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重重的灰塵味撲面而來。 江梨扯開自己眼睛上的手巾,發(fā)現(xiàn)蒙眼睛和不蒙眼睛基本上沒什么區(qū)別。 “你要走了么?!?/br> 察覺到易北有加快腳步的意思,江梨趕緊把人往回拖。 她才不要一個人待在這種鬼地方一整晚呢! 前幾輩子死了那么多次,江梨最害怕的就是一點光都沒有的地方好么。 “我明天一早就過來,否則你也出不去?!?/br> 易北扯了扯自己的衣角,發(fā)現(xiàn)江梨攥得死緊,整個人都有要撲上來的趨勢,只得緩了腳步,回頭去扒拉她的手。 “我得……” “別……別留我一個人?!?/br> 江梨基本上是勉強從牙齒縫里擠出的這幾個字,哆哆嗦嗦的握住易北的手,好讓他沒辦法把自己從身上撕下去。 很莫名的,易北就聽明白了江梨內心里的恐懼。 少女的手冰涼,大概是之前泡在水里的緣故,也有可能是路上被風吹的,更有可能是進來之后被嚇的。 易北頓時覺得他之前想的什么所里還有事啦我要回去復命啦之類的種種原因,全都說不出口了。 他也怕,所以他很清楚一個人被留在這里是個什么感覺。 “好吧,我陪你?!?/br> 認命的嘆了口氣,同情心居然難得戰(zhàn)勝了一次恐懼,易北回轉身子,依舊撕開江梨的手。 “我不走,你不用拉我這么緊?!?/br> 回答他的,是江梨撲面而來的三個噴嚏。 是的,丫本來就是個病號出的宮,還泡水,還吹冷風,到現(xiàn)在連碗姜茶都沒得喝,沒倒下已經算很堅強了好么。 易北皺著眉頭摸了摸江梨的額頭。 “這么燙?” 江梨又打了幾個噴嚏,附帶著還打了幾個哆嗦。 “你等著,我去給你端碗姜湯?!?/br> 這會兒讓御膳房開火燉姜湯也不太可能了,但這種隨時可能會用到的東西,御膳房每天都會備著一點,以防哪天哪個主子突然要起來,熱熱就好,不至于現(xiàn)熬,讓主子等的發(fā)脾氣,一怒之下砍了大家那顆提著伺候的腦袋。 這個時候御膳房里留值的人估么著也要去偷懶打瞌睡了,端碗姜湯,再摸點什么生火的東西回來現(xiàn)熬,又能照明又能取暖,還是能夠做得到的。 至于密道里通不通風的問題。 拜托他們又不用待很久,兩三個時辰天就蒙蒙亮了呢。 易北才剛一邁步子,頓時感覺那兩只爪子又扒上來了。 “你會回來吧?!?/br> 仔細聽的話,的確是能聽出來江梨的嗓音已經開始有點啞了。 易北不由得摸了摸江梨已經半干了的頭發(fā)。 “嗯,很快,你不要亂動,冷的話就原地轉一轉。” 江梨也覺得自己的臉有點燙得不正常,萬一再待一陣子衣服沒干又沒姜茶,等到天亮能不能出這道門都難說,易北的提議實在誘人。 猶豫半天,江梨終于慢慢松開了易北的衣袖。 “大人,那你可要快啊?!?/br> 易北嗯了一聲,難得聲音不自覺的帶了那么一絲可以算作是溫和的情緒。 江梨抱著膀子一個人在黑暗中瑟瑟發(fā)抖。 等待的時間格外漫長,江梨又怕密道里有什么機關暗器,連一步都不敢走,更別說摸著墻扶著坐下,冷極了就原地蹦蹦跳,再怕就只能閉上眼,但很快就又睜開。 比起閉上眼睛什么都不知道,還是睜開眼睛吧,萬一有危險自己還能第一時間知道往哪兒躲。 腳步聲終于在黑暗中響起,江梨就和聽到天籟一般,整個人連撲帶竄的就沖著易北抱了過去,沖力之大讓易北差點沒甩了手里的包袱。 “大人你總算回來了!” 聲音又抖又驚喜,眼淚下意識的就要往下掉,又生生忍住,吸著鼻子憋了回去。 “我等了好久!” 易北默默往后退了半步,輕輕嗯了一聲。 多幸運啊,你還能等到有人回來。 也算江梨運氣不錯,今天晚上后宮出乎意料的平靜,沒發(fā)生什么哪宮娘娘半夜生病,哪宮貴人半夜落水之類的事,御膳房清凈得不行,他不僅順利的摸到了姜湯,還撿了一包銀絲碳回來,足夠烤一個晚上的了。 明亮溫暖的火光沖破周圍濃霧一般的黑暗,照亮了江梨那因為生病而不自覺潮紅的臉,以及等到易北之后的那種驚喜而明亮的眼神。 第8章 處 光源讓江梨找到了一絲溫暖,也找回了一絲理智。 智商上線的女官姑娘,總算是想起了一個終極問題。 “大人,你怎么會知道我在客棧?” 易北伸出去撥碳的手微微一頓。 表情頓時變得坑爹起來。 我特娘的怎么會知道你在客棧! 今天晚上在客棧的難道不是薛從安么! 前幾輩子這個時間,薛從安都會因為學子罷考事件來回奔波于各部之間,晚上都沒時間回家休息,所以偶爾會在客棧里待一晚上,好方便第二天盡早出發(fā)的啊。 他是特意卡在這個時間冒著風險出宮過來拯救即將在刺客手里吃大虧的薛從安,好刷一下未來這個最受今上及太子倚重的探花郎的好感度的啊。 姑娘你能不能給我解釋一下為什么你出現(xiàn)在了原本薛從安已經該出現(xiàn)在的房間里啊摔! 按照他原本的設想,趁其不備打暈刺客,然后一路和薛從安逃到他的家里,接著秉燭夜談讓薛從安注意到還有他這么一個有實力的皇子的存在,最后成功刷到探花郎的關注,一切都會是非常順利的事情??! 畢竟世家派出那個殺手也不過是本著能殺就殺,不能殺就嚇唬嚇唬的心,沒弄一個多厲害的人出來,以至于讓薛從安憑著努力逃出客棧,然后誤打誤撞碰到了巡城官從而得救,而巡城官是屬于太子派系,于是薛從安因著這一份救命之情,對太子殿下那一直是溫謙和有禮,忠心耿耿,哪怕是最后太子被廢,薛從安都是堅定不移的為太子說話而非落井下石。 也正因為后來查出殺手與世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薛從安才立志堅定一定要把學子罷考一事查個水落石出,絕不放過一個涉事之人,咬得世家傷了些許元氣,才得到了今上的莫大賞識與好感。 但是……這一出都沒發(fā)生了,雖然知道薛從安不會因此而對太子死心塌地,但同樣的,他也不知道薛從安這一輩子會不會死咬著世家不松口了??! 沒了這件事,薛從安還會不會在這個時候深得今上信任?沒有深得皇上信任的話,今上會不會在秋狩的時候把他帶上,不把他帶上的話,這剩下的游戲還讓人怎么愉快的玩耍啊掀桌! 是的,如果沒有劉安安腦袋抽風給手巾包一塊石頭又寫情詩的話,如果沒有江梨莫名其妙在宮門口那委屈萬分的一哭的話,如果沒有薛從安一時善心大發(fā)去給江梨賠罪的話,這個時候,出現(xiàn)在那一間房間的,的確應該是薛從安自己。 但正直磊落的探花郎,深明男女大防的道理,在把江梨送到客棧之后,自己想了想,終于還是覺得要避避嫌,住在姑娘隔壁總不是個好事,大不了犧牲睡眠第二天起早一點去報到,最終還是回了自己家。 而為了防止江梨一個姑娘家出什么危險或被什么心懷不軌的人盯上,薛從安報給店家的入住名字,是他自己…… 歐,讓我們?yōu)檫@一系列的巧合,而給想走捷徑的易北點上一根巨大的蠟燭吧。 盡管易北內心已是槽如泉涌,但面對江梨,臉上還是看不太出什么過于激動的表情,手也不過是微微停了那么一下,就非常自然的繼續(xù)過去撥碳了。 “哦,正巧路過,沒想到是你?!?/br> 寶寶心里苦,寶寶說不出啊。 江梨當即表示了萬二分的感激。 您路過得真是太及時了。 火光慢慢把衣服烤干,暖暖的姜茶下肚,江梨終于覺得身上沒有那么涼颼颼的了,身邊又有易北平穩(wěn)的呼吸,聽著聽著,人就困了。 本來就是半晚上沒睡,然后就遭了刺客,接著就被易北帶著滿街亂竄,最后還在黑暗里自己嚇自己的折騰了好一會兒。 易北又往火堆里添了塊碳,然后才發(fā)覺肩膀突然一沉。 倆人完全找不到話題再加上炭火燃燒的噼啪聲,終于摧毀了江梨心中最后一道防線。 睡著睡著,不自覺的就要自己越來越重的腦袋找個支撐了。 易北猶豫半晌,終于沒能移開自己皇子的尊臀,反而挪了個讓江梨能靠得更加舒服的姿勢,默默守著火堆發(fā)呆。 秋狩自己是一定要去的,過了那一晚,他再沒在秋梧宮外面見著今上的影子,而薛從安這條線暫時也算斷掉了,雖然太子也沒得到這個人,可自己的損失明顯更大。 以目前自己這個被皇后深深仇恨的皇子身份,想要重新找到人幫自己不留痕跡的在今上面前刷到存在感,還是很困難的啊…… 不過話又說回來,為什么薛從安會把自己的房間讓給江梨? 他們倆很熟么? 如果江梨和薛從安很熟的話,倒是可以考慮一下從她身上入手。 只是女官什么的,想要插手朝政之事,果然切入點還是非常難找的啊。 江梨睡得一點都不平穩(wěn)。 不知道為何,她的夢里出現(xiàn)的是第三世自己以瑜嬪身份被處死的那一天。 已經成為皇后的前任太子妃并沒有親自來送一送自己這個已經被徹底放棄的棋子,執(zhí)刑的是皇后身邊最得力的宮女翠枝。 匕首白綾鴆酒,傳的口諭是讓江梨任選,但很明顯,已經有自己主意慣了的皇后娘娘,對是否忠心執(zhí)刑皇上的一些細節(jié)命令上,并不是那么熱衷。 翠枝把托盤重重的往自己身邊一放,直接拎起白綾,沖自己笑出一口白牙。 她說: “請吧,瑜嬪娘娘,您歿了之后,皇后娘娘還是會賞你妃位體面的。” 江梨覺得,她都被磨得不知道什么叫做恨了,只是覺得莫名其妙,難道她在宮里默默無聞的當一個不受寵的嬪,還能替皇后擠掉一個可能分掉皇上恩寵的狐貍精的升遷名額,這樣皇后竟然還不接受自己么? 明明她都已經很盡力了啊。 “醒醒,應該差不多了?!?/br> 就在白綾纏著脖子,江梨覺得已經完全無法呼吸的時候,肩膀上傳來不合時宜的觸感,仿佛一條無形的劍,唰唰兩聲切斷白綾,把自己從無邊夢魘中解救出來。 江梨捂著脖子大喘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