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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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湛進宮時是辰正二刻,其子沈元初亦隨在一旁。 已經(jīng)立了春,日頭一天比一天升得早,明亮亮照著一側車壁,他下車時仰頭看了看,是個晴朗的好天氣。 行過武英殿廣場,兩側奏事處的官員見了他,遠遠執(zhí)禮,沈湛一如之前,自若地頷首,由內侍引著往敬思殿去。 入內行完禮,沈湛不緊不慢地朝上看了眼,倒稍稍意外——這場和,皇后竟也在殿中。 “大司馬身子可好些了?”蕭瀾啖了口熱茶,語氣十分和煦。 “勞皇上念著”,沈湛欠身,“派了太醫(yī)到臣府上,又賞賜許多東西,臣如今好多了,特進宮謝恩?!?/br> 蕭瀾笑了笑,又看向沈元初,道:“沈侍郎的腿傷如何?” ——沈元初還掛著散騎侍郎的名,這是個虛職,太和帝在位時,選的都是世家子弟,蕭瀾登基,并沒有專選人隨侍,這職上一直空著。沈元初當日傷了腿,宮變后被蕭瀾放回沈家,虞氏疼兒子,生怕他腿上落下丁點兒毛病,因一直將他關在家中養(yǎng)傷,三個多月,總算全好利索了。 沈元初站在自己父親身后一步處,展眉道:“沈某這侍郎早已是舊稱,不敢擔皇上此言。” 蕭瀾挑挑眉,放下手中茶盞,偏頭看了看延湄,延湄小聲與他說了句話,蕭瀾點頭,唇邊露了一點兒笑意,抬眼問:“朕知你年紀輕,倒拿不準你今年是十五還是十六?” 沈元初不知他怎么忽問起年紀了,頓了頓才答道:“虛歲十六。” 蕭瀾上下打量他片刻,頷首:“那是小些?!?/br> 沈元初以為他意指自己在太和帝身邊任侍郎時年紀尚不足,便也沒應聲,沈湛攏袖看向上面,淡笑道:“不知皇后娘娘此問何意?難不成是想給小兒指門親事?” 沈湛身上頗有幾分氣勢,這般從容問來,亦顯出兩分無畏,蕭瀾便在案下悄悄握了下延湄的手,意思她若不想說話直接不理便是,延湄也回握了他一下,卻搖搖頭,開口道:“不指親事?!?/br> 沈湛欠了欠身,延湄抬手一指他身后的沈元初,說:“他的腿,是如何傷的?” “是在漢中時所傷”,沈湛道:“當日皇上與皇后娘娘應也在的?!?/br> 延湄直直看下來,清晰道:“不是,是在濮陽。” 沈湛眉間微微一動,側身看了眼自己的兒子,沈元初抿唇——腿傷一事他未敢全說實話。 沈湛心里轉了幾個彎,面容絲毫不變,他清楚,因前幾天虞家小郎的事一出,已然把沈家也牽連成被動,而小皇后的兩句話,讓他想到了自己正在查的另外一事,因揚揚眉,不接話,等著看皇上到底意欲何為。 蕭瀾起身往前走幾步,道:“今日宣大司馬進宮,實在是有樁案子,朕不知該怎么判,特請大司馬來拿個主意?!?/br> 沈湛一揖,“皇上請說,臣的諫言雖未必全和皇上心意,但定然由心而論?!?/br> “不忙”,蕭瀾笑了,“還請大司馬與沈侍郎先在偏殿稍候,過會兒朕自要請大司馬出來說公道話?!?/br> 沈湛翩然點頭,花公公躬身引著他們往一旁的偏殿去。 隔門沒有關嚴,完全能夠聽到殿中動靜,沈湛看了沈元初一眼,示意他跟自己過來,要問問他腿傷一事為何沒說實話,然而剛走進幾步,沈湛驀然停住——他看到這偏殿中并不只有他父子二人。 還有定國公傅濟與他府中次子傅長啟。 另有一人正坐在輪椅上看過來,此人他識得,姓陸,名潛,字遠卿。 …… 正殿。 延湄起身去凈了個手,回來方坐下,便有內侍往里報,說大司馬夫人攜著小女兒沈如蘭到了,須臾,又有報虞家大老爺虞珵之陪著虞老太太也已進了宮門。 蕭瀾在延湄背上輕輕拍一拍,延湄嗯一聲,蕭瀾頷首:“宣進來?!?/br> 先到的是虞氏和沈如蘭。 二人有些意外——皇后召見女眷該在內宮,虞氏不解為何將她們帶到了外殿?且丈夫和兒子前腳才進宮,她們后腳就得了皇后的召,難說只是個趕巧。 因而行過大禮,虞氏先試探著問:“臣婦的夫君一早奉圣旨進宮了,臣婦得皇后娘娘宣召,可要隨著到內宮去?” 蕭瀾瞥她一眼,沒說話,花生過來有條不紊地換了次熱茶,殿里頭靜靜的,虞氏摸不著頭腦,看兩眼延湄,只能先在金階下候著。 等了半天,見皇上和皇后兩人還在自顧自飲茶,沈如蘭先沉不住了,暗里拉拉虞氏的衣袖,蹙眉出聲道:“皇后娘娘將我與母親宣進宮來,卻又不說何事,豈不是成心給人難堪?” 她打小驕縱,除了自個兒父親之外誰都不怕,又因之前霍氏召見她們母女時,里里外外地暗示過蕭瀾雖取代了前太子,但皇后的位置只有沈家嫡女最合適,沈如蘭自幼便知道自己的身份,雖然她看蕭瀾不順眼,但瞧延湄更不順眼。 延湄茶喝一半,聞言抬頭看她,蕭瀾也盯了她一眼,那一眼里帶了些微的煞氣,沈如蘭咬咬嘴唇,不自禁往虞氏身邊靠了靠,延湄偏頭看蕭瀾,蕭瀾抬了抬下巴,延湄知道他允了,轉過臉來道:“掌嘴?!?/br> 沈如蘭聽得一愣,這兩個字她自己說過很多次,還是頭一回聽見旁人要掌她的嘴,可還沒來得及有更多反應,已經(jīng)進來兩個宮女拉她的胳膊,虞氏一下慌了,忙護在女兒身前沖延湄道:“不能打!” 蕭瀾神情一冷,緩緩道:“沖撞皇后,怎就不能打?沈夫人這是要教朕還是要教皇后?怕都不成罷。掌嘴。” 司事宮女得了令,揚手便打,虞氏情急之下兩手抱住了她的胳膊,急急看向延湄:“皇后娘娘!她無心的!您不能、不能……她她……” 虞氏言語有些亂,正急得六神無主,虞珵之和虞老太太到了。 虞氏松了口氣,忙求救地看向自己母親,虞老太太剛來也是一怔,這些天她惦記著正關在刑部大牢里的嫡孫,沒吃好也沒睡好,精神不濟,瞅著比之前老了幾分,因為上火,嗓子也發(fā)啞,拄著金杖行禮道:“老身見過皇上,皇后,不知這丫頭犯了甚么錯?惹皇上如此動怒?” 蕭瀾瞇了瞇眼睛,道:“殿前無禮,沖撞了皇后?!?/br> 虞老太太一皺眉頭,往上覷了延湄一眼,沈如蘭剛才有點兒嚇到,哽著嗓子低聲道:“外祖母,孫兒沒有。” 虞老太太咬咬牙,若是之前,她定得據(jù)理力爭一番,況且她和虞氏都是一品的外命婦,但凡皇家顧念半分臉面,都不會真動沈如蘭一個指頭??裳巯隆萃诶沃斜魂P得死死的,虞珵之停職待查,虞老太太便是心中再氣,礙著親孫子,也不能在蕭瀾面前太過放肆,因扭頭瞪了沈如蘭一眼,點了兩下拐杖,道:“是她年輕不懂事,還請皇上莫怪?!?/br> 蕭瀾一笑,拉著延湄起身,慢慢下了兩級臺階,溫和道:“罷了,朕不怪她,但她沖撞的是皇后,該給皇后賠不是。” 沈如蘭委屈得快紅了眼圈兒,在后面跺跺腳,道:“外祖母……” 虞老太太也哽著一口氣,抬頭看向延湄,延湄卻也正盯著她,一言不發(fā),僵持了半晌,虞老太太低聲喝道:“二丫頭,你方才有什么不對的,給皇后賠個不是,皇后大人大量,不會怪你一個小孩子。” 沈如蘭兩只胳膊還被宮女抓著,這會兒父兄都不在身邊,表哥虞彤的事她也知道,只好“嗯”了一聲,兩個宮女這方撒手,沈如蘭不情不愿地上前幾步,福身,小聲道:“方才是臣女一時心急,沖撞了娘娘,還請娘娘莫怪罪。” 半晌,金階上無人應聲。 沈如蘭屈著膝,腿都酸了,也沒聽見皇后說話,她委屈至極,眼淚涌出來,抬頭憤憤去看,卻見皇后根本沒有看她,目光還盯在虞老太太身上。 虞老太太忍了半天,也知道沈如蘭這個不是賠得心不誠,不見叫起,只得硬邦邦開口說:“皇后是國母,度量想必非旁人能比,這孩子又小皇后幾歲,就莫跟她計較?!?/br> 延湄看看她,又看看虞氏,總算出聲說了句話:“本宮,不與她計較?!?/br> 虞氏并不知她說話的習慣——有時只說前半句,聞言松了口氣,使眼色讓沈如蘭謝恩,沈如蘭蚊子似的謝了一聲,嘟著嘴站到虞氏身后。 花生示意幾個宮女退下,又親自去關了殿門,蕭瀾便輕輕嘆了口氣,橫一眼虞珵之,道:“虞卿那日吹冷風著了寒,病輕些了?” 虞珵之垂眼應了一聲,有些訕訕,虞老太太今兒挺意外虞氏和沈如蘭也在,把方才的事情暫且撂開,道:“老身得皇后旨意進宮,不知怎到外殿來了。” 蕭瀾抬抬手:“是朕讓皇后召老夫人進宮,在外殿,是想說說虞家小郎……” 下面幾人神情同時一緊,蕭瀾卻頓住了,看著虞老太太一笑,說:“原來老夫人對孫兒和外孫女都是這般心疼著緊的……朕還當你鐵石心腸,向來枉顧親人性命!” 第109章 低頭 虞老太太心頭劇烈一跳,臉上卻緊緊繃著,隔了片刻,說:“他們是老身的孫兒,心疼著緊,是人之常情,皇上不也正是抓到了虞家人這一點,才以彤兒之事做籌碼,想迫得虞家讓步么?” “老夫人真是明白人”,蕭瀾一哂,負手道:“那朕倒想聽聽,虞家到底能做出怎樣的讓步,來換取虞彤這條性命?” 說到這個,虞老太太和虞珵之都不禁變了臉色,虞珵之道:“皇上,那日人多雜亂,未必是小兒……” 蕭瀾一揮手打斷他:“此處就不必再狡辯了,當日目擊者眾,陸大人下職回府,好好的走在路上,是虞彤先行尋釁,堵了路殺了人。那車夫未入賤籍,乃是良民,即便是過失殺人,論罪,也當處斬。虞家曾有人在刑部任過職,此中律法條款,應不用朕一一明說罷?” 虞珵之臉色一白,虞老太太啞聲道:“皇上,虞家是有官蔭庇護的!可當(四聲)官贖罪,從寬處置?!?/br> “老夫人不說這個朕還忘了”,蕭瀾招招手,花生躬身捧了三道折子過來,蕭瀾甩手扔到虞珵之面前:“陸大人如今還躺在家中養(yǎng)傷,虞彤毆打朝廷命官,且是從五品以上,另罪加二等,此罪也要徒刑兩年半。虞大人,你自己的先前的事情還未完,眼下,這幾道都是參你的,你自個兒算算,你們虞家那點兒官蔭,是夠救誰的!” 虞珵之沉默著將三道折子撿起來,一一看過,顫巍巍又合上,看向自己的母親——他的神情已略微動搖。 其實他們心里都清楚,此次不管是事出湊巧,還是虞彤撞進了人家早布下的局,事情都已按著皇上的步子在走,他們失了先機,虞彤的事已不大可能翻案,只看虞家愿意付出多大的代價。 虞珵之想想幼子,又想想刑部陰冷潮濕的牢房,眼圈一紅——退一萬步來說,就算官蔭可免虞彤不受處斬,可不足以免他的活罪,虞彤還要受杖刑。 虞珵之是曉得杖刑里頭的貓膩兒的,虞彤不曾好好習武,再在刑部大牢中關押日久,連驚帶怕,命就要去了一半,哪里還能受地住“皇上授意”下的杖刑? 活活被打死,比處斬還要磋磨人。 虞珵之腿一軟,眼瞧著要跪下去了,虞老太太金杖一橫,墊住了他的膝蓋,知子莫若母,他心中所想,虞老太太也是想到了,因而眼角紋路抽動,一字字道:“皇上到底想要虞家如何?” “朕不想把虞家怎樣”,蕭瀾淡淡道:“虞卿倘是不出紕漏,自然不會遭人彈劾查辦;虞彤若不犯事,刑部自也不會拿人,朕只是處公事、按律法罷了?!?/br> 圣意絲毫不松動,虞珵之等人已經(jīng)懂了——皇上今日,勢必要虞家服個軟,低個頭。 虞珵之暗暗看向自己的meimei,意思是問沈湛也進宮了,怎么沒見?小虞氏悄悄搖頭,她也不清楚。 “不必找了”,蕭瀾挑眉道:“大司馬早間復朝,公事積壓甚多,正忙著見各部奏事官員,眼下說的是虞卿和虞家小郎一事,與大司馬無甚干系,他便是在這兒也得依照律法行事?!?/br> 小虞氏聞言心里稍一寬,皇上這話的意思,是將沈家摘出來了?那是不是只要虞家肯服個軟,之前牽連到沈湛的,皇上也能既往不咎? 小虞氏攥攥帕子,覷向自己的母親。 虞珵之亦聽出了言外之意——今兒就是沖著虞家來的,沈湛在這兒也不頂用。 他咬咬牙,慢慢推開虞老太太的拐杖,一膝已然碰地,俯身道:“還請皇上開恩,老臣只有這一個嫡子……” 虞彤這一輩上與上輩剛好相反,女兒多男兒少,虞彤還是虞珵之在三十多歲上才有的,平日里疼護得緊。 蕭瀾抬抬下巴,瞇眼望著殿下的虞老太太。 兩條路:要么扭頭從這里出去,痛失孫兒;要么,拉下你的臉面,向階上之人折腰。 虞老太太后槽牙咬得咯嘣響,幾欲抬腳就走,可是腳跟兒一動,她就似乎就能看見親孫兒涕淚橫流地拽著她喊“祖母救命!”她腳下又動不了了。 小虞氏知她性子強硬,悄悄上前兩步,扯她的后手肘,小聲勸道:“母親,忍得一時之氣,來日……” 虞老太太扭頭橫她一眼,金杖略一點地,到底單膝跪了下去:“請皇上寬恩!” 蕭瀾眉峰聳動,側身看延湄,延湄便將手放在他手里,蕭瀾拉著她下了金階,小虞氏和沈如蘭也低眉福身,蕭瀾帶著延湄從她二人身前走過,又路過虞老太太,沒說什么,倒伸手扶了下虞珵之,虞珵之沒敢起,蕭瀾又在他胳膊上托了托,他這才順著站起身,蕭瀾還幫他撣了兩下官服,溫聲道:“其實不必如此,你虞家就有親眷在宮中,旁人的情面朕興許不給,但只要她肯求一句情,朕必定應下?!?/br> 虞珵之一愣,腦袋轉了一大圈,也沒有想出來眼下虞家有誰在宮里,太和帝在位時,四妃中有兩人都是出自虞家,宮變時一人喪了命,另一人已和余下的嬪妃都被送到了皇覺寺念經(jīng),這應該、應該不算吧? 他還沒想明白,左側的小虞氏已經(jīng)變了臉色,身子打晃,沈如蘭扶住她低聲道:“母親是不是身子不適?” 她聲音很小,但蕭瀾聽得清楚,冷言道:“你母親不是身子不適,是心虛了?!?/br> “臣婦不懂皇上這話何意?!庇菔蠜]抬頭,聲如蚊蠅。 “你不懂”,蕭瀾冷笑一聲,逼視著虞老太太,“老夫人也不懂么?畢竟就在幾個月前,你還派了人,欲將自己的‘外孫女’除之而后快!” 虞老太太臉色發(fā)青,咬牙想站起身,蕭瀾抓著她的金杖輕輕一旋,壓得她另一條腿也跪倒下去。 偏殿中沈元初透過門縫兒瞧見了一點兒,只是從他的角度看不清跪著的到底是自己的母親還是外祖母,他憤然便要出門,被門內的禁軍攔住,“父親!”他低聲叫沈湛,沈湛卻閉目坐在圈椅里,半晌,平靜道:“坐下。” 沈元初來回走了幾步,屋中再無人說話,他無奈,只得又站到沈湛身后。 而虞珵之整個人還在發(fā)懵,看看自己的母親,又看看小虞氏,再看外甥女沈如蘭,這殿中女眷除了她們三個,就只有正站在天子身邊,冷然而視的,皇后傅氏。 可傅家……虞珵之攢攢眉頭,蕭瀾看他一眼:“虞卿也不懂?那好,朕就讓你們聽個明白?!?/br> “三十多年前,若說世家中聲望最高者,非虞家莫屬。當時,虞氏一族中,已有兩房遷入金陵,你們這一房還尚在隴西,而說起隴西的望族,除了你族一門,便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