洗了個澡,擦干她的頭發(fā),為她換上干爽的里衣。 整個過程中,小人兒一無所覺,象個木偶娃娃般任他張羅,只除了身子燙得嚇人,只除了腹部微有起伏。。 他于是更加心神忐忑,無心顧及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早被浸潤得里外透濕,雙臂橫抱著她,將她安置于榻上,蓋好被子。旋即,疾步走出去將已在外屋候著的顧老迎了進(jìn)來。 顧老瞧他神情惶急,竟似個無助慌張的小兒一般,現(xiàn)出十分可憐的情態(tài)。分明是擔(dān)憂到了極處。 他瞅在眼里,心里甚為感觸,人皆道:這位玉面閻羅心思重,城府深,手腕狠辣行事霸道,從來喜怒不形于色,是個極端強(qiáng)硬,冷酷難纏的主。 誰能想到這樣的一個人,竟然會是個癡情種!這是他第二次為晏府少夫人看診,也是他第二次見到晏家少主面上,現(xiàn)出這般驚惶不安的神色。顯見得對這位夫人用情至深。 “晏爺”,他關(guān)心道:“老夫這就為少夫人看診,您趕緊自去換身衣裳,這濕衣穿著要不得!您是一家之主,凡事都要倚仗您主持,拿主意。千萬保重著自個,莫要傷了身子?!?/br> 晏逸初心底由來感激他,亦知他說得在理,自己確實不能病倒了,寧兒,馨兒可都還要靠他顧著呢。 因而很是服貼的聽了顧老的話,也不叫丫鬟,隨意取了套干凈的衣袍,拿去浴房急急換上。隨即來到榻前看著顧老替寧兒診治。 晏逸初密切注意著顧老面上的神色,但見顧老表情肅然凝重,他的心愈發(fā)的沉了。 “老先生,可是哪里不妥?”他終是按捺不住,開口問道。 顧老嘆了口氣,望著晏逸初,面上隱見惻隱之色。 “到底如何?老先生不必顧慮,但說無妨。”他克制著心里的不安,強(qiáng)作鎮(zhèn)定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