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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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烽煙 不知不覺洛京已是仲春。 芳林園中夭桃襛李爭芳奪艷, 大好的□□卻不得帝王一顧。 偶爾有一兩個少不更事的妃嬪宮人在園子里走動走動,折一枝海棠回去插瓶也就罷了, 這個節(jié)骨眼上沒人敢大剌剌地飲宴游春。 司徒鈞日以繼夜地理政,戰(zhàn)報像雪片一樣飛進來,西北戰(zhàn)事膠著,汝南王的另一路大軍從幽州南下, 已經(jīng)渡過了沁水,南邊流民又起了亂子, 這邊的火剛撲滅, 那邊又燒了起來。 司徒鈞心力交瘁,捏了捏眉心, 大氣不敢喘一下的黃門趕緊遞上參湯。 天子接過來飲了一口便擱在案上:“備輦, 孤去承光宮一趟?!?/br> 承光宮是中宮皇后韋氏所居之處。司徒鈞的輦車停在宮門外,換了肩輿到正殿門外,一下來便看見一個熟悉的背影, 空落落的海棠紅衫子,風(fēng)一吹顯出單薄的身形。 司徒鈞心頭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驀地一酸, 別人生了孩子總是圓潤一些,只有她反倒瘦得脫了形,不由自主快步追了上去, 莽撞得不似個帝王。 姜明霜聽到身后一陣木屐的篤篤聲,轉(zhuǎn)過身來,見是司徒鈞也不意外, 臉上平靜似水,恭敬但疏淡地行了個禮:“妾見過陛下?!?/br> 司徒鈞想去扶她,走到離她幾步遠時卻停住了腳步:“你來了?” 姜明霜點點頭:“妾來給皇后娘娘請安?!?/br> 一陣風(fēng)吹來,她從袖子里抽出帕子掖了掖眼角:“請陛下恕妾無狀。” 司徒鈞默然,她這見風(fēng)落淚的毛病是生產(chǎn)后落下的,大約是月子里淌了太多淚。 姜明霜垂首立在一邊,司徒鈞愣怔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這是在等他先走。他向前走了幾步,轉(zhuǎn)過身對她道:“一起進去吧?!?/br> 姜明霜默默跟上,落在他身后兩三步遠。 “阿霜啊......”司徒鈞突然道。 “嗯?”姜明霜抬起頭望他,神色仍舊懨懨的,似乎并不想知道他為什么突然喚她閨名。 司徒鈞就把剩下的話咽了下去。他的本意是讓孩子在姜明霜殿中長到周歲再抱去皇后宮中,可韋氏勸他:“留得越久越難割舍,到時候難受的也是阿姜。他們母子連心,縱使在我宮中養(yǎng)大,難不成就不認這個生母了?陛下也覺得我是個氣量狹小的人么?” 他想了想也有道理,與其到時候難分難舍再傷心一場,倒不如一生下就抱走——她還年輕,來日方長,等有了其他孩子這心思便淡了。 司徒鈞很快就后悔了,姜明霜不顧產(chǎn)后體虛跪在他殿外哭時他很想翻悔,但是君無戲言,眾目睽睽之下若是她哭鬧一場便順?biāo)猓@人君的臉面該往哪里擱?更何況韋氏的兄長韋思領(lǐng)兵出戰(zhàn),韋家的想法他不得不考慮。 說出口的話如同潑出去的水,他們之間亦是覆水難收。他下令將姜明霜禁足兩個月,既是讓她安心調(diào)養(yǎng)身子,也免得她一心想去承光宮看孩子,惹得皇后不快,只可惜他的苦心孤詣她并不明白。 司徒鈞把姜明霜晾了一月有余,再踏足她寢殿時,她已經(jīng)變了個人。她也還對他笑,也答話,還會說兩句玩笑話,可他就是知道,原來那個阿霜不會回來了。 若不是烽煙四起,他或許還能把他們的事從頭開始理一理,然而他每日不眠不休尚且捉襟見肘,只能將這些兒女之事暫且擱置——等著哪一日海清河晏云破天開再將撿回來罷。 兩人一前一后地走進殿內(nèi),皇后正攬著小公主教她識字,見天子和姜明霜進來,忙擱下手里的絹書,把偎在她懷中的小公主抱到一邊,起身向天子行了個禮,淡淡地看了一眼姜明霜:“阿姜也來啦?!?/br> 姜明霜趕緊行禮請安。 韋氏命宮人給他們搬來坐榻,兩人依次入了座。 司徒鈞似是解釋,又似隨口一提:“剛巧在門外碰上,阿寶呢?” 姜明霜的身子一下子繃緊了,手在袖管里緊緊揪住帕子。 韋皇后若無其實地瞟了她一眼,叫來宮人:“去看看三皇子醒了不曾?!?/br> 三皇子住在東邊的偏殿,宮人領(lǐng)了命出去了,姜明霜垂眉斂目,盯著地衣上的卷草紋,像要把那紋樣銘刻進心里去。 她仿佛等了一百年,才等到身后傳來宮人的腳步聲。 “啟稟娘娘,”宮人上前道,“小皇子還睡著呢?!?/br> 這一天又白來了,姜明霜眼里的光一瞬間熄滅,漆黑的眸子像兩個深不見底的空洞,眼眶慢慢透出微紅,司徒鈞不忍心再看,和韋氏寒暄了兩句,逃也似地回了宣德殿。 涼州春日的風(fēng)干燥而粗糲,挾著沙塵撲在臉上,刺刺的生疼。 “不知道咱們何時才能回京都去……”阿棗一邊替鐘薈梳頭一邊嘆道。 “快了快了?!辩娝C撫了撫肚子,她的肚子已經(jīng)很大了,隨軍的大夫和穩(wěn)婆看過,都說臨盆就在這幾日了,不出意外阿餳要降生在他阿耶的營帳中了。 相持了兩個多月,兩軍仍舊沒有分出勝負,雙方都不敢輕舉妄動。 羌胡騎兵悍勇非常,在曠野中對陣優(yōu)勢明顯,衛(wèi)琇便堅守姑臧城,無論敵軍如何變著法子搦戰(zhàn),他都視若無睹,從不輕易應(yīng)戰(zhàn)。 叛軍撤離姑臧時留下的幾乎是一座空城,未及帶走的糧草一把火燒了個干凈,大軍全靠洛京和秦州運來的糧草支應(yīng),如今國庫空虛,冀州也在打仗,江南又有流民和山越趁機攪混水,衛(wèi)琇心里明白,他們不能沒完沒了地耗下去。 他只是在等一個時機。 司徒徵比他更耗不起,羌胡與他狼狽為jian本就是為了一個利字,他許諾他們的是金銀財貨、珠寶美人,到如今也未曾兌現(xiàn)——幾座邊城喂不飽他們,繁華的洛京才是他們覬覦的所在。 司徒徵給他們畫了張巨大的餅,從來沒想過真的兌現(xiàn)。狡兔死走狗烹,他打算用胡人對付完衛(wèi)琇和司徒鈞,轉(zhuǎn)頭就把這些蠻子打回關(guān)外去。也就是現(xiàn)在有用得著他們的地方,不得不給點甜頭哄著罷了。 這樣無休無止地打下去,他的糧草也快見底了。 草原上春草茸茸,很多胡人都起了歸意,營中三天兩頭有人鬧事,漸漸的連各部首領(lǐng)都動搖氣來——打了大半年了他們都還沒出涼州,自己的族人像割草似地死了一茬又一茬,汝南王的軍隊卻還那么齊整,洛京女人再怎么細皮嫩rou,也就是一只鼻子兩只眼,不值得這么天長日久地耗下去。 再這樣僵持下去,西羌各部早晚要和汝南王一拍兩散,衛(wèi)琇等的就是這一觸即發(fā)的時候。 到這天的夜里,終于有探子來報,敵營中亂了起來。 衛(wèi)琇正在營帳中陪鐘薈歇息,趕緊起身穿上鎧甲。鐘薈月份大了睡眠淺,一下子睡夢中驚醒,睜眼便看見衛(wèi)琇立在床邊,正打算彎下腰來親她額頭。 “是今夜么?”鐘薈一下子睡意全消,聲音有些顫抖。 “嗯,”衛(wèi)琇點點頭,拿起擱在暗上的佩刀,“我們安插在敵營中的人來報,兩部羌胡首領(lǐng)與司徒徵起了爭執(zhí),兩邊的人馬在營中混戰(zhàn)起來,此時正是襲營的好時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