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第一把火
打仗不是兒戲。 要“知己知彼”,還要“大軍未動,糧草先行”。 可霍五熬了一晚上,實在累了。 他三月離開南山村時,雖是大病初愈,可到底傷了根基,落下咳疾。 接下來半月又往返金陵,直到進了黑蟒山才緩口氣。 大家跟著造反全無負擔,霍五卻是比之前要謹慎許多。 之前他有后路,富貴能得就得,富貴不能得父子遠遁就是。 可沒有了滁州柳元帥在前擋著,沒有了徒三在,也就沒了后路。 那個小教主就是前車之鑒。 不管跑到哪里去,跑多少年,反賊頭領(lǐng)兒子的身份就注定他要面對無窮無盡的追捕。 這晝夜之間,霍五驚怒憂懼,心火上升,嗓子里直癢癢,忍不住咳了兩聲。 霍寶立時望了過去,眼中難掩關(guān)切。 春夏交替時,老爹的咳疾犯了一次,眼下又犯了? 霍五怕兒子擔心,就對眾人道:“熬了一晚,困了,咱們也先睡去,等回頭精神了,再商量怎么個打法!”說罷,拍拍嘴巴,借著打哈欠將嗓子里的咳意壓了下去。 馬寨主跟著起身道:“五哥先去我那歇了,回頭再收拾屋子,鄧兄弟、老七你們就先在房對付對付?!?/br> 無人有異議,各自散去。 唐光倒是光棍,直接回家了。 滁州看似太平,可到底權(quán)利交替,總要折騰一回。 唐光手中有人馬,不愿引起誤會,所以決定這些日子就老實縮著。 …… 不到片刻功夫,州衙前頭就只剩下林師爺一人。 林師爺被霍寶嚇了兩次,心中本就驚疑不定,又被霍五這行動給弄懵了。 都定下打和州,不就接著該商量怎么打?誰打? 濱江怎么辦? 曲陽怎么辦? 不是也該交代交代? 霍五、鄧健這兩人以后會長留州府,那下邊也不能撇開。 還有州府這里…… 馬寨主與自己聯(lián)手,直接架空了徒三,掌控了滁州。 眼下,兩人此舉是功勞,可下克上到底不義,會不會也讓霍五對此戒備…… 滁州各衙門運轉(zhuǎn)如常,用的都是林師爺從州衙原由的輔官、小吏里提拔上來的人。 滁州上下穩(wěn)定,大部分也是因這個緣故。 林師爺苦笑。 這樣安排不是錯處,錯處是這樣安排的人只能是一州之主,恩出自上。 這些人,卻是他提拔的,打了他的印記,霍五棄之不用也說得過去。 可是這些人已經(jīng)是“矮子里拔大個”挑出來的,想要再找一批替換,實是不容易。 “新官上任三把火”,霍五這火怎么燒? 執(zhí)掌兵權(quán)的馬寨主,與霍五交情在那里擺著,多半不會動,這把火最大的可能就是燒到自己頭上! “下馬威”就下馬威,還抻著叫人心焦! 說困就困,騙鬼呢? 假裝打哈欠也不像。 不管在黑蟒山,還是在徒三手下,林師爺都是胸有成竹,此刻就生出幾分忐忑。 各種消息也源源不斷傳來。 霍五去了馬寨主院子。 鄧健、薛彪去了房。 霍寶送牛清去房,叫人請大夫、請好大夫。 霍寶去了馬寨主院子。 霍寶回了房…… 咦? 霍五沒叫鄧?。?/br> 薛彪沒去找霍五? 林師爺本以為這幾人少不得湊到一起商議權(quán)力分配,倒是出乎意料。 邪門! …… 房。 大夫來了,霍寶看著老爹歇下后也過來了。 如今天熱,牛清的傷口不能捂著, 除了留下外敷的藥,大夫還開了清熱散火內(nèi)服的藥。 “再開個退燒的藥!”霍寶道。 這是預防高熱的,有備無患。 大夫開了。 霍寶還是不能放心。 這么大的口子,極容易發(fā)炎,又是脖子上這緊要地方。 帶大夫過來的是林師爺?shù)臅桨?,十六、七歲,是出身蟒頭寨的孤兒,與霍寶也相熟。 眼見霍寶還不放心,平安道:“小寶爺放心,這鮑大夫是祖?zhèn)麽t(yī)術(shù),在州城里也是數(shù)的號!” 霍寶望過去。 五十來歲,留著長須,精神矍鑠。 中醫(yī)本就是熬病例的,越發(fā)老金貴。 眼前這人年歲在這里,口碑也有。 鮑大夫? 這個姓氏還真是少見,不過后人能做到太醫(yī),應該是真有兩把刷子。 霍寶目光火熱。 鮑大夫被霍寶盯著僵住。 “鮑大夫可擅長養(yǎng)生藥膳?” “略懂一二?!?/br> 鮑大夫口中說著謙詞,可面上隱隱帶了得色。 平安在旁道:“小寶爺,真是巧了,鮑大夫家最擅長的就是養(yǎng)生藥膳,城里的藥鋪回春堂、藥膳館子回春樓,都是鮑大夫家的產(chǎn)業(yè)?!?/br> 霍寶大喜,道:“州衙近期會增設一名醫(yī)官,不知鮑大夫可愿一試?” 鮑大夫神色不動,卻是用眼角看平安。 這到底是哪家的少爺? 怎么說話口氣恁大? 醫(yī)官? 這是滁州,不是京城! 除了京城太醫(yī)院有醫(yī)官,有時會奉命到地方巡視,地方上只有道一級,才設醫(yī)官“提領(lǐng)”,從九品,負責一道之內(nèi)違法行醫(yī)之事。 滁州本來就沒有醫(yī)官,還提什么“增設”? 平安忙道:“這是我們小寶爺,徒三爺?shù)耐馍?。徒三爺今早回亳州了,滁州如今當家人霍五爺,就是小寶爺?shù)淖鹩H。” 鮑大夫神色一愣,忙重新見禮。 滁州城內(nèi)外繁華依舊,他都忘了滁州已經(jīng)不是朝廷的滁州。 白衫軍的滁州,自然是人家說了算。 霍寶虛扶一把,道:“鮑大夫不必氣,可愿意一試?” 鮑大夫滿臉躊躇。 這大夫是治病救人為業(yè),偶爾被請上門給白衫軍看病不是過,做白衫軍的大夫可就是從逆。 要是白衫軍能站住還罷,要是站不住,對鮑家來說就是塌天之禍。 可是能拒絕么? 百姓叫“佛軍”,就當人沒脾氣? 闔家都在滁州,得罪了滁州新主人,那不是找死么? 霍寶溫和道:“鮑大夫不用立時決斷,拿不下主意,回去與家人……商量商量!” 如今正缺好大夫。 老爹年歲不小,又有咳疾再身,有個大夫調(diào)理身體也讓人心安。 另外就是要開始打和州,要是能臨時培訓些戰(zhàn)地醫(yī)護人員,也能減少傷亡。 不管鮑大夫樂意不樂意,碰到了,就是他了。 必用的人才,時間又緊,就大道直行。 那“家人”二字,霍寶話音略重。 鮑大夫心里一顫,躬身道:“小老兒上了年歲,恐不堪趨勢,小老兒長子出師多年,盡到小老兒真?zhèn)鳎煞褡屗麃泶±蟽簛碇菅寐牪???/br> 霍寶看著鮑大夫,一時沒說話。 鮑大夫是一家之長,他給白衫軍做醫(yī)官,闔家都脫不得干系;他長子出來做醫(yī)官,真有萬一,舍了這一支,其他兒孫還能挽救一下。 將心比心,霍寶理解他這種選擇。 歸根到底,還是白衫軍勢力不足,不能讓人踏實罷了 “也好,讓他下午來州衙報道!” “哎!” 鮑大夫應著,背了醫(yī)箱出去,腰是真彎了。 霍寶想起一事,對平安道:“我需要燒酒,尋常燒酒不行,要再蒸過幾次的,打發(fā)人往酒坊里里問問,今天就要,越快越好,回頭賬務……記在軍需上……” 這個時候沒有酒精,卻已經(jīng)有蒸餾酒。 蒸餾酒有了,要高度酒不過是多蒸幾遍。 找人去酒館,多定制點高度酒,可以勉強當酒精用。 平安遲疑道:“小寶爺想要的……可是酒露?” “酒露?是蒸過幾次的燒酒?” “嗯,九蒸九釀,最烈不過,飲之如吞火……不善飲著聞聞就醉了,善飲著也喝不了幾盅……” 霍寶聽著,這倒是與高度酒對上。 “哪里有酒露?” “州衙小廚房就有,是酒莊之前給的孝敬?!?/br> 霍寶大喜,平安見狀忙叫人取了來。 小小一壇,不過比成年人拳頭大一圈。 霍寶打開來,放在鼻子下問一問。 撲鼻而來的酒氣,沖的人微醺。 一直沉默的牛清見狀,連忙道:“寶兄弟,你還小呢,五叔不讓你吃酒!” 霍寶笑道:“這不是喝的,這是給你用的!” “我?” 方才霍寶讓大夫留下外敷膏藥,而不是直接給牛清敷上,就是為了等這個。 牛清還迷糊。 霍寶已經(jīng)洗手,取了干凈帕子,親自給牛清沖洗傷口。 牛清雖不知其意,卻還是老實任由霍寶施展。 可種火辣炙燒,比刀割rou還疼! 牛清哪里受得??? 嘴里嚎叫凄厲,身子一下子彈了起來。 “啊……嗷……” 叫聲凄厲,跟殺豬一般。 不過眨眼功夫,牛清汗如雨下,如同水洗一般。 平安嚇了一跳。 這小寶爺這是在報仇嗎? 喝到嘴里都跟火燒的酒露,直接往傷口上倒,這也忒狠了! 牛清卻是相信霍寶的,可這疼也是真疼,眼淚都出來了道“寶兄弟……這東西是治傷的?可太疼了……嗚嗚……” 闖禍沒敢哭,自戕重傷沒有哭,此時卻忍不住了。 霍寶忙道:“清大哥忍忍,疼過就好了,這可是保命的好東西。不能直接治病,卻能防止傷口發(fā)炎潰爛……” 牛清聽了,不由心疼起來:“這么金貴的東西,沾沾就行了,還當水用,白糟蹋好東西!” 這么大的動靜,鄧健、薛彪、水進幾個在院休息的,都被驚動了。 滿屋子的酒氣,遮也遮不住。 水進不知前情,被牛清深可見骨的傷口嚇住,一時沒說話。 薛彪看著霍寶手中的酒壇子,十分詫異,這是在吃酒慶祝? 昨晚還口口聲聲不會吃酒,今天就變了? 鄧健卻是皺了皺鼻子,目光落在霍寶手上:“好酒!” 霍寶已經(jīng)給牛清清洗完傷口,知趣的雙手將酒壇奉上,道:“表叔,這是酒露,性烈,不可……” 他這邊勸說的話還沒說完,鄧健已經(jīng)抓了酒壇,如牛飲水似的“咕嘟”、“咕嘟”幾口灌了。 鄧健的臉,rou眼可見的紅了,一直紅到脖子根兒。 “好酒!” 鄧健舌頭都硬了,舍不得放下酒壇,摟在懷里踉踉蹌蹌,轉(zhuǎn)身出去。 霍寶不放心,連忙跟上,見他直接回了房,才轉(zhuǎn)身回來。 薛彪站在床邊,看著牛清的傷處,眼神發(fā)亮。 等霍寶回來,薛彪連忙問道:“小寶,這酒露真的能讓外傷不腐不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