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節(jié)
暗幕之下,老呂終于趕到了扉卿藏身之處。 可是那里早已人去樓空,只留下幾個護(hù)衛(wèi)還在那兒,他急匆匆的拉住其中一人,“扉大人呢?” 見到是老呂,護(hù)衛(wèi)道:“大人說他的身體已經(jīng)等不到李遇大人了,他現(xiàn)在必須去找讓他還魂之人。” “什么,怎么偏偏是現(xiàn)在?。俊彼漓榇笕说纳眢w快油燈枯竭,可沒想到那么快,“什么時候走的?” “兩天前。” 走那么久了?老呂舉棋不定,如果要追的話勢必趕不回寶宣城,而現(xiàn)在他還不清楚呂尚有沒有完成主公的計劃,但如果不追上扉大人,那之前花費的時間可不就浪費了,再說七殺的身份如此重要,錯過這次又有什么時候才能追捕。 “往哪個方向去了?。俊彼蛩悻F(xiàn)在就追過去。 衛(wèi)兵指了一個方向,老呂策馬奔去。 . 鄴城港口 邵安麟站在船上,握住手中的信鴿,取出信件,是母妃寄來的,每月一封,述說著宮內(nèi)宮外事。自從他六年前從??苁种忻撾U,就決心整頓港口貿(mào)易,打開大晉的海禁,這么多年來有晉成帝的支持,他在北部港口擁有了屬于自己的話語權(quán)。 幾年前母妃命在旦夕時,他偷偷回過一次皇宮,見到了為救一個寵妃深受重傷的母妃,像個紙片般躺在床上,沒有一點重量。 “母妃,您這么做想過兒子與jiejie嗎,為了讓父皇高興您真的值得嗎……”他知道自從救下梅妃,母妃就成了皇貴妃,掌管宮務(wù),可得到的卻是一具殘破不堪的身體,壽命也將大大銳減。 從小他都以為自己母妃是個極為理智聰慧的女子,至少不會為了父皇如此不顧性命。 穆君凝滿臉灰白,看著一雙兒女,淚水滑落,閉目不言。 邵安麟觀察入微,他發(fā)現(xiàn)其中有些蹊蹺,卻想不明白是什么,哪怕問jiejie詠樂也同樣閉口不言,就像在捂著什么驚天秘密般。 上個月,父皇密詔他回京,他發(fā)現(xiàn)父皇真的老了,鬢角摻雜著銀絲,眼角也有些下垂,臉色卻是過于紅潤,這樣的模樣是不合常理的,聽說是吃了國師留下的仙丹,想到自己那師傅,邵安麟不由冷笑了。 這世上如果還有誰會讓他憎恨的,不外乎這位師傅了。 他隨著父皇來到了御書房,在他面前擺著兩份詔書,譽(yù)黃的與應(yīng)劭,譽(yù)黃詔書用來傳位,上面寫的正是他的名字,心狠狠一跳,多年夙愿居然就這樣堂而皇之?dāng)[在他面前。 雖然心中已有預(yù)感,邵安麟?yún)s沒想到來的那么快。 “父皇,大晉不能沒有您!兒臣不能接?!?/br> 晉成帝壓了壓手,阻止邵安麟推辭的話,“父皇從你們小的時候就開始觀察,你懂的如何展現(xiàn)自己的優(yōu)秀又不讓你的其他兄弟警惕,還能兄友弟恭從不怨懟他們,給你的差事也都辦的很好。你無論在出生、能力、手段都是最適合的,也是朕最看好的孩子,這些年朕雖寵著老大老二,但對你也從未疏忽過,老二朕對他太失望,老大過于狂妄,老九雖聰明卻難免驕傲且過于狠毒,老七……這孩子,朕只希望他做個閑散王爺,一生無憂。”想到老七的出生,晉成帝喟嘆一聲。 邵安麟目光閃了閃,萬萬沒想到晉成帝會忽然提到老七這個如同隱形的皇子。 邵安麟沒有插嘴,他清楚這時候父皇要的不是回答。 “朕只希望,將來就算發(fā)生什么意外,你都要善待你的兄弟,他們無論做了什么都與你血脈相連!若真是做出大逆不道的事,也、放過他們一馬!”晉成帝想到一開始老大老二為了明爭暗斗,讓整個朝堂烏煙瘴氣就算了,后來老二還涉嫌勾結(jié)外敵,然后老大和老九又對上了,無端端又扯進(jìn)了其他皇子。 才不久前就得到老大差點在沙漠中害死老七,晉成帝氣得拍著桌案,胡子快要飛起,“他們以為朕沒看到嗎,還沒死就一個個惦記著皇位了!朕不能讓這江山毀在那群不忠不孝的孽障手中?。 ?/br> 說出最后一句話的時候,晉成帝因為太過激動,噗地咳出了一口血,噴在奏折上,里頭還夾雜著血塊。 安忠海接過明黃帕子的時候,戰(zhàn)戰(zhàn)兢兢疊好,這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 這些日子,陛下瘋狂的食用丹藥,雖然面色紅潤,但已顯出病入膏肓之態(tài),陛下始終沒有聽從梁太醫(yī)的忠告,追求那長生只到。 “父皇!”見晉成帝吐血,邵安麟也意識到父皇恐怕時日不久了,著急站了起來。 “先看看這個。”指了那份應(yīng)劭詔書。 邵安麟知道這一般是對下一任帝王的約束,里面都會寫一些最為緊要的事,然后由最信任的近臣保管,如果新帝做了什么違背詔書的事,近臣就會將這份應(yīng)劭詔書公布。 邵安麟做了無數(shù)可能性,都沒想到里面的要求只有一條,善待瑞王,保其終身…… “朕知你不同于常人,無論是讓你主動擔(dān)當(dāng)國師的弟子,還是讓待在北部不回京城,是為何朕也能猜到一二,你很好,一直很好,你母妃將你教的非常優(yōu)秀?!闭f著,晉成帝將鎮(zhèn)北軍符交于邵安麟,代表著四分之一的兵力,又取回了兩份詔書,交于近侍妥善保管,居高臨下看著邵安麟,“皇三子安親王,邵安麟,你能做到朕囑托你的事嗎?” “兒臣……能!”邵安麟伏在地上。 在臨行前,晉成帝又喊住了邵安麟,“你……母妃可還好?” “母妃一切都好?!?/br> 晉成帝蒼老了許多,背也佝僂了一些,“這輩子,是朕對不起她?!?/br> 這些年,他不斷給穆君凝權(quán)利,因為他給不了她想要的愛,他虧欠了這個癡心的女人一輩子。 “既然回來了,多待幾日陪陪你母妃吧,她的身子從那以后,就不好了?!?/br> “是,父皇。” 邵安麟就這么看著他的父皇一步步緩慢地走向龍椅。 想到那份應(yīng)劭詔書,沒想到,他真正的對手不是老大,也不是老二、老九,居然是那個悶聲不吭的老七。 收住回憶,邵安麟攤開紙條,里面只寫著幾個字:速回。 就在這時,士兵前來報告,“主子,有人要見您。” 邵安麟依然是如同水墨畫里走出來的人一般,舉手投足都帶著飄飄欲仙的味道,“這幾日不見人。” 西北傳來了老七得了天花,病入膏肓的消息,他正在考慮,是否要派人去探虛實。 而邊境最近也不太平,但皇帝卻沒有派出士兵前去迎戰(zhàn)…… 邵安麟心中有些說不出的緊繃感。 那士兵又湊近了一點,“屬下看,那人……好像是國師?!?/br> 邵安麟猛地回頭,“你說什么!” 第215章 他們已經(jīng)很多年都沒有見了, 應(yīng)該說自從來調(diào)查賑災(zāi)款去向后,他就借著與??苤苄脑蝽樌沓烧率й檹亩撾x京城, 這個計劃就是母妃也是不清楚的, 越少人知道越有利于他實行,正因如此所以沒人會認(rèn)為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他一手策劃。離開京城,也表示他脫離了扉卿的掌控, 這個發(fā)展是扉卿預(yù)料不到的,不過他也賭贏了, 扉卿的確沒有辦法大張旗鼓地找回他,甚至還派來人保護(hù)他不被老二買通的刺客殺了, 但誰知道是尋找還是監(jiān)視,這顆不聽話的棋子離開后想要銷毀就難了。 父皇以為他這是故意示弱,坐上壁觀看兄弟們斗, 他并沒有為此解釋過,讓人這樣以為不是更好的一石二鳥嗎?有時候?qū)τ诟富? 邵安麟的感覺也是復(fù)雜的, 若說幼年時還能用簡單的非黑即白來評價, 現(xiàn)在看到老了的晉成帝, 其實也只是個普通人罷了。 晉成帝處于保護(hù)的心態(tài)裝作不知地同意讓邵安麟遠(yuǎn)離了皇城圈,實則暗中為三子鋪路。同樣道理, 對于七子常年混跡在戰(zhàn)場與西北, 皇帝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并不希望性子耿直的七子卷入這群兒子的爭權(quán)奪利中,成為無辜的犧牲品。 也許是因為抓不回自己, 扉卿后幾年倒是給了他發(fā)展勢力的機(jī)會,這泱泱大晉地大物博,就是扉卿也無法伸手到北方。 所以邵安麟萬萬沒想到,見到的是那樣一個與記憶中完全不同的扉卿,就像是提前衰老了,這也是那侍衛(wèi)說可能是國師,因為無法確定。 當(dāng)扉卿被抬下來的時候,邵安麟看到的是一個頭發(fā)蒼白,皮膚松弛,面上點點老人斑的人癱坐在四輪椅上,連呼吸都顯得有些吃力,緊緊閉著眼似乎很累的模樣,他居然變成了這個模樣?。窟@還是那個談笑著指點江山的扉卿嗎? 被身邊人輕輕推了一下,“扉大人,我們到了。” 日夜兼程,水路和陸路,才趕了過來。 扉卿緩緩睜開了眼,見到是邵安麟,嘴角揚(yáng)起了一抹笑意,一如從前的模樣,輕喚了一聲,“安麟?!?/br> 邵安麟只是靜靜的看著他,這里可不是京城,他沒必要再恪守師徒禮。 好一會才回應(yīng)了扉卿,讓人把他抬到了船內(nèi)。 邵安麟常年生活在船上,每年都會出海為晉國帶來周邊國家的商品,在他船上還有不少原本是海寇的人,只不過現(xiàn)在被他招安成了良民。 “你變成這個樣子,居然還敢來找我?”邵安麟看著屏退了所有人的扉卿,不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背對著扉卿將這些年背井離鄉(xiāng)后積累的沉重心思壓下,話語中卻暗藏殺機(jī),“我說過只要有機(jī)會就會不顧一切殺了你!” 扉卿不以為意,似乎早就料到了,他費力地抬頭看著這些年越發(fā)成熟的青年,蒼老的聲音像是破舊的二胡拉出來的變調(diào)音符,“所以,我送上門了。” 說著,從四輪椅上抽出了早就準(zhǔn)備好的毒劍。 邵安麟聽到后面遲遲沒有動靜,轉(zhuǎn)過頭就見扉卿舉著一把劍直勾勾地望著自己。 “你究竟要做什么?”邵安麟說出這話時,幾乎有些咬牙切齒,這個老狐貍怎么可能主動送上門給他殺。 “我給你親手殺了我的機(jī)會,就用它?!膘榍湮⑽⑿χ€是那云淡風(fēng)輕的樣子。 可以說,邵安麟那遺世孤立的氣息就是從扉卿那兒影響來的。 邵安麟直直望著劍,卻始終沒有任何動作。 心中起伏不定,隨后像是被愚弄的發(fā)怒,走過去雙手撐在四輪椅的扶手上,看著狼狽的扉卿,“你明知道,你死了我也會死,居然說出這么可笑的話,愚弄我還是愚弄你自己?你還想玩我到什么時候,扉卿???” 自從小時候被自己將兩人的性命相連以后,扉卿就再也沒見到這個孩子露出這樣憤怒的表情,一時居然還有些懷念。 “這次你不殺,就錯過了最好的殺我機(jī)會。”扉卿垂下眼。 邵安麟?yún)s沒有絲毫被感染,“收起你的苦rou計,不達(dá)到你的目的,你是不會輕易死的,這次,想起我這顆棋子了才會過來的吧,你想從我身上拿到什么?” 扉卿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人,當(dāng)徹底不信任的時候,任何一句話都會被曲解。好一會才放下了那把毒劍,毫無波瀾的說:“無論你信不信,我真心喜愛過你,這么多年的情誼并非虛假,你也是我唯一的傳人?!?/br> “安麟受不起您的喜愛?!边@句話讓邵安麟的表情停滯了一下,他似乎看到了扉卿眼眸中的懷念與傷感。 但只要想到此人為了目的不擇手段的性格,又覺得剛才心軟的自己就像個笑話,“說吧,你來這里應(yīng)該也不是簡單的為了看我吧,既然早就知道我在這里,現(xiàn)在過來……是來換命的?” 扉卿也收起了之前外露的情緒,只道:“我與你說過,只要你這幾年能為我找到適合的還魂身體,那么就不會取你的性命,那么多年過去,我相信你是有收獲的?!彼嘈抛约翰粫村e人,哪怕表現(xiàn)的再不在意,安麟也是想要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的。 是的,只要與邵安麟沒有排異現(xiàn)象,就不會與他扉卿排異,繼承他衣缽的邵安麟很清楚這一點。 當(dāng)邵安麟領(lǐng)著扉卿來到船底,打開倉門,冷氣撲面而來,看到了僅僅被維持生命躺在棺材里的人。 此人還有心跳脈搏,只是常年無法動彈身體,看上去就像冰雕一般。 扉卿在京城,對于各處信息知道的七七八八,對每個人物的手下也是調(diào)查過的,對于這個在安麟這里幾年前消失的謀士并沒有太放在心上,只是沒想到,他居然是邵安麟準(zhǔn)備的人。 素有兵法奇才之稱的駱學(xué)真,被文人雅士稱為嶸憲先生,在京城是各個簪纓世族的座上賓,開辦私塾,桃李滿天下。 “你可知他是瑞王手下的謀士,也是瑞王的底牌之一?!?/br> 邵安麟走了過去,看著全身幾乎沒有血色的嶸憲先生,“是敵人,就沒有早晚之分?!?/br> 寶宣城地牢。 邵華池看著倒在自己腳下的零號,僵硬地接過親兵遞過來的帕子,緩慢地擦拭刀上的血跡。 黑暗中,很快就有人拖走了零號,找了許久才找到零號的易容痕跡,小心的揭開那張堪稱完美的易容面具,將之放到另一個與零號身形幾乎貼合的男人身上。 這是邵華池與自己謀士商量出的辦法,用自己的人來暫時代替零號,才能進(jìn)行接下來的反擊。 當(dāng)然這很容易被拆穿,不過他們需要的本就是個假象。其實邵華池完全可以不殺零號,此人活著的價值還是相當(dāng)大的,但邵華池一是不愿再放虎歸山,還是這樣一頭對敵人來說的猛虎,這位零號雖說貪生怕死,但各方面能力并不弱,更重要的是邵華池看到邵慕戩的尸體的時候,零號就沒有活命的機(jī)會了。 有再多的不是,都是他的血親,邵慕戩要殺他他定然還手,甚至他不會有絲毫心軟。 可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身為弟弟就不可能袖手旁觀,這是他的底線。 親緣之所以是親緣,大約就是這剪不斷理還亂的羈絆。 棺材里的邵慕戩的身體已經(jīng)僵硬了,邵華池摸著那張沾滿冰水與自己有一成相像的臉,“我替你報仇了,安息吧?!?/br>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一旁的親兵發(fā)現(xiàn)始終冷硬的根本抬不出來的人,好似肌膚放松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