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我嫁給了山村老尸、星際稽查官、一次沒卵用的重生、少爺要混娛樂圈、殿下,妾身很低調(diào)!、五代刀鋒(出書版)、清穿之佑康皇后、軍婚纏綿之爵爺輕點寵、重生之江湖那么大、倒插門[綜武俠]
三個射雕手頭目戰(zhàn)死了兩個,三十名射雕手也陣亡了一小半兒。再打下去,甭提摧殘敵軍士氣了,自己這邊士氣還能下剩幾分,都很難說。還不如就此退軍,去營地里重整旗鼓,以待來日報仇雪恨。 “大帥——”韓倬上前半步,試圖勸阻。然而,看到周圍一片冰冷的目光,他又果斷地將勸說的話,憋回了肚子。 “且讓他猖狂一晚上!明日大軍養(yǎng)足了精神,定要踏平此寨,人芽不留!”韓匡美豈能不知道韓倬在擔心什么,故作大氣地揮了揮手臂,高聲斷喝。 “踏平此寨,人芽不留!”“踏平此寨,人芽不留!”“踏平此寨,人芽不留!”周圍的親兵們,心領神會,齊齊扯開嗓子大聲叫喊,以壯自家軍膽。然而,他們的叫嚷聲雖然宏亮,每個人眼底,卻隱約露出了許多困惑。 連最驍勇善戰(zhàn)的射雕手,都未曾從對方頭上占到絲毫便宜,踏平此寨,真的很輕松么? 沒人能夠告訴他們答案。 山梁上,那冰鑄的城墻,與整座山凝結(jié)為一體,如同一塊巨大的青石。 風吹不動! 雷擊不垮! 磊磊磐磐,無憂,亦無懼! 注1:按照佛教理論,二十彈指為一羅預,二十羅預為一須臾,一日一夜為三十須臾。所以一個彈指為七點二秒。 注2:關于角弓射程和攻擊范圍,普通弓箭手,通常很難射中一百步外的目標。所以大多數(shù)情況下,超過五十步距離,將領都會選擇攢射,靠覆蓋密度來彌補準頭的不足。但神箭手,則屬于頂尖運動員級別,可以在二百步之外向?qū)κ职l(fā)起攻擊,準確命中一百步以外的目標。史書上有記載,成吉思汗手下有名神箭手,甚至能射中四百步(六百米)外的馬頭。 第十二章 少年(一) 本想殺一殺守軍銳氣,卻不料折了自家威風。韓匡美心里頭,就甭提有多郁悶了。將剩余的射雕手盡數(shù)召回之后,立刻帶領麾下大軍匆匆撤離了戰(zhàn)場。趕往不遠處的陶家莊營地養(yǎng)精蓄銳。任冰墻上呼延琮等人如何撩撥、辱罵,也堅決不再上當。 陶家莊大營內(nèi),倒是歡天喜地。一萬五六千援軍已經(jīng)趕到,接下來的仗,無論怎么算都沒可能再輸了。最不濟,也是個平手。大家伙兒也能跟隨援軍一道撤離,不至于再像先前一樣被丟在莊子里等死。 心中有了希望,做事自然就肯下力氣。沒等韓匡美領著大軍進門兒,耶律赤犬和韓德馨兩個,已經(jīng)指揮起留守的一眾爪牙,替整個大軍準備好了飯菜。莊子里的空閑屋子,也盡數(shù)打掃得干干凈凈,只要主將一點頭,指揮使以上將佐,就能直接入住。不用再陪著小兵們一道于莊子里布滿了積雪和糞便的空地上扎營。 見自家兩個侄兒如此體貼,韓匡美當然沒有不領情的道理。溫言慰勉了幾句,便吩咐麾下眾將領各自去吃飯安歇。然而,那新投靠他的參軍韓倬卻有些心急,分明已經(jīng)走到了臨時中軍帳門口,卻又忽然掉頭而回,三步并作兩步堵在了帥案前,朗聲提議道:“大帥,屬下觀那李家寨眾賊,氣焰頗為囂張。今天僥幸又占了我軍的便宜,恐怕更是得意忘形。而據(jù)屬下所知,進李家寨的道路不止一條。山左處還有一個峽谷,地勢遠比山后的道路平坦。大帥與其來日再與賊人正面硬撼,不如今晚就派遣良將帶領一哨人馬偷偷繞到山左,穿過峽谷,打他鄭子明一個措手不及!” “你是說山左的那個狐貍谷?!”韓匡美聞聽,眉頭頓時一皺,低聲追問:“你既然早知道有這么一條捷徑,為何前次與馬延煦兩個不走?” “這,大帥容稟!”韓倬被問得臉色微紅,拱著手解釋:“那座山谷里頭布滿了陷阱,鄭子明曾經(jīng)在該處多次打敗前來跟他相爭的地方豪杰。屬下,屬下上次帶的兵馬少,怕,怕走那條路折損過重,所以,所以才……” “呯!”一句話沒說完,韓匡美已經(jīng)重重拍起了桌子,“笑話!你跟馬延煦兩個怕折損兵馬過重,老夫手底下的弟兄就活該去填陷阱么?我見你平素也是個斯文人才,怎么心腸,心腸居然如此狠毒!” “大,大帥。卑職,卑職不是這樣意思,不是這個意思!”韓倬頓時被罵得額頭上冷汗直冒,彎著腰,大聲自辯。然而燕京統(tǒng)軍事韓匡美卻懶得再聽,將手背沖著屋門口擺了擺,沉聲道:“退下去吧!好好想想該怎么做別人的謀士。若不是看在咱們兩家乃為世交的份上,就憑你今天這句話,老夫就可以讓你萬劫不復!” “這,這……”韓倬的臉色變了又變,心中怒火萬丈。然而,他卻終究沒勇氣跟主帥硬扛,躬身行了個禮,低聲道“晚輩受教。晚輩先行告退!” “下去后多讀書,沒事兒就寫寫字,練練養(yǎng)氣功夫。年青人,別那么急著表現(xiàn)自己如何與眾不同!需要知道,木秀于林,風必摧之!”韓匡美朝外擺了擺手,裝出一幅長輩口吻,低聲教訓。 “晚輩一定牢記大人大帥吩咐!”參軍韓倬心中有苦說不出,又躬身行了個禮,倒退著離開了臨時中軍議事堂。耶律赤犬和韓德馨兄弟倆在一旁看得好生解恨,不待此人的腳步聲去遠,就圍攏到韓匡美的身邊,大聲說道:“叔父剛才好威風!”“叔父剛才,怎么不把這小子推出去一刀給砍了?我們哥倆,差一點兒就被他給活活害死!” “狗屁,殺了他,魯國公那邊如何交待?”韓匡美輕輕白了兩個晚輩一眼,低聲數(shù)落?!岸级啻笕肆耍鍪逻€只想著一時痛快?老夫先前派人給你們哥倆傳的話,難道都左耳朵聽,右耳朵就冒了出去么?” “沒,沒,嗯咳,咳咳!”耶律赤犬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一邊咳嗽,一邊大聲回應,“叔父的金玉良言,做侄兒的怎么可能不牢牢記在心里頭?就是,咳咳,咳咳,就是看到那小子在您面前耍小聰明,侄兒,侄兒就恨不得生劈了他!” “那廝性子太陰險,叔父最好不要將他留在身邊。哪怕是施舍給他一個地方官做,也比在身邊藏著一條毒蛇強!”韓德馨的想法,和他的孿生哥哥耶律赤犬差不多。也對韓倬的重新出現(xiàn),充滿了警惕。 “不能急于一時!否則,會讓兩家之間平白生出嫌隙!”韓匡美笑了笑,輕輕搖頭?!叭缃襁@種情況,我把他留在身邊,反倒更好。第一,可以親眼盯著他,提防他再給你們兄弟倆使絆子。第二,只要我不對他痛下殺手,哪怕經(jīng)常給他些委屈受,魯國公聽了,也只能認為我這是在磨礪小輩,無法說出任何多余的話來?!?/br> “那倒是!”耶律赤犬和韓德馨兩個聽了,連連點頭?!坝惺甯高@尊大佛在,什么妖魔鬼怪,都翻不起風浪來!” “按住他,把他按在人堆里頭,讓他一輩子無法出頭才好!” “不可能,魯國公不會讓他的親孫子,永遠都無所建樹。頂多一年到兩年時間,就會將他設法調(diào)走,去別處建功立業(yè)!”聽兩個侄兒說得幼稚,韓匡美又笑了笑,低聲指點?!凹幢闼谧约胰搜劾铮俨粻帤?,也輪不到別人教訓。否則,魯國公一家,就會被外人看到可趁之機。這就好比你們哥倆,雖然這次丟了家族的臉,老夫依舊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們被別人收拾!” “侄兒不孝,勞叔父費心了!”耶律赤犬和韓德馨哥倆,頓時羞得面紅耳赤。齊齊躬身下去,賠禮謝罪。 “罷了,小鷹初飛,不經(jīng)歷幾場風雨,怎么可能長硬翅膀?”韓匡美卻看得非常開,搖搖頭,大聲鼓勵,“只要你們倆人沒事兒,比啥都強?;钪娜?,才能吃一塹長一智。若是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 “謝,謝叔父!”耶律赤犬和韓德馨哥倆感動得熱淚盈眶,低下頭去,用手掩面。 家族,永遠站在每個人身背后的家族。只要家族在,韓家子弟的榮華富貴就永遠在。哪怕是換了皇帝,哪怕是改了朝廷。所以,兄弟倆將來,也要把家族給與的恩德,十倍百倍的奉還。只有如此,韓氏家族才會永遠強大下去,永遠替子孫們遮風擋雨。哪怕,哪怕周圍尸橫遍野,血海滔滔! “行了,別跟娘們似的!吃一次虧,就學一次本事就好!”見到兩個侄兒掩面而泣的模樣,韓匡美心里也隱隱涌起一股溫情。說話的語氣更緩,臉上的笑容也愈發(fā)的慈祥。 亂世當中,韓氏家族已經(jīng)背棄了自己的故國。所以,家族利益,就該擺在每個人心里頭的首要位置。如此,數(shù)百年后,才會有子孫替祖先的行為張目。如此,后世提起韓家來,才會先看到他們的輝煌,而不是成就輝煌所付出的代價,以及所采用的那些歪門邪道。 “嗯,嗯!”耶律赤犬和韓德馨兩兄弟抽了抽鼻涕,小聲答應?!爸秲?,侄兒不是委屈,侄兒,侄兒這是見了叔父高興,高興!” “二文錢買的茶壺,就剩下個嘴兒好!”韓匡美笑了笑,低聲打趣。隨即,又點了點頭,和顏悅色地安慰道:“你們兩個,也不用太妄自菲薄了。那鄭子明是個天生的猛將,為叔我都在他手上吃了虧,你們兩個,輸給他一點兒都不冤。第一次倉促遇襲,能平安脫身。第二次又能主動留下替大軍斷后,雖然丟了些臉面,卻贏了士卒之心。第一次單飛就能做到如此地步,已經(jīng)比馬延煦和韓倬兩個,強出許多!” 耶律赤犬和韓德馨兩個,當然不能說自己是被別人逼著留下來替大軍斷后的。雖然他們都清楚地知道這一點,也明白自家叔父知道這一點。于是乎,雙雙躬身施禮,大聲表白,“侄兒不敢忘記家中長輩們的教誨!侄兒在這兩天,還借助叔父的虎威,從那鄭子明手里,強行索回了七百六十多名被俘的弟兄。他們都恨死了馬延煦,發(fā)誓今后要為咱們韓家粉身碎骨!” “嗯?有這么多!”韓匡美先前從回去向他報信的家將嘴里,已經(jīng)聽說了兩個侄兒擅自做主用糧草輜重換取俘虜?shù)呐e動,卻不知道具體數(shù)量。如今聽了耶律赤犬和韓德馨的親口匯報,頓時心中疑竇叢生,“那鄭子明為何如此好說話?這多么俘虜,說還就還了!俘虜都甄別過了么?小心里頭藏著細作!” “都甄別過了,沒有細作!都是能找到三個以上弟兄作保的,并且都能報出自己先前所在行伍的都頭名姓!” “鄭子明估計是想給他自己留條退路,畢竟,畢竟他在漢國那邊,也不受待見。說不定哪天,哪天還要求到咱們頭上!” 兩個打了敗仗的家伙,唯恐最得意的功勞也被自家叔父抹殺。想了想,爭先恐后地出言辯解。 “嗯,這樣,就更加蹊蹺了!據(jù)老夫觀察,那鄭子明,可不是個首鼠兩端的!”韓匡美無法相信自家侄兒所給出的說法,手捋胡須,低聲沉吟。 然而,無論他怎么搜腸刮肚,卻看不出交換俘虜?shù)氖虑槔镱^到底藏著什么陰險圖謀。七百來人不算多,剛剛被俘虜過的人,也很難再被主將放心第投入戰(zhàn)場。但七百多人回到幽州之后,卻會傳誦韓家的仁義之名! 無論近處還是從長遠看,耶律赤犬和韓德馨小哥倆,都做了筆好買賣。雖然他們哥倆,花的是大遼國的軍資! 正百思不解地想著,卻有一陣冷風從窗戶縫隙鉆了進來,直接浸入了他的骨髓。“阿嚏!阿嚏!啊,啊——阿嚏!”接連打了三個大噴嚏,韓匡美猛然站起身,晃晃腦袋,滿臉凝重:“此事蹊蹺,你們哥倆,今天不要休息了。立刻點齊了原本留守在這里,和被那些你們交換回來的弟兄,退至山外五十里處擇地安營。為叔不知道那鄭子明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干脆把被俘過的人都拉到山外,給他來個釜底抽薪!” 第十二章 少年(二) “叔,叔父,如今,馬上可是天就要黑了!”耶律赤犬嘴巴張得老大,半晌,才小心翼翼地提醒。 “弟兄們被俘時,受了些風寒。很多,很多人都正發(fā)著燒,如果逼著他們連夜行軍,恐怕,恐怕會,會雪上加霜!”韓德馨緊隨其兄之后,一邊用毛巾抹著鼻涕,一邊將自己所面臨的難處“如實”上稟。 眼下雖然已經(jīng)開了春,但山區(qū)的天氣依舊冷得厲害。特別是太陽落下去之后,夜風立刻就變得如同小刀子一樣,扎在人身上,多厚的衣服都無法擋得住。 而還有一件他們哥倆不好意思啟齒的事實就是,弟兄們被俘時,遭了李家寨鄉(xiāng)勇的無恥洗劫。全身上下的鎧甲和厚衣服,都被鄉(xiāng)巴佬們當作戰(zhàn)利品給扣下了。從換回來的當天起,大部人便陸陸續(xù)續(xù)就發(fā)起了燒。雖然病情輕重有異,但從整體上而言,已經(jīng)無法再做長距離行軍。除非,除非他們哥倆絲毫不介意眾人的死活。 “嗯——”韓匡美手捋胡須,低聲沉吟。 韓家剛剛?cè)〈w氏,成為幽州的主人。如果想要富貴久長,首先要討遼國皇帝的歡心,其次,就是要獲得幽州漢人的全力支持。這兩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所以,他先前才對自家兩個侄兒挪用軍資換回俘虜?shù)呐e動大加贊賞。而如果把這伙花了大價錢贖回來的將士再生生凍死凍殘,就與韓家的長遠利益背道而馳了。作為家族主事者之一,無論如何,他都不應該做如此糊涂之舉。 想到此節(jié),韓匡美放下手臂,用指節(jié)輕輕敲打帥案:“篤篤,篤篤,篤篤……,也罷,那就讓大伙歇息一個晚上,明天日出之后就啟程下山。你們兩個,下去之后盡力安撫他們,就說,就說,老夫念在大伙已經(jīng)辛苦多日的份上,才準許他們?nèi)ド酵庑菡T诖似陂g,每個人發(fā)給五百文錢壓驚。想買東西花掉,還是托人送回家中,隨他們自便!” “謝叔父!”耶律赤犬和韓德馨哥倆大喜,趕緊再度躬身施禮。 “下去休息吧,你們兩個這幾天也辛苦了!記得找郎中開幾幅湯藥喝了,好歹也是做將軍的人了,整天鼻涕抹個沒完,也不嫌寒磣!”韓匡美擺擺手,打發(fā)兄弟兩個離開。內(nèi)心當中,卻愈發(fā)地感覺到惶惶不安。 作為一名經(jīng)驗豐富的老將,他已經(jīng)憑借直覺,感覺到有某種危險在向自己快速靠近。但這種危險到底是什么?來自何方?他光憑著直覺卻有無法判斷清楚。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處理軍務,享用美食,巡視營地,一直到后半夜,韓匡美才疲憊不堪第入睡。然而剛剛閉上眼睛好像沒多久,他便看見鄭子明手持鋼鞭,朝著自己劈頭改臉砸了過來! 貼身的親兵紛紛倒地,忠勇的將領再也被敵軍分隔包圍,無法回身相護。“小狗子,小德子!”赤手空拳的他被鄭子明逼到了懸崖邊上,不得不扯開嗓子,大聲向自家兩個侄兒求救。卻看見,耶律赤犬和韓德馨合力抬起一塊巨石,朝自己當頭砸將過來?!鞍 ?/br> “啊——”韓匡美慘叫著坐起,額頭鬢角等處,冷汗?jié)L滾。 “抓刺客!”當值的親兵們被嚇了一大跳,趕緊拔出鋼刀從外邊一涌而入。兩個貼身伺候他起居的家丁也趕緊拎著寶劍沖上,死死護在了床榻左右。 然而,當看到韓匡美那蒼白的面孔和無神的眼睛,大伙才知道自家大帥是做了噩夢。刺客根本不存在,魔鬼,也只藏在人的心底。 “啊,阿——嚏!”韓匡美被親兵們帶進屋子里來的冷風,吹得打了個噴嚏。鼻涕眼淚淋漓而下。抓過枕邊的布巾子,他快速擦了一把。隨即用手指扶住昏沉沉的額頭,大聲問道:“外邊是幾更天了,有什么異常動靜沒有?” “回大帥,已經(jīng)卯時兩刻了,整夜平安無事!”親兵都頭韓重威躬了下身子,低聲匯報。 “啊,我居然睡了這么久!你怎么不早點喊老夫起來!”韓匡美大吃一驚,一偏腿,披著衣服下了床。有陣酸軟無力的感覺,迅速傳遍了全身。他愣了愣,果斷用另外一只手扶緊了床沿?!皞髁钕氯?,辰時點卯,全體將領到中軍議事?!?/br> “遵命!”韓重威不疑有他,躬身施禮,隨即自己去床頭取了一支令箭,快步離開。 “你們也都下去吧,順便替老夫打一盆熱水來,以便老夫凈面更衣?!表n匡美又把額頭上的那只手拿下來,淡定地揮了揮,打發(fā)親兵們和家丁離開。 必須堅持住,主將乃三軍之膽。如果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他露出絲毫不適,都會導致軍心大亂。那樣的話,甭說踏平李家寨,想帶著大伙平安撤出山外,都難比登天。 好在他平時言出必行,積威甚重,眾親兵和家丁才沒往別處想。也大聲答應著,紛紛轉(zhuǎn)身退下。韓匡美咬著牙堅持,咬著牙苦撐,終于撐到屋門關閉。隨即,胳膊猛然一顫,“呯!”地一聲,重重地摔進了羊毛軟塌上。 “苦也!”用手反復摩擦自己沉重的額頭,韓匡美心中慘叫不止。早不燒,晚不燒,居然在準備帶領大軍一舉拔出李家寨這個眼中釘?shù)漠斂?,自己搶先發(fā)起了燒。而那鄭子明,已經(jīng)先后擊敗了耶律赤犬,馬延煦,威震定州。如果自己這個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老將帶著十倍的兵馬也鎩羽而歸,從今往后,燕云十六州的將士,誰還有臉再跟他爭雄于沙場? “不行,不能退。必須想辦法堅持到底,堅持將李家寨蕩平。哪怕是老夫裹著棉被出征,也好過平白成就那石家小兒的威名!”思前想后,反復權(quán)衡輕重,韓匡美再度強撐著坐起,自己動手穿衣打扮。 平素伺候他飲食起居的兩個心腹家丁打了熱水回來,聽見動靜,小跑著入內(nèi)伺候。卻被他揮手趕到了一旁,不準朝自己靠近。這樣做倒不是出于防備,而是他堅信,人在剛剛生病的時候,最好多活動活動手腳。否則,越是靜養(yǎng),就越會四肢發(fā)軟,到最后徹底臥床難起。 只可惜,他的想法非常正確,采用的自救手段也合乎這個時代的醫(yī)理,然而,平素只需一根手指頭就能勾起來的衣物,此刻卻都重得像鉛水澆鑄而成般,每一件都重逾千鈞。才換好了里衣和窮褲,韓匡美就被累得眼前陣陣發(fā)黑。大腿、小腿和胳膊上的肌rou,好像都中了無名劇毒一般,同時顫抖不停。 “咯咯,咯咯,咯咯……”屋子里分明生著火盆,火盆里上好的精碳,也冒著滾滾紅光。韓匡美卻打起了擺子,上下牙齒敲擊個不停。兩個心腹家丁被嚇得亡魂大冒,趕緊沖上前攙扶,這回,韓匡美不敢再一個人苦撐,任由二人扶住了自己身體,一邊朝床榻上躺,一邊喃喃地吩咐:“別,別告訴任何人。否則,老夫饒不了你們,去請,去請隨軍郎中來。悄悄地請,別讓任何人看見!” “是!”家丁們答應著,將他扶在床上躺好,蓋上厚厚的被子,然后轉(zhuǎn)身去請郎中。還沒等走到屋門口,忽然聽見“咣當!”一聲,門被人從外邊撞開。親兵都頭韓重威,旋風般急沖而入。三步兩步?jīng)_到韓匡美的床榻前,看都沒仔細看,就扯開嗓子大聲匯報,“大帥,大帥,不好了。耶律赤犬,耶律赤犬和韓德馨兩個,都趴下了。跟他們一起留守此處的弟兄們,也,也有近半兒臥床不起。隨軍的室韋郎中懷疑是時疫爆發(fā),請大帥速做處置!” “時疫?”韓匡美“騰”地一下,猛地從床上坐起,眼前頓時一片漆黑,雙目如同瞎了般,什么都看不見。 “你,你再說一遍,到底,到底怎么了?怎么會爆發(fā)時疫?”雙手摸索著,他扶住了一名家丁的肩膀。然后,不待自家的視覺恢復,就喘息著追問。 “是,是,是時邪,重,重傷風!”韓重威這才發(fā)現(xiàn),自家主帥的悲慘模樣。嚇得打了個冷戰(zhàn),強壓住心中焦灼,大聲稟告,“郎中說,是重傷風,但已經(jīng)引發(fā)了時邪。必須立刻就分營,然后下發(fā)藥物,防患于未然。否則,必將蔓延全軍!”(注1) “時邪?怎么會爆發(fā)時邪!”韓匡美用手在自己額頭上拼命揉搓,好不容易才揉通了血脈,恢復了視覺。然而,他的頭依舊昏昏沉沉,效率不及平時的十分之一?!傲羰卦跔I地的人,已經(jīng)趴下了一大半兒。嘶,怎么會這樣,早不來,晚不來……” 時邪也好,重傷風也罷,都不是要命的病。輕者五六天,重者半個月,即便不吃藥都能挺過去。但兩軍交戰(zhàn)之時,忽然有一方的營地內(nèi)爆發(fā)了時邪。若是消息被對方得知…… “不行,來人,封鎖營門,嚴禁任何人出去樵采!”心臟猛地一抽,他果斷做出決定。當務之急第保守秘密,不讓敵軍知道,不給姓鄭的可趁之機。至于是留在陶家莊全軍閉門靜養(yǎng),還是立刻撤出山外,倒可以從容…… “不——!”冥思苦想該如何應對之際,猛然間,韓匡美眼前閃過自家兩個侄兒抹著鼻涕跟自己表功的情景,嘴里不由自主第發(fā)出一聲慘叫?!袄薰?,擂鼓聚將。甭管誰,甭管生病還是好著,只要還有一口氣,指揮使以上,全都到中軍議事。三鼓不至,軍法無情!” 注1:時邪,重傷風,都是中醫(yī)的說法,指重感冒。感冒病毒潛伏期很短,爆發(fā)劇烈,但服用古代中草藥后,通常都不會致命。因為醫(yī)學極度不發(fā)達,古代歐洲有大規(guī)模致命記錄。 第十二章 少年(三) 這場時疫,并非禍從天降,而是有人蓄意為之! 是鄭子明,陰險狠毒的鄭子明,先利用早春寒熱交替,疫病多發(fā)的特點,設法讓被俘的幽州將士染上了重傷風。然后,又利用了韓德馨哥倆兒急于將功補過的心態(tài),把患了重傷風的將士和身體完好的將士一并送回了陶家莊! 而那耶律赤犬、韓德馨小哥倆,早就被姓鄭的給打成了驚弓之鳥。能從此人身上占到些許便宜,已經(jīng)是喜出望外。怎么可能想得到,這些許的便宜,竟是對方刻意讓自己所占,里邊竟然隱藏著一份絕世殺招! 不光耶律赤犬和韓德馨二人想不到,換了自己,韓匡美也不認為自己能夠看破此人的陰謀。筑冰為城,潑水澆山,連請人烤火吃rou,都暗藏重重殺機。諸多手段,無不匪夷所思。怪不得易定瀛三州的豪杰,誰都惹他不起。怪不得馬延煦和韓倬等小輩,會一敗涂地。 而連時疫都可以利用起來作為克敵制勝手段,那個姓鄭的小子,豈能沒有其他后續(xù)殺招?如果自己不以最快時間拿出應對方略,再拖延兩天,自己就會成為第二個馬延煦。尸山血海里趟出來的半世英名,就要徹底付之流水! 不愧為早已成名多年的“老”將,發(fā)覺了自己有可能中計之后,韓匡美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追究責任,而是如何擺脫眼前危機。 留在營地內(nèi)靜等時疫緩解,是絕對行不通的。重傷風這東西雖然不會直接要命,但爆發(fā)起來極快,如不及時分營,三日之內(nèi),必定會蔓延至全軍。而那鄭子明既然懂得用傳播時疫這種卑鄙手段來坑害大伙,就不會放任幽州軍從容休養(yǎng)。他一定會在幽州軍病得腿軟腳軟,人心惶惶的最艱難時刻,忽然從山上殺下來,給大伙以致命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