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她慢慢挪開手,一眨也不眨地盯著他。他的身子背對著窗,黎明梨花白的光暈籠在他身上,陰影交錯間,他仍是那么溫和清淡的樣子。 可誰知道這溫和清淡的背后是什么?他還有多少后招,他出門三個月做了什么,南吳王室還有多少殘黨? 她必須留住他,才能看清他;她必須鎖他在自己身邊,才能保證徐國的安全。 不管怎樣,南吳國早已消失十年了,而他昨晚與她同床共枕,卻沒有殺她。 他們都在等待對方下一步動作,就像同一牢籠中兩只相距半尺的野獸,耐心地等待,冷酷地計算。 她坐起身,道:“讓鴻賓進來?!?/br> 他的表情略微僵硬了一下,便恭順地退了出去。 第23章 一樣月 “殿下,”鴻賓小心地給她理順長長的頭發(fā),一邊低下頭在她耳邊輕聲道,“先生一直在外邊等您一同用早膳?!?/br> 她的眉毛擰了一下?!爸懒??!?/br> “殿下,婢子斗膽……”鴻賓覷一眼她的表情,續(xù)道,“婢子覺得,您回國以后,和先生處得有些……奇怪?!?/br> 她淡淡道:“難道我們過去便處得很妥當了?” “不不,”鴻賓忙道,“婢子是覺得……殿下,您若真心喜歡先生,婢子想……先生他,他不會感覺不到的。婢子是說……雖然先生逃了——出門了三個月,可他卻還是回來了,不是么?他知道回來會有什么后果。但他心里放不下您。” 她沉默了。 她不由得想起昨晚,想起昨晚他那個寵溺的眼神。她想起他提議她拿下楚國,與其說是為了對抗徐,不如說是要與她聯(lián)手對抗她“大哥”。雖然滅楚是幫他報了仇,可徐國的版圖也擴大了一倍,南吳國仍然不過是徐國的四個郡,他能得到什么好處? ——除非,他所謀者大。 她的腦中在計算著,心卻有些發(fā)憷。 “殿下?!兵欃e不知她在想什么,還道她只是膽怯,“鴻賓眼中的殿下,一直是胸有成竹的。柳先生原本是個一無所有的浪人而已,是您給了他今天的一切,他沒有理由對您不好?!?/br> 徐斂眉閉了眼,唇邊沁出清冷一笑,“呵,都是報應?!?/br> 鴻賓沒有聽懂。她站起來,拍拍鴻賓的肩,走到門外去。他當真仍在走廊上等著她。聽見聲響,他回過頭來,眸光平靜。 *** “先生今日,打算做什么呢?”吃飯的時候,她不動聲色地問。 他停下筷子,“殿下有何吩咐?” 她道:“本宮答應過,那些楚國俘虜,都交由先生處置的?!?/br> 他靜靜道:“在下淺薄無知,哪里曉得怎么處置敵國戰(zhàn)俘。還是請殿下代勞吧?!?/br> “你原說讓我殺了他們的。”她微微瞇起眼睛。 他有些吃不下去似地放下了碗,“殿下隨意吧?!?/br> “那是你的仇人?!彼恢趺搓窳松蟻恚拔沂菫榱四悴湃スゴ虺?。” “不是的?!彼脑捵屗蹲。澳菫榱俗屛胰⒛?,才去攻打楚國的?!?/br> 所有機鋒都突然鈍了,她張了張口,只問出笨拙的一句:“先生……不開心么?” 他抬眼看她半晌,嘆口氣,又拿起碗來,還給她夾了點菜,“在下不敢。” “不敢不開心,那是什么道理?”她卻追問,“本宮莫非是如此的暴君了?” 他不言語,反而讓她有些想笑。 “那往后,既然無事,”她盯著他道,“我都來陪你吧?!庇盅a充一句,“我們畢竟是夫妻了。” 他的筷子頓了頓,“是。殿下隨意?!?/br> *** 柳斜橋不明白公主在做什么。 六月十六,他在房中讀了一天的書,她竟也就陪著他在書閣里待了一天。她命人將新趕制的地圖送到了這里來,長五尺,寬兩丈,鋪滿了窗前的整片空地。這張地圖上的楚國已經(jīng)消失了,代之以九個郡的名稱。 這九個郡里,至少還有三分之一并未徹底屈服,郡治總處于被暴動顛覆的危險邊緣。柳斜橋坐在重重書架后邊讀書,聽見外邊公主與來來往往的大臣議事,說的都是新征服的楚地如何sao亂難控的事。 “這次太快了,殿下?!眹嘀荀腼@然頗為擔憂,“以徐國的國力,很難負擔得起這樣廣袤的地面,老臣只擔心這一口吃得太急啊?!?/br> “那就送出去一些。”徐斂眉面色不改,在地圖上放上兩塊銅鎮(zhèn),“這一部分,給豐國;這一部分,給滇?!?/br> 幾個大臣大驚失色,俄而面面相覷。 “殿下,”仍然是周麟發(fā)話,“如此不妥……” “本宮聽聞滇國與楚國素來不合,邊境上吵嚷了數(shù)百年?”她笑著截斷了他的話,“這個容易,把楚國與滇國相鄰的土地送出去后,便說是感謝滇國幫了我們的忙,如此一來,你說那些地方的楚人會更恨誰?” 周麟靜了下去。俄而,褚功明站出來道:“那豐國……” 徐斂眉往書架那頭看了一眼。眾人會了意,只好不再言語。 這些人走后,她揉了揉太陽xue,便聽見一個溫和的聲音道:“在公主心中,徐國最大的敵國是誰?” 她轉(zhuǎn)頭,看見柳斜橋已站在地圖的邊緣,正垂首打量著地圖上那兩塊銅鎮(zhèn)。他的長發(fā)垂落下來,遮擋著表情。 “天下皆敵國?!彼x擇了一種審慎的回答,“認定其中的最強者只會讓本宮對其他敵人放松警惕?!?/br> “認定其中的最強者會讓您更明了刀鋒所向?!彼麉s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