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肖騰自然覺察得出青年的略微疏離,也深知其中原因,只是他依舊有種莫名的信心,認(rèn)為容六對他到底是有粘性的。 容六都親口說過,自己一開場就輸了。 他和容六之間,從相識之初到現(xiàn)在,都是容六在曲意迎合,做小伏低,他一直是無動于衷,高高在上的那個人。 這當(dāng)然不合理,也不公平,但肖騰覺得這應(yīng)該會持續(xù)下去,應(yīng)該要持續(xù)下去。 走出大門的時候,肖騰回頭看了一眼。容六正站在窗前,不知望著什么,透過幾枝剛結(jié)出花苞的綠萼梅,青年臉上的笑容顯得散漫又心不在焉。 肖騰以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情上了車。 到底該怎樣對待容六呢? 他也弄不明白自己的想法。 容六于他而言,究竟是個什么樣的存在,在他心頭如今是一團(tuán)迷亂的霧。 誠然如容六所說的,他“是個很有用的人” 但比僅僅有用,其實又要更多一些。 忙完一天的工作,肖騰疲乏地離開公司。他不習(xí)慣沒有容六在身邊的工作時間,就如失去了左右臂膀一樣。 上一次容六病倒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有所體會了,這回感悟更深。 要是容六永遠(yuǎn)不生病就好了。 要是容六能永遠(yuǎn)都伴于他左右…… 回家路上,肖騰不經(jīng)意地從車窗看見路邊有個攤子在賣冰糖葫蘆。 不是那些草莓蘋果獼猴桃橘子之類五花八門的新型品種,就是非常原始舊式的山楂果而已。 肖騰對此類無 聊的小玩意兒全然沒興趣,但容六喜歡得很,而且就喜歡這種簡單傳統(tǒng)樣子的。容六有很多和自己身份完全不符的孩子氣的喜好,很大可能是因為小時候并無法吃得到。 車子已經(jīng)開過頭了,肖騰想了一想,叫司機(jī)在路邊停住,而后自己下車返身回去。 帶著兩串冰糖葫蘆回家,肖騰都想好了只能允許晚上一串,明天再一串,然而進(jìn)屋之后,他并沒有看到容六。 面對質(zhì)問,家里人都很是茫然,黃媽說:“容六少爺?上午容六少爺還坐在那喝茶的,我出去買個菜,回來的時候他不在那了,我也沒多心……” “我也沒留意……” “容六叔叔又去哪兒了嗎?” “他沒在樓上睡覺嗎?” “……” 的確,容六是客人,又不是犯人,自然四處隨意走動,并沒有人會特別留心他的去向。 肖騰迅速上樓,又去了一趟容六的臥室?,F(xiàn)場沒有什么凌亂的痕跡,只有換下來的家居服隨意丟在椅子上;打開衣柜,里面少了套容六常穿的衣服,有件保暖的外套被拿走了;抽屜里的證件也不在了。 的確是容六自己離開的。 肖騰立刻撥打了對方的手機(jī),然而響了半天,并沒有被接起。他又撥打了兩次,結(jié)果都是一樣。 肖騰第一次有了種不確定,輕微的慌張。 這和容六上次鬧別扭跑去馬場吹風(fēng)不一樣,太突然,太意外了。 他覺得這不應(yīng)該,因為那天之后他們 并沒有再發(fā)生任何沖突,因此可以說,容六的離開不是那么的符合邏輯,起碼不符合他對容六行為的推斷。 但容六真真切切的就是走了。 這晚肖騰獨自坐在書房里,入了夜,空氣變得如水一樣冰涼,令皮膚都起了細(xì)小的顆粒。他對著翻了許久的書頁,突然聽得輕輕叩擊門板的聲響。 肖騰忙回過頭去,看見自己的小女兒穿著睡裙,抱著她的玩具熊,一副睡到一半醒來的樣子,雙眼朦朧地站在門口。 “爸爸……” 肖騰盡量用和藹的口氣問:“怎么了?” “容六叔叔去哪里了?” 肖騰頓了一刻,說:“……他回家了?!?/br> 他讓人去打探過了,容六已經(jīng)安全回到容家。 既然這樣,那就好了。 肖紫又問:“容六叔叔為什么突然要回家呢?” “……可能他家里有事吧?!?/br> “那他還會再來找我們嗎?” “……”肖騰道,“這個爸爸不清楚。快回去睡吧。” 他后來又打過幾次電話,都是無人接聽。到最后提示對方已關(guān)機(jī)。 肖騰就不再撥打那個號碼了。 容六一字未留,連只言片語的回應(yīng)也不愿意給,但這無聲之中傳遞的信息,該懂的人,自然會懂。 肖騰對此表現(xiàn)得非常的平淡,冷靜。 他想,其實沒什么大不了的,容六本來就是肖家的一個客人,更只是他生活中的一個過客。 離開得固然十分突兀,但也是遲早而已,并不值得大驚小怪。 對吧。 容六離開之后的這段時間,肖騰未免工作繁忙,極度疲憊之余,他情緒很差,睡眠也不好,整個人都處于一種焦躁的,不穩(wěn)定的狀態(tài),像個隨時會失控暴走的機(jī)器一樣。 因為影響到工作效率,百忙之中他抽空去看了醫(yī)生,開了點藥,然而吃了并無顯著作用。 不明病理,原因他也不想深究。無非就是一些精神壓力而已,壓力這種東西,他什么時候沒有過呢。 有時他會想起容六,腦海里閃過一些場景,一些片段,會冒出一種刺痛的疑問:“到底為什么?”,但這種念頭通常活不過三秒,就被他迅速掐斷。 有些庸人自擾的事情不能想,一旦想起,就跟點了油地里的火星一樣,如果不立刻熄滅,就會以無法阻擋之勢烈火燎原。 而他不該為任何已過去的事,已離去的人而動搖,而痛苦。 天氣日益冰涼,冬天是個令人心情陰郁的,完全不愉快的季節(jié),幸而有許多的節(jié)日可以讓生活熱鬧起來。 很快就近了年底,肖騰本人沒什么感覺,但四周的人都變得喜氣洋洋的,路上也開始張燈結(jié)彩,各種各樣輝煌盛大的新年廣告和活動宣傳,不管怎樣都是個歡樂的時節(jié)。 當(dāng)然了,這歡樂和他并無關(guān)系,他都沒留神呢,圣誕節(jié)就居然已經(jīng)過了。肖騰是在看見市內(nèi)最大的購物中心一樓正中那棵碩大無比的圣誕樹的時候,才想起來有這么一回事的。 而他 簡直不記得平安夜是什么時候來的,又是什么時候結(jié)束的,反正他就是無盡地在工作工作,機(jī)器一般運轉(zhuǎn),身外的一切他都感受不到。 肖騰站在那樹底下,節(jié)日已過,這棵一度打扮得繁華燦爛的冷杉已經(jīng)失去了它的作用,淪為簡單的待廢棄的一個裝飾品,裝飾也拆得差不多,看起來顯得蕭條了,有些落寞之意。 他突然想起,他和容六來往的時間,連一年都不到,所以他們并未一起度過這個節(jié)日。如果容六還在的話,以那愛玩愛熱鬧的個性,應(yīng)該會…… 肖騰沒讓自己繼續(xù)往下想,因為那種刺痛的感覺又來了。 他有點意外于自己的不良反應(yīng)。距離容六的離開,時間不是太長,但也不是一朝一夕了,他竟然還是無法釋懷。 他想,大概是因為容六不告而別,沒有起碼的禮數(shù),令這事成為一個不甚愉快的結(jié),自己才如此耿耿于懷吧。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br> 肖騰回過頭,看著面前的女性。 對方打扮得非常得體,優(yōu)雅又美麗,笑容溫婉大方,一般男性此刻都該花言巧語了,但肖騰并不知該說什么來應(yīng)對,只說:“不會,沒事?!?/br> 這是上次相親的女士。肖騰非但記不住她的臉,還悲劇地連人家的名字也沒想起來。但人家通過張老轉(zhuǎn)達(dá)了對他的再次邀約,他沒有什么理由刻意推辭。 既然容六都已經(jīng)走了。 兩人去了樓上餐廳,順理成 章地坐下來點餐,對方看了會兒菜單,突然抬頭,用烏溜溜的眼睛盯住他,說:“你是不是壓根沒記住我叫什么?” “……” 雖然很失禮,但肖騰完全不擅長,也不愿意于哄騙女人,因此只有默認(rèn)了。幸好對方并沒有發(fā)飆,只微笑著說:“我就知道?!?/br> “我叫柳凝?!?/br> “哦,我叫肖騰?!?/br> “……這我知道呀。” “……” 柳凝說:“你怎么這么呆萌的呀。” “……” “哎呀,你這么木,我就不跟你繞彎彎了,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 “你是不是對我完全沒興趣???” “……”肖騰有點招架不住,他固然是單刀直入的個性,討厭拐彎抹角,但他知道和女性溝通時候是切忌直接,需要含蓄,然而面前這妹子一上來就把之前羞答答欲語還休的面具給撕了。 這讓他怎么回答好呢? 于是他只能再次選擇陷入了沉默。 柳凝說:“就算不要求什么一見傾心,好歹也得對我有點印象才合理嘛。我看你剛才,連我的樣子都沒認(rèn)出來吧?” “……”肖騰默默地喝了口茶。 “哎,我還是頭一次遇到你這樣的呢,”柳凝嘆口氣,埋怨道,“不是我自夸,從小到大,哪個男人不會多看我兩眼啊。本來舅舅說要給我相親,還是個離異帶四孩子的,差點沒把我雷死,心想真是活見鬼了,我又不是做慈善的要普度眾生,至于那么低嫁嗎。哪知道,居然反而是你對我不滿意。” 肖騰太尷尬了,只能辯解道:“也談不上不滿意……” 柳凝看穿了他:“是完全沒印象,是吧?” “……”沒錯。 “到底為什么呢?我的條件不算差吧,”柳凝說,“難道你不喜歡女人?” 肖騰“噗”地噴了一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