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姜瑤光一愣之下跟著扭頭。 遠(yuǎn)處的小路上,站著穿一黑領(lǐng)金色團花紋宮裝婦人和著繡有行龍四團的石青色長袍的少年。 姜瑤光認(rèn)出這是靜妃和延熹郡王蕭柏祖孫。 望著二人,蕭柏的目光復(fù)雜難辨,不過一瞬又神色如常。 蕭璟眸色轉(zhuǎn)深。 姜瑤光感覺到蕭璟身體瞬間緊繃,抱著他的手收緊,不由詫異去看他。 蕭璟安撫的拍了拍她的背,放她下地,又俯身理平她裙擺上的褶子。 不由得蕭柏眼底浮起驚疑。 蕭璟牽著姜瑤光上前行禮,聲音淡淡,“靜妃娘娘,延熹郡王安好?!苯幑飧埌病?/br> 他慣來冷淡,便是與皇帝也不多親近,蕭柏已然習(xí)慣,前提是沒撞見他待姜瑤光溫情體貼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靜妃微微一笑,“世子帶著姜姑娘摘桂花?”五十出頭的靜妃,看起來四十不到,風(fēng)韻猶存,可見年青的時候必然是頂頂美人。 蕭璟略一頷首。 靜妃繼續(xù)道,“飛天亭那兒的丹桂開得更好些,可去看過?” “不曾去過。”蕭璟道。 一問一答,再無多余話術(shù)。氣氛凝滯,靜妃神色一如既往,倒是蕭柏有些不虞。 若是遇上旁個,姜瑤光會活躍氣氛,只因著當(dāng)年的夢,姜瑤光對蕭柏頗為忌憚,巴不得與他劃清界限才好,心安理得做鋸嘴葫蘆。 靜妃笑著道,“那你們可以去那邊看看,我們就先走了?!?/br> 蕭璟便帶著姜瑤光往邊上退幾步。 一背對二人,蕭柏的臉就沉下來,他到底才十二,城府不深。走出一段,裝作不經(jīng)意的回頭。 蕭璟又抱起了姜瑤光,看模樣,姜瑤光正在與他說什么,蕭璟點了點頭。不一會兒兩人就消失在樹林間。瞬間,一股郁氣油然而起。 “祖母,他們?”蕭柏張嘴欲言。 靜妃淡淡掃他一眼,眼含警告。 蕭柏頓時噤聲。 祖孫二人默默改了游園的計劃返回寢宮,待屋內(nèi)只余心腹,蕭柏終于忍不住道,“他們怎么會如此親近?”打聽來的哪有親眼見的震驚大。 “上元節(jié)姜瑤光落水是蕭璟救的,武成王與長公主又是親兄妹,有這一茬在,兩人相熟理所當(dāng)然?!膘o妃淡聲道。 蕭柏眉頭緊皺,話雖如此,可想起那人信誓旦旦說,蕭璟是他未來的左膀右臂,姜瑤光是他未來的妻子。若真如她所說的那般,蕭璟戰(zhàn)功赫赫對他忠心不二,姜氏能人輩出手握重權(quán),這兩人對他登頂?shù)淖饔貌谎远鳌Q巯露巳绱擞H近,蕭柏說不出來的古怪。 靜妃依舊輕描淡寫,“這些細(xì)枝末節(jié),你何須在意。過于斤斤計較,只會耗費你的心神,耽誤大事?!?/br> 蕭柏臉色一僵。 靜妃輕嘆一聲,看著面容尚且稚嫩的孫子,阿柏到底沒有兒子的通達干練。想起兒子,靜妃眼底起了一層霧氣。她的兒子允文允武,眼見的要一飛沖天,卻被人害死了,還是以那樣慘烈的方式,活活摔斷了脖子而死??蓺⑷藘词种两皴羞b法外,還活的那么志得意滿,她卻只能眼睜睜看著,還得曲意逢迎。 靜妃藏在袖子里的手死死握緊,縱使兒子去了十二年,每一次想起來都痛的錐心泣血,她恨不得生啖其rou飲其血。 蕭柏敏感的察覺到靜妃精神有異,湊上前,“祖母?您怎么了?” 靜妃揉了揉太陽xue,后靠在引枕上,“不過是老毛病犯了?!彼桓腋嬖V蕭柏,他父親意外而亡背后的真相,她怕孫子露出馬腳,給他帶來滅頂之災(zāi)。這些年她甚至都不敢告訴孫子她的野望,就怕孫子有了奪嫡之心過于上進,礙了泰平公主的眼,這個女人心狠手辣,有什么是她不敢干的。他們祖孫勢單力薄,泰平公主只手遮天,除了蟄伏還是蟄伏。不想孫子得了機緣,也不知是福是禍。 蕭柏趕緊從宮人那接過藥喂靜妃喝下,又給她順背。 靜妃望著孫子擔(dān)憂濡慕的目光,臉色柔和下來,“我沒事了。”語調(diào)一轉(zhuǎn),“蕭璟得你祖父青眼,他又是有領(lǐng)兵之才的,出頭不過是時間的問題。你們是堂兄弟又年齡相仿,便是走得近一些也無妨,盡量趁他未發(fā)跡之前交好?!?/br> “我嘗試過,可他對我敬而遠(yuǎn)之?!笔挵財Q眉。 “以他這種人的性子,戒心必然重,可一旦入了他的眼,必會全心全意待你。”靜妃道,“持之以恒,就是塊石頭也能捂熱了。” 蕭柏受教的點點頭,猶豫了下道,“她說的幾項事都應(yīng)驗了,可也有很多與她說的不符,她說我能……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孫兒心里沒底?!?/br> 靜妃驀地沉下臉,“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先有人謀,后有天成。沒有人謀,絕不會有天成。你還指望著坐享其成不成?!?/br> 不管怎么變,也改變不了皇帝子孫單薄的事實,皇帝就三兒三孫,太子是個草包,端王是個敗類,榮王是朵奇葩。不出意外,繼位的會是太子。 太子只有蕭杞這一個兒子,一旦蕭杞死了。太子還能去過繼端王的兒子不成,除了蕭柏,太子還能選誰。 蕭杞不死也得死!這與她一開始的盤算差不離,只是現(xiàn)在更加堅定罷了。 蕭柏霎時臉紅。 ☆、第66章 開國初,皇帝從自己的嫡系部隊中選拔出五萬精銳為禁軍,守衛(wèi)皇宮。演變至今,每年都會從官宦之家挑選子弟補充兵源。若是想走武職,進入禁軍打磨熬資歷是很多官家子弟的首選,尤其是勛貴。 這些子弟兵進來自然不會天天巡邏,一般而言都是跟著校尉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怎么當(dāng)頭!要不就是在演武場練武順便拓展人脈。 蕭璟這身份是在這一撥人中拔尖的,武成王又開始重新上朝掌權(quán),皇帝還時不時召見他,誰敢不正眼看他,便是有些心高氣傲不為權(quán)勢低頭的,也在比試中被他打服了。所以他雖是冷清寡淡的性子,身邊倒是聚集了不少人。 “不來了,不來了!累死我了?!北惶舻乖诘氐年愡h(yuǎn)東卸了勁,大手大腳的攤平了,嚷嚷,“讓我歇口氣先。” “別啊,東子,起來再戰(zhàn)一回合就夠了,兄弟我用十兩銀子壓你能扛過三個回合?!迸杂^的急了。 陳遠(yuǎn)東眼睛一翻,“愛誰誰來?!?/br> 旁觀的開始起哄,都有人唆使蕭璟痛打落水狗了。 蕭璟不理他們,看著走過來似乎有事稟的侍衛(wèi)。 “姜姑娘送了些點心過來給您,留在羽林苑里。” “人呢?” “剛走?!毖菸鋱鲆膊皇请S便一個人都能進來的。 話音未落,便見蕭璟抬腳就走。 地上的陳遠(yuǎn)東一個鯉魚打挺躍起來,“丁大哥,什么事兒,他這么急?” 丁侍衛(wèi)覺得沒啥好隱瞞的,便道,“鎮(zhèn)國公府的姑娘給蕭世子送了些點心過來” “姑娘~”陳遠(yuǎn)東擠眉弄眼,旁人哄笑起來。 忽的人群中有人道,“不對啊,姜家還在孝期里,出了孝的那幾個最大的多大?”姜家在京城也算是炙手可熱,他們這些人多少會關(guān)注一二。 三姑娘的表哥史縛也在,受不了這群愚蠢的人類,“能把東西送到這兒了,除了姜家大房的姑娘,還有誰,那不就是世子表妹,今年六歲還是七歲?” 一聽還是個小娃娃,眾人頓時xiele氣,還以為能看到蕭璟的八卦,誰叫他老是一幅生人勿進的模樣。 陳遠(yuǎn)東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躥了出去。 姜瑤光尚未走遠(yuǎn),蕭璟人高腿長,馬上就追上了。 姜瑤光有些訝異,道,“我把點心留下了,表哥看見了嗎,是桂花糖,今天才做好?!惫鸹ㄕ厝?,還要曬,便是做好了也要放幾天入味,今天嘗了嘗,味道正好,她順便帶進來了。除了給皇帝準(zhǔn)備的,還給蕭璟留了一大盒,可以分給周圍人,搞搞人際關(guān)系。混職場的,人際關(guān)系就是成功的一半。 蕭璟不答反問,“和九公主進宮的?” “恩,九姨陪陛下說話,就讓人帶我出來玩,我便過來看看?!睂嵲谑腔实劾殴餍跣踹哆痘碇心陭D女,話題少兒不宜,她就被打發(fā)走了。 姜瑤光道,“我還要去給五哥送點吃的,璟表哥回去吧。”給蕭璟送了,沒有姜劭勛的份,親情的小船說翻就翻。 蕭璟望了望她身后宮人手里提的食盒,不說話,卻見姜瑤光神情有異。 這時候,蕭璟也聽到了來自于后方的腳步聲,回身一看。 笑容滿面的陳遠(yuǎn)東走到近前,笑瞇瞇的看著姜瑤光道,“我就是好奇來看看,好幾次聽蕭世子說起他有一個很可愛的meimei?!彼肫鸢肽昵?,蕭璟問他怎么和年幼的meimei相處,他是怎么回答的來著,小姑娘喜歡鮮亮的綢緞和精致的首飾,還有各種零嘴,要是答應(yīng)帶她出去玩一圈,能興奮蹦到你身上,反正添油加醋了一大堆。瞧這情形,他的主意很正! 姜瑤光狐疑的看著這笑起來一口白牙的少年。 蕭璟淡淡的掃他一眼,介紹,“忠勇伯世子陳遠(yuǎn)東。” 姜瑤光略略一福,道,“陳世子?!甭勂涿匆娖淙?,原因是這人頗為符合九公主擇婿條件,就是忒小了些,才十五。 陳遠(yuǎn)東祖父是忠勇伯,說來陳遠(yuǎn)東身世也是令人唏噓,忠勇伯也是開國功臣,幾個兒子都為國捐軀了,僅剩下的一根獨苗,便是陳遠(yuǎn)東他爹,也在七年前病故,陳遠(yuǎn)東的母親改嫁,如今陳家就剩下忠勇并陳遠(yuǎn)東兄妹倆。 陳遠(yuǎn)東趕緊還禮。 蕭璟對姜瑤光道,“那你先走吧,不要亂跑?!倍趯m人,“仔細(xì)照顧?!?/br> 那宮人被蕭璟這一看,頓時脊背一涼,愣了愣才稱是。 “恩,那我走了?!苯幑鉀_二人笑了笑。 陳遠(yuǎn)東熱情洋溢的招呼,“姜姑娘下次再來?!?/br> “好?!苯幑馊炭〔唤Σ[瞇點頭。 走出一陣,回頭見蕭璟二人還站在原地,揚起笑臉沖他們揮了揮手, 視線中沒了人影,蕭璟才抬腳回去。 陳遠(yuǎn)東撞了撞他,戲謔,“你這表妹倒是乖巧貼心,還會給你做點心,不枉你疼她一場。我長這么大,就沒吃過我妹子做的東西,小白眼狼?!闭f話間覷著蕭璟,依然面無表情,只目光柔和下來。 ### 姜瑤光與蕭璟道別后,便去無逸齋。 無逸齋里,正在授課的是莫博士,近一個月開始講《尚書》,莫博士開始提問,先問蕭杞,在他回答期間,莫博士連連點頭。 接著是蕭柏,莫博士眼神鼓勵,卻無之前的欣喜。蕭柏坐下后,心頭郁郁。他真的不如蕭杞嗎?當(dāng)然不是,可靜妃從小到大就要求他藏拙,無論文武藝都不能搶了蕭杞的風(fēng)頭。 都是祖父的孫子,他祖母出自名門,母親亦是世家女,他是嫡子。蕭杞卻是民女所出的庶子,他為什么就要避讓他的鋒芒? 他正心思郁繞,突聞莫博士怒而拍桌,回過神來,就見姜劭勛睡眼惺忪地站起來。 莫博士吹胡子瞪眼,恨鐵不成鋼,“你既然發(fā)困,不如去院子里站著醒醒腦?!?/br> 姜劭勛眨了眨眼,終于明白自己處境,涎著笑臉討好,“我昨天一晚上都在背尚書,今天才不小心睡著了,先生莫要生氣,氣壞了你的身子就是我的罪過了?!?/br> 回應(yīng)他的是莫博士的一聲冷哼,抬手一指外頭?;实凼肿饚熤氐?,在無逸齋里管你什么身份,先生的話最大。 姜劭勛摸摸鼻子,悻悻然的往外走。 蕭柏心情甚是古怪,在那人的描述里,姜氏劭字輩里,走武將這條路的,以姜劭勛最為出色,繼承了姜進的衣缽。可眼下,實在看不出他有何出挑之處。只看出吊兒郎當(dāng),嬉皮笑臉!完全是一個被寵壞的嫡幼子。 姜瑤光到的時候就見姜劭勛歪歪扭扭的站在太陽底下打哈欠,九月底的陽光,還有些燙人。 “呦,被罰了!”姜瑤光背著手在他面前轉(zhuǎn)。 姜劭勛盯著宮人手里的食盒,摸了摸肚子,“正好,我餓了,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