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這回反倒讓宋釗怔住了。 “你才是受委屈的那個?!壁w暮染說著眼神飛揚起來,“你以已為聘,我為你紅妝,早已是夫妻一體,實不必再多那贅文?!?/br> “染染……” 少女一番話,讓郎君心中似有激流,震撼得無法言語。一聲呢喃,一聲輕喚,已是他竭盡全身之力,他只有用本能緊緊將她擁到懷里。 清沓的鳳眸內(nèi)有光芒萬千,有霧意朦朧。 他緩緩閉上眼,又是喊一聲:“染染?!?/br> 兩個字,含著無盡情意。 趙暮染能感受到他的歡喜與激動,他抱著她的手都在輕抖,他自己恐怕都沒察覺。她就甜甜地應(yīng)他。 他再喊一聲。 她便再應(yīng)一聲,末了還加了句:“夫君?!?/br> 又嬌又媚,勾得宋釗全身的熱血都仿佛沸騰了起來,尋著她唇,繾綣深吻。 宋釗離開的時候,趙暮染雙頰還嫣紅,一雙杏眸濕漉漉的,面容又嬌又俏,似那雨后海棠。 她朝著郎君早已消失的側(cè)門笑,還偷偷又將夫君二字念了幾遍,笑得更加燦爛了。 戚遠站在不遠處,難得瞧見自家郡主的傻樣,挑了挑眉。 果然情一字易讓人癡癲啊。 鳳翊宮內(nèi),趙文鈞還未離開。 皇后雙目通紅,明顯剛哭過,趙文鈞亦一臉頹色。 “你回去定要再好好查查,后院那些妾室,還有那幾個!一個都不能掉以輕心?!被屎笠а狼旋X,面上都是恨意。 她的兩個兒子,在子嗣上一直不順,嫡長孫早早夭折,其它的都庶孫。 而兩個兒子,一個馬上要到而立之年了,還是那副怕事的唯唯諾諾樣子,小兒子雖有才干,小兒媳婦肚子卻是一直不爭氣。上一胎保得艱難,居然是個女兒,這一胎居然才六個月也掉了。 好在這是個女娃兒,若是個男娃兒,她怕真要就那么氣過去了。 放眼望去,別的皇子個個都已是嫡子傍身了。 “母后。”趙文鈞神色極不好的說,“你可有打聽清楚,父王不立太子也罷,何故我們這些皇子,連爵位都不提。” 皇后被此一問,又是輕嘆:“我與你父王委婉提過,如今皇子們都大了,皆也建了府邸出宮,卻是頂著排輩命的府名……你父王倒沒顯出別的神色來,只道太子未立,封王怕朝臣想法過多?!?/br> 意思是不愿意看到皇子們結(jié)黨營私。 一旦封王,嫡出兩位皇子等階自然是最高,不立太子,朝臣的心就更加不穩(wěn)。 這是皇后猜測到的舜帝的想法。 趙文鈞聽著沉默了下去,他知道他父皇對皇子私下與大臣來往是異常的忌憚的。 可是忌憚,他們當(dāng)了那么多年的皇子,難道就真的不會有動作了?他想著,心里冷笑一聲,他的嫡兄與庶弟,他就不信哪個真那么安份! “兒子帶著王妃先行出宮了,母后您注意身體,兒子定然不會放過幕后之人?!壁w文鈞起身,朝皇后一禮。 皇后受了驚嚇,又氣急攻心,此時精神狀態(tài)亦十分不佳,疲憊地安慰了他幾句,讓他離開了。 趙文鈞剛出了宮門,便有人給皇帝稟報,舜帝聽到他在皇后那呆了許久,神色淡淡揮退了宮人。 居然是個孫女,倒是可惜了。 舜帝想到先前的事,目光中的銳利微斂,便喊來了德信。老太監(jiān)得召喚,忙前來跪下聽候吩咐,卻不想是皇帝給二皇子妃賞下一堆滋補的藥材,他便帶著口諭下準(zhǔn)備。 德公公這邊才離開,云姑就在外求見,舜帝聽聞太后身邊的老人,耐著性子見了。 “陛下,娘娘說,宮里也許久未有喜事了,就想讓文頤郡主從她宮中出嫁。安王殿下夫妻并不在都城,如今邊陲戰(zhàn)亂,安王府連個送親的人都沒。娘娘說,如若給文頤這樣一個恩典,外人也都只道陛下疼愛侄女,體恤兄弟?!?/br> 舜帝面無表情聽著,聽到最后嘴角忍不住揚了起來,眼中卻是一片冰冷。 他道:“母后言之有理,朕準(zhǔn)了。” 云姑便跪下告退,待她身影消息在大殿中,舜帝終于冷冷笑出聲。 他母后還想看著他們兄友弟恭。 那他就再演一場,也無所謂。 當(dāng)日下午,趙暮染就得到了太后讓人傳的話,讓明日就到宮中待嫁,她便讓管事幫著收拾用物和聘禮。這些都得全抬進宮,在迎親的時候再送出來。 宋釗那邊卻并不是直接去了刑部衙門,而是先到一處酒家,圍住了其中的一處廂房。 在打斗聲停后,他才輕輕推門進去,見到被衙役按在地上跪著的兩位大臣。 “宋釗!”其中一位留著山羊胡子的大臣瞪了眼,朝他就淬了一口。 宋釗面色平靜地望著被污的鞋面,輕聲道:“黃大人,念在黃大人也曾一片忠心上,本官也不想讓黃大人到牢獄那樣骯臟的地方去。黃大人不若就在這處說了吧?!彼f著,向另一個面如死灰的中年男子也道,“齊大人亦是?!?/br> 兩人眼中就都閃過驚惶。 宋釗對這樣的神色看太多了,哪個過了他的手不都這種神色,他已經(jīng)看到麻木,如今眼中更是一片漠然。 他一字一頓地道:“陛下已經(jīng)知道了,兩位大人若還想妻兒活命,還是招了吧。” “我們不曾做過有愧于陛下的事?!蹦樕F青的齊大人突然掙扎著站了起來。 壓著他的衙役忙拔了刀,哪知他卻是毅然的直接撞到了尖刃上。 霎時,屋內(nèi)的血腥味在空氣中彌漫,齊大人痛苦地捂著傷處,慢慢跪倒。但他掙扎著,掙扎到宋釗腳下,拽住他的官袍下擺,極吃力地道:“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我家人并不清楚這些事,還請…還請宋大人高抬貴手……” 他嘴里手字聲落,整個人便軟倒在郎君腳邊,衙役見此忙上前扯開他。只是他拽著郎君衣擺的手,費了一通力氣才松開,如此可見,他臨死前是用了多在的力勁。 黃大人看到這一幕,嚇得直發(fā)抖。 齊大人的尸體被拖走了,拖出了一條長長的血痕,燒灼著他的雙眼。 他抬頭看了眼那玉面郎君,見他俊逸的面上完全不為所動,那雙鳳眼漠然,仿佛剛才死在他眼前的是一尾魚,一只家禽一樣。根本不足一提。 “宋釗!”黃大人突然雙眼赤紅,聲音極厲地喊道,“你殘害忠良,你會有報應(yīng)的!” “喲。”黃大人聲落,房門突然被推開,一位穿著二品官服的人走了進來。“宋大人,他這般詛咒你,你倒是真沉得住氣。” 宋釗聽見動靜,連頭都沒抬,“樞密使大人怎么來了?!?/br> “陛下說,這兩個人頗有傲骨,怕是不肯招。故讓本官來看看,這不,就死了一個了,這黃大人怕也是不想招了?!?/br> 黃大人見到樞密使居然也出現(xiàn)在此地,心中更是驚恐。 他腦海里閃過許多想法,樞密使笑笑看著他,淡聲道:“你這是要成親的人了,以前做事那種爽利怎么就不見了,你這般,陛下又該要憂心了?!?/br> 他話中有話,宋釗眼底閃過冷光,余光掃了眼被嚇得隨時都要背過氣的黃大人,回道:“大人放心,本官不會讓陛下多添煩擾的。” “希望如此吧?!睒忻苁惯€是笑,卻是轉(zhuǎn)身離開。 離開前,還拍了拍宋釗肩膀。 屋里霎時又安靜了下去,宋釗閉了閉眼。 舜帝派了樞密使過來,是在提醒他,還特意說到成親之事。舜帝是怕他放過這些和他岳父大人有過聯(lián)系的人吧。 舜帝那顆猜忌的心,其實對誰都不會放心的。 “先將黃大人帶回刑部,其它人隨我到齊家,隨后……”宋釗睜開眼,眸光又冷又厲,“隨后就該到黃大人家中了?!?/br> 黃大人聞聲猛得掙扎起來,卻被衙役死死壓住,除了能張嘴咒罵和落淚,再無別法。 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不過是三年前與安王去過一封信問安,便遭此橫禍。 宋釗腳步極快,出了酒樓,一路奔往齊家。 半個下午,齊家連同家仆,四十余口人,全被圍殺在府內(nèi)。當(dāng)宋釗腳下糊著黏膩的血跡回到刑部大牢時,黃大人已被逼供得只剩一口氣。 宋釗揮揮手,幾個人頭落就被衙役丟到黃大人身前,看著年近五旬的男子抱著人頭大哭。宋釗只是朝衙役揮了揮手,當(dāng)即有人取了白綾,直接勒住黃大人的脖子。 大牢中再度安靜了下去,郎君冷著臉離開,“帶出去吧?!?/br> 舜帝既然給了他名單,就是殺無赦的意思,不管他們會不會招,不管他們是不是冤枉。 而他要做的,就是將這兩家人,徹底幫舜帝了結(jié)了。 不過一日,朝中就空下御史大夫與中書侍郎之位。 宋釗穿著一身染血的官服回到護國公府時,已是過了二更天。 護國公半路就將人載了過去,見他袍擺被血染成暗色,想說什么,最終還是嘆一聲,讓他早些歇息。 護國公夫人送宵夜到書房,就與安靜走在月下的郎君遇上,郎君見到她,神色極淡點了點頭,便又徑直離開。護國公夫人在他離開后,用帕子掩了掩口鼻,嘴里小聲說了句什么,她身邊的侍女嚇得忙去捂住她嘴。然后警惕四處張望。 護國公夫人的臉色為此也變得極難看,最后夜宵也不送了,鐵青著臉轉(zhuǎn)身回房。在房門掩上那刻,她溫婉的面容已是斂不住的厲色。 宋釗一路往西院。 他走得極慢,還時不時抵拳輕咳一聲,月色下的面容被幽光映照著,顯出白日沒有的蒼白來。 在快要到院子的時候,邱志從他身后追了上來,喘著粗氣,是一路急趕而來的。他朝郎君抱拳:“都已經(jīng)送出都城了,確定未驚動任何人?!?/br> 宋釗清冷清冷的面容上終于有了別的神情,他閉了閉眼,腦海里是齊大人以身撞刃的一幕。 “我知道了?!彼浇俏⑽P了揚,繼續(xù)拾步回住處。 當(dāng)他回到屋內(nèi)的時候,卻是被榻上的人驚住了。 趙暮染就抱著他被子,跟昨天一樣,睡得香甜。 他看著她的睡顏,想到從進院子的時候,侍衛(wèi)就欲言又止的樣子,原來是因為這個。 她怎么還是跑來了,若是他今晚未歸,不是讓她白等一場。 宋釗心頭有著暖意,一日的勞累和煩心事仿佛都不見了,他走上前,趙暮染就警惕地睜開眼。她迷迷糊糊坐起來,見是他,嘟囔一句你回來了,又抱著被子倒下繼續(xù)睡。 宋釗想去親親她,覺得她對他不設(shè)防的樣子實在可愛,卻又想起自己一身的血跡,只能是強忍下先去了沐浴。等到一身干爽了,又用過藥,才輕聲上榻,將自主就滾到懷里來的人兒摟緊。 明天,他們可是一整天都不會見面了。 他想著,眼中卻滿是笑意。 翌日清晨,宋釗仍是早早起身,進宮復(fù)命。趙暮染與他一同出了院門就偷偷摸摸回到王府,等著太后的人來接她進宮。 進宮后的一整日,趙暮染就都陪在老人身邊。可今日的太后精神十分頹萎,睡覺的時間為多,清醒后也不過與她說一兩句,就會咳嗽不停。 趙暮染看得心疼,盡量不叫老人多說話,就取了話本坐到老人身邊,給她念話本打發(fā)時間。 宮中各人得知趙暮染要在太后宮里出嫁,都紛紛前來添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