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她說這話出口,面不改色心不跳,只有一雙眼睛沉得發(fā)冷。 柳斜橋覺得這樣的她有些陌生,她好像在看著一個敵人。 他感到肩后的傷又泛起細密的痛楚,仿佛是直連到心臟上去的。他搖了搖頭,“多謝殿下。殿下……不必如此?!?/br> 說著,他抬起手,自將束發(fā)的木簪解了,長發(fā)披了下來。他將木簪擱在桌上,便自往浴房走去。 “——先生!”她竟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我愿意這樣?!?/br> 她的神容似在隱忍著什么,眼底若幻動著深淵里的冷光;然而說出口的,卻偏偏是這樣一句奇怪的話。柳斜橋側首望她,竟望不清她的底細,一時間,猶疑著止住了步子。 徐斂眉抓緊了他的手,閉著眼,用盡所有力氣一般,一分分往上,在長袖底下?lián)崦^去,他的手臂雖瘦但結實,筋脈都在她的手下發(fā)顫—— 他的面色終于變了,盯著她的眼神里仿佛波動著千萬種感情:“您會后悔的。” “不會?!彼淅涞胤瘩g。 他看了她許久,卻覺此刻的她是如此遙遠,明明肌膚相貼,她卻像是把所有的藩籬都豎了起來,所有的刺都張了開來,這個樣子的她就如一條神秘的河流,他不知底下涌動著什么,也不知最終她將去往何方。 可是卻令他心癢難耐。 徐斂眉上前一步,低著頭,兩只手生硬地抽開了他的衣帶。 她發(fā)現他仍將那一塊金鳳玉佩佩在腰間,衣帶一松,那玉便懸了下來,像一輪孤零零的月亮,哐啷落了地。 好像終于不能忍受了一般,他突然攬住她往自己身上一帶,她皺眉“嗯”了一聲,手臂抵在了他的胸膛。 他一只手摟緊她的腰,另一只手沿著她的脊椎骨撫摸上去,指尖微微發(fā)顫,好像能穿破她的肌膚直刺入她的心臟。她正低著頭,后頸露出一個微妙而誘人的弧度,她的手慢慢地探進了他微敞開的衣襟。 一片平滑的肌理上,她的指尖所觸碰之處都會微妙地收縮一下。 兩個人,什么話也沒有說,目光也沒有對視,只好像達成了一種各懷鬼胎的默契,在這燭光明滅的秋夜里,在一條不能望返的河流上,無聲無息地溯回。 “在他的左胸下三寸,有一塊月亮樣的胎記……”那宮人抽抽搭搭的聲音盤旋在空氣中。 她的手掌覆在了他的胸膛,輕輕碾過尖端。他微微嘶了口氣,她終于抬起頭來凝視著他。 她從認識他起,便從來不敢想象這個男人脫光衣服的樣子。 他正低著頭看她,目光回復了平淡的從容,甚至有了些笑影。他好像——他好像因為她的觸碰而快樂著。 她沒有想到他會這樣縱容自己,更沒有想到在這一刻他會是這樣近乎溫柔的表情,他認真地凝注著她,就好像凝注著他在這世上僅剩的最后的珍寶。她的心頭突然慌亂,像是手心底那沉穩(wěn)的心跳傳到她的身體里就變了速,她的臉燒起來的前一刻,她驀然抽出了手后退一步。 他衣襟大敞著,鎖骨下一小半光潔的胸膛在燭火映照下顯得微紅,他頗有些無辜地看著她如此不負責任地抽身而退,鼻間的喘息清晰可聞。 一瞬間,她不敢面對他如此復雜的神色,就好像自己辜負了他什么一樣,內心里莫名升上一種不安之感。她倉促轉過身去背對著他,喉嚨干?。骸叭ァハ聪窗伞!?/br> 他緘默地看著她的背影,夏末秋初的寒意從腳底襲了上來。他安靜地攏好衣襟,禮貌地欠了欠身,掀簾而去。 *** 待柳斜橋從浴房出來,臥室里已只留了一盞小小豆燈。他走到床邊,徐斂眉已睡下,側身向內而臥,給他留出了一個枕頭和一大半的余裕。 他坐下來,伸出手去碰了碰她的頭發(fā)。她似乎連頭發(fā)尖都在顫抖。他不再說什么,吹熄最后一點燈光,也就這樣躺了下來。 黑暗之中,她感覺到他的背脊貼著自己的。這大約并非因為床小,而只是出于汲取溫暖的本能。她的牙齒已將嘴唇咬得發(fā)白。她閉上了眼睛。 (二) “你在玩什么?”一個粉雕玉琢的小男孩走到了她的面前,低下腦袋好奇地看著她的地盤。 她連忙伸雙臂護住了,大聲喊道:“你走開,走開!不要踩壞我的沙盤!” 小男孩雖然一身華貴的衣裝,卻是很有禮貌的。他連忙道著歉往后退了幾步,再抬頭看,那砂礫上原來畫了一幅巨大的—— “這是地圖嗎?”他又忍不住發(fā)問。 “這是沙盤!”她糾正,“是打仗用的沙盤!” “喔?!彼b作聽懂地點點頭,又去看那地圖??戳税肷危l(fā)覺不對:“南吳國在哪里?” 她懵懵懂懂抬起頭,“什么?” “南吳國!”他有些生氣了,“你怎么能漏了南吳國!” “什么南吳國?”她卻沒聽說過,但她很感興趣,“在哪里?你告訴我,我把它添上!” “在這里?!毙『⒆拥呐瓪廪D眼即消,他湊了過來,和她擠著坐在沙盤的邊緣,伸手在沙盤上劃拉著,“在江水之東,楚國東南,東到海濱,南抵千島……臨欏郡與徐國接壤……國都在這里,叫旸城……” 她歪著腦袋看那個不認識的字。 “日出旸谷,浴于咸池?!蹦泻⒆有ζ饋恚劬锫渲驳墓猓澳蠀菄诹袊畺|,是太陽升起的地方?!?/br> *** 兩個小孩言笑晏晏的身影漸漸模糊在回憶的云霧之中。徐斂眉睜開眼,發(fā)現天已亮了。 枕邊沒有人。 她抬起手,擋住簾底漏進的秋日晨光,思緒在有無之間飄蕩。那個男孩是跟隨他的父王應邀來拜訪徐國的,那時的徐國國主還是她的祖父。兩位國君在大殿上交談的時候,孩子們就在后苑里玩耍。 后來他走了,她記得,是被他父王生拉硬拽走的。她還記得他父王冷嘲著對她祖父說,不可能,徐國如此一個蕞爾小國,竟還妄想攀上南吳的姻親?! 徐斂眉的眸色漸漸地幽深了下去,仿佛一直沉入了不見天日的海底。 臥房的門被推開,柳斜橋一邊低頭系著衣帶一邊走進來。他似乎剛洗了臉,額頭上還沾著水珠。他對她道:“殿下醒了?早膳已備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