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里的小家伙有多么活潑好動，童觀止是知道的，那是能在他媳婦肚皮上踹出腳印來的祖宗，他如釋重負(fù)，嘆道：“這家伙真是......”

    還沒嘆完呢，林二春突然身體一僵，然后垂眸向下看，她伸手摸了摸裙子，再抬起頭來，沖呆呆的看著她的童觀止道：“我這次好像真的要生了......羊水破了。”

    童觀止只聽見了前面的那句，許是自己嚇唬自己的次數(shù)太多了。這次他反應(yīng)慢了幾拍，有點不可置信。

    林二春沖他點點頭，“真的，這次是要生了?！彼棺佣家呀?jīng)濕了。

    童觀止眨巴了一下眼睛，陡然回神，沖著屋外咆哮：“叫大夫，叫產(chǎn)婆！”

    林二春剛扶著桌子站起來，他就趕緊過來將她抱起來了：“你別亂動?！闭f話間碰到她裙底的濡濕，他手上不由發(fā)顫，加快腳步進(jìn)了隔壁的早就布置好的產(chǎn)房里，輕輕將她放在床上，緊張的捏住她的手問：“是不是很疼？”

    林二春搖搖頭。

    她還沒有什么感覺，這跟她記憶中生阿策的時候不一樣，那時好像是先疼起來了......她這會兒才有點緊張了。

    兩個產(chǎn)婆就住得近，先到了，兩人摸了摸林二春的肚子，剛問了她幾句，大夫也到了，號過脈之后，淡定的道：“離生還早呢，現(xiàn)在還沒有發(fā)動，我給你熬一副助產(chǎn)的藥，你先歇著養(yǎng)精蓄銳，別亂動，最好別下床走動，喝了藥還得等一會才能發(fā)作，什么時候肚子疼了，再叫我?！?/br>
    老大夫說得清楚明白，林二春心里有了底，漸漸平靜了。

    童觀止心里卻兵荒馬亂，看她喝過藥，又陪著吃了晚飯，后來還幫林二春簡單的擦洗了一下，他已經(jīng)問過一百遍了，林二春還沒有發(fā)作。

    天黑的時候大夫過來扶了一次脈，知道孩子都還好好的，林二春放下心來，可童觀止依舊急得像猴子。

    在勸阻無效又趕不走之后，林二春干脆閉上眼睛打算先瞇一會，眼不見為凈。免得被他傳染了跟著緊張。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還做了一個夢。

    夢見她跟童觀止在后院，童觀止在菜地里拔蘿卜，可他拔了半天卻一個也拔不出來，她在邊上看得著急，要過去幫他，剛走到他身邊，他突然站直了，高興的舉著一個比他臉還大的紅彤彤水蘿卜給她看。他那樣子看起來真傻呀，林二春讓他放下來，他不聽，還一把抱在懷里了，沖她笑：“二丫，這可是我生的?！?/br>
    林二春突然就醒了，睜開眼睛就對上童觀止正不安的臉。

    他站在床邊，搖著她手，焦急的問““二丫，你是不是痛了？別怕啊?！?/br>
    林二春是在黎明時分發(fā)作的。

    童觀止被請了出去，他還想賴在這里，聽說有些男人見了女人生產(chǎn)的過程會產(chǎn)生心理陰影，林二春堅持趕他走，他只能待在外面的花廳里，焦灼不安。

    起初林二春還能聽見他的聲音，他跟她說話，他走來走去。

    到后來，她就什么都顧不得，也什么都聽不見了，只想趕緊生出他們的阿旋。

    可這個過程如此漫長又煎熬。

    外面天亮了，又慢慢暗了下來，她統(tǒng)統(tǒng)一無所知，直到她疼著疼著，又突然不疼了。才惶然驚覺，居然已經(jīng)過去一天了。

    大夫已經(jīng)不顧男女之防進(jìn)來了，說了什么，林二春渾身都木然了，根本沒有聽見。

    疼的時候想著趕緊解脫，不疼了，又只剩下茫然和害怕。

    而童觀止已經(jīng)快瘋了，跟著大夫到院子里被冷風(fēng)一吹，他才強(qiáng)自恢復(fù)了冷靜，語氣卻克制不住的慌亂：“九叔?！?/br>
    “情況不大好。再這么下去，孩子保不住，大人也有危險?！?/br>
    童觀止幾乎站不住了，膝蓋一陣陣的發(fā)軟。

    老大夫沉著臉道：“我再加大藥量試試，你要有心理準(zhǔn)備，這藥分量大了會傷身，到時候你媳婦......”

    童觀止的雙眸霎時就紅了，一把攥住了大夫的手腕，力道之大，手上筋絡(luò)都現(xiàn)了出來，語無倫次的將他打斷：“我們不生了，不生了……我媳婦……二丫不能有事?！?/br>
    老大夫掙脫不掉他的手，瞪著他道：“胡說八道！生孩子豈是你不想生就不生的，現(xiàn)在到了這個地步不生，大的小的都有危險。

    你趕緊放開。等把這個生出來，之后你想要也沒有了，這藥傷身，你媳婦以后也不能再生了?！?/br>
    童觀止聞言愣愣的松開手，“那她這次是不是就沒危險了？九叔，你得保證她沒有危險。”

    “生孩子哪有不危險的……你再拉著我也沒有用，我只能保證我會盡力而為?！?/br>
    可見童觀止這模樣，老大夫語氣緩了緩。安慰道：“看你那沒出息的樣子，這點事都經(jīng)不住，你媳婦身體底子好，養(yǎng)的也好，換了別人拖了這么久了早出問題了，可現(xiàn)在她和孩子還好好的，不會有事的?！?/br>
    “那就好，那就好。九叔你不能騙我。”童觀止虛脫般站在風(fēng)里，心里只剩下劫后余生般的慶幸。

    如今，只要能母子平安，他已經(jīng)別無所求。

    大夫見狀，搖了搖頭走了，“我去拿藥?！?/br>
    童觀止沒聽見，他還需要盡快平復(fù)心情，然后去安慰正辛苦生孩子的女人。

    “二丫。別怕，沒事的，你只是太累了，阿旋也有點累了，你們先歇一會，九叔很厲害的，他拿藥去了，等喝完了藥，很快就能跟阿旋見面了，只是還得辛苦你了?！?/br>
    “生完阿旋，我們再也不生了，再也不生了?！?/br>
    “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讓你這么辛苦……”

    他握著她的手，低頭，放在唇邊親了親。有溫?zé)崴温湓诹侄旱氖直成稀?/br>
    他這么怕，她突然就不怕了，打起精神來往上撐他下巴：“讓我看看?！?/br>
    童觀止握緊她手貼在面上不肯抬頭。

    林二春輕聲抱怨道：“你口水都滴在我手上了，臟死了?！?/br>
    他嗯了聲，臉用力在她手上蹭了蹭，然后迅速抬頭，林二春什么都還來不及看到，他就已經(jīng)堵住了她的嘴，嘖嘖嘖親著，在她嘴上留下一片口水印，賭氣似的問道：“臟嗎？”

    這時身后傳來用力的一聲咳嗽。

    童觀止趕緊起身。

    林二春慌忙伸手去抹嘴上的痕跡。

    大夫已經(jīng)到了跟前了，手上端著一碗藥，沉著臉沖兩人道：“把藥喝了。”

    這次喝過藥，林二春發(fā)作得很快。

    破曉時分，傳來一聲嬰兒啼哭。

    緊張過了，擔(dān)心過了。害怕過后，如老僧入定般沉寂的坐在花廳的童觀止赫然睜開了眼睛。

    過去了兩個日夜，終于生了。

    林二春身體疲憊至極，困倦之極，可精神卻有點兒亢奮，童觀止進(jìn)來的時候，她正側(cè)身想坐起來，讓產(chǎn)婆將孩抱過來給她看。

    母子平安。產(chǎn)婆也如釋重負(fù)，臉上是真心實意的笑容，知道林二春擔(dān)心，趕緊應(yīng)了聲，“夫人稍等，小少爺正俊，眼睛都睜開了……”

    只是剛出生的嬰兒還得收拾一番，林二春沒有馬上看到孩子。

    童觀止聽說孩子沒事。先過來看媳婦。

    他本來有很多的話想要說，可當(dāng)林二春沖著他一笑，他突然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只有眼圈越發(fā)的紅了。

    林二春先道：“別哭了?！?/br>
    他猛然回神，下意識轉(zhuǎn)身，然后伸手去抹眼睛，眼睛雖然疲憊，但干干的……

    上當(dāng)了。

    這時身后傳來一聲笑。

    童觀止繃著臉轉(zhuǎn)身。林二春笑得歪在床上，哎喲了一聲，疼的。

    他趕緊過去扶她，頭順勢輕輕的靠在她肩膀上，膩了一會，扣著她汗?jié)竦念^發(fā)，喉頭發(fā)硬，依舊說不出話來。

    林二春拍拍他背。道：“恭喜你呀，童大爺，你當(dāng)?shù)??！?/br>
    “嗯?！彼銖?qiáng)擠出干澀的一聲，“同喜?！?/br>
    這兩個字都破了音。

    等童觀止抬起頭來，產(chǎn)婆才抱著收拾好的孩子過來。

    林二春不用她教，自己熟練的抱了過來，夫妻倆依偎在一起看孩子。

    剛出生的阿旋，面上有點兒紅，額頭上皺巴巴的小老頭一樣，眼睛還真的睜開了。

    童觀止很快就道：“額頭眼睛?子和臉像我，嘴巴人中下巴像你。眉毛還沒長出來，暫且看不出來?！?/br>
    的確分工似的。

    一半像他，一半像她。

    他們的阿旋，并不是特別像她的阿策。

    第232

    涼州。

    東方承朔帶著幾個副手從城郊大營回府，剛將手中的馬韁扔給跟隨在身后的長隨，長史曹彬已經(jīng)恭敬的迎了出來。

    行禮過后，曹彬?qū)⑦@半個月府中、城中發(fā)生的事情，以及收羅到的重要消息，撿要緊的跟東方承朔匯報。

    東方承朔有要事跟幾個副將商議，到了前院議事廳門口，正要揮退他，曹彬突然又想起來一事，鄭重的道：“侯爺，有個自稱綽羅斯·蒙哈木的人七天前來求見侯爺，他說跟侯爺是故交，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侯爺面談?！?/br>
    東方承朔腳步一頓。

    他印象中可并沒有這個名號，不認(rèn)識。

    不過，“綽羅斯”這個姓氏他卻是有印象的。

    他還真認(rèn)識一個此姓氏的人。

    一個瓦剌人。

    西北瓦剌部跟前朝皇室是歷代姻親，當(dāng)年東方承朔跟隨武德帝征伐前朝之時，瓦剌部的首領(lǐng)綽羅斯·鐵木合就跟他在戰(zhàn)場上比拼過，不過前朝敗亡的速度太迅速了，這鐵木合見形勢不對，就退到玉門關(guān)外去了。

    前朝覆滅之后，瓦剌部也沉寂了一陣，到東方承朔被招回京任御林軍統(tǒng)領(lǐng)的時候，得到的消息是瓦剌部內(nèi)部起了內(nèi)訌，綽羅斯?fàn)帣?quán)被推翻。

    一直到今年年初，新首領(lǐng)為了跟大夏交好，派過使臣到京城，武德帝還給賜了個什么官職給人家。

    現(xiàn)在居然來了個綽羅斯找他......

    一個敗寇找他，能有什么好事？

    東方承朔并沒有什么興趣。

    曹彬道：“他拿了個信物讓下官交給侯爺......”

    說著就從懷里摸出來一個寸寬寸高的古樸木盒子，神情凝重的呈給東方承朔看。

    東方承朔目光微凝。

    他沉著臉接過來，打開盒子，里面是一對精致的紅珊瑚耳環(huán)，五顆珊瑚珠攢成一朵花，七八根細(xì)金絲一端做花蕊。一端做成了流蘇，耳環(huán)總長約兩寸了，跟時下流行的耳飾比較起來太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