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開咯!”沈嫻歡呼一聲沖進了廚房,但她注定要失望了,因為在蔡琰的調教下,全州牧府都養(yǎng)成了不浪費糧食的好習慣,大家吃多少做多少,根本沒有多余的飯菜剩出來。 看著被丫鬟們擦得一塵不染的灶臺,沈嫻難過地哭了出來。 郭嘉頭都大了,有那么一刻他特別想去撞墻,但最終他還是忍了下來,擺出一副和顏悅色的樣子問沈嫻:“主公,你怎么哭了呢?” “心里苦。”沈嫻抱著個空碗抽抽搭搭。 “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嗎?” 郭嘉終于明白了為什么荀攸會說“完全猜不透女人到底在想些什么”這句話了,因為真的無法理解??!為什么會動不動就哭! “因為爹不讓我回家……他其實一點兒都不喜歡我,不過我也不在意?!鄙驄贡е胀胍贿呁鶑N房外面走一邊語無倫次地說道:“但是打長安好累的,他們還在背后捅刀子,捅完了還要說是我捅的……人和人之間基本的信任都沒了?!?/br> 郭嘉不說話了,他默默地看著沈嫻。 “嗯,我不在意,我才不在意呢。”沈嫻重重地點頭:“我只是不喜歡他利用我給他兒子當擋箭牌……女兒不值錢……呵呵我將來要是有個女兒,我要給她全天下最好的?!?/br> 說完這句話沈嫻就直接蹲下縮在了花園邊的回廊下面,郭嘉以為她又要哭,一時半會沒辦法也只能站著干等,等了片刻他發(fā)現(xiàn)沈嫻一動不動的,仔細看去原來竟然睡著了。 郭嘉解下披風蓋在沈嫻身上,神色淡淡地說道:“看了半天的戲,還打算繼續(xù)蹲著?” 西涼漢子一臉尷尬地從樹上跳下來,水潭邊上則浮起了一個披著頭發(fā)臉色蒼白的水賊。 “呃,郭先生。”西涼漢子解釋道:“我們只能保護主公的安全,其他的……要不我去找紅袖姑娘來幫忙?” 人高馬大的西涼漢子們扛典韋完全沒問題,但是扛沈嫻……這是個送命的做法啊! “不用,夜色已深,還是不要打擾別人了?!惫胃┫律硪皇謸ё∩驄沟募绨?,另一只手穿過她的腿彎,十分輕松地就把人抱了起來:“我送她回去吧。” “郭先生走好,郭先生再見!”西涼漢子反應敏捷,他話都沒說完人就嗖地一聲竄沒影了,至于水鬼一樣的水賊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離開的,可能又沉進潭里去了。 郭嘉抱著沈嫻回到了她的房間,這里面簡單得很,只有一張床榻和一張矮桌,多余的裝飾一概沒有,可憐得完全不像是個州牧的臥房。把沈嫻放在床上,郭嘉扯過被子給她蓋好,然后他猶豫片刻,還是拿出孫策送來的信壓在了枕頭旁邊。 做好這一切后,郭嘉看了一眼沈嫻皺著眉頭的睡顏,輕輕吹滅了蠟燭。 嘖,到了也沒吃上飯,折騰一圈,圖個啥?郭嘉默默地想,他覺得這么倒霉的自己很需要來點補償,于是……郭嘉順走了沈嫻放在桌案上的一壇尚未開封的杏花釀。 第二天沈嫻醒來之后,覺得自己跟昨晚上跑過馬拉松一樣,渾身酸疼難受。她直挺挺地在床上躺了好久,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自己是穿著衣服睡的。 難道昨天晚上喝高了嗎沒換衣服就睡了?滿臉疑惑的沈嫻把穿了一整晚揉的皺巴巴的衣服換了扔在一邊,她踩著軟綿綿的步子下了床,路過門口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放在桌案上的酒不見了。 沈嫻有些驚恐,不是吧難道昨天全都讓她喝了?宴會上沒喝過癮,回來又開了第二場? 天吶果然不能多喝酒……太誤事了!沈嫻抱著頭趴在桌邊想了一會兒,還是沒想出來自從她把典韋喝趴下之后又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大腦中現(xiàn)在亂七八糟的,就好像是郭嘉弄得滿桌子都是的竹簡…… 等等為什么會想起郭嘉?腦海中總是有個身穿青色衣袍的人影一閃而過,沈嫻瞇起了眼睛,她似乎有那么點印象,但想起來的只是一張一張如照片般靜止的片段,完全串不成故事…… 到底有沒有遇上郭嘉不是重點,重點是宴會進行的是否順利,心中惴惴的沈嫻生怕自己搞砸了這場宴會的真正目的,于是她洗漱過后默默地蹭出了房間,朝著蔡琰居住的院子摸過去。 荀家不知道花了什么手段,竟然在寸土寸金的成都城高級住宅區(qū)中買了三座挨在一起的住宅,荀攸和荀彧都搬進去了,以方便監(jiān)督正在進行的裝修,比如把三座宅院打通變成一座巨大的宅院,即使如此,沈嫻覺得荀家人全住進去怕是還有些擠。 因為尚未成親,所以蔡琰并沒有跟著荀攸一起走,她還是留在州牧府中。其他人沈嫻不敢找,覺得丟臉,算來算去只有跟自己同性別的蔡琰才是談心的好對象。 走進院子沈嫻發(fā)現(xiàn)蔡琰和甘倩正坐在回廊邊討論什么事情,她躡手躡腳地走過去,忽然竄出來對兩人做了個鬼臉:“驚喜!” 甘倩嚇了一跳,她下意識地捂住胸口呆呆地看著沈嫻,蔡琰的表現(xiàn)就平靜多了,她抬手摸上了沈嫻的額頭:“這也沒發(fā)燒啊……” “開個玩笑嘛?!鄙驄惯z憾地說道:“昭姬jiejie你一點兒反應都沒有,真沒意思?!?/br> “我以為你酒還沒醒呢?!辈嚏赃吪擦伺?,給沈嫻騰出個位置來。 沈嫻笑嘻嘻地坐下:“你們在做什么呢?” “我在教倩兒看賬本。”蔡琰把攤開放在腿上的賬目遞給甘倩。 沈嫻湊過去看賬本上密密麻麻寫的字,看了一眼就覺得有些頭暈:“你要讓倩姐管家嗎?” 甘倩的表情有些忐忑,蔡琰淡定地點點頭:“是啊,不是你說讓我給你找個夫人,不漂亮的不要嗎?” 沈嫻握住甘倩的手,目光灼灼道:“倩姐,那州牧府的內宅就拜托你了?!?/br> “但是我從來沒有做過這些事情……”甘倩有些為難:“這樣沒關系嗎?” “怕什么?!鄙驄篃o所謂地揮揮手:“沒做過就學一下嘛,反正也不是很難,是吧?” 蔡琰笑著點點頭。 “你就現(xiàn)在這里住下好了?!鄙驄钩烈髌陶f道:“就當是給我們兩人做個伴……我請你來幫我管家,然后每月給你按大管事的標準開月錢?!?/br> “你們收留我就已經很好了,我怎么還能要錢呢?”甘倩將賬本收好,站起來對著沈嫻恭恭敬敬地一拜:“昨天就該這么做了……劉大人,你和昭姬姐救了我兩次,從今往后甘倩的命就是你們的了,我——” 甘倩話未說完,沈嫻便托住她的胳膊把她扶了起來,蔡琰在一邊笑道:“倩兒你人都賣給她當媳婦了,再不收點月錢,那是要虧死的?!?/br> “我府中的丫鬟還有月錢呢,更別說倩姐你只是我請來幫忙的,又不是賣到我家了。”沈嫻認真地說道:“我救了你兩次說明我們有緣分啊,你就安心住下吧,要是真的過意不去,那幫我管好這個州牧府不就得了?我和昭姬jiejie基本都沒什么時間花在內宅上,紅袖一人既要照顧我還要管內事,根本忙不過來,就勞煩你受累了?!?/br> 甘倩握著賬本輕輕點頭:“好?!?/br> 解決完了甘倩的問題,蔡琰懶懶地說道:“說吧主公,來找我什么事兒?” “嘿嘿,這都瞞不過你,昭姬姐你真睿智?!鄙驄箍淞瞬嚏鼛拙浜笮⌒囊硪淼卦囂降溃骸翱?,是這樣的,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你跟洪飛一共喝了八壇酒,真是好酒量?!辈嚏鼑K嘖感嘆:“你是沒看見維佑手下那些人看你時欽佩的眼神。” “是嘛哈哈哈。”沈嫻尷尬地撓了撓頭:“那我喝完之后有沒有說什么?” 蔡琰似笑非笑地看著沈嫻:“你想問什么?是有沒有鬧笑話呢,還是有沒有把宴會搞砸?” 沈嫻雙手合十目帶殷切地看著蔡琰。 “放心,都沒有?!辈嚏呐纳驄沟募绨颍骸澳阒皇前涯切┮嬷莺缽妭儦獾牟惠p罷了,先是被你噎了好幾句,然后又被興霸嚇唬了一把,最后還被文若算計得很慘,那些豪強們也真是蠻可憐的。” 雖然蔡琰嘴上說著可憐,但她的笑容卻明明白白地表達了自己的觀點:活該。 沈嫻松了口氣:“那也就是說,我喝醉之后就直接回屋睡覺了唄?沒闖禍就好……” “可是為什么我放在桌上的杏花釀不見了呢?”沈嫻輕聲呢喃道,還有——為什么會夢見跟郭嘉一起釣魚??! 抖掉了滿身的雞皮疙瘩,沈嫻把亂七八糟的夢境碎片驅逐出腦海中,她托著腮看蔡琰認認真真一點一點地教甘倩對賬目,忽然想起一件事來:“說起來,你什么時候打算把老師從江州接過來呢?” 江州就是現(xiàn)在的重慶地區(qū),素有山城之稱,那里雖然風景很美,但地勢復雜,常年陰天不見陽光,不太適合蔡邕和盧植這倆北方老人長期居住。 “已經在來的路上了?!辈嚏f道:“過兩天就能到了。我在城里看上套宅子……” “你自己叩章,錢走我的私賬吧,就當是我送給老師的禮物了?!鄙驄箵狭藫项^:“這么多年都沒盡過學生的責任,虧得老師還認我?!?/br> 蔡琰難得調皮地對沈嫻眨眨眼睛:“那就不客氣了哦?!?/br> 沈嫻嘿嘿一笑:“嗯……其實我有件事情想拜托老師,不知道他老人家有沒有時間?!?/br> 蔡琰無奈地看著沈嫻:“有我在還不行么?我爹都多大歲數(shù)了還想著給他派點活?!?/br> “其實我想在成都開個書院,請老師來講學?!?/br> 蔡琰有點感興趣了:“書院?據(jù)我所知成都也有幾個名聲不錯的書院?!?/br> “我這個不一樣,我這是‘官方’的?!鄙驄瓜肓讼?,對蔡琰解釋道:“現(xiàn)在成都做個試驗,如果這個方法可行我就推廣到全益州去。我的想法是,走公款建一座書院,然后讓成都所有適齡的孩子們都可以來這里聽老師講課讀書?!?/br> 蔡琰的臉色微微一變,她低聲說道:“你這么做……” 世家門閥把持著天下最優(yōu)厚的資源,進而通過這些資源培養(yǎng)自家的孩子,讓他們讀書、成才、做官,進入官僚系統(tǒng)的各個階層各個崗位,最后慢慢控制整個朝廷。在這種情況下,窮人家的孩子永遠都沒有讀書的機會,他們甚至連字都不認識,自然也就一輩子都不會有出頭之日。 這就是世家控制皇權控制天下的手段。如今沈嫻要打破這種手段,那就是公然對世家宣戰(zhàn)的節(jié)奏,哪怕荀家和張家也不會站在她這邊,到時候她就是孤家寡人一個,會被各種虎豹豺狼一擁而上吃得骨頭渣都剩不下。 “只是試驗而已了?!鄙驄孤唤浶牡溃骸岸夷切┖⒆右膊皇莵砹藭壕涂梢砸恢贝氯?,我的計劃是一共學習九年,把每年分成兩個學期,每個學期進行一次考核,考核的內容由老師們商議定奪,差不多就是這學期學過的知識,還有其他一些可以體現(xiàn)綜合素質的東西,比如禮、樂、御、術等其他六藝??己瞬缓细竦娜擞幸淮窝a考的機會,補考不過便取消他讀書的資格,并且三年內不得再進入其他同類型書院。 “九年的學習結束后,我會統(tǒng)一舉行一次考核,成績優(yōu)秀的人可以進入益州的官場任職,當然是先從最底層做起,慢慢鍛煉嘛。 “不只是書院,我還要開個武館?!鄙驄乖秸f越腦洞大開:“既然文要培養(yǎng),武也不能落下。武館的培養(yǎng)方式與書院相同,就是內容上會進行調整,具體是什么到時候再商議吧。 “你看如何?” 蔡琰仔細想了好久沈嫻的提議,最終她感嘆道:“你這腦子究竟是怎么想出來的啊……” 沈嫻心說這就是我現(xiàn)代教育的模板,基本就是這么來的,我被折騰了十二年當然深有體會。 “但是你要知道,我之前說的不是玩笑話?!辈嚏纳袂楹鋈蛔兊脽o比嚴肅:“讓父親來幫忙教書是沒什么問題的,有問題的是你這書院到底能不能辦起來……這個想法一提出,恐怕就算是公達和文若都不會答應?!?/br> “你得一步一步來,書院要先主要招收世家子弟,可以混雜少量的普通人家?!辈嚏嶙h道:“至少不要把你的目的表現(xiàn)得那么明顯,從而讓他們警覺進行反抗?!?/br> 沈嫻?jié)M腔的熱情被蔡琰一盆冷水兜頭澆下,但她不得不承認蔡琰才是正確的。當越來越多的寒門學子涌現(xiàn),通過這種方式進入朝廷任職、逐漸占領了各個領域的重要位置時,士族又如何能眼睜睜地看著原本屬于他們的利益被區(qū)區(qū)底層人瓜分了呢? 那將會是一場翻天覆地的動蕩。 所以急不得,所以得找對了方法慢慢來。 咬著嘴唇沉默了好久,沈嫻才慢慢說道:“好吧,我知道了?!?/br> 第50章 【049】知道約會嗎 蔡琰幫沈嫻整理完善了一下她那個奇怪的人才選拔制度,在下午議事的時候提了出來。 說話時沈嫻心里其實特別緊張,但她面上卻擺出了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就好像辦書院的想法只是她靈光一現(xiàn)然后覺得不錯,便隨手弄著玩的,壓根不敢透露出其實是蓄謀已久只為了抑制世家太過膨脹的權利。 沈嫻說完后,甘寧和張繡聽不懂,賈詡沒什么表示,郭嘉快速地瞥了沈嫻一眼后又挪開了目光,只有荀攸和荀彧是一直低著頭認真思考的。 在仔細想了很久后,荀彧才慢慢點頭:“特殊時期……我覺得主公此法可以推行?!?/br> “正好家里的孩子們到了該讀書的年紀了,能聽蔡先生的教導,是他們的榮幸。”荀攸似笑非笑道:“還得多謝主公呢?!?/br> 沈嫻微笑道:“我只是想多培養(yǎng)幾個人才罷了,你們不是總覺得人手不夠用嗎?” “培養(yǎng)人才是長遠打算,但遠水解不了近渴?!避鲝肓讼?,詢問地看向沈嫻:“主公,我可以向你推薦幾個人,他們雖然年紀不大,但都是德才兼?zhèn)渌赜忻暤??!?/br> “好啊?!鄙驄拐UQ劬Γ骸拔覀冞@里正缺人手,文若你要是有合適的人選,盡管說出來?!?/br> “我先去寫信詢問一下他們的意見?!避鲝坪跏撬闪丝跉?,這個小小的動作并沒有被沈嫻捕捉到,只有靠在他旁邊的郭嘉不動聲色地瞄了他一眼:“然后再做具體的溝通吧?!?/br> 沈嫻把主動權完全交到了荀彧手中:“文若,你決定就好。” 文的事情解決了,沈嫻想了想,覺得武的事情也在今天一并提出來得了,于是她就又說了自己想開個武館的構思。 這次甘寧和張繡瞬間來勁,二人表示十分感興趣。畢竟教授文化的機構很多,中央有太學,地方上有縣學等,更有那些世家大族們?yōu)榱四茏尲抑械暮⒆邮艿搅己玫慕逃降紫麻_辦一些類似于書院、私塾的地方,請來家中或是地方上有名望有才學的人在這里開蒙講授。 但武就不一定了,單純學武的人很少,家里有錢有勢的大部分都進太學學習,最后當官去了,百姓的孩子們才會去服兵役。當兵既沒什么前途也沒什么鍛煉的機會,尤其是在和平年代,連晉升都很困難。現(xiàn)在雖然世道混亂了,參軍好掙軍功,但這可是在拿生命去賭前途的行為,只有經歷一次又一次的危險,千錘百煉能安全活下來后,最終才可能出人頭地,比學文艱難得多。 當然也有世家弟子不愛學文就學武,可人家有權有勢條件好,武功從小學,有好老師教導,成才的可能性很大,將來就算進了軍隊起點也比其他人高很多,完全不具備參考價值。 大部分征兵上來的人只是普通百姓,有時候草草訓練一番就拉到戰(zhàn)場上去了,這種人上了戰(zhàn)場的結局可想而知,往往一場戰(zhàn)爭下來能死好多人。別的州郡怎么樣沈嫻不知道,但她真心消耗不起這么多兵力,全益州差不多五百來萬人口,拋去偏遠地區(qū)那些沈嫻暫時控制不到的少數(shù)民族們,剩下的人有三百多萬,以益州現(xiàn)在的經濟水平,想要讓百姓們在好好發(fā)展農商業(yè)、逐漸過上安定富足的生活的同時還有能力供養(yǎng)軍隊,益州全境的兵力至多不能超過二十萬,再多了就會有大量的苛捐雜稅壓在百姓身上,讓他們連活下去都變得十分困難。 這二十萬人每一個都是彌足珍貴的,沈嫻一個也不想拖出去做無謂的犧牲,所以她得想個辦法讓這二十萬人在戰(zhàn)場上有最大的幾率能夠存活下來,開個武館教導那些想投軍的百姓就是其中的一種選擇,還有那些已經參軍了的,都要加強訓練,為將來的戰(zhàn)爭做好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