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節(jié)
趙氏擦了擦身上破舊的棉衣,怕自己的手臟了邵華池,也不敢碰,有些局促不安:“家里沒啥吃的,七、七殿下要不要用一點?” 其實,他們根本不覺得邵華池能吃的下這種東西,只是客氣一下而已。 邵華池卻沒有推拒,直接拿了一個,一口口慢慢吃著硬得像石頭一樣的窩窩頭,又讓下面人弄了點水,掰開了點浸泡軟了,才喂給一直吞咽口水的傅蓉。 他喂著傅蓉的樣子,非常耐心,一點都不介意傅蓉臟兮兮臭烘烘的模樣。 你一口我一口吃完后,邵華池對著趙氏笑得很燦爛,讓傅家人都要以為這真是什么人間美味了一樣,“很好吃,有家的味道?!?/br> 他說的太真誠,讓人都不覺得那是哄騙。 傅家人看著一點架子都沒有的七皇子,膽子也稍微大一點了,當邵華池無意間詢問時,不由地對他說了不少關于傅辰小時候的事情。 邵華池一直靜靜地聽著,直到不得不啟程才離開。 傅家人看著邵華池遠去的背影,感慨著,這真是個讓人無法不喜歡的皇子,幾乎集合了所有他們想象中帝王之子最美好的品質(zhì)。 第124章 咸濕的海風吹在這片寧靜的港口上, 在遠處的屋檐下,駱學真與幾個平民打扮的護衛(wèi)看著遠處正在指揮造船的一群大漢, 哪怕快要春天了, 呼出的氣依舊在空中凝結成細小的白霧。 他們已經(jīng)在這里蹲守好幾日了,但駱學真卻沒有任何行動。 他們在等待時機,卻始終沒有等到恰當?shù)臅r候。 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謀士帶人去執(zhí)行謀殺任務, 這本身就十分不合常理,甚至沒人知道這次嶸憲先生去了能否保命。駱學真接到邵華池的命令去解決三皇子, 正好是他在城外找到那對老夫妻的時候,這對老夫妻確實是盧錫縣的人, 而那口棺材里也的確有傅辰曾經(jīng)停留過的蹤跡。 只差一點點,就能順利解決傅辰。這對老夫妻的意外死亡,卻給駱學真一個警鐘, 這個少年居然僅憑一點蛛絲馬跡就猜測到自己的行動,并且進行了周密的離開計劃, 少年的鬼才和對危機的意識, 甚至遠超大部分成年人。 雪地上的凌亂的腳印, 證明少年以及他的同伙并沒有離開太久, 光憑他們直接利用完就把這對老夫婦給殺死的行為來看,這群人相當心狠手辣, 少年根本就是與虎謀皮。 這并非駱學真最擔心的事, 被少年逃脫,就意味著另一個潛在的危機。 以少年的心性,既然知道七殿下有殺他的想法, 他定然會反擊,殿下,也許危險了! 駱學真最終決定先把京城的事全部交代給景逸,并讓他時刻密切關注京城的動態(tài),特別是殿下的動態(tài),在收到景逸發(fā)來的信函時,殿下要了去西北的差事,他就知道恐怕已經(jīng)清楚真相了。 他對身邊的人說:“快馬加鞭,我需要你親自見到景逸,幫這封信親自交到他手上。” 暗衛(wèi)拿了信后,迅速消失在原地。 駱學真望著京城方向,殿下……長大了,但他可知,這次自己沒有徹底解決傅辰,若是按那人的心性,定會報復于殿下,敵在暗我在明,屆時還有誰能護住殿下? 后悔嗎?從未有過,那樣一個鬼才,太過危險,他寧可將之徹底扼殺也不愿放著成為最不穩(wěn)定的因素,成長不了天才,就永遠不會是天才。 更何況,殿下那見不得人的心思,有這等心思如何成為一個合格的帝王。 駱學真微微一瞇,在一個青年走向港口的時候,他的手指微微動了動。 “先生,是這群造船的人有什么問題嗎?” “你們覺得是誰在造船?四層桅桿,兩層甲板,六張大帆,足足可以裝載六百余人,誰有如此大的手筆?”整個晉國都沒有多少這樣的商船,就是有也絕對沒有制作如此精良。 “難道是三皇子邵安麟?”他們在這邊守了那么許多天,都沒見到邵安麟的影子。 “正是,他身受重傷,在這座小城修養(yǎng),卻無人能想到他與皇帝秘密聯(lián)系,已經(jīng)在建造晉國第一艘遠洋航船。” 幾個暗衛(wèi)紛紛倒抽一口氣,在京城所有皇子斗得焦頭爛額的時候,這位皇子倒是林辟蹊徑。不但順利躲過奪嫡紛爭,甚至圍堵海盜,又遠洋出海,一樁樁事情下來,哪里是其他皇子能比的? “你們真以為他沒有來過嗎?” “難道,他一直在?” “前幾日,那個工頭的羸弱侄子,你們可還記得?” 那就是三皇子本人,他其實每天都在,只是就靠他們這點人,破不了三皇子的防守,這些造船的人,甚至是在路上走動的人,都是邵安麟的部署。 這個男人經(jīng)歷了至少四波勢力的暗殺、明殺,甚至還有二皇子派來的曇海道的高手,但除了受了點傷,居然完好無損還有精力做別的,這如何不讓駱學真警惕。 “你們有沒聞到一股味道?!眾A在咸濕的海風中的,有一股奇怪的氣息,駱學真皺了皺眉眉頭,“不對,馬上撤退!” 他發(fā)現(xiàn)邵安麟消失了,駱學真猛地站了起來。前一刻還在,忽然就失去了邵安麟的身影。 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在駱學真發(fā)覺不對的時候,身邊的暗衛(wèi)都已經(jīng)啪嗒全部倒下。 他身后貼著一具身體,脖子上被架了一把冰冷堅硬的刀,耳邊傳來邵安麟溫潤如玉的聲音,“真沒想到,在暗殺我的人里面,居然還有大名鼎鼎的嶸憲先生,兵法奇才,真是我的榮幸!” “三皇子,別來無恙?!惫皇撬?。 “的確許久不見,難怪我一直想勸你效忠于我,卻沒有得到回應,我還一直以為你真的不想卷入我們這些皇子間的事。要不是母妃的情報網(wǎng),我還不知你居然看中了小七,果然是嶸憲先生,不走尋常路?!鄙郯谗牒呛且恍Α?/br> 駱學真回以冷笑,“您不在京城,倒是對局勢了如指掌?!?/br> “彼此彼此,像你這樣的人才,暗殺可不是你強項,要怪也只能怪你主子太不珍惜你,這不是用錯了地方了嗎,以彼之短攻吾之長,你主子是白白讓你來送死的?” 駱學真聞言,眼底有些黯然,很快又恢復了常態(tài),淡然道:“這就不勞殿下費心了?!?/br> “嗯,你說我要怎么才能把這份大禮,回給我親愛的七弟?” 恐怕這幾天都中了邵安麟的埋伏了。 脖子上一道攻擊,駱學真眼前一黑,徹底暈了過去。 在蔭突國與羌蕪的邊界地帶,那片少有的綠洲,此時干枯頹敗,滿地是未融化的雪,而遠處是圍著篝火的人們。 胖虎等人瞪大了眼睛,看著那個在陰影下的少年。 他們幾人都沒見過公子本人,但不知道為什么,這個柔軟無害的長相,卻讓他們莫名的確定,那就是公子,那個讓夙玉、青染大人不惜背棄原主的人,在那張讓人提不起絲毫防心的容貌下,是讓人心驚膽寒的謀略。 “公……公子?”胖虎臉上的rou又抖了抖,他的輕功非常好,但身材卻有些胖,用傅辰的話來說就是個柔軟的胖子。 “嗯,看來我不需要再介紹一遍自己了?!备党揭矎澤?,湊到他們身邊,將自己的身體壓低,觀察著遠處。 “哪能啊,您這不是寒磣咱們嗎?!睅兹擞行┎蛔栽?,到底是第一次接觸,多少有點摸不準這個新主子的想法。 “噓!”傅辰忽然道,看著遠處,示意所有人安靜, “開始了!” 只見遠處,是一排排大大小小形色不一的帳篷,編織著烏鞅部落特殊的圖騰,是各種形態(tài)的貓,這是個信奉貓的部落。貓的傳說有許多,比如最有名的一貓九命,若是去翻典故就會發(fā)現(xiàn),這句話并非指貓真的有九條命,而是說它是一種報復心非常強烈的種族,能夠?qū)⒊鸷抻浘攀馈?/br> 一群人停止了晚間進餐,安靜了下來,臉上透著莊重。 只有被木棍串起來的鹿rou,被烤得金黃,發(fā)出滋滋滋的聲音。 穿著獸袍的部族人讓開了道,從他們的衣物和站姿來看,就能發(fā)現(xiàn)這是個母系傳承的部族,女性地位較高。 最大也最豪華的帳篷中,走出三個人。 準確的說是兩個女人牽著一個在地上爬行的男人,年輕的那個女人特別強壯,全身曬得黝黑,穿著部落特有的獸皮斗篷,里面是鎧甲,身上掛著極為珍貴的寶石,散發(fā)著五色光芒,傅辰猜測她就是這個以女性為主導的部落的首領,阿琪啉。年老的那位的臉像是一朵菊花,被壓皺一樣,包裹在黑色斗篷中,拄著拐杖向前進,她應該就是烏鞅部落里的鬼尸婆,只有在重要場合才會出現(xiàn)的人,極受部族眾人尊敬。 傅辰的關注點卻轉移到那個四肢著地前行的男人,脖子上被綁了一根繩子,另一頭牽在阿琪啉手中,就像現(xiàn)代能看到的主人牽著寵物犬,令人非常不適的畫面。 那人頭長發(fā)披散開來,衣不遮體,穿得非常少,透過那性感的衣服能看出男人身上白嫩的皮膚被凍得青紫,他應該很冷,但卻被調(diào)教非常奴性。 當男人抬頭,傅辰才微微一愣。 八皇子邵嘉茂,曾經(jīng)的二皇子黨的鐵三角最后一個,與邵津言一母同胞,也是邵津言一直想救的哥哥。 從邵津言的口中,傅辰大約能感覺到他們在這個部落里過的非常慘,不然堂堂十二皇子又怎么那么容易妥協(xié),只是他沒想到,居然是被首領拿去當寵物了,這已經(jīng)超出傅辰所能認為的情形。 當年八皇子趾高氣昂的表情還烙印在傅辰腦海中,沒想到,現(xiàn)在卻匍匐在地上爬行,全然沒了一個皇子的驕傲,這就是所謂的和親? 這其中如果不是他讓七皇子設了陷阱,也許這兩位也不會遭遇若此,被強行娶妻,強行留在這個部落一年。 但些許愧疚并無法讓傅辰改變主意,他不算計他們,就輪到他們來算計邵華池了。 鬼尸婆來到篝火中間,朝著部落里的男女老少道:“幾日前,戟國四王爺把我們的一個寵物給帶走了,我知道你們很氣憤,想要報復他,但戟國皇帝已派人送來二十位有貴族身份的美少年與我們英勇的戰(zhàn)士們結親,還又萬兩黃金,當做賠罪,他很有誠意,族長已經(jīng)將這些賠禮收下?!?/br> 那些強壯的女子們,被火照得通紅的臉孔極為興奮,握著手中的長矛,嗷嗷嗷直叫,“族長威武,族長威武!” 牽著邵嘉茂的阿琪啉微微一笑,嘴角忍不住溢出一絲志得意滿,踹了踹邵嘉茂飽滿的臀部,“夫君,你高興嗎?” 邵嘉茂柔順的低頭,遮住黑得要滴血的眸子,搖了搖臀部,“高興?!?/br> 他知道如果自己不搖,待會回到主帳篷,就會面臨一頓毒打,這已經(jīng)是這些日子來的慣性了。 能讓戟國皇帝親自賠罪,還是如此厚重的禮物,這是她作為族長的榮耀,在部族也是強者的象征。 “戟國皇帝如此有誠意,經(jīng)過我與族長的商議,決定為他做一次祭祀,詛咒他的敵人,命盤為殺破狼之首七煞?!惫硎拍弥鴻嗾戎钢炜找活w閃耀的星辰,“就是那一顆,他代表著命盤改變之初,是攪亂我們西部四十八域的人,我們現(xiàn)在,要進行的就是這神圣的儀式!” 就像扉卿推測的,李變天的確不信什么命運說,也不信一個區(qū)區(qū)殺破狼能毀了他多年布局,但他從不冒險,就算以防萬一,也會做出多手準備,這就是其中之一。 而這一手,卻是出乎傅辰預料的。 七煞——這個名詞并不是第一次聽到,而最近的一次,被他截住的密鳥,那封來自扉卿的信。 信中的字數(shù)非常多,非常不像扉卿的風格,里面闡述了這一年里李變天施行的種種失敗計劃,似乎想要引起李變天的重視。也不知是否是巧合,都恰好有自己的身影。 最后一句:七煞星動,與您周遭,恐有殺劫,請萬加小心。 傅辰并不相信這些所謂的命運,但聯(lián)想到李變天之前對他說的話,似乎李變天有一個命中注定的敵人,而那位敵人還身份不明。 再結合現(xiàn)在看到的,這個敵人,也許就代表著這顆七煞星。 傅辰希望自己想太多,這不過是他的聯(lián)想與推測,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他不能眼睜睜看著,那顆七煞星所代表的人被他們咒殺。 此時,祭典已經(jīng)開始了。 傅辰心臟一跳,閉眼將今天的安排在腦中過濾一遍。 似乎下了什么決定,緩緩轉頭,對身邊的胖虎、蝮蛇等人道:“計劃有變,你們?nèi)歼^來?!?/br> 第125章 在傅辰來到丹呼城看到青染等人后, 原本打算到了戟國再成型的反擊計劃他就知道到時間了,向青染了解了這些人擅長的方向, 盡可能物盡其用。 首先是了解丹呼城附近的勢力, 最好是和李變天有利益牽扯的,這樣cao作起來才有更多轉圜余地。于是就有了這個關押兩位皇子的強大部落,烏鞅族。 晉成帝是個怕事兒的皇帝, 無論是三皇子邵安麟當時被困,德妃多次明示暗示, 都始終沒有逼問出兒子的下落。還是兩位送質(zhì)子隊伍的兩位被一個擅長游擊戰(zhàn)的部落攔截,至今賢妃極其家族都以為兒子們還在羌蕪國玩得樂不思蜀。晉成帝在得到第一手消息的時候, 是想著如何隱瞞,然后粉飾太平,繼續(xù)維持著繁榮昌盛的假象, 而這樣的隱瞞,也使得這幾位皇子深陷泥潭。 一個過于自私的帝王, 往往會成為一個國家敗落的開始。 當然, 這些暫且略過不提, 現(xiàn)在, 傅辰準備利用地形和歷史殘留的種族對抗問題,來進行一場牽扯甚多的計劃。 烏鞅部落雖只是個部落, 卻是個有淵源的。 這就要說到和烏鞅部落牽扯的羌蕪和蔭突國, 這兩個國家的歷史矛盾,羌蕪原本和蔭突是同屬一個國家,本是同根生, 是到近百年才徹底分割開的,曾經(jīng)名為:羌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