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jié)
“你還是乖乖坐著吧?!敝x凝抿嘴笑道,“不怕你笑話,我比你大了許多歲,做你的姑姑輩也是有余的,你還害什么羞?” 小石頭依舊臉紅著,卻找不出借口拒絕,只能在凳子上坐下,把上衣除了。 謝凝將藥膏給他涂上去,嘆氣道:“你的事,相公都與我說了。小石頭,你本性不壞,只是自小的經歷太過險惡,往往不小心便會誤入歧途。但是,你娘親將你教得很好,她雖然教了你江湖的武功與快意恩仇、路見不平,也教了你不能做傷天害理之事,對不對?” 小石頭低頭看著她為自己涂藥的白皙纖瘦的手,忽然想起了他母親的手,也是這樣瘦這樣白皙,常常為打架受傷的他涂藥。他心中一酸,不由得叫道:“jiejie,我……” 謝凝一驚,抬頭看著他,小石頭忽然察覺自己叫了什么,登時臉更紅了,騰地一下站了起來,背過身去捂著眼睛道:“我……我鬼迷心竅了,夫人,你別在意?!?/br> 少年的背因顛沛流離而呈現(xiàn)出健康的顏色,仿佛是秋天的山、成熟的麥子。謝凝的目光落在他背脊上,看著那被云朵遮蓋起來的角龍,目光沉沉,聲音卻是帶笑而溫柔的?!盁o妨,你若是愿意,叫我一聲jiejie也可以。我在家排行第九,閨名喚作九娘,你便叫我九姐吧。” 小石頭的鼻尖驀地一陣酸楚,低聲叫道:“九姐!” “嗯?!敝x凝嘴角緩緩露出一個笑,將衣衫披在他身上,輕聲道:“小石頭,我有件事要拜托你?!?/br> 兩人的聲音自此便低了下去。 原本在隔壁屋子聽得清清楚楚的動靜忽然沒了,即便心中清楚那兩人清白得很,更是骨rou至親,絕不可能發(fā)生什么,陸離還是不由得站了起來。他在屋里踱步再三,走了出去。 剛走到小石頭房門口,謝凝便開門走了出來。陸離皺眉道:“往后這種事我來就好,你要避諱。” “嗯?!敝x凝的眉頭皺著,一手按在他的背上,推著他,道:“你回房吧,我將藥給你,明日你為他上藥?!?/br> 陸離察覺她有話要說,便與她一起回了房間,在她耳邊低聲問道:“確認了?” 她故意要給小石頭上藥,只是為了確認小石頭身上的胎記?陸離心中登時松了一大口氣,然而想到小石頭并不知曉兩人的關系,恐怕將血脈里自然而然的親近當成了別的感情,他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謝凝點頭:“嗯,絕不會錯。” 她親自確認過,應當是不會錯了。陸離按著她的肩頭,寬慰道:“你心中有計算,便安心去做,我自然會幫你的。” 謝凝聞言抬頭,眼中閃著不知是什么光,復雜難明。片刻后,她忽然笑了,點頭道:“這自然最好,你歇息吧,我去看看秀兒?!?/br> 她說完便走了,回到房中,不多時,房中的燈便熄滅了。 杏林谷是一處極大的山谷,里邊有樹林藥田,十分靜謐,到了晚上只聽到蟲聲鳥鳴。然而靜謐之中,一道人影悄悄地掠來,在窗口敲了一下。那聲音極其細微,卻叫屋子里的人睜開了眼睛,他悄無聲息地走了出來,與前來之人一起小心地離開了。 幾乎在他們離開的同時,一條蛇在謝凝的窗口處輕輕地咝聲。謝凝自房中走出來,吹風蛇便搖著尾巴走在前邊,蜿蜒游走。一人一蛇走在昏黑的道路上,最后來到一處空曠之地。這一晚的月亮很好,可謝凝身上沒有武功,手上沒有燈籠,只遠遠地看到兩個人距離極近地站著,不知在說什么、做什么。 她看不見,跟在她后邊的小石頭卻看得清清楚楚。那草地之上,陸離與白日引路的杏林谷女弟子錦書站著,說什么他聽不清,只看到陸離自隨身的錦囊中掏出一件事物交給錦書。錦書緊緊地握著那個東西,仰頭看著陸離,仿佛在說著什么。 小石頭一直都知道,在楚州城受傷時是謝凝先發(fā)話要救他,他才活下來的。他也清楚,是看在謝凝的面子上,陸離才一路上對他尊重。在小石頭心中,是真真切切地將謝凝當做自己的jiejie,充滿了他這個年紀還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所以才會一時沖口叫謝凝jiejie。 而現(xiàn)在他卻看到了什么?陸離那等虛偽、那等心機深沉之人,有了謝凝這樣溫柔體貼、菩薩一般心腸的好妻子后,竟敢背著謝凝與別的女子深夜幽會、私相授受? 他當即就沖了出去,怒吼道:“陸慎,你這個畜生1!花花,咬死那個賤1婦!” 謝凝大驚失色,忙叫道:“住手!” 然而已經來不及,一陣腥風飛快地掠過,吹風蛇已經閃電般飛了出去。謝凝急得大叫:“相公!錦書姑娘!” 陸離不料會發(fā)生這樣的變故,耳聞吹風蛇襲來,登時想也不想一指彈出,將那吹風蛇彈開,同時一手將錦書撥到身后。 便這一會兒的功夫,已將山谷中巡夜的弟子吸引了過來。 第100章 誤會 錦書此前便說過,杏林谷最近有事,要他們晚上不要亂走,果然小石頭一叫喊,數(shù)十個巡邏弟子都走了過來,明亮的燈籠一照,在場之人都清清楚楚。 小石頭被謝凝拉著,雙眼冒火地瞪著陸離。陸離則站在對面,身后站著一個窈窕的身影,赫然是杏林谷中年輕一輩的佼佼者錦書,錦書手中還抓著一塊玉佩,滿臉通紅地站在原地。 “我……陸夫人……”錦書萬萬沒料到會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手足無措地說:“你聽我說……” “還有什么好說的?”小石頭怒道,“你這女人要不要臉?他的妻子還在你面前,你竟然敢與他私會?” “不是……”錦書面紅耳赤道,“我們只是有些事要說,我……” 小石頭冷笑一聲,沒說什么,但一切已盡在不言中——誰私下幽會不是有事要說呢? “錦書師姐……”周圍的杏林谷巡邏弟子也沒想到巡邏之時竟然會遇到這種事,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去稟告三位長老。 整個過程中,陸離一直沒有說話,只是看著謝凝。 他心中清楚,以他和錦書的武功,即便是小石頭都不可能發(fā)現(xiàn)他們離開了,謝凝一定是趁下午給小石頭上藥時問他要了追魂香。她將追魂香涂在手掌上,推著他進屋時便印在他的背上。晚上熄了燈,她根本沒睡,只是守在窗邊。他一離開,吹風蛇便知道了,她也就跟著吹風蛇出來了。 她是那樣怕蛇,為了追蹤他竟然跟著劇毒的蛇在黑夜里走。 陸離也知道,白日里錦書出來迎接,一個遲疑便叫她察覺兩人之間的關系不同尋常。若是她當真為了男女之情吃醋生氣,他一定會欣喜若狂,抱著她好好地解釋,將事情都清清楚楚地說出來,只要她不生氣了,他做什么都可以。 可她剛剛叫的是“相公”,不是七郎也不是陸離更不是慎之,她叫的是一個兩人之前從未用過的稱呼,代表著做戲的稱呼。 陸離沸騰的心血剎那就冷了下來,原來她根本就不在意,只是想弄清楚他和錦書……不,應該說是和杏林谷之間有什么關系罷了。 “娘子?!标戨x低喃一般叫道,“九娘……” 謝凝心中一顫,無數(shù)的感情都涌了上來,她吸了口氣,自己也不明白這是做戲太深還是真情實感。她用廣袖輕輕地拭淚,嘆道:“你什么都不必說了,你不是隨隨便便就會跟陌生女子勾結的人,相公,你……你與錦書姑娘是舊識吧?” 全都是做戲不容易叫人相信,須要半真半假,才能達到以假亂真的境地。杏林谷弟子本就不相信端莊嫻雅的錦書會是半夜勾搭別人丈夫的人,謝凝的話一出,便有弟子問道:“錦書師姐,這難道就是你遲遲不嫁的原因么?八年前你出谷,就是為了他么?” 八年前?謝凝皺眉,又是這個時間點,為何事情如此湊巧? 既然弟子這么說了,謝凝也更順著井臺下石頭,哽咽道:“相公,咱們成親不過五年,之前也不曾定親,你若是當真心儀錦書姑娘,為何不說清楚?我又豈是不明事理之人?” 這話說得通情達理,一下子占據了優(yōu)勢,在場之人的目光全都看向陸離,個個臉上都寫了“負心薄幸人”幾個字。 直到此時,三位長老才姍姍來遲。金匱長老脾氣最為爆裂,一路上已經聽了許多言語,一看錦書竟然還沾在陸離身后,登時大怒,幾步上前揚起手,罵道:“你真是丟盡了杏林谷的臉面!” “長老!”弟子們驚慌地叫道,錦書閉上眼蒼白著臉接受耳光,等了一會兒,周圍卻只有安靜。錦書睜開眼睛,才發(fā)現(xiàn)陸離將金匱長老的手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