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7醒來，到底誰是禽獸

    林二春劇烈的喘息，心口發(fā)慌又發(fā)疼。

    最后的一眼在她腦子里揮之不散，她的心緒一時還無法從之前的所見所聞所感里拉出來，她的神色還是之前的震驚、不可置信、不明所以、悵然、酸澀......

    種種情緒交織混雜在一起，復(fù)雜得讓她魂不附體，她自己也分不清楚了。

    白光刺得她有些眼酸，她下意識閉著眼睛，再睜開，慢慢的適應(yīng)，眼皮上方有陰影貼近不停的在晃動。

    有人調(diào)侃：“胖妞，你是不是睡傻了？癡傻我可沒辦法治喲?！?/br>
    林二春一時沒有接話，目光漸漸聚集在眼前的那張臉上，認(rèn)出這人來了。

    白洛川。

    一張?zhí)一ㄑ劾餄M是探究和好奇的盯著她看：“胖妞，你不是真的睡傻了吧？睡了幾天，你這是做夢飛到哪里去了，又哭又喊，嚇?biāo)纻€人了！被你鬧得不得清靜，外面別人聽見還以為我怎么你了。”

    林二春所有的情緒被一瞬的茫然掩蓋。她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目光從白洛川面上挪開，就看見了童觀止。

    此時，他還是年輕的，容貌雖不及白洛川出色，卻有一種淡然出塵之態(tài)。收拾得干干凈凈、一絲不茍。

    水青色的長袍一塵不染，他往前走了兩步，因光線的緣故，衣角袖口皆有暗紋劃過，雖素淡卻絕對的精致，玉帶玉冠相得益彰。面如白玉，目光淺軟，雖然是居高臨下，卻沒有半點讓然不舒服的凌然氣勢，他垂頭半彎腰，淡淡的問：“你醒了？”

    林二春聽他說話。腦海里卻不合時宜的浮現(xiàn)他發(fā)狂瘋魔的模樣，瞳眸倏地一縮，她下意識的拉起身上蓋著的被子捂住了臉，連手上突然拉扯的疼痛也顧不得了，將自己沉在黑暗里，緩緩平復(fù)著心中的激蕩。

    被子外。童觀止和白洛川交換了一個視線。

    白洛川指了指他，無聲的道：“你在她的夢里一定是一個禽獸?！?/br>
    童觀止眸色微斂，心想：她剛才看自己那一眼是個什么意思？絕對不是因為想起了昏睡前發(fā)生的事情的害羞。

    說是怕，也好像不全然。

    若不是怕......

    他看著面前一動不動的隆起的被子，明明見到白洛川的時候，她還好好的，看自己一眼就蒙住了頭。

    他縱然是有敏銳細(xì)膩的心思，卻也無法從剛才那眼神中揣摩出其中的含義，而他自問，他還沒有對林二春做什么驚世駭俗的事情，她為什么那么看她？她憑什么那么看他？

    這區(qū)別對待，讓他面上雖不動聲色，心里卻頗有些不是滋味。

    不過，有些話還是要說清楚的，他不疾不徐的隔著被子問：“二姑娘，你還記得你睡著之前的事情嗎？”

    被子里林二春倏地清醒，她夢中所見固然驚得她心緒動蕩，但是不管怎么樣，眼下才是最重要的。

    若那是她的前世，也是前世已了，過好這一生，過好現(xiàn)在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她需要時間來慢慢理清楚夢中所見，但眼前卻是需要馬上解決的。

    她漸漸想起來。在睡著之前，她中了林三春拿著的那邪惡陰毒的藥粉，在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碰見了童觀止，她如遇救星，求他帶她下山。

    她慢慢回憶，那時看見童觀止的時候，她想的是他不喜歡女人，她那會渾身狼狽，跟他身邊跟隨的小廝的貌美相差甚遠(yuǎn)，他又是那么一個嚴(yán)肅正經(jīng)的人，在私生活是品行還是能夠信任的。自己跟著他絕對的安全。

    她本來是想要去山下的那條河里，秋末已經(jīng)冰冷的河水應(yīng)該能夠壓制體內(nèi)升騰起的熊熊火焰。

    又回想現(xiàn)在的處境，回想剛才白洛川說的話，雖然已經(jīng)不記得了，但是她基本上也能夠推測出之后發(fā)生的事情，松了一口氣。

    緩緩將頭從被子里伸出來，嗓子干啞得厲害：“我記得，謝謝童大爺出手相救?！?/br>
    林二春依舊沒有去看童觀止，目光落在他胸口上，然后迅速挪開，轉(zhuǎn)到白洛川面上：“也謝謝你，白大夫?！?/br>
    白洛川聞言嬉笑：“胖妞，只一個謝字就算完了？我可是伺候了你幾天呢，被你吵得頭疼，你說這診金該如何付。”

    林二春贊同：“這是自然，應(yīng)該要付的?！币蝗凰F(xiàn)在還不定是個什么情形，如今的境況已經(jīng)是好太多了，她迅速的捕捉到重點：“我說了什么夢話了嗎？”

    “你說的可多了，你是問哪一句？”

    林二春又想起那個醒不過來，理不清楚，痛苦又震驚的夢境，見白洛川目光里滿是探尋，她趕緊收斂情緒：“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醒來還有些頭疼，不過現(xiàn)在怎么想都記不起來了。”

    白洛川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忘了啊，這也正常。不過，常言道，日有所思，才夜有所夢，有時候白天思了，即使不承認(rèn)，到睡著了，夢話卻會暴露你。”

    林二春不說話，他抬了抬眉毛，突然笑道：“放松，胖妞，其實你也沒有說什么奇怪的夢話。”

    林二春一口氣將落下去。

    他哈哈大笑道：“只不過，你睡了三天，斷斷續(xù)續(xù)的喊了童觀止三天。”

    林二春神色微赧，她暗覷了童觀止一眼，卻被他的目光撞了個正著，他正盯著她看。

    她趕緊偏開：“大概是之前最后看到的是童大爺吧。也幸虧童大爺幫忙，我才沒有太丟人?！?/br>
    白洛川誠心不讓她好過，當(dāng)即道：“是啊，你喊了他三天，這也是救命之恩太重，不知道怎么報答了。所以你喊話——”

    他清了清嗓子，捏細(xì)了，模仿她：“童觀止，我做鬼也要纏著你。”

    林二春變色。

    白洛川又尖著嗓子道：“童觀止，你這個騙子?。◎_子......你走，你走。狼窩，別進(jìn)去......”

    林二春大驚，趕緊打斷：“我一點也不記得了，聽說夢話是反的，果然如此啊，我心里對童大爺只有感激?！?/br>
    白洛川還想學(xué)，被童觀止一瞪眼，他才放開了嗓子，放聲大笑。

    林二春被他鬧得頭疼，想到之前她說要付診金，又想起現(xiàn)在自己是一窮二白，毫無資產(chǎn)。她岔開話題，問：“白大夫需要多少銀子？”

    白洛川好不容易止住了笑，道：“我又不缺你那點銀子，診金稍后再說?！彼蝗簧裆粩?，嚴(yán)肅的問：“你知不知道你對童大爺都做了什么？”

    林二春想到他剛才說的夢話，心下已經(jīng)是十分郁悶了，聽他又提童觀止，頓時神色一肅，下意識偏頭看他，見他面無表情，看不出什么來什么神色，又趕緊挪開了，有些悻悻的問：“我能夠做什么?。俊?/br>
    “他好心好意的帶你下山，你卻......你看你算是孔武有力吧，童大爺瞧著卻是弱不禁風(fēng)，哪里是你的對手?！?/br>
    林二春已經(jīng)懵了，童觀止帶她下山，他的確是不會對她做什么。

    但是?，F(xiàn)在聽白洛川的意思，是童觀止不安全了？她將他怎么了？

    她小心謹(jǐn)慎的道：“我真的不太記得了?！?/br>
    白洛川道：“不記得可不能脫罪?！?/br>
    林二春總算將目光落在童觀止身上，奈何對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腦子里一片空白，心提起來，下面的話無法說出口，只以目光詢問。

    童觀止攫住她的視線，他之所以在她床前停留，本來只是想在她清醒之后，跟她說一聲，什么也沒有發(fā)生，他也算是信守承諾了，讓她放心。

    女子的貞潔重要，他怕她醒過來之后尋死覓活。

    可眼下，他突然又不想說了，只沉聲道：“當(dāng)時二姑娘意識不清，又受到藥物控制，不能約束自己的行為舉止，我都能夠理解，發(fā)生的事情已經(jīng)無法改變了，二姑娘也不用太過介懷。”

    林二春心中“咯噔”一下，緊緊的盯著他，不可置信。

    白洛川也古里古怪的看了童觀止一眼，不僅如此。童觀止還對他道：“將我那件衣服拿過來，就是背二姑娘下山的時候穿的那件?！?/br>
    白洛川瞪大眼睛，“哎”了一聲，然后一溜煙跑了。

    見到林二春現(xiàn)在這被自己引導(dǎo)猜到了什么，一臉吃驚、羞愧欲死和尷尬的神色，童觀止才覺得氣平順了一些，右手虛攏放在唇下，咳了咳，目光有些閃爍，繼續(xù)道：“不過，已經(jīng)發(fā)生了，也不能當(dāng)做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我覺得還是有必要跟你說清楚?！?/br>
    “你說?！绷侄核闹浘d綿的，不止是手上和大腿上有些疼，好像全身都疼，許是睡得時間太長了，她已經(jīng)無法分辨出究竟有沒有，有沒有......被侵犯?；蚴乔址噶送^止。

    這時，白洛川已經(jīng)進(jìn)來了，他手上拿著一件已經(jīng)臟兮兮的衣裳，看樣子是童觀止的風(fēng)格，不過裹著泥土、落葉還有一小截樹枝，沾染了血跡，衣服上劃破了幾道口子，可見他是怎么將她弄下來的。

    白洛川特意將更破敗的地方展示給她看：“你瞧，袖子都被撕破了，領(lǐng)口這個應(yīng)該是被咬爛的，林二春，你......你知道，我看見童大爺?shù)臅r候，都有些不忍直視，一個男人被你，被你......”

    他說不下去了，扭身跑出去了。

    林二春恨不得再鉆進(jìn)被子里。

    童觀止側(cè)過身來，背對著林二春，他的頭發(fā)全部束在頭頂，此時原本高高的衣領(lǐng)有些松，脖子露了出來，林二春就見到那脖頸間幾道劃痕，還有一個已經(jīng)發(fā)紫的牙印。

    第068戲弄，他居然害羞了

    林二春目光發(fā)直的看著童觀止的脖頸，雖然她不記得了，但也羞愧難當(dāng)。

    “你脖子上的印記，不會也是我弄的吧？”

    童觀止見她神色，確定她是真的看見了，才又漫不經(jīng)心，故作不知的轉(zhuǎn)過來，跟她對視：“你說呢？”

    林二春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唇，又看那件破財不堪的衣裳，她的確覺得童觀止實在是沒有必要拿他自己的清譽(yù)來哄騙她。

    除了無意識兼力氣大的她，她還真想不到這個時候，會有誰敢這么撕他的衣裳。

    除了衣裳和那個牙印，難道她還做了別的？

    她頓時神情肅然，小聲的問：“那你告訴我這些，是想要我怎么做？”

    童觀止挑眉看她：“你說呢？”

    林二春見他神色從容?；腥挥窒肫?，上次在鎮(zhèn)上，她只是攬著他的脖子往后拖，他就又是想要她的手，又要她的眼睛。雖然還沒有兌現(xiàn)，但是也說明了他是真的不喜歡別人碰他的。

    而且她在夢中跟著童觀止那些時間，她可以肯定，像童觀止這樣的人，身邊肯定是有人暗中保護(hù)的。要是自己真的對他做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只要他要是招呼一聲，一定有人幫他解除了自己這個累贅。

    想到這，她吁出一口氣，心里平靜了不少。就算是她對他做了什么，最終應(yīng)該是沒有得逞的，要真是，估計現(xiàn)在她就不是安安穩(wěn)穩(wěn)的躺在這里了。

    她狐疑的是，他居然也忍住了她的種種“作惡”。最后還真的將她從山上帶下來了，并沒有丟下她不管，看樣子他也沒有假他人之手。

    難道只是因為答應(yīng)了她？所以，就算被自己“糟?！背蛇@樣，也要履行承諾嗎？

    還有，他干嘛要故意誤導(dǎo)自己，他有什么目的？

    她現(xiàn)在一無所有，可沒什么能夠吸引他的，要說他只是跟自己開個玩笑，戲弄一下自己，林二春一點也不信。

    不管是在夢里還是現(xiàn)實里，童觀止應(yīng)該都不是這么開玩笑的人吧？

    要是換成了白洛川，她覺得還差不多。

    可她又猜不到緣故。

    想到夢里的童觀止，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將思緒強(qiáng)行壓下，回到眼前，目光幾轉(zhuǎn)，終是定格在他的臉上，帶了前世今生兩世的復(fù)雜眼神看他，最后低聲道：“你身上的傷。對不起?！?/br>
    微微一頓，又道：“謝謝你幫我，沒有將我半路拋下?！币矝]有讓更多的人看到她當(dāng)時的丑態(tài)。

    林二春如此鄭重的道歉和道謝，童觀止有一瞬反而不知道如何繼續(xù)說下去了。

    他本以為她至少會驚慌，為貞潔的丟失而失措，可她沒有，如此平靜。

    他注意到她顫盈盈的眼眸，看他的時候像是平靜的海面，只是那平靜之下是強(qiáng)壓下的暗流洶涌，還沒有等他分析出這眼神里包含的意思。她已經(jīng)挪開了視線，睜著眼睛看著頭頂上的帳子。

    林二春在想：別受那夢境的影響，就算是輪回了，童觀止也不是那被林三春刺激而記起的夢里的童觀止，所有愛或者恨的糾葛，都消失了，眼下他們的關(guān)系跟陌生人也差不多了，她竭力回想這一世見到童觀止的幾次情形，想要保持平常心來看他。

    屋內(nèi)有短暫的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