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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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咱們怎么沒早點想到這一層?” …… 正所謂急病亂投醫(yī),大伙眼下想不出別的辦法幫助鄭子明,陶三春的提議,便成為了唯一的解決方案。 趙匡胤將眾人的議論聲都聽在了耳朵里,原本就已經(jīng)紅潤臉色,立刻變得幾欲滴血。“我,我不是故意要放走他,真的不是!我去追殺敵軍騎兵的時候,根本沒發(fā)現(xiàn)劉鎬的身影。后來楊重貴領(lǐng)軍前來接應(yīng),我當時身邊的弟兄太少,又人困馬乏,就只能主動退卻?!?/br> “二哥當時做的對,咱們原本就沒打算活捉劉鎬!”鄭子明迅速將話頭接過去,主動替趙匡胤開脫,“他那個人,志大才疏,又心胸狹窄。留他偽漢那邊,遠比把他抓到咱們這邊來作用大。況且楊重貴也是百戰(zhàn)之將,任何人與他倉促相遇,都不可能有必勝的把握!” “我們也不是責怪趙將軍!”聽鄭子明如此說,先前懊悔沒有活捉劉鎬的幾個人,也瞬間意識到了自己的話容易引起誤會,趕緊走上前,笑著向趙匡胤解釋,“我們,我們幾個只是,只是,唉……” “行了,自家兄弟,不必解釋那么多!”柴榮也笑了笑,出言替所有人解圍,“況且劉鎬只是一個兒皇帝之子,重要性怎么能跟伯父相比?即便把他抓過來,心疼的恐怕也只有劉崇自己。遼國人那邊,才不會在乎他的死活?!?/br> “這……”剎那間,眾人頭上宛若被潑了一瓢冷水,臉上的興奮,頓時消失不見。 走馬換將,講究的是雙方價值對等。連偽漢王劉崇本人在遼國君臣眼里,恐怕都是一頭可有可無的老狗,劉崇的兒子,當然更是毫無價值可言。而石重貴的身價,則大大不同。 首先,好歹此人曾經(jīng)做過一任中原的皇帝,在遺老遺少們心中或許還有號召力。其次,此人在位時,好歹敢跟大遼開戰(zhàn),雖然敗了,也值得尊敬。第三,俗話說,后二十年看子敬父。遼國君臣現(xiàn)在要對付的是鄭子明,而鄭子明在大周的年青將領(lǐng)一代中,到目前為止,肯定是最為出色的一個。 “柴大哥很有道理,然而,妾身卻以為,陶家妹子的想法,未必不可一試!”就在眾人倍感沮喪的時候,符贏的話又柔柔地響起,如同半夜時的燭光般,令所有人眼前為之一亮。 “嗯?”柴榮愣了愣,笑著將目光轉(zhuǎn)向符贏。對于這個美麗且聰慧了女子,他接觸越多,心中越是欽佩,“那你不妨說說,反正這里也沒外人。即便說錯了,大伙也不會計較!” “劉鎬肯定連伯父的一根腳指頭都比不上!”符贏笑了笑,先沖著鄭子明微微頷首。隨即,又將聲音提高了幾分,繼續(xù)微笑著補充道:“但咱們抓了劉鎬,卻可以告訴契丹君臣,綁票要挾的事情,不光他們會干,一旦有人開了這個頭,就別怪大伙跟著學(xué)。” “嘶——”眾人聞聽此言,不覺悄悄倒吸冷氣。 綁人親屬要挾對方就范這種下三濫勾當,通常只有江湖好漢才喜歡干。兩國交兵,幾乎沒有過任何先例。一旦有人采用了,首先,此舉毫無疑問地意味著,他們已經(jīng)失去了從戰(zhàn)場上擊敗對手的信心。其次,對方也可以用同樣的手段以牙還牙。 試問從皇帝到文武百官,誰沒有父母妻兒,三親六故?誰可能把所有家人都時時刻刻保護得密不透風?今天你抓了我父親,明天我去綁了你兒子,如此往復(fù)循環(huán),又什么時候才能是個盡頭? “此外,劉鎬雖然一文不值,契丹人暫時卻還舍不得放棄劉崇這頭獵狗!”符贏溫柔地沖所有人笑了笑,眼睛明亮如夜空中的繁星,“此事是因為他們而起,如果咱們抓了劉鎬要求換將,契丹人卻選擇了拒絕,肯定會令偽漢王劉崇寒心。其他與契丹有聯(lián)絡(luò)的小國,如南唐、西蜀,恐怕也會考慮,契丹人是否真的能夠依仗!” 話音剛落,柴榮和趙匡胤兩個立刻同時撫掌?!吧?,此言甚善!” “大嫂之言有禮,咱們立刻想辦法把劉鎬捉回來!” “明天一早,咱們就去找楊重貴決戰(zhàn)?!?/br> “偽漢國剛剛吃了大敗仗,士氣低落。楊重貴即便生著三頭六臂,也無力回天!” “追,追到太行山下去,把定州、易州和鎮(zhèn)州也搶下來!” “追,我就不信……” 眾人擦拳磨掌,個個躍躍欲試。 符贏的分析很有道理,契丹人可以不在乎劉鎬的死活,卻不能不在乎此事所帶來的示范效應(yīng)。如果他們不肯拿石重貴換劉鎬,就意味著今后其他走狗們遇到了危險,他們也會見死不救。如此一來,其號召力和影響力,必然會受到極大的損害,以耶律阮的狡猾,應(yīng)該分得清楚孰輕孰重! 暫時也拿不出更好的主意,因此柴榮、趙匡胤和鄭子明三個,只能按照走馬換將的思路去謀劃。將目標明確之后,大家伙兒群策群力,很快,就弄出了一套完整的方案。然后,各自散去挑選部屬,整頓隊伍,準備第二天開始將計劃付諸實施。 作為鄭子明最信任的軍師,潘美在整個議事過程中,都一言未發(fā)。待出了門,回到了自家的營區(qū)內(nèi),看看四下已經(jīng)沒有了外人,他卻偷偷拉了鄭子明一把,低聲道:“那個姓符的女人,手段好生了得,恐怕是早已得了老狼符彥卿的真?zhèn)鳎 ?/br> “那當然,否則也配不上柴家大哥!”鄭子明輕輕點頭,臉上的笑容看起來好生疲倦。 “我不是在夸她!”潘美頓時有些氣結(jié),又拉了鄭子明的衣袖一下,將聲音提高了幾分強調(diào),“我是說,她說話做事處處都留著后手。她讓高懷德回去報捷,一方面是利用高家與皇上的關(guān)系,避免有人將柴榮的信截留。另外一方面,也是為了將高懷德支開,以便你們哥仨可以按自己的想法行事!” “我知道,如今王峻剛剛升了樞密使,風頭正勁。除了高懷德,別人回去,還真未必有機會見到陛下!”鄭子明又笑了笑,滿不在乎地點頭。 “他把柴榮留在這兒,其實是為了向朝廷證明,你根本沒有聽從令尊吩咐的機會,不可能領(lǐng)軍投降契丹!”潘美被氣得又是一哆嗦,咬著牙繼續(xù)提醒。 “我知道,我原本也沒打算聽從!”鄭子明點點頭,表現(xiàn)依舊不溫不火。 “這只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她恐怕也在防范著你真的一時沖動,去投了契丹人!”潘美用力跺腳,真恨不得直接給鄭子明頭上來一下,令后者頭腦恢復(fù)清醒。 “理當如此?!编嵶用餍α诵?,好像對一切都了然于胸?!皳Q了我也一樣,畢竟一旦這里出了事,大周就會門戶洞開,黃河以北,包括陛下起家的鄴都,恐怕都得易手。更何況,她是她,柴大哥是柴大哥!” “你,你還真想得開!”潘美沒料到鄭子明早就看清楚了符贏的小算盤,卻聽之任之,頓時氣得臉都青了。又跺了跺腳,大聲道:“你就不怕,她哪天真的把你當成傻子賣掉?我跟你打賭,劉鎬沒那么容易抓,即便抓到,契丹人也寧可讓所有走狗寒心,不會答應(yīng)走馬換將!” “我要是契丹人,我也不會!”鄭子明就像傻了般,對潘美的觀點不加任何反駁。 “那,那你還任由他們瞎胡折騰?”潘美實在無法忍受鄭子明的木然,狠狠朝著他的腳尖兒出踩了一下,大聲喝問。“你到底是什么打算?能不能直說,也省得我替你cao心!” 這下,鄭子明終于有了激烈反應(yīng)。向后跳了一步,四下看了看,用極低的聲音回應(yīng),“我的打算就是,你代替我,跟柴大哥他們一起去抓劉鎬,虛張聲勢。而我自己,親自去遼東把父親救出來!” “轟隆——”天邊隱隱有悶雷聲滾過,盛夏時節(jié)到了,一場風暴正在醞釀。 潘美仿佛被雷劈了般,打了趔趄。接連后退了好幾步,才勉強將身形重新站穩(wěn),“你,你說什么?你,你親自去遼東?你怎么去?來回幾千里路,你又怎么可能將人平安帶回來!” “從水上去!”鄭子明的回答伴著雷聲,震得潘美身體再度搖搖晃晃。 “喀嚓!”一道閃電,照亮他發(fā)白的面孔。反復(fù)打量鄭子明,如同第一天見到此人般,他的目光里充滿了陌生,“你,你,你原來早就準備著這一天。你,你,你,你當初不惜花費重金打造水師……” “咔嚓!”又一道閃電落下,雷聲夾著暴雨,將他的話和鄭子明的回答,都吞沒在無盡的黑暗當中。 第三章 颶風(三) 瓢潑般的大雨從天而降,洗去天空中的征塵,洗掉地面上的血漬,把汴梁城內(nèi)的雕梁畫棟,洗的煥然一新。 大周天子郭威坐在含涼殿內(nèi),聽著外邊嘈嘈切切的雨聲,忍不住眉頭緊皺。 含涼殿是劉承佑仿照唐代大明宮內(nèi)的避暑建筑所營造,位置甚高,三面環(huán)水,因此即便是在炎炎盛夏,殿內(nèi)也有涼風習習。然而,在這雷雨交加的天氣里,含涼殿內(nèi),就有些過于潮濕了。從柱子到窗棱,再到郭威面前的書案,幾乎每一處光滑的表面上,都凝著一絲水氣,人的衣服只要不小心輕輕蹭上一下,就會像尿了般被弄濕一大片。 “皇上,換個地方去批閱奏折吧,天涼露重,小心龍體!”老太監(jiān)李福,弓著身子湊上前,真心實意地奉勸。 他原本是皇宮里打掃藏書閣的老雜役,長相丑陋,膚色粗糙,嘴巴和心思也不夠靈活,因此,一年到尾也見不到皇帝的面兒,更甭提勾結(jié)內(nèi)外共同發(fā)財。誰料最近時來運轉(zhuǎn),上一任皇宮的主人劉承佑玩男寵,愣是把江山給玩丟了。當時得勢的太監(jiān)們逃的逃,死的死,樹倒猢猻散。而皇宮的新主人郭威偏偏又希望身邊的太監(jiān)能讀書識字,所以,他就從藏書閣的雜役,直接變成了新皇帝的親隨,端的稱得起是“平步青云”。 已經(jīng)混吃等死的人了,忽然得到這么大的造化,李福當然極為珍惜。因此,每時每刻,都全心全意為自家新主人著想,唯恐新主人龍體有恙,讓自己的好運道嘎然而止。而那新皇帝郭威,也是個罕見得容易伺候的主,吃穿不挑,起臥有時,偶爾即便因為傷心家人的慘死,脾氣變差。也頂多是砸?guī)讟訓(xùn)|西,從不拿太監(jiān)和宮女們的血rou之軀作賤。 不過,今天的情況卻有些例外。聽了李福的勸告之后,郭威非但沒有立刻移駕他處,反而不耐煩地揮了下胳膊,大聲驅(qū)趕道:“去,一邊去!沒見我正忙著么?這大雨下個沒完沒了,哪地方能干爽?嫌乎這里潮,你就去生個碳盆。有個碳盆烤著,比老在我身邊晃悠強!” “呀!哎,哎!老奴遵旨!老奴這就去替陛下準備碳盆!”李福年老體衰,反應(yīng)速度慢,登時就被郭威給揮了個跟頭。然而,他卻既不敢驚叫,又不敢呼痛。一個翻滾爬起來,連聲答應(yīng)。 “你……”郭威六識敏銳,立刻感覺到了自己腳邊好像有人在快速運動。本能地向書案另一側(cè)躲了躲,然后扭過頭,手按劍柄,驚詫地追問:“你,你怎么倒下了。哎呀!是郭某的錯,郭某剛才不該……” 歉意的話剛說了一半兒,把老太監(jiān)李福和當值的其他太監(jiān),已經(jīng)全都嚇得趴在地上。一邊搗蒜般地磕頭,一邊帶著哭腔求告:“陛下,陛下切莫如此自責。我等,我等,我等不敢,我等真的不敢,真的擔當不起??!” “擔當什么?”郭威又愣了愣,這才豁然想起自己如今已經(jīng)是九五至尊了,不再是當初那個與弟兄們大碗喝酒,靠背而眠的武將。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有些尷尬,擺擺手,和和氣氣地說道:“行了,你們都起來吧。不是你們的錯。李福,你也起來,去太醫(yī)那邊看看傷到骨頭沒有?朕,朕剛才心里有事,所以才揮了個胳膊。沒,沒想到會打翻了你!” “老奴,老奴沒事,沒事!”老太監(jiān)李福感激了涕泗交流,一邊用力磕頭,一邊哽咽著回應(yīng),“剛才是老奴自己沒眼色,不是陛下的錯。老奴……” “是朕碰倒了你!”郭威上前幾步,彎腰將其從地上親手扶起,“長著眼睛的人都看著呢,你又何必替朕分辨?來人,送他去看太醫(yī)。再從內(nèi)庫里支兩貫錢給他,算朕的賠禮。” “謝陛下!”眾太監(jiān)聞聽,再度跪倒,真心實意地向郭威行禮。 都是從前朝留下來的,大伙誰沒見過從角門處抬出去的那些血rou模糊的尸???換做劉承佑當政的時候,被皇帝不小心推倒,還想看太醫(yī),領(lǐng)補償,做夢去吧!不再將你拉出去打一頓,問你為何要故意惹皇帝不痛快,已經(jīng)燒高香了。 “起來,起來,別都跟磕頭蟲一般!”而郭威自己,卻依舊沒有當皇帝的覺悟。被眾人的表現(xiàn)弄得渾身不自在,擺擺手,大聲吩咐?!坝薪o我磕頭那功夫,不如趕緊去弄碳盆。李福不說,朕還感覺不到,這屋子里的確濕得厲害。” “是!”眾太監(jiān)們滿臉感激地爬起來,小跑著去準備木炭。老太監(jiān)李福,卻沒有遵命去找太醫(yī)診治,而是先自己活動了下胳膊腿兒,揉了揉后腦勺。然后蹣跚著再度走到郭威身邊,小心翼翼地問道:“皇上可是擔憂雨下得太大,黃河上會有洪訊?其實往年這個時候,也經(jīng)常下暴雨,但是汴梁城有龍氣,洪峰從來不敢靠近?!?/br> “什么龍氣啊,選址選的好,洪水半途中又被三岔河分流了而已?!惫琢怂谎?,悻悻地回應(yīng),“不過今年上游雨水也大,奏折上說,有好幾處洪水都已經(jīng)漫過了堤壩。三岔河的分流作用,未必能像以往那樣收到奇效??墒?,可是現(xiàn)在派人去搶修,恐怕,恐怕……,算了,你還是趕緊去看太醫(yī)吧,朕跟你說,你也聽不明白!” “是,陛下!”老太監(jiān)李福知道有些事郭威不愿讓自己這樣的人過多參與,答應(yīng)一聲,倒退向外走去。雙腳臨邁過門檻,卻又把心一橫,硬著頭皮提議:“陛下,其實除了三岔河之外,還有幾處可以分流。只要洪水不波及汴梁……” “朕知道!”郭威知道對方是出于一番好心,擺擺手,低聲打斷,“不淹汴梁,可以讓洪水淹了別處??蓜e處百姓,就活該被淹了?” “前朝,前朝都是……”老太監(jiān)李福愣了愣,再度硬著頭皮開口。 “前朝都是這么做,不意味著朕也可以這么做!算了,你別管了,朕再想辦法!”郭威擺手,苦笑。“底下的人交糧納稅服徭役,一年到頭幾乎都不得清閑。朕吃他們的,喝他們的,洪水一來,為了保住眼前這一畝三分地,就派兵掘開河堤淹了他們的家。朕算個狗屁皇帝,他們還養(yǎng)著朕這個狗屁皇帝作甚?還不如養(yǎng)幾只狗呢,好歹又能殺了吃rou,又能看守門戶!” 這是他心中的真實想法,雖然說出來之后,幾乎沒幾個人人能懂,更沒人有膽子附和。自古以來,皇帝都是天子,奉上天之命教化萬民。只要天命不絕,就可以傳國千秋萬世,至于萬民的死活,與他何干? 小太監(jiān)們動作甚為麻利,不多時,已經(jīng)將碳盆端上。亮紅色的火炭,立刻讓屋子里暖了起來,濕氣也瞬間被驅(qū)散了許多。 郭威單手拎起書案,擺在了碳盆旁。然后又將裝滿了奏折的筐子也挪了過來,對著火光繼續(xù)開始批閱。很快,腳下就堆起了厚厚的一大摞。 所有奏折,其實都是由大臣們提前篩選過一遍的,處理掉了其中不太重要的,只將最為重要的,或者眾人難以做出決斷的那些,才送到他的面前。饒是如此,每天依舊將他累得精疲力竭。今日又一直忙到了午時三刻,才終于放下了筆,伸著懶腰扭頭四望,“哈——” 外邊的雨,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停了。房檐處原本像瀑布一般的水流,也早就變得淅淅瀝瀝。目光透過太監(jiān)們專門留出來換氣的窗口,郭威甚至看到了幾點繁星。這令他心中頓時一喜,猛地站起身,就準備到院子里活動筋骨。 “陛下忙完了?微臣又是啟奏!”一個沙啞的聲音,卻從耳畔響了起來,嚇得他本能地躲閃,差點沒一頭栽倒。 “陛下勿慌,是臣,樞密使王秀峰!”沙啞的聲音再度響起,隱隱還透著幾分幸災(zāi)樂禍,“臣剛才看您批奏折批得入神,所以才沒讓太監(jiān)們打擾您。” “秀峰兄,大半夜的,你怎么跑到了朕這里來了?”郭威驚魂稍定,哭笑不得地詢問。 他到目前為止,后宮里只有兩個妃子。所以并不怎么在乎外臣進出。但樞密使王峻大半夜突然到訪,并且還能做到讓他毫無察覺,就有些太過分了,甚至讓他隱隱在內(nèi)心深處生出一些不安。 樞密使王峻,卻沒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何不妥。有事可以隨時入宮進諫,是郭威當眾許諾給他和幾位肱骨之臣的特權(quán)。而郭威能痛痛快快坐上皇位,不再像先前那樣扭扭捏捏,也多虧了他當即立斷,派人結(jié)果了劉斌的小命兒! 所以,在王峻眼里,大周江山的建立,至少有自己一半兒功勞。在國事上,自己該干什么就干什么,該說什么就說什么,真的沒有必要跟郭威客氣太多! “微臣也不想半夜來打擾!”帶著幾分不滿,樞密使王峻如實回應(yīng),“然而微臣今晚卻聽聞,高懷德回了汴梁,隨身還帶著前線的告捷文書。微臣想問一問陛下,告捷文書在哪?澶州節(jié)度到底想要做什么?為何要讓高懷德繞過樞密院,將文書直接送到陛下之手?” 第三章 颶風(四) “秀峰兄問告捷文書啊,我看過之后,立刻派人送到樞密院去了,秀峰兄莫非還沒看到?不應(yīng)該啊,天黑之前我就派人送過去了!”郭威臉色微紅,有些心虛地解釋。 “臣傍晚之后,就已經(jīng)回了家,當然不可能讓人把公文送到私宅中批閱!”王峻被郭威企圖蒙混過關(guān)的態(tài)度,氣得怒火中燒。向前跨了半步,大聲補充,“直到半個多時辰之前,臣起身出來查看汴梁城的內(nèi)澇情況,才從下面人嘴里得知,澶州節(jié)度使的告捷文書下午先送進了皇宮!” 二人距離一下拉到不足半尺,郭威被王峻噴了滿臉吐沫星子,一邊躲閃,一邊繼續(xù)心虛地回應(yīng),“嗯,的確如此。所以我看過之后,立刻就命人送回了樞密院。高懷德這小子第一次出來做事,難免毛手毛腳。我看在他父親高行周的面子上,也不好對他過于苛責!秀峰兄,你看在我的面子上,暫且放過他這一回,如何?” 澶州節(jié)度使是郭威最近才加封給柴榮的官職,王峻不呼柴榮之名,而口口聲聲以官職相稱,明顯是在提醒他,報捷文書的上呈屬于公務(wù),應(yīng)該先經(jīng)過樞密院核對,查驗,才能交給他這個皇帝御覽。而不經(jīng)樞密院,直接送入皇宮,則屬于故意踐踏皇帝與輔臣之間的行事規(guī)則,絕對應(yīng)該從嚴懲處,以儆效尤。 嚴懲柴榮,郭威是絕對舍不得的。他的兒女皆為劉承佑所害,膝下如今只剩柴榮這么一個義子,捧在手心都怕摔到,怎么可能動不動就加以嚴懲?況且這件事,郭威內(nèi)心深處并不認為柴榮做錯了什么。告捷文書是告捷文書,家信是家信,告捷文書是應(yīng)該先進入兵部和樞密院,然后才能送到自己手邊,兒子給父親的家信,卻不需要再由群臣們先過目。要怪罪,也只能怪罪高懷德,是這小子弄亂了順序,先把家信給送進了皇宮,然后才想起來還有一份來自河北戰(zhàn)場的正式告捷文書,沒有按規(guī)矩上呈。 然而王峻,今天卻堅決不愿讓郭威蒙混過關(guān),抬手抹了下嘴巴,繼續(xù)大聲噴到:“陛下看高行周的面子,怎么不考慮一下,澶州節(jié)度使和高懷德兩個這么做,會置臣于何地?如果人人都因為有個實力強大的靠山,就無視朝廷規(guī)矩。那咱們還要規(guī)矩做什么?任憑衙內(nèi)們胡作非為就是。如此,看看你的大周江山,能挺得了幾時?” “這,這,秀峰兄,朕已經(jīng)把文書送到樞密院去了,你還要怎么樣?”聽王峻居然詛咒自己早日斷送江山,郭威被碰到了逆鱗。向后快速退了兩步,拉開彼此之間的距離,挺直身子,皺著眉頭發(fā)問。“況且粗略戰(zhàn)況,三日前就已經(jīng)由驛站送到了樞密院。這次,不過是寫得更詳細一些罷了。朕先看幾眼,根本不會耽擱任何事情?!?/br> 他乃百戰(zhàn)名將,一怒之下,殺氣蓬勃而出。頓時將王峻的氣焰給壓了下去,愣愣半晌,才終于意識到自己剛才對郭威有些逼迫過甚,然而卻又不愿主動認錯,抬手又在臉上抹了兩把,梗著脖子說道:“陛下,您應(yīng)該知道微臣不是這個意思!微臣之所以入宮覲見,是希望陛下明白一件事,大周初立,一切應(yīng)該以規(guī)矩為上。任何人不能隨意踐踏!否則,勢必會導(dǎo)致有令難行,有禁不止,朝政一團混亂!” “朕知道,朕明白秀峰兄是一心為公!”見王峻滿臉委屈模樣,郭威刻意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點點頭,盡量用舒緩的語氣補充,“高懷德入宮,是因為君貴讓他捎帶了一封家書。他弄錯了順序,所以先送完家書,才又想起報捷文書來!朕念他一路辛苦,就讓他先回家去報平安,然后又趕緊命人把報捷文書給你送了過去?!?/br> “陛下若是早這么說,臣就不會死死揪住高懷德不放了!”見郭威主動緩和氣氛,王峻也趕緊順坡下驢,“君貴在前線一切可好,可曾遇到什么煩心的事情!” “他能有什么煩心的事情?”郭威不想再于同一件事上沒完沒了地糾纏,趕緊借機轉(zhuǎn)換話頭,“有鄭大兄在前線坐鎮(zhèn),有趙匡胤和鄭子明兩個做他的左膀右臂,他最近日子過得像蛟龍入了海一般,怎么可能有事情煩心!” “那就好,微臣一直在擔心他!”王秀峰笑了笑,難得主動夸獎起了柴榮的優(yōu)點,“君貴見多識廣,眼界開闊。心胸、氣度和謀略,都是一等一。假以時日,必將青出于藍!” 沒有做父親的不喜歡聽別人夸自家兒子出息,郭威頓時老懷大慰,手捋胡須,笑呵呵地自謙,“秀峰兄過獎了,君貴他還年青,許多方面都略顯稚嫩!” “比起你我當年,其實君貴已經(jīng)強出甚多!”王峻笑著擺手,再度拍了一次郭威的馬屁。隨即,把忽然把話頭一轉(zhuǎn),聲音立刻變得又硬又冷:“只是君貴有時候,過于感情用事。特別是對身邊的人,幾乎沒有任何提防。如此下去,恐怕早晚會追悔莫及。” “你是說鄭子明?”有道是,響鼓不用重錘,郭威的臉色立刻就沉了下來,皺著眉回應(yīng)。 “正是!”王峻根本不考慮任何人的感受,用力點頭,“陛下可曾聽聞,最近街頭巷尾有流言說,鄭子明的確就是后晉的二皇子石延寶。而那石重貴為了活命,竟然親筆寫了一封信給他,要求他率部歸順契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