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她閉了閉眼,終于還是感到些乏力的惘然,“范將軍——我只說我要嫁他,不曾說我不會殺他;他卻說要保護我一輩子,轉(zhuǎn)眼便在我的酒杯里下毒。你們男人究竟想要什么?” 她的語氣是迷惑的,明明是個反問句,卻仿佛還要向他求解;她沒有聽見他的辯駁,于是這迷惑中還混雜了她自己也說不清楚的惱怒和冷嘲,“我說過我不想再守寡了。他想要什么我給不了?他娶了我,儲位唾手可得,便是西涼,我也可讓他們不再襲擾范國邊境。他想要什么我給不了?!” 她轉(zhuǎn)過頭,驀然間,卻被堵上了雙唇。 她震驚得忘了呼吸,只見他的眼睛專注地凝視著自己,仿佛深海里落了漫天的繁星。下一刻她便覺出不適,他稍稍放開她一些,卻一手扣住了她的后肩,輾轉(zhuǎn)又吻了上來。 他的唇碾過她的,輕輕試探她的齒關(guān);卻在她即將開城投降的前一刻,善解人意地退了出來。 不過是剎那間事。 他自己也在微微地喘息,目光卻更亮了,好像有火在燒,“您問男人想要什么?男人想要的,都是這個。” 第12章 若一夢 柳斜橋出去了。 徐斂眉怔怔然伸手觸碰自己的嘴唇。還有些微妙的濕意在上面,那是被他親密觸碰過的地方,像拂曉時半開的花。她逼迫自己去回憶那個吻,去回憶那一剎那間仿佛魂魄都會因此而投降的感覺,心頭卻泛上了一種陌生而不討厭的甜膩?;鸸夥路鹪谒拿嫒萆嫌吵隽宋⒓t的暈,她不由得轉(zhuǎn)過了頭去,不言不語地只是盯著那已經(jīng)亂掉的“沙盤”。 這不對……她想。這是什么意思? 她嫁了五次人了,卻被一個吻打亂了陣腳。她的那五個丈夫都不曾吻過她——也許他們是想要的,只是他們不敢。她熟悉他們眼中的*,卻是在今日才知道這*具體是什么。 是那半明半暗的火光,是那難以壓抑的輕喘,是那額角忍耐的汗水和溫柔如動物的舔舐??墒撬又惴砰_了她,自己很快地走到了洞外去,好像在逃避著什么一樣。 這*,讓人沖動,也讓人恐懼。 還好他及時地逃了出去。她不由得想。不然下一刻,她會做什么,他會做什么,他們誰也無法預(yù)料。 可是剛才的那個吻好像還壓在自己的唇上,觸感鮮明,她無論如何都不能無視它?;疬€在靜靜地燃燒,溫順的白兔依賴地躺在她的衣角,她伸手一下一下給它捋順了雪白的毛,心卻成了一團亂麻。 *** 柳先生,原來可以是一個很溫柔的人。 她越是與他相處,越覺得自己過去看待他太過苛刻。從那一晚的那個吻過后,他再沒有任何逾矩的行為,但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似乎都放得輕輕的,讓她感覺到自己是被人照顧著的。撐持著徐國這么多年,她竟不知道自己還是一個需要被照顧的人,夜里需要有人暖著她,白日需要有人陪她說話,甚至連走著、坐著也需要有個人相陪——她幾乎感到慌張,她有些害怕他把自己變成連自己都不認識的樣子,可又好像這樣也沒什么不好。 至少在這個地方,再沒有第三個人看到她的這副窘態(tài)。 何況她每次以為柳斜橋?qū)λ行厝徇^分的時候,再抬頭看進他的眼睛,卻又是一片捉摸不定的迷霧了。 她原本是一點希望也不留了的,可是他卻吻了她;吻了她之后,他卻又再沒提起過,就好像這件事真的從來不曾發(fā)生過。 她一遍遍地勸自己說,這次是不一樣的。柳先生和其他男人不一樣,自己對他的感覺……也和對其他男人不一樣…… 深夜里,兩人一兔仰天躺在洞口之外的干燥地面上,夜空中星子稀疏,弦月將冷冷銀光灑遍了山崗。她偶爾側(cè)過頭來,看著他一派平和的側(cè)臉,心頭就像被小爪子撓了一下,俄而他轉(zhuǎn)過頭來了,她卻又慌忙地別開了目光去。 她聽見他清朗的笑聲,耳根竄了紅,手卻一把拎過那只兔子,擺在了兩人身子中間。 小兔子不耐地往她身上拱了拱,她被蹭得心浮氣躁,干脆將它抓到了身上來。小兔子卻又拱上了她的胸口,才終于安分地躺了下來。 這一下,可讓她連心都有些犯堵了??煽粗⊥米雍貌蝗菀滋上掳菜瑓s又不忍心再鬧醒它。柳斜橋饒有興味地看著她糾結(jié)的樣子,他過去竟不知道她的表情如此豐富。 然而下一刻,小兔子將腿一伸,徐斂眉的領(lǐng)口被拖開了些許,柳斜橋就笑不出來了。 徐斂眉連忙將衣衫攬好,根本不敢去看他的表情。她此刻只想把這只兔子摁死在懷里。 柳斜橋的眼神一時有些深,他不像她,在這種時刻會移開目光;他反而會愈加專注地盯著她看,仿佛毫不在意,又仿佛極其在意——她總是摸不清楚,可是最終,她總還是會朝他靠近一些。 她小心地護著小兔子,倚向他身邊。他曲肱而臥,她將頭悄悄靠了過去,他沒有說話,她就一個人開心了起來,嘴角沁出了柔柔的笑影。 這是一份極珍重、又極縹緲的歡喜,在這幾乎沒有什么是確定的人世上,她得了這樣的歡喜,就好像得了一切。 她覺得這樣的時光很好,他們可以不說話,發(fā)著呆看星星,她也心地安寧。 她寧愿永遠如此下去。 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他會對著她笑,而她可以偶爾地任性。她不需要任何戒備與計算,就可以活得很好;除了每日里傷腦筋吃些什么,再沒有別的人間負累。 “世子大約會來接您吧?”很久之后,他開了口。 她“嗯”了一聲。 “出了這樣的事,”他頓了頓,“徐公和世子想必很擔心您?!?/br> “我自有盤算?!彼驳亟刈×怂渌脑挕4藭r此刻,她不想聽他說這些。他卻半撐著身子側(cè)過來,看著她道:“出了這個山谷,您便是徐國的公主,整個徐國都在擔心著您?!?/br> 她被他這樣注視著,不自主地竟感到心虛,“不出這個山谷,我也仍然是徐國的公主?!?/br> 他的眸光一黯,“不錯?!?/br> 她的心好像被什么撓了一下,不知為何,她很害怕看到他這樣的神色,不由得靠近他一些,低低地道:“柳先生?!?/br> “嗯?”他應(yīng)道。 “我……”她凝注著他那淺色瞳仁里流轉(zhuǎn)的星光,心如擂鼓,話音卻是呢喃輕落,“我很高興你沒有走。我再不想放你走了?!?/br> 我再不想放你走了。 她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才說出這樣的話,她若有所待地看著他,在他的表情中尋找自己想要的東西,一遍又一遍。 他不說話。也或許他是想說些什么的,可在對上她的眼神的一刻,他卻避開了去。 “你救了我的命,”她深呼吸一口氣,希望讓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狽,“回徐國之后,你盡可以提要求……” 她希望他提怎樣的要求,已是呼之欲出。 可是她已膽怯,她再沒有說出這要求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