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吃午飯前,灼裳還跟顧熙月坐在一起聊了會天。顧熙月發(fā)覺,別看灼裳年齡小,只有十三歲,但可能是族長女兒的緣故,或者是見識到的事情比較多,她說話做事完全不是小孩子的樣子。 顧熙月回想自己十三歲時,好像除了跟著府里請來的宮中嬤嬤學習禮儀姿態(tài)外,整天無趣的像個木偶,任由家里擺布。 灼裳是第一次進了耶華家的院子,對耶華家非常感興趣。其中,就有顧熙月那六只胖乎乎的兔子。兔子很胖,比原來抓過來時,整整胖了一倍多。之前,它們還會在兔子籠子里亂跑亂撞,現(xiàn)在完全是吃了睡,睡了吃,一點都不挪動。 灼裳盯著籠子里的幾只兔子,無限感慨道:“哎呀,你的兔子都養(yǎng)這么大了!” 一聽她夸贊自己的兔子,顧熙月興致勃勃的給她講了自己是怎么喂兔子的,怎么照顧他們的。 誰知,灼裳又說了句:“可惜,我抓的兔子全都進我肚子里了。我控制不住自己不去吃它們呀……” 顧熙月:“……” 別看是小姑娘,其實蠻兇殘的。 下午,耶華親自將灼裳送回來了家,因為明天就是“正月初三,拜岳父”,他們村子又隔著一段距離,索性耶華晚上就不回來了,直接住在灼裳家里。 灼裳走了之后,這米塔大嬸的興奮勁還沒過,就連吃晚飯時,都在夸獎灼裳明事理,是個難得的好姑娘。 傲景聽著聽著就開始反酸水了:“哼,阿媽,如果你提前給嵐卓也過了納采禮,今天嵐卓也能來了!我們家嵐卓更好呢!” 赤贏一動沒動,只是抬了抬眼皮,聲音涼涼道:“熙月最好?!?/br> 顧熙月:“……”她的臉,又紅的能滴血了。 米塔大嬸笑的開心,拉著熙月的手,對兩個吃醋的兒子道:“都好都好,你們選的都好!”她又看了一眼飯桌另一邊一言不發(fā)的沃西和朗吉,說:“等出了正月,阿媽把沃西和桑普的事情定下來,再給朗吉也說門親事,到時候你們兄弟幾個,一個接一個的把婚事辦了……” “不用給我說親事,我不想成親。”忽然,朗吉冷聲的開口,面無表情的。 米塔大嬸聲音一頓,不安的轉(zhuǎn)頭去看朗吉,惴惴不安的道:“你這年紀也不小了,不成親怎么行???” 朗吉冷著一張臉,連話都沒回。 傲景急了:“三哥,你不成親,我和嵐卓也成不了親??!” 朗吉忽然抬頭,眼神冰冷的掃了他一眼,又放到了顧熙月身上:“要是擔心我娶不上媳婦兒,干脆就把顧熙月嫁給我,保準不擋你們的路!” 赤贏忽然出聲:“三哥,有事沖我來,別總針對熙月。” 他話音剛落,朗吉眼神忽然變得陰冷,道:“赤贏,這次……又是為了一個女人?” 赤贏頓時黑了臉:“三哥,以前的事是以前的事,熙月是我媳婦兒,她并不曾得罪過你,我上次就說過,你不要sao.擾她!” 朗吉忽然陰森森一笑:“是,赤贏,任何人都比我們重要,我們家供不起你這尊大佛。”他意味深長的望了顧熙月一眼,似笑非笑,抿唇不語。 顧熙月被他看得渾身發(fā)毛,不動聲色的往赤贏身后躲了躲。這個朗吉太怪了,每一次都總要弄出些幺蛾子。 米塔大嬸也是手足無措,她原本就對朗吉客客氣氣的,又見朗吉和赤贏都黑了臉,便更是不安,張了幾次嘴想勸,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飯桌上氣氛十分尷尬。連傲景都低下頭,捧著飯碗,悶聲吃飯。 赤贏倒是最先恢復過來的,像是沒事人似的,往顧熙月碗里夾菜,柔聲哄著她多吃點。那樣子外人看了,可真是要酸掉大牙的。 傲景最先受不住的,扒拉完碗里的飯,直接逃之夭夭跑回屋子里去了。沃西也是一言不發(fā),只不過夾菜的動作明顯快了幾分。 這頓飯吃的味同嚼蠟,顯然大家都沒有什么好胃口。吃過飯后,赤贏跟朗吉一起出了門,不知道去了哪里,直到顧熙月幫著米塔大嬸收拾完灶房之后,才看見赤贏和朗吉回來。 顧熙月發(fā)現(xiàn)朗吉的走路姿勢很怪,頓時就明白了,肯定是赤贏又和他打架了。她急忙跑到赤贏身邊,繞著他轉(zhuǎn)圈圈,打量他是否有哪里受傷了。 赤贏一把拉住她,把她的雙手攥在手里,笑道:“你這是找什么呢?轉(zhuǎn)的我都要暈了!” “你……沒受傷吧?”顧熙月小聲的問赤贏,生怕被朗吉和米塔大嬸聽見。 赤贏搖頭:“三哥……他打不過我的?!?/br> 顧熙月點頭,這她倒是看出來了,而且甚至可以想象得出,赤贏是單方面毆打。 不過,她比較不放心的是:“你跟朗吉打架,米塔大嬸會不會又要說你?” 雖然知道米塔大嬸是赤贏的親生母親,但是她還真害怕朗吉去告一狀,赤贏又要有了委屈。 這世間上,最傷人的往往不是敵人,而是你最在乎的至親。 就如,當年她的meimei,在她最無防備時,狠狠的捅了她一刀。 正月里,到處都是過年的氣氛,日子過的很平順。自從赤贏和朗吉打完架之后,朗吉倒是消停了,也沒有再說過分的話。只是,他對顧熙月依舊是愛答不理的。 他不來搭理她,是顧熙月樂不得的事情。上次他們兄弟倆打架,顧熙月最擔心的就是他惡人先告狀,不過赤贏當時就說:“三哥不會的,就算他被我打殘了,也不會說什么的?!?/br> 顧熙月真是不解:“他陰陽怪氣的,你怎么就這么肯定?” 赤贏拉著她的手,笑著告訴她:“是我以前的行為惹得三哥傷心了,他現(xiàn)在鉆牛角尖里,不肯原諒我。但你也看到了,他總是忍不住的想要原諒我,情緒一天天的翻來覆去的,所以脾氣才那么怪!不過,就算是他,也不能欺負你。他要是再敢來欺負你,你一定要告訴我!” 他看著她,眼眸深邃,語氣堅定:“有些事我可以不跟他計較,但有些事我一定會計較!” 他的話,他的堅定,都令顧熙月十分感動,只是有些事情她還是忍不住要問個清楚:“朗吉他好像一直在忌憚著我的身份,還有我對你的影響,為什么?” 赤贏愣了愣,其實,他早就該想到,他的妻子冰雪聰明,從朗吉的古怪行為上,她早晚會懷疑,會質(zhì)問這問題的。他長嘆了一口氣,將顧熙月拉回屋子里,緊緊的關上了門,端了凳子坐在她對面。 沉默了許久,他才說:“朗吉一直擔心我身世的問題。” 顧熙月眼睛瞬間就瞪圓了:“他不是知道,你不是格桑大叔的親兒子嗎?” 赤贏點頭,溫柔一笑:“是,他知道我不是他的親弟弟,但是他……也知道我的親阿爸親阿兄的事情?!?/br> 顧熙月驚詫道:“他認識他們?” 赤贏搖頭:“三哥并不認識他們。其實,三哥是誤會了,我的身世其實很復雜,并不是他以為的那樣?!?/br> 顧熙月恍然大悟,盯著赤贏驚呼:“所以你離開峽谷的這兩年,是去尋找你的身世了?” “嗯?!背嘹A點頭,老實承認。 顧熙月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試探的問了他,語氣帶著些許的小心翼翼:“那……找到了嗎?” 赤贏溫和一笑,朝她點頭:“嗯,找到了?!?/br> “他們好嗎?有要認回你嗎?”顧熙月問完這話,不由的緊張了起來。如果,赤贏的親阿爸認了赤贏,是不是要把他帶走?那么她要是被嫌棄了怎么辦? 赤贏極為敏感,立即發(fā)現(xiàn)了她的不安,順手把她攬進懷里,親了親她的額頭,語氣寵溺的問她:“你又想到什么了?” 顧熙月實話實說,聲音略帶委屈:“我怕你被認回去,然后就不要我了……” “怎么會?” 顧熙月也沒隱瞞,直接說:“朗吉說過,不要讓我給你野心。我想,他說這話的意思,就是你的身世可能會是很上層的一個地位吧?所以,朗吉并不想讓你回去,他怕我知道后,會鼓動你回去?!?/br> “嗯,”赤贏讓她坐在腿上,把她往懷里抱了抱:“三哥確實是這么擔心的,他怕我有野心,去爭權利。不過,”他笑了笑:“三哥多慮了,因為我不喜歡權利,也不想認回那些人,而且那些人也并不知道我的存在。更何況,三哥根本就搞錯了,他以為的那些人,根本就不是我的親阿爸親阿兄,其實跟我是沒有關系的,我的親人另有他人。” 顧熙月抬起胳膊,摟住他的脖子,故意往他懷里鉆,跟他撒嬌耍賴:“赤贏,無論你去哪,我永遠都是你親人,我還要當你孩子的娘親,你不可以丟下我!” 赤贏點頭:“好啊,孩子他娘親,我們要不要努努力,把孩子他先弄出來呀?” 顧熙月羞得不敢去看他,但是卻重重的點了個頭,蚊子般的應聲道:“好!” 于是,兩個人就如何先把孩子弄出來,進行了一番持續(xù)又長久的討論,嗯,當然是在床.上。 日子過的飛快,轉(zhuǎn)眼就出了正月,朗吉、赤贏和傲景三個人就要回鎮(zhèn)子去了。傲景是回去繼續(xù)跟李掌柜的學打算盤,赤贏則是要跟著朗吉學經(jīng)營去外面走馬幫跑生意。 走馬幫跑生意雖然來錢快,但路途兇險,生死難測,顧熙月根本就不放心,尤其是他們兄弟之間的關系撲朔迷離,就算是赤贏能完全相信朗吉,顧熙月也不能完全相信他。 米塔大嬸看出她的擔憂,拍了拍她的手背,道:“熙月啊,別擔心,赤贏是個有福氣的孩子,他又是草原第一勇士,武藝高強,不會有什么事情的?!?/br> 赤贏也知道顧熙月的不安,臨走前天天跟她保證,自己絕對不會有事情的。他笑的溫和,刻意哄她,還拿他們第一次見面的事情舉例:“你看,當時我身中兩箭,其中還有一支是你這個什么都不懂的生手拔的,我不也好好的嘛,我背上的疤痕都快淡了下去呢。” 顧熙月噘嘴:“當時我都嚇死了!”她又開始擔憂:“萬一你……那啥了,身邊又沒有人怎么辦?”“遇險”兩個字她沒敢說出來,怕不吉利。 赤贏忽然發(fā)覺,他的妻子真是有杞人憂天的本事,明明他連家里大門還沒出呢,她竟然能設想出那么多千奇百怪的事情??墒?,他又為自己被她這么擔憂著,覺得心窩里暖暖的,抱著她的手就愈加的緊了,最終依依不舍的才與她告別。 顧熙月一直把赤贏送到村口,直到看不見他的身影了,才不得已收回視線,心里空牢牢的。這是自從她認識赤贏后,第一次與赤贏分離這么長時間,一時之間很不習慣。最后沒有辦法,為了讓自己安下心來,不胡思亂想,去抱了一匹布,挑的是素雅的顏色,準備給赤贏做身衣褲,打發(fā)時間。 米塔大嬸怕她不習慣一個人,也端了針線笸籮,陪在她身邊跟她一起做衣裳,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她說著話。當天晚上,顧熙月一個人躺在床上,因為身邊少了赤贏那個暖爐,只覺得手腳冰涼,就連屋子里點了暖爐也無濟于事,這一夜睡得極為不踏實,時睡時醒的,到了第二天一早,銅鏡里映射出的小臉慘白,精神不濟。 這銅鏡質(zhì)地不錯,是赤贏幫顧熙月新?lián)Q的。顧熙月猜測,可能是朗吉去走馬幫時淘回來的。稍微往臉頰處打了些胭脂,讓臉色看起來略好一些,才走出屋子下樓,去灶房幫米塔大嬸做飯。 因為家里沒什么活,耶華大哥最近一直在族長家?guī)兔?。牧場也正是閑置時間,沃西還一直留在家里。他偶爾會帶著家里留下的種羊種牛到山坡上逛逛,其余時間都呆在屋子里,足不出戶,倒真是個耐得住寂寞的人。 所以家里現(xiàn)在只有三個人,做飯的活不算多,米塔大嬸見她過來,直接勸她回去再睡一會兒。顧熙月倒是睡不著了,于是拎了鞭子在院子里練鞭法,小胳膊揮來揮去的,倒是越來越有架勢了。 她一轉(zhuǎn)身,就發(fā)現(xiàn)米塔大嬸在堂屋擺弄著一堆東西。一把木梳、兩節(jié)頭繩、幾匹鞋布,她一眼就認出了這是納采禮,是用來定親的。她轉(zhuǎn)念一想,如今已經(jīng)出了正月,沃西和桑普的親事還沒有著落,看樣子米塔大嬸這是坐不住了。 米塔大嬸看見顧熙月望過來,朝她招手,笑著問她:“你喜歡這幾匹鞋布的顏色嗎?” 那幾匹鞋布是家中最上等的那種,顏色有姑娘家用的,也有男人用的,倒是都很合適,于是點頭:“大嬸,我覺得很好?!?/br> 聽她這么一說,米塔大嬸頓時就笑的跟一朵花似的,要多開心就有多開心:“我想著你已經(jīng)有了幾匹顏色艷麗的布匹,估摸著家中這種質(zhì)地的布匹做衣服你未必能看得上,所以我想著不如給你點實用的,你喜歡東擎姑娘家的繡鞋、喜歡給赤贏做舒服跟腳的軟面布鞋,所以這幾匹鞋布我就一起放在納采禮了?!?/br> 顧熙月原本聽著聽著還有點發(fā)懵,心里不由的犯嘀咕,這跟她有什么關系?只是聽到最后,她忍不住問米塔大嬸:“大嬸,你的意思是……這些東西,是給我的納采禮?” 米塔大嬸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點頭道:“當然是給你的呀!是替我們家赤贏向提親的納采禮!你大概知道我們這邊的風俗,跟東擎略有不同,我們這里是先過納采禮,算是兩家定下親事,等到選定了成親日子,就提前半個月一個月的過聘禮,之后就直接成親。因為耶華和灼裳的成親的日子還沒定,我也不敢保證時候能把你們的親事辦了,但是這定親的納采禮,是必須給你的。一會兒,大嬸就幫你搬屋子里去?!?/br> 聽到米塔大嬸,這么一說,顧熙月眼睛亮了亮,過了納采禮,她和赤贏就是有了名分的了! 一想到自己和赤贏有了名分,顧熙月忍不住的歡呼雀躍,立即高高興興的跟著米塔大嬸往她屋子里搬納采禮,小心翼翼的把這些東西擺在柜子上,越看越滿意。 米塔大嬸看見她忍不住流露出的笑意,頓時也跟著笑了,心想:我們家赤贏真是好福氣,顧熙月還真是個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姑娘啊! 第二天,米塔大嬸又準備了一份納彩禮,東西數(shù)量跟給顧熙月的一樣,唯獨那幾匹布顏色更艷麗一些。米塔大嬸說,這些是要替傲景給嵐卓姑娘的納彩禮,她今天就送去。米塔大嬸走后,沃西也趕著牛羊去山坡逛逛,家里就剩顧熙月一個人了。她也不嫌棄寂寞,坐在堂屋里,低頭給赤贏縫袍子,一針一線,縫的極為認真。 一個袖邊繡的差不多時,有人來敲家里的大門了。顧熙月挺奇怪的,想不出來這個時候有誰會來。米塔大嬸替傲景去向嵐卓提親了,只要納采禮出了門,村子里肯定一早就傳遍了。既然知道米塔大嬸不在家,應該就不會有什么人來家里串門的。 顧熙月走到門邊,隔著門板,小心的問是誰。門外的人很是慌亂,聲音急切的喊道:“熙月姑娘,是我,我是桑普,你開開門,讓我進去吧?!?/br> 顧熙月猶豫了一會兒,才說:“米塔大嬸和沃西都不在家,你一個未定親的姑娘,我也不好給你開門。” 其實,如果是別人,顧熙月還真能開門,就像上回灼裳過來,可是桑普,她還真起了要防著她的心思,誰知道她又要玩什么花樣。 桑普卻不管顧熙月說了什么,隔著門板就又哭又鬧的,還使勁砸門,口口聲聲的喊著:“熙月姑娘,你是個好姑娘,我求求你,你救救我吧……我阿媽要把給許給伍賜做妾,不管不顧的要把我火坑里推,求求你救救我吧……” 顧熙月無奈,手扶著了門板上,但終究沒有心軟的給桑普開門。 她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種事能救你的只有你阿媽,我怎么能救你?” “不不不,熙月姑娘,你能救我的,只有你能救我!只要你把赤贏讓給我,我就能嫁給赤贏了,就不用嫁給伍賜了!求求你,求求你……把赤贏讓給我吧!”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君表示,真的好喜歡灼裳啊,快點長大吧! 明天見~ ☆、第62章 . 顧熙月一聽到什么“把赤贏讓給我”之類的話,頓時收回扶著門板的手,轉(zhuǎn)身就走,抱起針線笸籮和縫了一半的衣袍直接上了樓,一句話都沒再跟她說,任由她隔著門板,又哭又鬧的。 桑普隔著門板鬧了好久,忽然發(fā)覺,門板對面一點聲音都沒有了,她試探著喊:“熙月姑娘?熙月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