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jié)
顧青竹的馬車從祁家出去, 紅渠一路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住往馬車外頭看, 顧青竹被她看的有些煩, 問道: “你看來看去的, 看出什么來沒有?” 紅渠放下車簾子:“我在看有沒有追兵過來?!?/br> 顧青竹無語:“什么追兵?我們成什么了?” “小姐您不知道,大戶人家對這些事兒可講究著呢,三小姐在賀家, 簡直就跟被關(guān)起來似的,我那天聽小翠說起的, 賀家把三小姐當犯人似的看管。” 紅渠一輩子沒怎么見過大場面,聽了賀家怎么對顧玉瑤的,就在那里擔心是不是所有的侯府都那樣。 “反正我瞧著侯夫人似乎也不太友善的樣子?!奔t渠雖沒見過世面, 可也懂看臉色, 侯夫人雖說表面上和氣的很,但有時候看自家小姐的目光, 透著嫌棄。 顧青竹抿唇無語,并不想與紅渠深入探討這個話題,只提醒一句:“你知道侯夫人不友善,那你就避著些,沒事兒被湊到她跟前兒去, 聽到?jīng)]有?” 紅渠算是顧青竹上輩子的遺憾,因為自己能力不足, 沒有將紅渠保護好, 讓她落得那樣凄慘的下場, 如果上一世顧青竹也跟這一世一樣強勢,不想討好云氏,沒有掉以輕心的話,紅渠應該不會有事。 “哦,知道了?!奔t渠覺得自家小姐根本就沒聽懂她的意思,她是想讓小姐當心著些,可怎么小姐還反過來讓她當心呢。 馬車??吭谌识魈猛猓t渠搬了一箱子的喜堂下來,昀生悶悶不樂的撐著腦袋在柜臺上,良甫倒是忙前忙后的,又是碾藥又是抓藥,看見顧青竹和紅渠,良甫放下手里東西,迎上前來: “先生怎么現(xiàn)在就來了。成親也不多歇息兩日?!?/br> 顧青竹笑了笑,與往常并無二致:“成親有什么好歇的。這兩天看病的人多嗎?” “不算太多吧。”良甫接過紅渠遞過來的喜糖,笑著問話:“先生莫不是擔心醫(yī)館里,你就放心回去吧,我與昀生對付尋常病癥沒有問題的。” 顧青竹看向昀生,見他還站著柜臺后頭,倒不再撐著腦袋了,就站在柜臺后癡癡的望著顧青竹,可顧青竹一看向他,他又飛快將頭低下,假裝自己好像很忙碌一樣。 紅渠給他送糖去,昀生也只是淡淡點了點頭,讓紅渠把糖放在一旁。紅渠說了聲‘莫名其妙’,回到顧青竹身邊。 顧青竹剛坐下,準備理一理這兩天的藥方子,看看都開了什么藥,外頭進來一名小廝,看著有點面熟,良甫問: “你是看病還是抓藥?” 那小廝賠笑了一下,走到顧青竹面前,恭恭敬敬的行禮說道:“小的是來找顧先生的,我家公子想與顧先生在茶樓一敘。” 顧青竹抬頭看他,隱約有點印象,那小廝見顧青竹目露疑惑,趕忙自行解答:“先生,您不記得我了,我是宋記米糧鋪子的伙計啊。您之前去過,咱們見過兩面的?!?/br> “宋記……”顧青竹將手里的東西放下,起身問道:“你是宋新成派來的?” 小廝點頭:“是,正是我家東家派小的來的。我家東家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南邊兒那個茶樓里等著先生了?!?/br> 顧青竹想了想,紅渠在旁邊拉扯顧青竹的衣袖,似乎想提醒她什么,顧青竹恍若未見,對那小廝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我收拾一下便過去?!?/br> 小廝離開以后,紅渠攔著顧青竹身前:“小姐,不能去?!?/br> 情急之下,紅渠直接喚顧青竹做小姐了,連自己都沒意識到有什么問題。因為這事兒太大了,小姐剛剛嫁人第四天,未經(jīng)許可出門本就不對,還出門見其他男子,若是被其他人看見了,那小姐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萬一傳出什么不好的污言穢語,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顧青竹見紅渠阻攔,心中也稍微疑惑了一番,她在與祁暄成親之前,讓顧青學給宋新成捎過一封信,然后宋新成也沒什么特別反應,顧青竹以為他是想徹底把她從生命里抹去,所以雖然心存抱歉,卻也沒再去招惹他。 沒想到今天他居然主動派人來找她,只不知是為了什么,不管怎么樣,見他一見,當面把話說清楚,再向他道歉一番,總能緩解顧青竹心中的愧疚。 至于紅渠擔心的那些,顧青竹暫時還沒有想到,她是問心無愧的就成。 稍微收拾了一番,顧青竹便不理紅渠的阻攔,往南邊的茶樓去。 茶樓的伙計見了她,顧青竹說了名字,伙計就將她帶到二樓雅間去了,雅間里,宋新成一個人坐了一整面,抱著個茶壺喝,看見顧青竹,他下意識放下茶壺,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這是兩人退婚以后,第一次見面,宋新成似乎清減了些,但仍舊肥壯,臉上帶著些憔悴,請顧青竹入座。 顧青竹坐下以后,宋新成忙忙碌碌的讓伙計上新茶,上新點心,忙活一陣,沒什么好忙了,才低著頭坐下,緊張的直擦汗。 顧青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問道: “這些天過得好嗎?” 宋新成一愣,緩緩抬頭,與顧青竹對視一眼后,又飛快轉(zhuǎn)過目光,輕輕點了點頭算是回答。 他的緊張讓顧青竹也稍微覺得情況有些尷尬,若是她不說話,情況只會越來越尷尬,所以顧青竹又問:“那個……最近家里生意好嗎?” 宋新成抿唇,再次點頭。 單方面的問題將雅間內(nèi)的尷尬氣氛推到了頂點,顧青竹一個人實在唱不了一臺戲,宋新成不說話,她也難推測他的心情。 兩人干脆都沉默了,好一會兒以后,宋新成才干咳一聲: “你,你過得好嗎?”頓了頓:“他,他有沒有欺負你?” 接連兩個問題,讓顧青竹深吸一口氣:“過得還成。他沒欺負我。” 宋新成聽到顧青竹的回答,緩緩抬頭,終于敢將目光與顧青竹對視了,盯著顧青竹看了好一會兒,宋新成又道: “我,剛才在街上看見你的馬車了,覺得你清減了些,便讓阿旺去請你過來喝茶。便是想問你過得如何的?!?/br> 宋新成本就是害羞靦腆之人,他能在顧青竹面前說出這么多話,已經(jīng)屬于不容易了。 顧青竹對他并沒有太多期待,腦中想著該怎么與他說起那個話題,她想跟他道個歉。 可還沒張口,就見宋新成忽然站起身,直挺挺的對顧青竹鞠了個躬: “對不起,是我不好。請你原諒我?!?/br> 顧青竹一愣:“你這是做什么?快起來?!?/br> 宋新成弓著腰,維持道歉的姿態(tài):“我,是我自私自利,枉顧我們兩人之間的約定,擅自提出退婚,將你陷入兩難之中,明知道那個人不是什么善茬兒,卻還放任你去嫁給他,我是混蛋,我不是人,求你原諒我?!?/br> 事態(tài)的發(fā)展讓顧青竹十分意外,她怎么也沒有想到,先道歉的居然是宋新成。明明是她和祁暄做錯了不是嗎?這人未免也太憨厚了,將一切罪狀攬到自己身上。 “你先起來吧?!鳖櫱嘀褡哌^去將宋新成扶起來,讓他坐下。 宋新成羞愧不已,顧青竹看他這樣,突然有些好奇:“你與我一五一十的把那天晚上發(fā)生的事情告訴我。我一直都沒有機會問你,為什么我們前天說的好好的,不過一個晚上你就變卦了?!?/br> 宋新成深吸一口氣:“唉,是我膽小如鼠,那天你走了之后,他就去了我府里,將我府中所有的產(chǎn)業(yè)全都擺放在臺面上,當著我爹娘的面,逼迫我,若我不與你退婚,他便將我宋家所用的產(chǎn)業(yè)全都封掉,還要將我們宋家逐出京城。我,我沒辦法,我爹娘已然老了,再經(jīng)不起折騰,若離開京城,只怕就沒有活頭了。我當時只想著抱住家業(yè),便答應了他的要求,第二天一早去退婚?!?/br> 果然如此。祁暄黃雀在后,在她以為修復了和宋新成的關(guān)系之后,就上門威脅,宋新成是宋家二房,家里只有一些產(chǎn)業(yè)維生,沒有官爵,祁暄當然能做到將他家業(yè)全毀,再將他宋家二房逐出京城。 “青竹,是我沒用,你怪我也是應該的。” 宋新成情緒十分低落。 顧青竹卻沒有太大感覺,安慰道:“我不怪你,真的。任誰都會這么選擇的。你沒有做錯任何事,錯的是我和祁暄,我明知自己有麻煩,卻還不顧一切去招惹你,祁暄明知你我有婚約,還對你做出這樣的逼迫行為,我一直想找機會與你當面道歉?!?/br> 宋新成連連搖手:“不不不,你沒有錯,錯的是我。你不必跟我道歉。是我害的你淪為京城笑柄,是我立場不堅定,是我騙了你啊。” 顧青竹幽幽一嘆:“好了,別說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你只要記住,我不怪你,你也并沒有什么錯,是我連累你遭逢此難的,你千萬不要自責。祁暄不是個好惹的人,你今后看見他,繞路走便是?!?/br> 宋新成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對顧青竹問:“那,那今后我們還有機會再見面嗎?” 顧青竹猶豫后搖頭:“最好還是不要見了。對誰都不好。我如今既已嫁入祁家,便是祁家婦,你忘了我,重新找個能夠與你陪伴一生的好女人吧?!?/br> 第133章 顧青竹說完這些, 便站起身來,打算要走, 宋新成也跟著起身, 對顧青竹欲言又止,眼中滿是不舍,顧青竹對他再道一聲:“抱歉?!?/br> 便轉(zhuǎn)身離開了茶樓雅間,感覺身后還有目光追逐,顧青竹從樓下抬頭望去, 宋新成站在窗口,默然注視著她, 顧青竹回身, 規(guī)規(guī)矩矩的對宋新成福下一禮,果斷轉(zhuǎn)身,不再回頭。 心中愧疚并未減少半分,若不是她異想天開, 想借宋新成的手脫離祁暄的糾纏, 給了他希望,卻又以這種殘忍的方式剝奪,關(guān)鍵是,自己根本給不了他任何補償。 她對宋新成沒有愛,當時是想先嫁過去, 然后慢慢培養(yǎng)感情, 所以才會感覺特別對不起他, 明明他什么都沒有錯, 卻要承擔這份失落和無奈。 她現(xiàn)在只能以快刀斬亂麻的方式,讓他盡快從這段感情中脫離出來,她和祁暄已經(jīng)成親了,今后再不可能與他有任何關(guān)聯(lián),這個時候說再多都是空話。 低頭走到仁恩堂門外,顧青竹情緒低落,紅渠在門口守著,看見她就迎了過來:“小姐,你可算回來了?!?/br> 顧青竹瞥了她一眼,心道自己才去多久,這丫頭就擔心成這樣,跨入門檻,忽覺不對,仁恩堂中站著一人,不是祁暄是誰。 “世子等夫人您好一會兒了?!?/br> 紅渠在祁暄面前還是比較乖巧的。 顧青竹走過去對祁暄問:“你怎么來了,皇上讓你巡城,你可真閑?!?/br> 早上給她送早點回去,現(xiàn)在又來仁恩堂歇息,一天總共才巡多少地方。 祁暄過來牽住顧青竹的手,顧青竹沒掙開,祁暄說道:“我過來瞧瞧你,你這是去哪兒了?” 顧青竹一愣,往旁邊紅渠他們看了看,并不打算隱瞞,既然她一出家門,祁暄就知道她來了這里,那顧青竹從這里出去,去了哪兒,祁暄不會不知道,就算隱瞞了也沒用。 “找宋新成說話去的。一直沒跟他當面道歉?!?/br> 祁暄了然點頭:“你跟他有什么道歉的。又沒對不起他?!?/br> 顧青竹在診臺后坐下,云淡風輕的說了一句:“我有沒有對不起他旁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嗎?” 雖然早就知道祁暄肯定威脅宋新成了,但今天是宋新成親口說出來的。祁暄聽后,摸了摸鼻子:“這小子……我還跟他說不許外傳,他倒好,直接把我給賣了?!?/br> 一邊說,祁暄一邊試探的看向顧青竹,見她面上沒有怒意,才松了口氣,在她旁邊坐下: “哎呀,其實我對他已經(jīng)很客氣了。就憑他想跟我爭老婆,我殺他十回八回都綽綽有余?!?/br> 顧青竹將手中的一疊藥方往診臺上一摔,祁暄見狀,立刻抿嘴干咳,對她遞出一抹沒有骨氣的笑:“就是說說。” 顧青竹這才低頭繼續(xù)整理藥方。 良甫和昀生在旁邊看著他們這樣的相處方式,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良甫悄悄問紅渠:“咱們先生嫁的是武安侯世子嗎?他,他怎么是這樣的?” 在他們這些平民百姓眼里,侯府是高不可攀的府邸,這些府邸出來的公子,那是個頂個的高傲,可是看這位武安侯世子,對先生的姿態(tài),簡直比一般人家的郎君還要低。 紅渠兩手一攤:“他們就這樣。” 事實上,這算什么,紅渠見過更夸張的,自家小姐對世子爺那簡直可以用厭煩來形容,每回見了世子,都沒什么好臉,就連她這個貼身丫鬟有時候都覺得自家小姐對世子的態(tài)度太過冷淡,可是這位世子爺,仿佛就好一口,不管小姐對他臉色有多不好,他總能笑臉相迎,婚前這樣,沒想到婚后也這樣,讓人不禁感慨,人和人之間的緣分真是奇怪。 祁暄在仁恩堂守著顧青竹,顧青竹讓他去巡城他也只是應聲,卻不行動,顧青竹將藥方都整理好了,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確定良甫和昀生診斷的并沒有錯誤,心便放了下來。 “你是打算在這里守到晚上嗎?” 自從知道她去見了宋新成,祁暄就不打算離開了,他這是擔心她和宋新成繼續(xù)來往還是怎么的,顧青竹對祁暄問。 祁暄嘿嘿一笑:“不是,我是在等你什么時候忙完?!?/br> “你有事嗎?”顧青竹將藥方存入一旁的木箱之中。 祁暄點頭:“嗯,有事。就是……咱們成親了四天,還沒去拜見過祖母呢?!?/br> 顧青竹和祁暄成親那天,武安侯老夫人余氏派了身邊的桂嬤嬤來給顧青竹送見面禮,自己托病未曾出現(xiàn),對于余氏,顧青竹的心情是復雜的,既想見見她老人家,可是這位老夫人的脾性有點怪,上一世顧青竹抓住她的脾性,日夜費心討好,才讓余氏對她刮目相看,疼愛有加,可是這一世,她顯然不可能再像上一世那樣對余氏百般討好了,所以可想而知,這一世余氏定不會太喜歡顧青竹。 若是余氏不喜歡顧青竹的話,顧青竹覺得還不如不見,至少能保持一點良好的記憶。 “祖母雖然沒出面,但我知道她肯定還是很想看看我媳婦兒的。”祁暄在旁邊對顧青竹動之以情:“不過,你若是現(xiàn)在不想見她,那也成吧?!?/br> 顧青竹嘴角微動,將真實想法隱藏下去,說了句:“是該前去拜見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