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節(jié)
皇子們又是嫉妒羨慕,那妃子們可就沒那么好了。 “怎么她就偏偏沒死呢!”長寧宮中,皇后摔碎了一地瓷瓶。 “娘娘使不得,這話可不能說啊?!绷謰邒呖戳丝撮T口,發(fā)現(xiàn)沒人,才將門關上,小聲勸道,現(xiàn)在宮里誰不知道皇貴妃的命是皇帝用了一堆奇珍異寶,讓太醫(yī)院日夜不休的保下的。 “嬤嬤何必如此擔心,宮里誰不是那么想的?!被屎髷囍种械呐磷?,不以為然。 “娘娘息怒,何必為了穆君凝那賤人氣壞了自己的身子?!绷謰邒卟煌=o皇后順氣。 “當年宮里就有消息說,先帝看中的太子妃是她,不是我!若不是我背后的吳家力挫羌蕪,這皇后還輪不到我做,你看看這宮里,誰有她的孩子多,雖說死了一個,但還有三個!我與她差不多年紀,你看我比她老多少?她怎么就整天膈應我,一個兩個都不是好東西!”皇后氣得呼吸激烈。 “娘娘,您看上去還是很年輕貌美,您的氣質您的地位哪是穆氏能比的?她一輩子當不了皇后!您才是晉國唯一的皇后娘娘?!?/br> 聽到這里,皇后才好受了點,對了,她怎么忘了,她是唯一的皇后,是皇帝的正妻,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又笑了起來,“知道穆君凝那賤人剛及笄時說過什么,‘絕不為妾’,呵呵呵,還不是一道圣旨下來,進了宮里,我倒要看看她怎么不為妾!” 林嬤嬤自然知道當年,是皇后不停在晉成帝面前說,穆家這位欒京第一才女有多么美,引得當時還是太子的晉成帝如癡如醉,才懇求要了一道賜婚的旨意,愣是把人給從側門抬進了太子府。 長寧宮傳出皇后幾乎癲狂的笑聲,很是滲人。 正要去覲見皇后,為她診脈的梁成文,和皇后身邊的大宮女剛好聽到這最后一段,他退了幾步,以示態(tài)度。 自從將皇貴妃救了回來,“起死回生”后,梁成文就被破格提為正一品太醫(yī),可謂連跳三級。那之后宮中的不少貴人都特意請他診脈,他如今也是兩三頭的到處跑。 “娘娘現(xiàn)在應該還不方便,臣待會再來,云姑娘放心,臣什么都沒聽到。” “奴婢省得,勞煩梁太醫(yī)了,奴婢送您出去?!痹启枰灿X得最近的皇后娘娘脾氣越來越古怪了,居然連這樣的話都能說出來,若是傳到皇上耳朵里還得了,朝著梁成文行禮。 她并不打算向皇后稟告這件事,梁太醫(yī)救過她剛剛進宮發(fā)了高熱的meimei,對她有再造之恩,皇后娘娘現(xiàn)在疑心病重,宮內的太監(jiān)宮女日子都不好過,她自然不希望這樣一個好大夫,有良心的大夫被莫名其妙的給害了。 剛出了長寧宮沒多遠,就被詭子給叫去了,“殿下讓你去一趟,小心點,殿下的心情似乎不太好?!?/br> 邵華池現(xiàn)在越來越高深莫測了,許多時候他們做下面的,都看不明白。 梁成文進了重華宮書房,就看到邵華池在書案上畫著什么。 “來了?坐吧?!鄙廴A池沒有抬眼,還在勾畫著什么。 “謝殿下。”看模樣,并不像心情不好的樣子啊。 年后,七皇子又長了一歲,一身白衣勝雪,襯著銀白的發(fā)絲,矜貴又氣息沉穩(wěn),風度翩翩。 勾上最后一筆,邵華池將還沒干透的宣紙取了過來,雖然笑著,但眼底一點笑意都沒有,“不知你在盧錫縣的時候可看過類似這張的通緝令?” 梁成文一看,瞳孔一縮。 他的確見過一次,在傅辰說被追殺的時候,他特意找到了一張被放得格外隱秘的通緝令,嶸憲先生做事情滴水不漏,他光是找通緝令就花了不少時間,上面畫的正是傅辰。 那上面的筆鋒,分明是出自七皇子的手筆,就和眼前的這張一模一樣。 第123章 這件事還要追溯到那日邵華池在景逸的書房里看到那張屬于自己的畫像, 一開始邵華池并沒有想太多,只當是景逸的隨性畫作, 但因為心中說不出的古怪, 他還是讓人略作留心了下。后來景逸為他擋了箭后需要修養(yǎng),他就將一部分只屬于自己的人手專門派去保護景逸,從手下得到的消息中, 卻發(fā)現(xiàn)了一件令他瞠目結舌的事,一個讓他絕望又振奮的消息。 他一開始只覺得可笑和莫名其妙, 但漸漸的卻覺得沒有這樣的巧合,嶸憲先生絕對不會去做如此多余的事, 還如此謹慎,就好像…深怕被他發(fā)現(xiàn)一樣。他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狂喜的情緒,因為怕大起大落后越發(fā)承受不住的崩潰。 邵華池覺得自己從來都沒有那么冷靜過, 有條不紊地下達一個又一個指令,抽絲剝繭地將所有疑點匯攏。 只有完全確定, 他才敢去消化這個難以置信的結論, 那之前的一切都不過是未確定的猜測而已。 這段時間, 邵華池不眠不休地尋找他們的破綻, 也許連他自己都沒想到,他開始利用太后的勢力培養(yǎng)自己的屬下, 來對付原本屬于他的屬下。 他需要確定這件事, 不能依靠曾經(jīng)的人手。只有這件事,他絕不會放過哪怕萬分之一的可能。 但他們做的太天衣無縫,幾乎沒有什么可以讓人懷疑的地方。他并不著急, 反而從一點點蛛絲馬跡中尋找和推測,用了最大的耐心和細心去套景逸的話,直到找到了一點點關聯(lián)的方向,窮準猛打,終于有了那么點似是而非的消息,但卻一次次石沉大海,如果換了從前,他早就沒了耐心,這一次他卻沒有任何想放棄的念頭。最后無計可施下,他把一部分人派去西北,沿著曾經(jīng)嶸憲先生離開的方向尋找線索,這是最后的希望,也許是上天也看不過眼了,給了他一絲曙光。終于在一個偏遠的縣城里,找到了一張通緝令。 那張通緝令上畫的是傅辰,屬于七皇子的筆鋒與畫法,不容錯辨。上面甚至還蓋著官印,誰有那么神通廣大能弄到官印,恐怕也只有嶸憲先生了。 如果人沒有死,為什么要瞞著他? 還有那具尸體,玉佩……這些又作何解釋? 是了,曾經(jīng)嶸憲先生和他自己都覺得,傅辰實在心機太深沉,若能為自己所用自然是一大助力,但顯然傅辰太貪心,想要的太多,無人敢放這樣一個人有可能不是全心對自己的人在身邊。 嶸憲先生知道他不會答應再一次刺殺傅辰,為了他們七皇子黨的所有人,必然會再次出手。 如果傅辰?jīng)]有死,面對嶸憲先生的追殺,當然會逃,還會離他遠遠的。 換了他是傅辰,也一定會做這樣的選擇。 傅辰那人心細如發(fā),防備極重,他好不容易撬開了一條縫,如今怕是對他又恨又怒又失望吧。 邵華池覺得自己的人生其實挺可笑的,他沒有親人,沒有愛人,沒有父親,沒有下屬,這世上沒有一個真正在乎他的人,連他想什么都沒有人愿意聆聽。 有那么一刻,他想直接了斷自己,這樣不被任何人期待的人生,還有什么好爭的,爭給誰看,誰在乎? 但也只有那么一剎那。 那天,邵華池在自己屋子里狂笑了一整天,他當做父親的人瞞著他,當做恩人的景逸助紂為虐,當做最信賴的人完全消失了蹤影。 孑然一身,他,似乎總是只有自己一個人。 前些時候,青染他們死了,帶著另外八個人離開了,其實他知道他們沒有死,只是不打算效忠他而已。 “殿下,是否要將他們追回來?”詭子他們問著他。 “心不在我身上,追回來又有何用?這樣的部下我用不起,他們要走便走吧,不必追殺,當全了我們主仆一場的情義。再見面也不用對他們客氣?!彼浀米约菏沁@么回答的。 所有人都瞞著他,他就像個被關在屋子里傻子似的,看不見聽不到。 但就算是傻子,也有生存下去的權力,陰謀詭計他不擅長,但他可以學,沒有耐心脾氣乖張,他可以通通改掉,哪怕是個傻子,憑什么就要被那么多人左右一切。他從來沒有如此渴望過,權利,至高無上的權利,得到一個沒有人可以再左右他的地位。 那些鮮血淋漓的記憶都被邵華池塞入內心深處,第二日他還是那個意氣風發(fā),被晉成帝器重,被眾人羨慕嫉妒的七皇子邵華池。 這次喊梁成文過來,更多的是為了確定他心中幾乎已經(jīng)有了定論的事情。 當看到梁成文瞬間無法控制的驚訝,他才能肯定那些猜測,都是真的。胸中好像翻涌著酸得要冒泡的液體,眼眶有些發(fā)熱,“你看到過,對嗎?” 見邵華池微微顫抖還強做鎮(zhèn)定的模樣,梁成文也有些不忍,這時候梁成文回味過來,也許他們誤會殿下了,再瞞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 “這張通緝令臣的確見過類似的,它并非殿下的授意?” “當然不是我,我怎么可能殺他?怎么可能!”邵華池捂住了臉,一時心痛難當,宛若被撕扯著五臟六腑。 若不是他做的不夠好,愚蠢又幼稚,為什么所有人都以為他要殺了傅辰?若不是他沒有好好處理和嶸憲先生在決策上的矛盾,不讓他將傅辰視作不穩(wěn)定因素,嶸憲先生也不會出手,歸根結底,最終害了傅辰的,是他。 “但即便如此,我還是很高興,沒有什么比他活著更令人高興的事情了?!?/br> 梁成文聽到哭腔,驚愕抬頭,才發(fā)現(xiàn)邵華池雖笑著,卻早就淚流滿面。 . 從京城到西北,那是一條嶸憲先生追殺傅辰的路線,盧錫縣是最后的地點,邵華池不顧晉成帝的不贊同,準備提前出發(fā)去西北賑災,這一次晉成帝為了安全起見,派了好幾隊人馬帶著賑災的糧食,保護著邵華池,沿路救濟百姓。 邵華池卻在到西北邊界時,沿途拐了個大彎,繞了遠路秘密來到傅辰的家鄉(xiāng)皋州,在傅家人誠惶誠恐中,進了傅辰曾經(jīng)待過好些年的土屋。 邵華池看著漏風的墻,風干冰凍的土地,面黃肌瘦的人,心中說不出的滋味。家里最好的糧食就是燒成了浠水一樣的粥,搭配一點野菜。 哪怕他曾讓祝良朋送了些糧食來,又派了人在這邊保護整個村子只剩下的傅家人,依舊時不時被一些餓極了的人成群結伴搶光了食物,那個被派去保護他們的人也被難民給活活打死了,所幸傅家人被塞入了屋內地坑,逃過數(shù)劫。 這就是傅辰曾經(jīng)生活的地方?寸草不生,種不出糧食的莊稼,還有一個個只比骷髏好一點的人。 邵華池看著這一切,良久不言。 衣不裹體,食不果腹的傅家人,看著他的目光就好像見到了神佛,又跪又拜又怕。 邵華池能感受到他們只是老實本分的農(nóng)家人,對自己保持著善意,不由地笑了起來,試圖緩解他們的緊張。 傅家?guī)讉€兄弟姐妹愣愣的看著這個絕代風華的笑容,要不是外面那么多精兵侍衛(wèi),打死他們也不敢相信,堂堂晉國的七皇子,會來他們這樣的窮鄉(xiāng)僻壤,還態(tài)度那么好。 七皇子穿的衣服是他們用最美好的想象都無法勾畫出來的,七皇子的笑容好溫暖,對他們笑得好親切,還問他們過的好不好,夠不夠吃,夠不夠穿。記得就是縣城里的衙役們看到他們都是打罵嫌棄的,但就是比縣太爺?shù)牡匚贿€高得多的多的七皇子,卻一直和和氣氣的,非常的溫柔。還有七皇子雖然帶著一半的面具,但他真的長得好美,仙人下凡似的。 傅家人根本就沒見過穿的那么漂亮,又地位那么高的人,驚嚇的腿都軟了,一時間都不知道要擺出什么樣的表情。 也幸好邵華池將所有人都留在了外面,自己一個人進來的。 趙氏和傅星傅柳不停的用身上的衣服擦著桌子椅子,生怕這桌子衣服玷污了邵華池。 邵華池擺擺手,“不必麻煩了,我坐一會就走。這次過來是為了給西北地區(qū)賑災,傅辰在宮里為我辦事,我也算順便幫他看看家人是否安好?!?/br> “四兒,他好嗎?過得好不好,大冬天的凍著了沒?”趙氏一聽邵華池提到傅辰,頓時就緊張了,也顧不得皇子在前的拘謹害怕。 “他很好,也很健康,就是特別想念你們。”這卻是實話,若不是為了家人,也許那人早走了吧。 “是,是,殿下說的是,他在殿下您那么好的主子下面辦事,我們還有什么可擔心的?!壁w氏拭了拭淚,上次祝良朋來送吃的,他們就知道傅辰應該是跟了個很好的主子,只是從未料到這主子會親自登門,受寵若驚都不能形容他們的心情,“家里沒什么需要他cao心的,他只要人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br> 邵華池聽到這句話,一愣,意味深長地看著這間屋子,笑得繾綣,“是啊,人好好的,比什么都好?!?/br> “我這次來,也是想問問你們,你們是否想要到更好的地方去,以我的能力這點忙還是幫得上的?!?/br> 傅家人面面相覷,哪怕眼中的渴望很重,哪怕知道只要點頭了就可以有錦衣玉食了,最終幾番掙扎下還是搖了搖頭。他們并不想給傅辰添麻煩,堂堂七皇子能看中他們家四兒什么,這么千里迢迢的,越是貧困的人越是能徹底明白一件事,任何好處都需要等價的東西來換,哪怕他們目不識丁,卻是最能適應這個環(huán)境法則的人。他們若是答應了,傅辰在宮里會不會有什么危險,他們住這種窮鄉(xiāng)僻壤,說不定更安全點。 “謝謝殿下,我們習慣這里了,而且,我們想等四兒回家。”搬了,傅辰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四兒,本就是傅辰的小名,他排行第四。 “我會留幾個人下來保護你們,若是你們改變了主意,可以來信給我。” 傅家人一聽,頓時感激涕零,又是拒絕又是要跪下來,邵華池忙把他們扶起來,希望他們收下人,不然就只能搬家了。 邵華池也并不勉強傅家人離開,他現(xiàn)在能避開耳目秘密來到皋州已不容易,如果再安排傅家人的去處,動作太大,自然會被有心人發(fā)現(xiàn),而他只要出了京城,生命安全就沒那么有保障了。 邵華池在土屋里逛了逛,發(fā)現(xiàn)這屋子非常小,只有兩間房間和一個吃放的地方,小房間的木板還都是幾個孩子擠在一塊兒睡的,這樣的環(huán)境,真的有些太差了,他忽然看到一盆土上插著香,“這是?” 二姑娘傅柳見邵華池要參觀傅辰以前住的地方,小心地跟在后頭。 “小時候,奶奶為了救我們幾個孩子,是被土撐死的,小辰將奶奶肚子里的土取了出來,他說這樣奶奶才能走得更高興些,現(xiàn)在我們就祭拜著這些土?!?/br> “是嗎,那我也該拜拜?!?/br> 邵華池點了個香,在傅柳驚恐的視線中三鞠躬。 七皇子為什么要拜他們的奶奶!? 走出去的時候,一個小蘿卜一樣的小姑娘拉住了邵華池的衣角,她是傅辰最小的meimei傅蓉,“爹娘說,四哥是為了我們一家人才進的宮,給我們吃的不讓我們餓死,仙人哥哥,能不能讓小蓉代替四哥進宮,小蓉可以賺很多很多吃的!” 邵華池一把抱起了沒幾兩rou的傅蓉,看著年歲還小,卻人小鬼大,好像看到了那個人的一絲影子,眼中透著懷念,語氣溫柔了許多,“你叫小蓉嗎?” “嗯,四哥離開前取的,他對娘說希望小五以后能像芙蓉花一樣美麗朝氣,芙蓉花真的很美嗎,仙人哥哥你見到過嗎?” “嗯,很美,也很有朝氣。你四哥他一定不會舍得你進宮的,他希望你健健康康的長大。”而不是朝夕不飽,時刻擔驚受怕。 邵華池嘆息了一聲,摸了摸女孩稻草般的頭。 出來的時候,趙氏已經(jīng)準備好了他們最好的餐點,是一碗窩窩頭,冒著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