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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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這一抓救命之恩,到時候談起事情來應(yīng)該方便得多。 她現(xiàn)在釀酒的事情是解決了,可要往外賣酒,只靠她自己肯定忙不過來的,還是得找個幫手,現(xiàn)在一想,還真是沒誰比牟識丁更加合適了。 大舅是讀書人心底還是看不起經(jīng)濟(jì)之事,也不諳此道。 二舅是個徹頭徹尾老實農(nóng)家漢子,那就更不用說了。 舅舅家的幾個表兄弟,算來算去也只有大表哥鄧文俊勉強(qiáng)可以幫上忙。 但是這大表哥也沒見過什么世面,老實巴交的,在村里收收柿子還行,要是出去跑經(jīng)營,還得鍛煉一陣子,肯定不如常在外漂泊的牟識丁更合適。 原本林春生是最好的幫手,可林二春既然要立女戶,那也不會去找家里幫忙了,她尤其不愿意跟林三春扯上關(guān)系,到時候要真流傳說柿子酒是從林三春那學(xué)來的,她肯定會氣得吐血。 左比右看都不如牟識丁更合適。 他可是一個被眼下漢人恨極了的蒙古人,卻沒有隨著他們的大部隊撤走,居然還敢留在江南跑生活。 他的心性、膽識、以及臉皮厚的程度也是沒誰了。 而且林二春知道他會的可不僅僅是生存。 當(dāng)年東方承朔的那一紙路引文書,還是讓牟識丁幫忙假造的。 牟識丁能夠在江南各地到處走,靠的就是這一手造假的本事,不然他自己哪里來的路引?漢人早將他轟出去了。 雖然只是用蘿卜雕刻出來的假印章,可也騙過了檢查戶籍的官差了。 上一世林二春無計可施之下,也想起了在現(xiàn)代社會的時候收到的無數(shù)讓她厭惡的“辦證”類短信和牛皮癬廣告。 到了大夏朝,她倒是想去造假做一張假路引呢,這年頭又沒有防偽碼,也就是幾個印章和一兩句話的事,造一張真是簡單多了,可苦于沒有人有這么大的膽子偷刻朝廷的公章,這可是掉腦袋的事。 還好碰見了牟識丁,別人不敢他敢。 雖然手段不算正派。但是,某種程度上,林二春還是很欣賞他的,夠聰明,也夠膽量! 當(dāng)年,要不是因為礙于東方承朔的身份,在眼前的背景下,東方承朔是不能跟蒙古人扯上半點關(guān)系的,而且他為人正氣凜然,不喜歡牟識丁這樣有些小聰明的無賴,當(dāng)他們是下九流。 而牟識丁也不喜歡跟東方承朔這樣的人打交道,所以林二春也沒有結(jié)交這個人。 她往集市那邊看了看。還吵吵鬧鬧的,因為人擠人,牟識丁脫身不易,他要逃出來還得一些時間。 林二春趁機(jī)查探了一下這巷子,熟悉環(huán)境,方便帶著他跑。 她一路走到巷子頭上,最邊上的這戶人家應(yīng)該是竹篾匠人,門口的架子上擺放著許多大大小小的竹筐,靠著墻還堆著沒有處理的竹竿,可這是個死巷子,直接被一戶人家的圍墻給堵著,走不出去。 不過。這些大竹筐倒是有可為。 林二春心中有了計較,剛走回來,就聽見一陣腳步聲,她探出頭往外看,果然見到一個人朝著這邊跑過來,這人身后還有人在追打呢,要他賠錢的,要抓他見官,要打死他的,還真不少。 不過,距離遠(yuǎn)了些,并看不清楚那人的長相。只隱約見到是個瘦得?桿一樣的男人,正朝這邊發(fā)力狂奔。 林二春印象中牟識丁就是又高又瘦的,那應(yīng)該是錯不了了。 她估摸了一下距離,趕緊縮回頭,貼墻而站,聽著腳步聲,判斷來人的距離。 “一、二、三......” 腳步聲越來越近,巷子口剛出現(xiàn)一角青色的衣袍,她就一把沖上去,拽住了這人的衣袖,在這人剛說出一個“你”字的時候,就被林二春一把拉得站不穩(wěn)差點要摔倒在地了。 也幸虧對方歪倒了。所以她才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站在這人身后,橫臂繞過的男人胸前,一手捂住了他的口鼻。 不顧對方的掙扎,她用力壓制住,一邊將人往后拖,一邊壓低了聲音道:“你別叫,我是來幫你的,那邊可以讓你先藏身,先躲過去了再說,別人追到了。” 這時,身后的確是腳步聲更多、更凌亂、也更急了。 林二春繼續(xù)盯著這人的后腦勺,說:“你別弄出動靜來,連累我?guī)湍阋哺阋黄鸬姑?,我就松開手......” 她也擔(dān)心公然拯救這個蒙古人,要是被抓住了,肯定也會被暴打一頓,憤怒的民眾可聽不進(jìn)任何解釋。 話還沒有說完,這時,突然身邊一陣風(fēng)跑過,一個男人鉆進(jìn)了巷子里。 不期然跟剛制著一個男人、正賣力抬起頭來的林二春對了個正著。 四目相對,這男人腳下一個急剎車,然后,他的目光驚駭?shù)穆湓诹侄荷砩稀?/br> “我的天!” 光天化日之下,這巷子里居然正在上演一場女人對男人的“打劫”! 如今,江南的女人也都變得這么威猛了嗎? 不過,這女人的確也威猛就對了。 林二春也瞪大眼睛,吃驚的看著他,這一見到臉,她就認(rèn)出來了。 這瘦?桿的牟識丁,居然才剛跑過來! 沒錯,正是他。 林二春久遠(yuǎn)的記憶頓時清晰起來了,對面的男子年紀(jì)輕輕,看著也不到二十歲,頭發(fā)粗硬有些打結(jié)了,隨便纏著一條布帶子,臉上因為瘦棱角格外分明,只一雙眼睛透出不符合外貌的成熟來,身上的衣裳被扯得破破爛爛,頭頂還可笑的沾著一根菜葉。 我去! 對面站著的才是牟識丁,那被她抓著的男人是誰? 林二春羞愧又歉疚地低下頭去看那個被她擄來,還被她拖得東倒西歪的倒霉男人。 男人還被她捂著嘴,遮住了半張臉,微仰著頭,半個身體靠在她身上,貼的十分近,姿勢有些狼狽,一雙深沉的眸子平靜的看著她。鼻尖高高,正好被她的虎口掐著,溫?zé)岬臍庀⒁幌乱幌隆⒉换挪粊y的噴灑在她手上。 她頓時呆若木雞。 這時,牟識丁已經(jīng)從目瞪口呆中回過神來,他馬上沖過來摳林二春的手,還推她。 男人面對女人一向都是強(qiáng)勢的,如今親眼目睹一個男人被女人打,作為強(qiáng)橫一族,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又急又快,壓低了憤怒道:“你這個女人怎么回事,你還是不是女人吶?趕緊放手,居然敢打劫男人,倒是開了小爺?shù)难劢缌?!要不是小爺趕時間,今天還真是......我還不信了,你放不放!” 林二春迅速回神,趕緊松開手。 男人緩緩站直了身體,淡淡然看了林二春一眼,然后不緊不慢的整理自己被她又拖又拉而弄得褶皺不堪的衣裳。 林二春分明察覺到對方那平靜如海水的目光之下,暗流涌動。 她訕訕的看他,顧不得多解釋,一腳踢開牟識丁,瞪他一眼,強(qiáng)打著精神集中注意力,道:“逮你的人來了!滾去躲著吧!” 男人又看牟識丁。 這時追趕來的人果然已經(jīng)很近了。腳步聲近在耳側(cè)。 牟識丁跺跺腳,警告的看向林二春:“你老實點!小爺認(rèn)識你嗎?哼!” 又飛快的看了眼已經(jīng)解除了束縛的男人,對這種弱書生,牟識丁已長輩的口吻教育。 他倒退著往后跑,邊說:“世道太危險了,你這種小白臉還是好好待在家里別到處亂走了。已經(jīng)有人來了,諒這女人也不敢對你如何,你有事就喊救命。” 最后一個字說完,他已經(jīng)跑到了巷子尾去了。 不過,也并未躲在竹筐里,想來是怕林二春會供出他的下落。 他順著墻根往上攀爬,很快進(jìn)了一戶人家的院子,徹底消失在視線內(nèi)。 林二春很想叫住他,他這一跑,下次可就躲得更找不著人了,這次見面弄成這樣,還真是讓人無語啊。 可,巷子里還有個人等著林二春去面對。 她又郁悶又難堪,恨不得也跟著牟識丁一起逃跑。 可現(xiàn)實還得面對,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若是別人她陪個不是,賠點錢給人壓壓驚,說不定這一出烏龍就能過去了。 她偷覷一邊的男人的神色,忐忑不安的道歉:“童大爺......對不住,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是你......” 心里咆哮:為什么童觀止會在這兒啊,還真是見鬼了,這下該怎么辦! 上次在地窖還能說她不知道,這次又是不知道,要是當(dāng)事人不是自己,她自己都不信啊! 童觀止總算是整理好了衣裳,有些褶皺依舊撫不平,而且衣袍下被林二春不小心踩到,留下一個灰撲撲的腳印。 他蹙了蹙眉,然后放棄了,果斷挪開目光,抬起頭來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林二春的臉,然后視線往下落在她手上,剛才那兩只爪子一只抓他,一只捂住他的嘴巴。 林二春被他一看,縮了縮手,手上似乎要燒起來。 她也看出來了,這人的確有強(qiáng)迫癥,衣服上的那點褶皺,林二春覺得也沒啥,但是他就能折騰這么久,而且也不知道他穿的什么布料,隨便一抖就很順滑了,根本不顯眼。 當(dāng)然衣袍上的那個腳印的確是留下痕跡了。 林二春有些局促,絲毫沒有那天在樹上戲弄他的氣勢,她干脆的閉上了嘴,靜靜的等候發(fā)落。 這時,從巷子口跑過一群人,有人往巷子里探,問:“見到一個瘦個年輕人沒?有沒有人進(jìn)了巷子?” 林二春搖頭,往前面指了指:“他往前面跑了?!?/br> 她說完,一直沒有出聲的童觀止指著巷子,給了個截然相反的答案:“他進(jìn)了巷子,從那圍墻那爬過去了?!?/br> 林二春愣了一下,想到剛才牟識丁說他是小白臉,又覺得有些了解了。 她的第一反應(yīng)是:這男人果真小氣又睚眥必報,嚴(yán)格說起來,牟識丁還算是幫他呢,他倒好,就因為這一句話,將人給供出來了。 不過,轉(zhuǎn)念又想到,她也沒有資格置喙對方,畢竟牟識丁真的是個蒙古人,而童家正處于敏感時期,童觀止即便是謹(jǐn)慎些也是正常的。 問的人不耐煩:“到底哪里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童觀止太有信服力,那幾個人直接惡狠狠的看著林二春問。 林二春偏開頭,?認(rèn):“我什么也沒有看見,我眼睛不好?!?/br> 一面為牟識丁哀悼,希望他的下場別太慘。 對方啐了一口,吆喝著留兩個人在巷子里的墻根下躲著,另一部分人繞過去正門去追捕。 除了多兩個人遠(yuǎn)遠(yuǎn)的站著,巷子里很快又安靜下來。 童觀止打破了沉?:“你想幫那個蒙古人?” 林二春小心解釋:“他一個異鄉(xiāng)人也不容易,何況還是個孩子,跟前朝那些蒙古人不一樣。” 童觀止目光微閃:“你也才十七歲吧,他比你大。” 林二春?然不語,總是容易被抓住漏洞,她也郁悶,看來少說少錯。 童觀止又問:“你剛才是想拉他?” 林二春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點頭,要是不承認(rèn),她該如何解釋眼下的情形。 “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你應(yīng)該懂,為什么這么幫他?就因為可憐他?” 童觀止的語氣依舊平平淡淡,聽起來好像跟剛才一樣,可林二春卻從中聽出了幾分凌厲和威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