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天降尤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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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陽城是滁州州府所在,人口一萬五千戶,是曲陽縣的兩倍,濱江縣的三倍多。 出了州衙,往南走過一條街,就到了衙前街。 這里,商鋪云集,是整個州府最熱鬧繁華之地。 霍寶、霍豹叔侄人走在人群中,看得眼花繚亂。 “寶叔,從這胭脂鋪開始,到那頭的南貨鋪子,連著五家鋪面都是咱們的……前四個鋪子都是之前就賃出去的,就這個南貨鋪子是他們自己經(jīng)營的……這幾間鋪面,是那個被斬首的州判的產(chǎn)業(yè),徒三爺他們進城就收沒了……” 說話功夫,叔侄兩人就走到南貨鋪子跟前。 門前小伙計認(rèn)出霍豹,連忙往里頭迎:“您可來了,掌柜的盼了半天了……” 掌柜的聽到動靜,也迎了出來,看到霍寶,帶了驚喜:“寶爺也來了!” 掌柜不過十五、六歲年紀(jì),是第一批童兵之一,流民出身。因為之前身體孱弱的緣故,分入了輔兵隊。 是個識字的,在曲陽縣童兵擴張時,就已經(jīng)是屯長。 霍寶認(rèn)出來,點點頭:“封算!” “哎,正是小的!” 掌柜的十分激動。 寶爺記得自己名字,夠自己吹噓半年,自己可是寶爺親自帶出的兵。 霍寶沒有急著敘話,而是望向店鋪里。 說是南貨鋪子,可都是貼墻一圈多寶閣,鋪陳的十分典雅,更像是文玩古董鋪子。 如今,貨架都空了。 霍豹笑著道:“寶叔,咱這生意不錯呀!” 說到這里,他又覺得不對,問封算:“昨天下午不是還有五車南貨過來,怎么沒擺上?還急急忙忙的傳話與我?” 封算拿了賬冊,道:“豹哥,都賣光了……之前的庫存,咱們上次帶來的,還有昨天下午入庫的,統(tǒng)統(tǒng)賣光……不僅現(xiàn)貨賣光,還有七、八家交了定金,跟著預(yù)定了一批南貨,胭脂、漆器、絲綢、楠木箱、螺雕、珊瑚……” 霍豹驚詫,接了賬冊,仔細(xì)看起來:“這么大本錢?圖啥呀?就算消息靈通,想要討好五爺爺,也不用在咱們這兒這這么大的本錢??!” 霍寶察覺不對頭。 買東西算什么討好? 霍家要是行的是商賈之事,這能算個法子;可霍家不是,這就稀奇了。 他要了賬冊,就見后頭交定金最多的一家,只定金就是三千兩,訂的是絲綢,包括現(xiàn)在能穿的羅、紗,還有很多現(xiàn)在不能穿的緞、呢等料子。 巧了,一個熟悉的姓氏。 尤! 尤二姐、尤三姐那個尤嗎? 《紅樓夢》中沒有交代尤氏姊妹本家是什么出身,只說這個尤家,名義上是敗落的官宦人家,可瞧著她們姊妹教養(yǎng)做派,不守規(guī)矩、不知廉恥,還真不像是正經(jīng)書香門第出身。 連尤老娘也是只知享受,主動送女給賈珍父子狎戲,可謂奇葩。 尤家的門風(fēng)都是壞的。 賈珍之妻尤氏沒有什么明顯的錯處,落在書中,可全無風(fēng)骨。 不管是對之前的公媳偷情,還是對后來的父子“聚麀之誚”全都是不聞不問,這哪里是正經(jīng)人家女子能接受的? 尤家祖上出身商賈? 只有商戶人家才會全無規(guī)矩。 再看尤家在鋪子里定著其他貨物,還有楠木箱十對。 楠木箱本就貴重,富貴人家嫁女,有一對楠木箱子,嫁妝等次就提上來。 尤家倒是財大氣粗,一口氣訂了十對。 “這尤家是城里的大商戶?”霍寶看著封算。 “是,是滁州老戶了……之前排不上個兒,上個月巴結(jié)上唐爺才略出頭……”說到這里,封算恍然大悟:“來咱們鋪子里買東西的,都是與州府有牽扯的人家,跟著江二爺那邊牽扯的人家買的東西多些,跟馬六爺、林師爺?shù)臓砍兜馁I的少些,尤家這次倒是竄出來了!” 霍豹道:“寶叔,可是尤家有什么不對?” 霍寶點點頭:“這是膽子大了,想拿咱們當(dāng)槍使呢!” 霍豹大怒:“這是仗著唐爺?shù)膭荩科鄣皆奂翌^上了?” 霍寶瞪了霍豹一眼:“哪來那么大的火氣?昨天跟你說的,都記到狗腦子里去了?不過一個攀附上來的商賈,一時忘形罷了,莫要往唐爺身上扯!” 霍豹猶自憤憤,卻也不敢說話了。 封算卻是眼睛一亮:“寶爺真是明察秋毫,可不就是如此!尤家是開酒鋪發(fā)家的,因店面狹窄,早年想要擴店,與隔壁人家都談好了過戶,結(jié)果被張家截胡……張家就是開綢緞鋪的,他們姻親李家是木器鋪子……” 霍寶仔細(xì)看了封算兩眼:“你是商家子弟?” 封算點點頭,帶了幾分心酸:“小的是商家子,家里開的布莊,我爹心善,有一回幫了一落難的蜀商,得了蜀錦的供貨,得罪了同行……被人設(shè)局拉去賭,敗了家業(yè),還賣了我們母子……我娘讓我躲起來,自己跳了河……”說到最后,已經(jīng)泣不成聲。 霍豹聽得傻了眼:“這……不是都說‘和氣生財’?怎么這做買賣的,還做出你死我活了?” “商場如戰(zhàn)場!”霍寶道。 霍豹有些后悔:“寶叔,侄兒是不是添麻煩了?侄兒上回就是想著別吃虧,才要了這幾個鋪子……沒想到竟讓人鉆了空子……” 這些狗屁倒灶的事兒,都到了跟前。 多少大事等著,誰耐煩為這個cao心。 “凡事,都有利弊……只是咱們賺的是快錢,沒必要壞人產(chǎn)業(yè)……” 說到這里,霍寶對封算交代道:“回頭將各家定金都退回去,立下規(guī)矩,不接受預(yù)定……” 封算躬身應(yīng)了。 霍寶又對霍豹道:“胭脂、綢緞、楠木箱這些城里有鋪子經(jīng)營的下回就別進貨了……找七叔去,他金陵的洋貨鋪子關(guān)的倉促,說不得庫房還有存貨……” “嗯,嗯!”霍豹眼睛發(fā)亮,這七爺是海商,就算存貨沒了,進貨門道在那里。 封算道:“寶爺,豹哥,張家昨天也過來人了,想問能不能隨咱們的運糧隊去金陵販貨……” 商道斷絕三月,很多鋪子都到了庫存殆盡之時,街上已經(jīng)有關(guān)門歇業(yè)的鋪子,進貨刻不容緩。 霍豹望向堂叔。 霍寶道:“買賣是你弄出來的,你自己做主?!?/br> “那就應(yīng)下?不過咱們也不能讓他們白沾光,這路上怎么收費還得尋思尋思?!被舯θ琳频?。 霍寶厚道,主動退了一步,不與這些商人爭利,這運費這里就得好好賺一筆。 霍寶又看著封算道:“你是和州人?” 甄士隱丟了女兒,與妻子封氏投奔老丈人,去的就是大和州。 不知道說的是不是就是與滁州挨著的和州。 封算面帶詫異道:“正是?!?/br> 霍寶沒有解釋的意思,出了鋪子。 …… 霍豹好奇的不行:“寶叔怎么曉得這小子根底兒?可是有什么不妥當(dāng)?shù)???/br> “沒有,就是聽著口音帶了那邊的味兒!”霍寶道。 這個封算是機靈的,可出身也限制了他的眼界與發(fā)展。 看來是被商海沉浮嚇壞了膽子,沒有讓兒孫再行商賈事,葉落歸根后,耕讀傳家。 只是教子無方,養(yǎng)出來死要錢、不要臉的封肅來,坑了甄士隱、封氏夫妻一把。 淮南挨著金陵,紅樓夢中的姓氏陸陸續(xù)續(xù)出現(xiàn)了。 霍寶隱隱帶了幾分激動。 大家看紅樓,有人是“擁黛貶釵”,有人“擁釵貶黛”,霍寶卻是覺得“兼美”。 曹大大創(chuàng)造出來的雙女主,各有風(fēng)姿。 薛彪長得眉眼清秀,就是渾身錦緞,滿手的寶石戒指,一副暴發(fā)戶的姿態(tài);如今換上海青,掛上佛珠,眉眼也少了算計,還真幾分出塵之意。 薛彪之子至今不得見,閨女金姐兒六歲,可眉眼也不俗。 霍寶想到這里,莫名想起金陵仙鶴街的見聞。 那些被捆走的少男少女,都是薛彪的養(yǎng)兒、養(yǎng)女。 還有前金陵知府的小星,對外說是薛彪的胞妹,實際上薛彪的養(yǎng)妹。 商賈人家,調(diào)教這樣的女子,是專做“色供”用的。 這樣專門調(diào)教過的女子,侍奉男人自有一套,又比風(fēng)塵女子清白,送到內(nèi)宅,身為知府都要傾倒,尋常男人更是抵擋不了。 差點疏忽了! 之前霍寶沒有將州衙進的那些女子當(dāng)回事兒,只當(dāng)是士紳為了討好白衫軍才走門路。 如今看來,還得好好甄別。 要是幕后有人不懷好心,用上“美人計”,挑撥了眾人關(guān)系,可不是水溝里翻船? 不說別人,就說唐光,之前為了妾室打發(fā)親外甥,下一步被勾著做什么,也不稀奇。 還借口什么“求子”,用尤家女求子,端的可笑。 霍寶本就對尤家印象不好,又想到唐光牽扯在內(nèi),對著尤家更提著心。 他心中正嘀咕,頭上就有動靜,眼前就一白影落了下來,連忙側(cè)身避開。 “啊!”隨著尖叫聲,一小巧身形跌落在地。 霍寶冷了臉,抬頭往上看,臨街二樓垂了繩子,這人是爬繩子下來,意外脫手? 霍豹站在堂叔跟前,怒視地上趴著的人影,臉色也不好看。 這要是砸到寶叔身上…… 就算破了油皮,也不行?。?/br> 路上行人聽到動靜,都圍了過來。 “怎么回事?。俊?/br> “撞人了?” “這小娘子咋趴著哩?” 有個儒生憐香惜玉,不滿霍家叔侄兩個橫眉豎目模樣,仗義道:“青天白日,你們作甚欺負(fù)小娘子?” 霍豹怒道:“哪里來的酸生?瞎了眼睛,滿嘴噴糞!明明是這家伙從上面掉下來,差點砸了人,怎么倒是我們無辜路人身上擔(dān)不是了?” 他口齒伶俐,說的清楚。 又有那懸空的繩索為證,懷疑這叔侄兩人的倒是少了。 “這真要砸著人,可了不得!” “是啊,后街趙二他爹,當(dāng)年就是東西砸了,直接就癱了!” 霍豹聽得眼睛發(fā)黑,后怕不已,望向地上那人更加不善。 那多嘴的儒生理虧,一溜煙跑了。 霍寶特意看了看繩索所在的鋪子,幌子摘了,閉門歇業(yè)中,倒是看不出什么營生。 四周突然靜了下來,只剩下口水吞咽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