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瞬息之間打完了，將人扔在地上，冷冷道：“行禮?！?/br>
    “你……”陸坤牙也被打落了兩顆，從地上掙扎起來，笑著說：“你這丫頭……長得如花美貌，竟……竟做這等粗俗之事，不如……不如跟了公子我……唔！”

    青瓷面無表情地一腳踩在他的胸口，聽到一聲清晰的骨骼折斷的聲音?！靶卸Y?！?/br>
    陸坤一口鮮血都嗆了出來，眼睛一瞪再一閉，不動了。

    青瓷低頭檢查了一下，稟告道：“陛下，昏死了?！?/br>
    “那便回侯府吧?！敝x凝面不改色，依舊保持著溫和的微笑，轉身回了侯府。謝凝回來了便到正房里頭去換衣服，隨后穿著她的鳳尾大袖衫回來了，在正堂旁的書房里見了陸離。

    “太尉闔家團聚，朕未來得及祝賀，倒顯失禮了?！?/br>
    這話是明顯生氣了，只是別扭著不肯明說而已。陸離知道，他將茶盞放下，道：“我也才接到消息。陸坤當年只是流放三千里為奴，你大赦天下，他也在赦免之內(nèi)，遣返原籍也是情理之中。”

    謝凝揚手就將幾上的茶盞給掃在地上，汝窯的杯子摔得粉碎?！瓣戨x，朕忍著將陸坤扒皮的怒氣，不是聽你說緣由的！”

    陸離最怕她無動于衷的樣子，仿佛當年初見她時那木頭雕的姑娘，反而愛她生氣時的囂張，忙哄道：“陸坤回京之后究竟見了誰，誰給他錦衣玉食叫他來惡心你，我都會查出來的，你又何必動怒？”

    “朕怎能不動怒？”謝凝怒道，“陸離，你不將此事查個清楚，小心你那小妾的賤命！來人，擺駕回宮！”

    謝凝坐在回宮的鑾駕上還不放心，叫來青瓷，下令道：“去把那個臟東西盯緊了，朕倒要看看誰這么大膽，竟敢將他錦衣玉食地養(yǎng)著！”

    “是！”青瓷立刻前去。然而等謝凝回到紫宸殿，剛將衣服換了，青瓷就回來就咚報道：“陛下，屬下無能，前去查看時街上已經(jīng)無人，附近的痕跡也被毀滅得干干凈凈。屬下無能，求陛下責罰！”

    謝凝經(jīng)過一段時間，人已經(jīng)冷靜下來了。她深知一個暈倒的人不可能無緣無故消失，更不可能在金吾衛(wèi)到來之前不見，除非有人守在暗處等著，將陸坤這只老鼠放出來惡心她，再將半死的耗子拎回去，弄好了再回來惡心她。

    “你不要驚動其他人，同時跟太尉府的人聯(lián)絡，有任何進展都告訴朕?！敝x凝沉吟道，“不要隱瞞，任何事情都跟他們說，陸離再心疼他兄長，他那些手下可不厭惡得很，巴不得將陸坤大卸八塊。你去跟葉睿圖說，朕不禁要殺了陸坤，還要將陸坤身后的人都揪出來。葉睿圖號稱驍騎營之智，他若是讓人逃了，朕就給他賜一個驍騎營之恥的牌匾，掛在他的院門上！”

    青瓷想著一向驕傲自負的葉睿圖跪受驍騎營之恥的牌匾，嘴角不由得翹了翹，差點沒來得及壓下來。只是這一下也沒能逃過謝凝的眼睛，她瞬間意識到青瓷和葉睿圖之間恐怕有什么糾葛，便道：“當初給你那個令牌還在么？”

    “回陛下，令牌已交還蘭橈姑姑?！?/br>
    “蘭橈?！敝x凝立刻道，“去將令牌取來，從此以后交給青瓷，由她處理宮廷之外的事務?！?/br>
    “是?！碧m橈立刻去取令牌給謝凝。

    謝凝親手將紫宸令交到青瓷手中，叮囑道：“你現(xiàn)在還未有職位，但□□與裕安帝都曾設立貼身護衛(wèi)的職責。青瓷，你若是能順利抱辦成此事，朕便可名正言順地將你冊封為紫宸衛(wèi)，領從五品武將官銜。朕的一片苦心，你清楚了么？”

    青瓷神色激動，立刻雙手奉起，恭敬地將令牌接過了，俯首道：“是！屬下遵旨，屬下必定竭心盡力！”

    謝凝看著幾乎是雀躍地離開，不禁笑著搖了搖頭。蘭橈笑道：“畢竟青瓷才十六歲，年紀小得很，不穩(wěn)重也是人之常情?！?/br>
    “也是?！敝x凝靠在錦榻上歇息，忽然問道：“蘭橈，你入宮多久了？”

    “回陛下?！碧m橈恭敬答道，“婢子十一歲入宮，如今已經(jīng)十四年了。”

    “十四年……”謝凝垂眉，“你一直在長秋宮？”

    “婢子初入宮時，是在掖庭宮，后來在尚宮局司薄司呆了三年。太后當年要查后宮籍薄，婢子奉命護送籍薄去長秋宮，恰好先帝駕到，太后妝容難整，婢子便斗膽為太后整理妝容。太后看婢子的手藝還行，便將婢子留在長秋宮了?！碧m橈將事情一五一十都說了出來，忽然跪道：“陛下恕罪，婢子曾在司薄司見過……薛姑姑的籍冊，彼時年幼無知，曾大膽找過薛姑姑?！?/br>
    她口中的“薛姑姑”正是謝凝的母親薛明岫，謝凝絲毫不吃驚，溫和道：“朕記得你，從前你為朕梳過頭發(fā)，所以那天你為朕梳頭，朕就記起來了。”

    “蒙薛姑姑與陛下恩德，婢子沒齒難忘。只是……陛下，婢子當直言?！碧m橈輕聲道，“薛姑姑的籍冊是一片空白，并無籍貫、父族姓名與罪名，籍冊上只有一句話?！?/br>
    她咬了咬嘴唇，道：“善文墨，通經(jīng)史，終身不得離開掖庭?！?/br>
    善文墨，通經(jīng)史，這兩點謝凝是知道的，因為她從小受母親教導，從前她不懂那些打發(fā)時間的故事與篇目有何用處，直到嫁入侯府，才知其中蘊藏了許多道理。但謝凝不知道的事，她的母親竟然讓先帝為之忌憚，特意叮囑不能讓她離開掖庭，更將母親沒入掖庭的罪名也抹去了?；蛟S母親早已猜到這點，所以直到她病逝，也不曾提起半個跟身世有關的字，只將裸銀鐲子交給她。

    謝凝記得這個裸銀鐲子是母親一直貼身戴著的，知道這鐲子意義非凡。而白天宋明璋的神色她記在心里，宋明璋與這個鐲子關系匪淺，但他們究竟是兄妹還是仇敵？

    謝凝心中猜不透，眉頭不由得皺起。蘭橈見狀便道：“陛下且不必煩憂，待明日傳召宋明璋入宮便知分曉。”

    謝凝點頭，立刻讓人去安排，一整夜都睡不安穩(wěn)，總是夢到母親刻板又溫和的臉，帶著欲說還休的表情。謝凝驚醒之后難以入眠，又一大早地趕去上朝，回來時才將朝服換下，瓊葉便來報道：“陛下，宋先生來了?！?/br>
    “傳?！敝x凝淡淡道，去了御書房坐下。才將茶喝了一口，便聽一聲通傳，接著便是穩(wěn)健的腳步聲傳來。謝凝在宋明璋跪下行禮之前先抬了頭，笑道：“宋先生，瞧朕怎么說的？不久就會見面，對吧？”

    宋明璋抬頭，只覺得那張臉更像了。

    第54章 身世

    京城城西的某個小院里，昏迷的陸坤躺在床上。隔著重重簾幕與屏風，兩個人對坐著，一黑一白都被斗篷遮住了面容。兩人看著昏迷的陸坤，白先生道：“當年陸坤害她幾乎背上不貞的罪名，進而被迫同意與陸離和離，再度見到陸坤，謝凝心中只怕殺了她的心都有，不曾想謝凝竟能忍住怒氣將陸坤放走，只為順藤摸瓜。同三年前相比，謝凝穩(wěn)重了許多?！?/br>
    黑先生道：“畢竟是那家的血脈，三年前她也足夠冷靜了。一個寄人籬下的女子忽然冒出來，說懷了她丈夫的孩子，她還能忍著怒氣和傷心將證據(jù)找出來，半天的時間而已，就證明了林翎兒腹中的孩子并非陸離骨rou，對一個女人來說，這已難能可貴?！?/br>
    “可惜她回了院子便將房間里的東西都砸了個粉碎，同陸離大鬧了一場，從此遭到陸離厭惡，病體纏綿，直到被陸離送到紫宸殿上和離。”白先生將茶餅放在炭火上烤了一下，慢慢地捏碎在沸水里?！暗降啄贻p氣盛了些。不過，如今回來了，謝凝當真穩(wěn)重了許多，從前那些手段，都不能用了?！?/br>
    “畢竟是那家人的血脈?！焙谙壬粗杷忠淮畏序v了起來，又重復了一遍。“何況害死她孩子的陸震已經(jīng)被陸離弄死了，陸坤與陸巽兩人的罪名一個是覬覦謝凝，一個是同陸離爭爵位而已。比起這個，老夫更好奇的是那丫頭到底教了謝凝什么，宮里的一個木頭姑娘，到了侯府，對陸離一傾心，什么主意都能給陸離出?，F(xiàn)在莫名其妙被請到了龍椅上，竟然不慌不忙。你看看最近她弄的這些手段，竟在短短半個月內(nèi)就將自己的人放在朝廷里了。那家的血脈，都不簡單啊。”

    兩人沉默許久，白先生將煮好的茶分了，端起仔細品嘗了一回，問道：“今日宋明璋面圣，你猜他會說么？”

    ——

    謝凝看得到宋明璋驚愕的表情，她沉吟片刻，第一次無法做決定。她大可以用宋明璋和母親之間匪淺的關系來左右宋明璋，讓他為之奮斗?？扇魏胃赣H有關的東西，她都不想列在算計的范圍內(nèi)。

    “陛下何必猶豫？”宋明璋忽然道，“陛下，請看此物?！?/br>
    他將左手上的銀鐲褪下，瓊葉上前來，他卻越過了瓊葉走到御案前，將鐲子放在謝凝面前，道：“陛下那個，鐲子內(nèi)側刻了一句話——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br>
    這是《易經(jīng)》里的一句，說的是君子終日奮斗不息，夜晚也不敢有所懈怠，故而能逢兇化吉。

    這件事沒有任何人知道，甚至陸離也不知，因為她從未將鐲子從手上脫下。謝凝抬頭看著宋明璋，問道：“那先生這個刻著什么？”

    “含章可貞?！彼蚊麒暗吐暤馈?/br>
    這也是《易經(jīng)》中的一句，意思是胸懷才華而不顯露。謝凝登時明白了：“你這個才是娘親的。”

    君子終日乾乾這句出自乾卦，含章可貞則出自坤卦，男子身上戴著坤卦的鐲子這樣女氣的東西只有一個可能，來自家中女眷或者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