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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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大哥此言在理,但小弟卻不敢忘記,昔日被人追得像喪家之犬一般時,你躍馬相救之德!”聽出楊重貴話語里明顯的決然之意,鄭子明卻不愿就此跟對方割席斷交。笑了笑,繼續(xù)拱著手說道,“至于今日之戰(zhàn),楊大哥也不必為難,小弟自行退兵三十里就是。” 說罷,也不待楊重貴回應(yīng)。立刻扭過頭,沖著身后的滄州軍奮力揮舞手臂,“仲詢,退兵,你帶著弟兄們?nèi)锿獾任?!?/br> “這……”潘美正全神貫注準(zhǔn)備與敵軍殊死一搏,聽到鄭子明的話,頓時大驚失色,本能地就想出言反駁。 做男裝打扮的陶三春卻從他懷里劈手搶過令旗,高高地舉過了頭頂,“退兵,鄭將軍有令,親兵隊(duì)留下斷后,其他各營按照順序退兵?!?/br> “退兵,后隊(duì)變前軍,退兵到三十里外!”潘美愣了愣,眼神猛地一亮,從陶三春手里接過令旗,再度奮力恢復(fù)。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畫角聲驟然吹響,帶著濃烈的不甘。剛剛擺開陣勢的滄州軍,果斷掉頭。后隊(duì)化作前軍,前軍化作后隊(duì),迤邐而去。 轉(zhuǎn)眼間,鄭子明身后就只剩下了陶三春、潘美和百余名親信侍衛(wèi)。與楊重貴身后的六千精銳相比,簡直就是擋在山洪前的一群螞蟻。只要楊重貴隨便揮揮手,就可以讓身后的戰(zhàn)馬洪流,將他們沖得尸骨無存。然而,楊重貴的手臂卻遲遲無法回落。猶豫半晌,才有長嘆了一聲,搖著頭道:“子明,你又何必如此。真的沙場相爭,我今日并無必勝之把握!” “楊大哥過謙了!小弟麾下兵馬不及你的三成,又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血戰(zhàn)。絕不會是你麾下這群生力軍的敵手?!编嵶用鹘z毫不覺得不戰(zhàn)而退有什么丟人,笑了笑,非常坦誠地說道,“況且你我即便分屬兩國,卻依舊可以繼續(xù)做兄弟。兄弟之情未斷,我又何必非要跟楊大哥拼個你死我活?” “這……”楊重貴原本就不以口舌鋒利見長,聽鄭子明說得懇切,頓時就又是微微一愣。絕情的話,也愈發(fā)地說不出口。 “我岳父呼延刺史,也是楊大哥的生死之交。如今他跟我也分屬兩國,彼此之間,卻不見得要斷了親情?!编嵶用鞯脑挘^續(xù)傳來,就像魔鬼的音樂般,不停地誘惑著楊重貴的心神,“他沒有勒令我把呼延妹子送回定州,鄭某也沒有打算跟他老死不相往來。況且據(jù)鄭某所知,麟州楊家如今也有人在汴梁為官,大周皇帝陛下待其甚厚。” “這……”楊重貴第三次被說得兩眼發(fā)直,英俊的面孔上,瞬間涌滿了暗紅色的煙云。 這年頭,兩邊下注是世家大族的典型生存手段。數(shù)月前,郭威打下汴梁改國號為周的消息傳到了楊家,楊家立刻將另外一個族中翹楚,楊重貴的親弟弟楊重勛送到了汴梁聽用。 那郭威為了拉攏楊家,對楊重勛極為器重,直接就封了他做護(hù)圣左軍都指揮使,與趙匡胤的父親,曾經(jīng)替郭威立下大功的老將軍趙宏殷平起平坐。 如果說分屬兩國,就要割袍斷義,那楊重貴第一個就應(yīng)該跟他親弟弟楊重勛劃清界限,甚至上本彈劾他親生父親賣國投敵。絕不該像現(xiàn)在這樣,一邊在鄭子明面前高聲喊著不能因私而廢公,一邊跟自家弟弟楊重勛書信來往不絕。 “定州和深州近在咫尺。州內(nèi)士紳百姓,與我滄州軍之間亦有許多淵源。然而,契丹人北退之時,鄭某卻未曾趁機(jī)領(lǐng)兵殺向定州?!狈路鸶杏X到了楊重貴心中的尷尬,鄭子明又笑了笑,大聲補(bǔ)充道?!盀楹??還不是因?yàn)樾闹心钪f情,不想讓妻子為難,也不想跟岳父刀兵相見?如今張?jiān)鈿⒌搅宋壹议T口,鄭某不得已,才領(lǐng)兵迎之。將他趕走便算盡了職責(zé),絕不會再尾隨追殺,將戰(zhàn)火燒到太行山下。” “賢弟高義,愚兄替呼延將軍謝過了!”楊重貴暈暈乎乎地拱手道謝,心中百味陳雜。“唉……” 領(lǐng)兵攻擊河北,令郭家雀兒首尾難以兼顧。是北漢皇帝劉崇交給他、張?jiān)夂秃粞隅齻€的重要任務(wù)。然而除了張?jiān)庵?,他和呼延琮,卻都跟鄭子明交情極深。所以,這一仗,從出兵那一天起,就令他和呼延琮兩個打心眼里提不起精神。 若是鄭子明是個忘恩負(fù)義的小人也好,雙方一碰面就不用任何廢話,直接下手朝對方致命處招呼。而鄭子明卻又對定州留情在先,主動退避于后,他今天若是再堅(jiān)持跟對方一決生死,即便如愿以償,過后也必然會成為全天下英雄的笑柄。 “唉……”有嘆息聲,隔著投槍之林傳來,如無形的匕首般,直戳楊重貴的心窩?!皸畲蟾纾羧障嗑?,對你來說是舉手之勞,對我來說,卻事關(guān)生死。所以,鄭某愿效仿古人,以三舍之地相報(bào)。你盡管來追,九十里內(nèi),鄭某絕不以一矢相還!”(注1) “別,鄭兄弟,你不必……”楊重貴心里一抽,抬起手,試圖隔空阻攔。鄭子明卻向他笑著搖了搖頭,撥轉(zhuǎn)坐騎,緩緩而去。滿是汗?jié)n的披風(fēng),緊貼在后背上,像刀削出來的一樣光滑筆直。 “唉……”直到鄭子明的背影徹底從視線中消失不見,楊重貴的手,才緩緩落在了身側(cè)。他剛才有無數(shù)機(jī)會可以將地方攔下,他剛才有無數(shù)機(jī)會,可以一舉鎖定河北戰(zhàn)場的勝局。然而,如果他真的那樣做了…… “大哥,你怎么還在這里?”正當(dāng)他沒精打采地策馬去跟自家兵馬匯合之時,折賽花風(fēng)馳電掣而來,隔著老遠(yuǎn),就驚詫地追問。 知道鄭子明武藝高強(qiáng)卻詭計(jì)多端,她怕自家夫君吃虧,所以聽到潰兵的匯報(bào)之后,才匆匆忙忙趕過來助戰(zhàn)。卻萬萬沒想到,預(yù)料中的惡斗根本沒有發(fā)生。鄭子明居然早就不在戰(zhàn)場上了,而自家夫君手里好像一無所獲。 “唉,子明,子明……”楊重貴沉重地嘆了口氣,低聲向折賽花解釋剛剛發(fā)生的事情。猛然間,看到妻子被汗水打濕的額頭和身后飄舞的披風(fēng),身體晃了晃,手按刀柄勃然大怒,“該死!我上那小賊的當(dāng)了!他,他真是罪該萬死!” 注1:退避三舍,出自《左傳》。春秋晉公子重耳出亡至楚,楚成王對他禮遇有加。后來,重耳返國執(zhí)政。晉國與楚國發(fā)生戰(zhàn)斗,重耳下令晉軍“退三舍以辟之”。一舍為三十里,三舍為九十里。 第一章 家國(六) “大哥你,唉……”折賽花眉頭輕蹙,苦笑著搖頭。 有道是,君子直,可欺之以方。自家丈夫武藝超群,兵法韜略方面的造詣也登堂入室。但從小到大,卻沒受過什么挫折。在揣摩和把握人心方面,遠(yuǎn)不如曾經(jīng)被人追得如喪家之犬般的鄭小肥。因此不小心被對方蒙蔽,也是順理成章。 “嚇!我還當(dāng)他真的有恃無恐呢,原來那小子剛才是在虛張聲勢!”先前還為敵將不戰(zhàn)而退而暗中慶幸的張?jiān)猓丝虆s忽然變得智勇雙全,策馬上前,張牙舞爪地叫嚷,“我還奇怪呢,明明已經(jīng)跟我打得兩敗俱傷了,怎么可能還在楊將軍面前如此鎮(zhèn)定?原來是在虛張聲勢!楊將軍,你還不趕緊帶兵去追?否則此事傳揚(yáng)開去,即便陛下不責(zé)罰你,對你的名聲也是大大的有損!” “要去,你自己去。你怎么知道,那鄭子明就不是故意在示弱誘敵?”折賽花把丹鳳眼一瞪,目光如刀子般,直戳張?jiān)庑母C。 張?jiān)獗凰傻眉れ`靈打了個冷戰(zhàn),立刻耷拉下脖頸,不敢再指手畫腳。然而,內(nèi)心深處卻愈發(fā)地確信楊重貴剛才是上了鄭子明的大當(dāng),錯過了一戰(zhàn)而定河北的良機(jī)。 偏偏楊重貴性子方正,絲毫不理解妻子替自己辯護(hù)的一番苦心。緩緩松開刀柄上的手,甕聲甕氣地說道:“不是在示弱,他是舍不得麾下那些弟兄。剛才他的后背已經(jīng)被汗水濕透了,連披風(fēng)都裹在了身上。我若是不跟他廢話,直接領(lǐng)軍殺上,即便拿不下他本人,至少也能把他麾下的滄州軍殺傷大半兒,然后……” “那,那就去追?。 睆?jiān)饴劼?,心中的?zhàn)斗欲望頓時熊熊而燃,再度扯開嗓子,大聲催促。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楊重貴看都懶得看他,丟下一句兵法中的名言,撥馬揚(yáng)長而去。 “你,你……”張?jiān)忸D時惱得火冒三丈,然而卻沒勇氣硬逼著楊重貴和折賽花夫妻兩個領(lǐng)兵去追殺鄭子明。坐在馬背上愣愣半晌,最后把心一橫,咬牙切齒地低聲罵道:“我呸,不就是仗著被賜了國姓么,有什么好得意的。干的就是干的,還能真的封你做了太子?你跟那姓鄭的有交情,老子沒有。老子這就去把他的腦袋砍了,看看今后你還有什么臉面號稱楊無敵?” 罵罷,他也不管楊重貴夫妻倆是否聽見。徑自去找了一些心腹家將,讓后者分頭去收攏潰兵。準(zhǔn)備尾隨追殺鄭子明,一雪前恥。 眾家將被楊家軍救下之后,靜下心來反思整個戰(zhàn)斗過程,也覺得敗得非常委屈。因此,一個個用盡渾身解數(shù),才花費(fèi)了大約一個時辰左右,便從潰兵當(dāng)中湊出了三千敢戰(zhàn)之士。 先前滄州軍撤得非常匆忙,根本沒顧得上打掃戰(zhàn)場。楊重貴心高氣傲,也不屑于拿張?jiān)獠肯惹皾r丟下的武器、輜重和馬匹當(dāng)作戰(zhàn)利品。故而,這三千“敢戰(zhàn)之士”,倒也不沒費(fèi)多少力氣,就把自己重新武裝了起來。并且每個人都找到了一匹戰(zhàn)馬,飛身跨了上去,跟在張大帥之后,朝著滄州軍的撤離方向奮起直追。 仲春時節(jié),雜花生樹,暖風(fēng)熏衣。一路上,所有人跑得飄飄欲仙。轉(zhuǎn)眼間就追出了二十余里,忽然間,幾名身著滄州軍服色的斥候出現(xiàn)在張?jiān)獾囊暰€之內(nèi)。 “嗚嗚嗚,嗚嗚嗚——”眾滄州軍斥候,也迅速發(fā)現(xiàn)了追兵。一邊跳上馬背狂奔,一邊奮力吹響了號角示警。 “給我殺,殺一個,回頭老子賞他二十吊足色銅錢,冊勛三轉(zhuǎn)。”見對方果然毫無防備,張?jiān)庀渤鐾狻C偷貙ⅡT槍朝前一指,扯開嗓子開出賞格。 跟他一起來撈功勞的眾河?xùn)|將士,先前心里還有幾分忐忑。此刻見了滄州軍斥候們的慌亂表現(xiàn),勇氣陡然而生。吶喊著催動坐騎緊追不舍,恨不得立刻就將對手全部碎尸萬段。 然而人雖然求戰(zhàn)心切,他們胯下的坐騎,卻已經(jīng)跑得有些乏了。只追出了三、五里路,便失去了一眾滄州軍斥候的蹤影。 “無,無妨。他們,他們不可能所有人都跑得如同斥候一樣快??偅偟猛O聛?,停下來休息,做飯?!毖垡娭虾玫牧⒐C(jī)會不翼而飛,張?jiān)庑睦锖蒙桓?。一邊喘息著放慢坐騎腳步,一邊大聲吩咐,“都,都停下來。停下來歇,歇歇。喝,喝水,吃,吃干糧。那姓鄭的,說過要退九十,九十里。這,這還不到一半兒呢。” “停下,停下來歇歇,讓坐騎恢復(fù)體力!”眾家將分散開,將他的命令貫徹到全軍。很快,三千余“勇士”就陸續(xù)停了下來,紛紛跳下馬背。用盡一切可能的方法,讓自己和戰(zhàn)馬進(jìn)行休整。 “大帥,弟兄們體力下降很大!”一名有著多年征戰(zhàn)經(jīng)驗(yàn)的老將,走到張?jiān)馍磉?,低聲提醒。“即便能追上姓鄭的……?/br> “老子今天再追三十里,不二十里就收兵!”跑了大半個時辰的路,張?jiān)獾牧⒐π乃?,也不再如先前一般熱切。搖了搖頭,低聲打斷,“能抓到幾個落單的滄州兵最好,砍了他們的腦袋,咱們回去之后就可以說,追殺鄭子明三十余里,大勝而歸。即便追不上,哼哼……” 扭頭環(huán)視周圍蔥蘢的曠野,他眼睛里閃出了幾絲冰冷,“素聞姓鄭的治下軍兵民不分,這地方的百姓,恐怕都跟鄭子明早有勾結(jié)。你一會兒帶些弟兄去村子里……” 話剛說了一半兒,晴朗的天空中,忽然響起了一聲霹靂?!稗Z??!”,剎那間,震得地動山搖! “呃!”張?jiān)鈬樀靡允治孀?,朝著聲音起處用力張望?/br> 不是雷公,雖然他剛才心里起的念頭,被天大雷劈十次都不算冤!來的是一哨兵馬,總數(shù)也就是兩千出頭。繞過戰(zhàn)場左翼的山坳,直撲河?xùn)|軍歇腳處。當(dāng)先一員上將,手持包銅大棍。沿途所經(jīng)之地,無論遇到河?xùn)|軍的人還是戰(zhàn)馬,皆被其砸得筋斷骨折。 “迎戰(zhàn),迎戰(zhàn)!趕快上馬迎戰(zhàn)!”張?jiān)鈬樀没觑w天外,扯開嗓子,大聲叫喊。 “趙匡胤,此人乃是是趙匡胤!鄭子明的二哥趙匡胤?!斌E然遇襲的河?xùn)|軍中,有人從兵器上,認(rèn)出了敵將的身份,哭喊著向同伴發(fā)出警告,“一起上,一起上前攔住他。否則,咱們今天都得死在這兒!” 不像鄭子明那樣“假仁假義”,在傳說里,三兄弟之中的老二趙匡胤,可是個心狠手辣的主。無論是在交戰(zhàn)之時,還是交戰(zhàn)之后,對敵人都從不留情。特別是對那些替契丹人帶路的敵軍,幾乎是見一個殺一個,無論其是放下武器投降還是頑抗到底。 “拼了,拼一個夠本兒。反正早晚都是死!”有河?xùn)|將士,嚎叫著響應(yīng),聲音宛若落進(jìn)陷阱里的的孤狼。 他們不甘心束手就戮,他們要垂死一搏。他們?nèi)藬?shù)比來襲者多,他們還有絕處逢生的希望。 然而,令他們倍感絕望的是。他們的雙腿和雙臂,居然軟軟的使不出力氣。他們即便勉強(qiáng)跳上了坐騎,胯下戰(zhàn)馬也遲遲不肯邁動四蹄。 老天爺仿佛真的得知了張?jiān)庀惹靶睦锏膼憾灸铑^,突然降下了詛咒,或者施展了法術(shù)。讓他們拉不滿弓,使不動槍,甚至連坐騎也不肯再接受他們的命令。 “轟隆!”唯恐河?xùn)|兵馬還不夠慌亂,半空中,猛地又響起了第二聲霹靂。緊跟著,一員白馬銀槍小將,帶領(lǐng)兩千余騎兵,從戰(zhàn)場右翼的樹林后殺出,與趙匡胤的隊(duì)伍呈剪刀型,給了河?xùn)|軍攔腰一擊。 “高懷德,是高懷德!”亂哄哄的河?xùn)|軍中,哭喊聲更加絕望。很多人都認(rèn)出了來人的身份,同時意識到了今日自己已經(jīng)徹底走到了末路窮途。 “轟?。 卑遵R銀槍小將高懷德意猶未盡,將一枚藥發(fā)傀儡點(diǎn)燃,直接丟向了河?xùn)|軍的隊(duì)伍當(dāng)中。 濃煙夾著塵土扶搖而上,原本就已經(jīng)成了無比絕望的河?xùn)|將士,更是生不出抵抗之心。竟然被毫無傷害力的爆鳴聲,嚇得四散奔逃。 “別怕,別怕,那是藥發(fā)傀儡。太原城早就有賣的,傷不到人!”此刻唯一還能保持幾分勇氣和理智的,只剩下張?jiān)獾募覍ⅰR粋€個揮動著兵器,在潰兵當(dāng)中奔走呼號。 不能逃,此地距離上一場戰(zhàn)斗發(fā)生處,至少有四十里遠(yuǎn)。四十里路,即便跑,也能把人活活跑死。只有鎮(zhèn)定下來,抱成團(tuán)兒死戰(zhàn),大家伙兒才有活命的希望。至少,有機(jī)會堅(jiān)持到楊無敵再度前來相救。 他們的威望不夠高,很難得到將士們的響應(yīng)。他們迫切希望自家主帥張?jiān)饽苷境鰜?,振臂一呼。然而,?dāng)他們將期待的目光轉(zhuǎn)向帥旗下,卻看到自家主帥張?jiān)鈨晒蓱?zhàn)戰(zhàn),涕泗交流。嘴里嘟嘟囔囔,不停地大喊大叫,卻沒有一個字,與此刻的戰(zhàn)事相關(guān)。 “他,他說過要退避三舍的!三舍,三舍是九十里,這,這還不到四十里呢!他,他說話不算數(shù)。他,他卑鄙無恥!”一個名字叫張壽的家將艱難地沖到張?jiān)馍韨?cè),才終于聽見了自家大帥在喊什么,頓時氣得兩眼發(fā)黑,差點(diǎn)當(dāng)場吐血。 “退避三舍,什么退避三舍?騙人!姓鄭的騙人。他說話根本不算數(shù)。這才四十里不到,才四十里不到?”仿佛徹底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張?jiān)庖话驯翘橐话褱I,哭得好不傷心。 “大帥,不成了,快走!”家將張壽強(qiáng)咽下去嗓子眼里的血,猛地推了他一把,紅著眼睛催促,“弟兄們和戰(zhàn)馬都剛剛開始舒緩筋骨,這當(dāng)口誰都提不起力氣來??熳?,趁著沒人注意到你,趕緊去向楊無敵求救!” 自家主帥這般模樣,甭指望他還能留下來號令弟兄們抵抗。讓他走吧,趁著趙匡胤和高懷德還沒殺到帥旗下,逃之夭夭。至于能不能逃得掉,就交給老天! “啊,啊,呃!”張?jiān)獗煌频悯咱剶?shù)步,終于恢復(fù)了幾分清醒。小跑著沖向一匹看起來還算精神的戰(zhàn)馬,飛身跳上去,雙腿狠狠磕打馬腹。 “嗯,哼哼,哼哼哼……”可憐的坐騎一口精料還沒等嚼碎,就又要被催著上路,氣得搖頭擺尾,遲遲不愿邁開四蹄。 “快走,不走老子宰了你!”張?jiān)饧钡脙裳蹏姛熋盎穑纬鲅?,朝著馬屁股狠狠一抹。“噗!”,紅光飛濺,戰(zhàn)馬屁股上,頓時出現(xiàn)了一條半尺長的刀口,鮮血順著刀鋒兩側(cè),噴涌而出。 “唏噓噓噓——”可憐的戰(zhàn)馬被疼痛刺激得發(fā)了瘋,身體向前一縱,騰云駕霧般沖向了戰(zhàn)場外圍。沿途中,踩翻了士卒無數(shù)。 “呀!”“??!”“該死!”“我日……”亂作一團(tuán)的河?xùn)|“勇士”們,氣得大聲咒罵。卻終究顧不上找策馬沖撞自己的人算賬,而是繼續(xù)爭搶坐騎,千方百計(jì)逃命。 畢竟是三千多人和同樣數(shù)量的戰(zhàn)馬,不是六千頭綿羊。即便失去了繼續(xù)抵抗的力氣和勇氣,也耽擱了趙匡胤和高懷德兩個不少時間。 當(dāng)二人終于意識到,敵軍的主帥根本不在其帥旗下的時候,再舉頭張望,已經(jīng)只能在戰(zhàn)場邊緣處找到幾個模模糊糊的背影。具體哪個是張?jiān)猓瑓s根本無法分辨。 “咱們多派幾支隊(duì)伍分頭去追,不信他還能飛上天去!”沒等兩名主將做出決斷,趙匡胤的弟弟趙光義,已經(jīng)一馬當(dāng)先沖了出去,嘴里同時大聲提議。 “站?。〔灰?!”趙匡胤卻用一聲斷喝,將自家弟弟嚇得硬生生拉住了坐騎。“否則,軍法從事!” “是!”趙光義不敢違令,答應(yīng)一聲,蔫頭耷拉腦袋返回。 趙匡胤看了自家弟弟一眼,冷冷地補(bǔ)充道:“有高將軍和我在,哪里輪到你擅自做主?這次就放過你,倘若下次再犯,定然軍棍伺候!” “是!”趙光義不敢狡辯,滿臉委屈地拱手施禮。過了一會兒,卻又趁著自家哥哥不注意,將頭湊到高懷德身邊,低聲詢問,“高將軍,你剛才怎么不說話啊。明明可以把姓張的給抓回來的……” “抓他回來,誰替咱們對付楊無敵?”高懷德聳聳肩,將一個剛剛點(diǎn)燃的藥發(fā)傀儡甩出四十多步遠(yuǎn)。 “轟隆!”由滄州工匠仿制的藥發(fā)傀儡轟然炸開,在半空中灑下無數(shù)火星,落英般,繽紛隨風(fēng)而逝。 第一章 家國(七) “對付楊無敵?”趙光義在馬背上打了個趔趄,兩只眼睛瞬間瞪得滾圓,“你們是故意放走了張?jiān)鈱Σ粚??你們是不是早就料到楊重貴不會來追,所以才……” “戰(zhàn)場上的事情,怎么可能真的算無遺策?”高懷德輕輕看了他一眼,笑著點(diǎn)撥,“子明剛才撤下來時曾經(jīng)說過,如果來追的是楊重貴,就先放他過去,再偃旗息鼓尾隨其后。來追的是張?jiān)猓秃莺萁o對方一個教訓(xùn)。讓北漢……” “尾隨其后?”一句話沒等說完,趙光義已經(jīng)又急著打斷,“尾隨其后做什么?莫非……” “當(dāng)然是斷其退路,準(zhǔn)備全殲其軍了?否則,還能請他喝酒吃飯??!”沒想到趙匡胤的親弟弟是如此一個頭腦簡單之輩,高懷德又看了趙光義一眼,冷冷地反問。 趙光義被看得臉色微紅,卻不肯承認(rèn)自己見識少,反應(yīng)慢。四下看了看,帶著幾分賭氣說道:“鄭子明剛才說過,他曾經(jīng)答應(yīng)退避三舍,以報(bào)楊重貴當(dāng)年相救之恩。” “他當(dāng)然退避三舍了,你剛才看到鄭子明出手了么?”高懷德聳聳肩,嘴角微微上翹,反問的話再度脫口而出。 “沒,沒有!”趙光義不得不點(diǎn)頭承認(rèn),卻又覺得好生別扭。沉吟了片刻,再度啞著嗓子道,“可,可你和我哥出手了。你們現(xiàn)在都受鄭三哥的節(jié)制?!?/br> “我們倆出手打的是張?jiān)猓 备邞训虏挪粫姓J(rèn)鄭子明毀諾,立刻冷笑著大聲強(qiáng)調(diào)?!皸钪刭F是個正人君子,即便明白過來自己有可能上當(dāng),也厚不起臉皮來再來追趕。那張?jiān)饧敝鴮⒐H罪……” “要是楊重貴自己領(lǐng)兵來追呢?”趙光義還不服氣,繼續(xù)大膽假設(shè)。 “那就先退夠九十里再說!”高懷德毫不猶豫地回應(yīng)?!胺凑p方都是騎兵,誰還能比誰快多少?” “那,那豈,豈不要一路退到了深州城下?”趙光義跟不上他的思路,卻依舊不愿服軟,只是一味地胡攪蠻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