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二姑娘語塞了下,滿腹的委屈卻被撫平了不少。誠如蕭九娘所言,她已經(jīng)比大多數(shù)人好多了,訥訥的看著蕭九娘,嘴唇動了動,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蕭九娘掩飾性的縷了縷頭發(fā),“無憂無慮的人,百中無一,咱們已經(jīng)算是很好了,所以你也別在這傷春悲秋了?!?/br> 此時(shí),一宮人跑來道,泰平公主要見二姑娘。 原來是泰平公主起了興致,想見見姜氏幾位姑娘。雖說俞姜兩家是姻親,可泰平公主是個大忙人,姜氏幾位姑娘,除了姜瑤光,其他也就略略見過幾面倒不大熟悉。 今日被旁人說了幾句提了興致,便帶過來過過眼。 二姑娘有一絲緊張,泰平公主在她眼里,實(shí)在是一個可遠(yuǎn)觀不可近玩焉的傳說。二姑娘對她有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畏懼。 二姑娘拉著蕭九娘的手,想要讓她一塊兒過去,蕭九娘搖了搖頭,愛莫能助地看她一眼。其實(shí)她也有點(diǎn)怕這個姑姑,應(yīng)該說東宮里有誰不怕她呢。 二姑娘扁了扁嘴,懷著一種視死如歸的心情走了。 蕭九娘見她模樣無奈的搖了搖頭,但還是選擇了沒義氣。 在二姑娘走后,蕭九娘選了一座僻靜的涼亭躲了進(jìn)去。提及生母,她也有一些傷懷,沒甚心請應(yīng)酬。 “九娘心情不好?!?/br> 蕭九娘一驚,唰的回頭,見是蕭杞,松了一口氣。 蕭杞進(jìn)入亭內(nèi),坐下道,“伺候九娘的宮人都到哪去了?” “我嫌他們鬧的慌,只帶了明月,明星,明月更衣去了,明星為我去尋披風(fēng)?!笔捑拍锝忉尅?/br> 蕭杞不贊同的搖了搖頭,“君子不立危墻之下,九娘在外還應(yīng)當(dāng)小心些。” 蕭九娘失笑,她是什么牌面上的人,還有危險(xiǎn)。不過也知道這是蕭杞的一番好意。 “我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姜二姑娘似乎在掉眼淚,這是怎么了?” 蕭杞是用一種漫不經(jīng)心的口吻問的,好像他只是隨口一說。 蕭九娘愣了愣,控制不住似的覷一眼他他的神色,撞進(jìn)蕭杞的眼里,飛快地收回目光。這幾年她在東宮的日子日漸好過這其中少不了蕭杞或明或暗的幫助。 皇帝和太子對蕭杞的重視人盡皆知,哪怕太子妃不喜,宮人也不敢小覷。 于是蕭九娘慢慢的說道,“今天是惠兒母親的生辰,她觸景傷情有些傷懷,眼下已經(jīng)好了?!?/br> 蕭杞垂了垂目光,突然問,“九娘,想姨娘嗎?” 蕭九娘愣了愣,誠實(shí)的回答,“自然是想的?!?/br> “有時(shí)候我也挺想的?!?/br> 嫡庶有別,他身份再金貴也不能逾越。而溫良弟又那樣謹(jǐn)小慎微,甚至是懦弱的性格,隨著他聲勢日顯,對他幾乎避如蛇蝎,唯恐連累他。 蕭九娘見蕭杞冷冷清清的倚坐欄桿,月華在他身上鍍上一層冷光,湖面波光粼粼。蕭九娘沒來由的一陣心慌,不由自主道,“二哥你別靠著欄桿,我瞧著這亭子有些陳舊了?!闭f完蕭九娘就后悔了,這話實(shí)在是犯忌諱。 蕭琪卻是毫不在意的笑了笑,“要是掉進(jìn)去了九妹可得救我,我可不會鳧水?!?/br> “二哥胡說什么?”蕭九娘臉色大變。 ### 喧囂落定,人群散去。 困的直打哈欠的姜瑤光又被瑯琊長公主帶走了。 姜進(jìn)的眼神有點(diǎn)哀怨,這一個月,女兒差不多都住在公主府里頭。 淑陽郡主好笑的睨他一眼。 瑯琊長公主無視女婿的小眼神開開心心的帶著孫女和外孫女兒上了馬車。 兩個小姑娘鬧了許久早已經(jīng)困了,與長公主閑話了片刻,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瑯琊長公主依倚在軟枕上,到底年紀(jì)大了,也乏了,正打算閉目養(yǎng)神。 泰平公主就掀開簾子鉆進(jìn)來了,“小姑娘們睡著了?!?/br> 瑯琊長公主點(diǎn)點(diǎn)頭,“睡了有一會兒了,什么事兒這么著急,明天都等不到。”她還不了解這個侄女兒,最是雷厲風(fēng)行不過。 泰平公主聲音發(fā)沉,“今日穆氏無禮,我警告了她一番,暗中留了人在那里,就想知道她會不會悔改?!碧┢焦骼湫σ宦?,“還想做了皇后壓我一頭。這江山是我們蕭家人用命打下來的,她一個坐享其成的外姓女,竟妄想騎在我們頭上拉屎拉尿,做她的春秋大夢?!?/br> 泰平公主打小是在土匪窩里長大的,稍大一點(diǎn)便被外祖父帶進(jìn)了軍營,后來眼瞧著她有天賦,就是皇帝也不拘著她,是以她這性子也與一般的貴婦人很是不同。 這下連瑯琊長公主面上都浮現(xiàn)了怒氣。還是個太子妃就敢這樣肆無忌憚,等她做了皇后甚至是太后,她這個長公主是不是也要對她卑躬屈膝才能令她滿意,“你欲如何?”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碧焦餮鄣讋澾^一絲陰冷。 瑯琊長公主長悚然一驚,內(nèi)里頗有點(diǎn)猶豫,“太子那兒?!?/br> 泰平公主直接道,“太子糊涂無能,東宮已經(jīng)危如累卵,穆氏存在只會令東宮險(xiǎn)上加險(xiǎn)。我就沒見過哪個廢太子有好下場,那是我親弟弟,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不得善終?!?/br> 不知何時(shí)醒來的姜瑤光死死咬著唇,盡力平緩呼吸,控制住自己身體的異樣。 瑯琊長公主渾然不覺,擰眉沉思,“這種事吃力不討好,一旦……太子也要與你生份的?!蹦蔷褪堑貌粌斒?。 泰平公主笑了笑,“姑姑覺得我會這么傻嗎?” 瑯琊長公主失笑,“瞧我這糊涂的,想來你肯定有了章程,要我做什么你說就成?!?/br> 泰平公主的眼中的笑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狠戾,“今兒太子失禮,父皇必然知道,請姑姑明天進(jìn)宮為太子美言幾句,再與父皇好好說道下……”泰平公主壓低了聲音說話。 聽罷,瑯琊長公主點(diǎn)點(diǎn)頭,“這個法子倒也使得?!卑櫭嫉?,“可太子到底不像話,我是說不通他了,打小他就最聽你的話,你好好與他說說。” 泰平公主無奈的笑了笑,“要是說得通,我還急什么?連打都沒有用?!?/br> 瑯琊長公主長嘆了一聲,只覺得心力交瘁,“可總不能不管不顧吧。” ☆、第35章 莊周夢蝶 丹眉替姜瑤光掖了掖被角,起身放下帷幔,帶著另一丫鬟躡手躡腳的退到外間,道,“你去歇著吧?!?/br> 那小丫鬟殷勤道,“要不jiejie去歇著,今兒我來值夜?!?/br> 丹眉笑了笑,“我今兒下午歇了半響,眼下精神尚好,還是我來吧?!?/br> 如此,那小丫鬟方退了。 待一切聲響消失,冬日里連蟲鳴聲都銷聲匿跡,二人以為早已睡熟的姜瑤光,卻是慢慢睜開了眼,眼底一片清醒,全無不像一個酣睡驟醒之人。 太子妃,會死嗎? 姜瑤光怔怔的望著床頂?shù)牡窕?。人命如草芥,這話她聽過,可親身經(jīng)歷卻是實(shí)打?qū)嵉念^一回。 瑯琊長公主是疼愛她入骨的外祖母,在她看來慈眉善目。而泰平公主,威名如雷貫耳,知道她上過戰(zhàn)場,可親耳聽見她如此輕而易舉的決定一個人的生死。 姜瑤光一時(shí)之間還真沒反應(yīng)過來,哪怕太子妃在她眼里不是個好人。 人有菩薩心,也有霹靂手。 當(dāng)時(shí)聽來不覺如何,此時(shí)想想,竟是感慨良多?,樼痖L公主和泰平公主有她所不知道的一面,那么她祖母呢,她娘呢,是不是也有她不知道的一面?日后,她是不是也會如此,他人生死只在她一念之間。別的不說,就說她日后嫁人掌家了,遇上刁奴,輕則罰月錢,重則行家法,再嚴(yán)重的是不是該賣到外面去,聽說這些被主家賣掉的奴仆,多是去鹽場礦區(qū),九死一生。 姜瑤光幽幽的嘆了口氣,原來未來的日子沒她想象中那么簡單。 姜瑤光迷迷蒙蒙入睡,忽的眼前出現(xiàn)一碧波蕩漾的湖面,湖上接天蓮葉無窮碧,其上一游廊曲曲折折如迷宮。 姜瑤光覺得眼熟,想辨認(rèn)一二,視線卻不受她的控制,沿著游廊不斷往前,彷佛那雙眼睛的主人壓根不在意。 景致越發(fā)熟悉起來,姜瑤光倍感疑惑。直到視線內(nèi)出現(xiàn)一熟悉又陌生的人,熟悉是因?yàn)槭鞘烊?,陌生卻是因?yàn)樘┢焦黥W角斑白,彷佛老了十來歲。 “今天原是辰哥兒大喜的日子,只是有十分要緊的消息,宮里人多眼雜,只得趁著這時(shí)候與您說一下?!?/br> 說話是一年輕女子,雖說是要緊事,可語速不疾不徐,流聲悅耳。 泰平公主亦是不緊不慢,“聽娘娘的話,倒是與我們家有關(guān)了?!?/br> “陛下在查訪世宗死因?!?/br> 姜瑤光納悶,這世宗是誰,大周建國二十年不到,就一個皇帝,而皇帝對蕭家長輩沒好感,遂登基后有人上書請皇帝追封祖宗,起碼封賞三代吧,皇帝直接說德行不堪為帝。把重視禮教的官員噎了個半死。 還有這年輕女子,會喊泰平姑姑,還是‘娘娘’?皇后??? 泰平公主神色如常,“娘娘此話何意?” “當(dāng)年恭王為何會墜馬而亡,姑姑真的不知道嗎?” 泰平公主抬眼,冷冷的看著坐在對面的女子。 姜瑤光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噤,為她猶如實(shí)質(zhì)的目光,也為他們話語中透露出來的隱意。恭王的死,難道和泰平公主有關(guān)? “那么你知道嗎?”泰平公主冷冷一笑。 “本來不知道的,這事與我何干,可陛下知道了,我一不小心也就知道了?!?/br> “娘娘好大的本事!” “不敢班門弄斧,不過是自保的手段罷了!否則我哪能活生生站在您面前向您透風(fēng)報(bào)信,墳上的草都能有人高了?!?/br> 過了會兒,那女子又開口,“該說的說了,我便先走了,姑姑子孫饒膝,還是警醒些好,便是不為自己,也為兒孫?!蹦贻p女子輕笑一聲,“咱們陛下最是多疑好猜忌的性子,偏又心狠手辣,不過是點(diǎn)捕風(fēng)捉影的消息,就能鳩殺一同長大為他繼位立下汗馬功勞的兄弟?!?/br> “阿璟之死,難道沒有你的功勞嗎?;实凼б粏T大將,六十萬禁軍雖然還在他手中,可軍中將領(lǐng)兔死狐悲,人心渙散,不知姜氏收攏了多少過去,也就我那傻侄子看不明白。我現(xiàn)在倒是懷疑,是不是你故意把消息透給了皇帝?”泰平公主的目光咄咄逼人。 靜默了一瞬,那年輕女子才嘆了一聲,道,“我是想請姑姑助我,我雖不是個好人,但俞姜乃姻親,萬不會設(shè)計(jì)陷害俞氏!再退一步,縱使沒有這事,在姜氏之后,陛下難道不會對付姑姑?他想乾綱獨(dú)斷,然姑姑愿意放權(quán),從此全家性命掌握在別人一念之間?姑姑要保俞氏榮華富貴,我唯盼姜氏平安。陛下寵愛穆貴妃,我從不在意,可他想過河拆橋,我豈能坐以待斃。總不能等屠刀擱到脖子上才反抗吧!姑姑說是不是這個理!” 泰平公主定定的看著那女子,忽然道,“聽說娘娘想撫養(yǎng)七郎?” “七郎,我觀察了四年,是個好孩子!” “娘娘的眼光我是信的?!碧┢焦鞯哪抗庾兊靡馕渡铋L。 “后宮,是個吃人的地方!” 沒來由得姜瑤光心酸了一下。 泰平公主似乎是聽了什么笑話,笑的十分愉悅,“旁人說這話倒還使得,娘娘說這話可不是來逗人發(fā)笑的?!?/br> “姑姑若舍得皎皎,我自然是求之不得?!?/br> 泰平公主淡淡道,“有舍才有得,天下大部分的女人都覺得夫妻恩愛,兒女成雙才是好日子,但那只是大部分罷了。難道,娘娘覺得自己過得不好?” “……我覺得我挺好的!日后還會更好!” 場景忽的大變,如同加快了的放映速度的電影,一幕又一幕的畫面在她面前飛快掠過,最后定格。 獵獵寒風(fēng)呼呼作響,鵝毛大雪紛紛揚(yáng)揚(yáng),青磚鋪就而成的宮道兩旁幡旗飄揚(yáng),中間井然有序地跪著密密麻麻的人。 一太監(jiān)淚流滿面的飛奔而出,尖著嗓子,“陛下駕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