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節(jié)
靈犀的狀況當(dāng)真算不得太好。 可以看出來,她極力在忍耐了。努力在讓自己的身形放穩(wěn)當(dāng),努力讓自己的儀態(tài)看上去沒甚不對的地方。 可即便再用心,身子出了問題,那就怎么也遮掩不過去。 豆大的汗珠從她的額邊滑落下來,順著下巴滴到了衣襟上。仔細(xì)去看,她衣裳上已經(jīng)沾染了許多濕意,想必是之前也流了不少的汗都滴在了上面。 如今天氣還有些涼。穿的不算太厚的情形下,出那么多的汗,要么就是身子虛的厲害,要么就是身子太不舒服了,疼得難忍。 很顯然,靈犀此刻的狀況下,屬于后者。 藺君泓看了眼藺時謙,見到對方臉色陰晴不定,藺君泓便選擇了保持沉默,一個字兒也沒說。只自顧自的拿著杯子淺酌,偶爾望向窗外,看一看那青碧的樹枝嫩芽,再望一眼遠(yuǎn)處的宮殿,算算自家小妻子這個時辰應(yīng)該在做什么。 藺時謙之前便是顧忌著藺君泓在場,所以未曾開口發(fā)怒。 如今看藺君泓擺出了事不關(guān)己的態(tài)度來,藺時謙心下感激的同時,劍眉驟然擰緊,望向沈氏,輕喝道:“這是怎么回事!” 說罷,藺時謙視線朝靈犀身上溜了一圈,而后又折轉(zhuǎn)了回去,落在了沈氏的身上。 沈氏看到了藺時謙那責(zé)怪的目光,心里頓時寒冷如冰霜。 她有心想要即刻反駁回去,可是沈氏終究還是有些顧忌藺君泓的。 再怎么說,那也是當(dāng)今的圣上。生殺予奪的大權(quán),掌控在他的手里。 沈氏稍微瞥了一眼藺君泓,看到他根本就神游天外,絲毫沒有理會這邊,于是膽子就稍微大了點。 只不過,對著皇帝陛下,沈氏有些話并未像在定北王府的時候說的那般直白。 方才已經(jīng)想了一路,如今看到了藺時謙,沈氏早已想好了措辭。 她朝著藺時謙盈盈一拜,語氣平靜的說道:“昨日里靈犀一直在等著王爺回來,翹首以盼??墒堑攘艘灰雇鯛斠参丛鴼w來,所以,身子有些受了累。剛剛在宮里走了走,她這便有些熬不住了?!?/br> 靈犀臉色煞白。 她看了看神色篤定的沈氏,又看了看臉色陰晴不定的藺時謙。 最終,在藺時謙詢問的望過來的時候,靈犀低下了頭,什么都沒說。 藺時謙望向沈氏,“你沒和她說起,我晚上不回王府?” “說起了?!鄙蚴蠂@道:“可她思念王爺,終是無法放下,所以這才一次次跑到外頭去看。結(jié)果,被夜風(fēng)吹得受了寒,這就有些受不住了?!?/br> 她這話一出來,藺時謙神色陡然一變。 就連藺君泓,也往這邊看了過來。 藺君泓朝著靈犀的雙腿掃了一眼,眸中閃過一抹嘲諷的笑意。 ——他早已看了出來,這個叫靈犀的,分明是腿上受了傷。若是沒看錯的話,傷在膝蓋。瞧著這晃著身子的模樣,應(yīng)當(dāng)是跪得太久了所傷。而后沒有得到很好的休養(yǎng),又走了一路,這才成了這般樣子。 藺君泓自小習(xí)武,不過幾眼就看了個分明。 他知道,以藺時謙的本事,定然也已經(jīng)看出來了。 藺時謙不挑明,他身為局外人,自然也不好多管什么。 藺君泓神色絲毫未變,繼續(xù)望向窗外的垂柳去了。 就在這個時候,屋里的宮人們突然發(fā)出了一聲低呼。 原來靈犀竟然氣力不支,倒在了地上。 靈犀走了這一路,身子早已疲乏。看到藺時謙之后,她神色驟然一放松,自然是支撐不住。 好在藺君泓身邊的幾個公公也是有功夫傍身的。看到靈犀要不好,趕忙掠身而至,又齊齊伸出手去,這才在她落地前堪堪的將她接住。 說實話,尋常人家里,妾侍根本算不得什么。倒了也就倒了,根本沒人在意。 靈犀這般受到旁人的關(guān)注,主要還是因為她是定北王的妾侍。 畢竟王爺這么多年來,除了定北王妃外,只納了靈犀一個人。每每提起這個事情的時候,大家都覺得,王爺和王妃固然是感情極好,可是想必對這靈犀也是有幾分愛護(hù)之意的。 因此,看在藺時謙的份上,旁人對靈犀的關(guān)注就也多了幾分。對待她的時候,比起對待旁人家的尋常妾侍,要稍微好上一些。 至于藺君泓宮里的這些人…… 他們的責(zé)任便是護(hù)好陛下。 他們自然也知道靈犀此人。 雖然他們有和旁人一樣的顧慮在,但他們還有一點需要注意的,那就是陛下的意思。 藺君泓和定北王關(guān)系好。定北王愛護(hù)這個侍妾。 所以,他們幫了一下子。就這么簡單。 至于定北王妃的態(tài)度…… 對他們來說,遠(yuǎn)遠(yuǎn)不如陛下的態(tài)度重要。 靈犀的身份到底不夠。 雖然公公們扶住了她,但是,在這個有陛下、定北王和王妃在的屋子里,在定北王妃都還站著的情形下,靈犀是怎么也沒有資格得一把椅子坐的。 公公們就問了藺君泓身邊四衛(wèi)的意思。 四衛(wèi)今日只有繁興當(dāng)值。 繁興低聲吩咐了幾句。 其中一位公公就將靈犀扶到了旁邊的茶水間里休息去了。 藺時謙靜靜的看著這一幕,半晌沒有言語。 藺時謙知道靈犀的身子不算好。 要知道,這些年她陸陸續(xù)續(xù)懷孕了幾次,結(jié)果都落了胎。而且……而且其中兩個還是男孩…… 藺時謙已至中年,卻也只得了四個女兒。女兒們早已出嫁,可是,他卻依然沒有兒子。 每每想到那兩個被落了的男孩兒,藺時謙的心里愈發(fā)的不是滋味。 他知道這事兒是誰做的。 可是,由于當(dāng)年應(yīng)承了她后,是他違背承諾在先,和旁人有了這等的牽扯。所以,他對她有著一份的愧疚在。 即便如此,即便他有愧于她,當(dāng)年做錯了事情的也是他。 她若怪,就該怪他。 將萬般算計都用在了靈犀身上,這算怎么回事?! 偏偏這個時候沈氏沒有發(fā)現(xiàn)藺時謙的神色變化。 她聲音不高不低的抱怨道:“我早已說了王爺不會回來。她偏不聽。我也只好……” “夠了?!碧A時謙沉聲打斷了沈氏。 他明白,沈氏這話是說給他聽的。明著暗著都在指責(zé)他不回王府去住。 藺時謙強壓著滿心的怒氣,說道:“有什么事情,等我回去后詳說。在這里,就先不必講了?!?/br> 藺時謙點到為止。 沈氏心中明白。 她到底也是國公府里長大的女兒,知道個輕重緩急。 和藺時謙鬧脾氣,可以。但是,不能太過于落了藺時謙的面子。更何況,如今陛下在。身為王妃,顧全大局也是要的。 沈氏看到藺時謙知曉了她的意思,就不再咄咄相逼。 她定了定神,唇角揚起了個溫和的笑容,柔聲問道:“那么,王爺今兒晚上回王府去嗎?” 藺時謙知道沈氏做了這么多的事情,甚至不惜讓靈犀受傷,一定是有所目的。 他隱隱也猜到了些她究竟想做什么。 只是如今聽了她這一句話后,他心里非但沒有猜中了的釋然之感,反而心里愈發(fā)堵得難受。 藺時謙淡淡的轉(zhuǎn)開了目光,低聲道:“再說吧。晚一些看看再說?!?/br> 這話說得如此不肯定,那么就是說,答案是“否”的可能性比起“是”來,要大的多了。 沈氏的臉色愈發(fā)陰沉起來。 她沒料到,自己繞了這么大一個圈子,又是明又是暗的和藺時謙說了半天,居然得了這么個結(jié)論在。 沈氏的怒氣到底是有些按捺不住了。 她本就不是溫順的脾性。后來被家里人嬌寵著長大,而后又在藺時謙的呵護(hù)下過了那么多年,脾氣就愈發(fā)的見長。 之前她是強行壓著,現(xiàn)在,壓不住,就要爆發(fā)出來。 正當(dāng)沈氏柳眉倒豎將要說出一些話的時候,藺君泓忽地朝她轉(zhuǎn)過來,笑問道:“王妃可曾看過宮里的景色了?如今柳樹抽枝,倒是不錯?!?/br> 沈氏再怎么驕縱,也不會對著皇帝亂發(fā)脾氣。 她滯了一瞬,搖頭道:“先前走了走,看的并不算太仔細(xì)。垂柳之前看了幾眼,只瞧著發(fā)了嫩芽,瞧著倒是有幾分喜慶?!?/br> 藺君泓莞爾,喚來了身邊伺候的人,說道:“你帶王妃去看看垂柳?!庇值溃骸敖袢瘴缟乓呀?jīng)備好。徐太妃那邊應(yīng)當(dāng)還沒有用膳,王妃不如陪陪她老人家,一同用了吧?!?/br> 這話說的看似客氣,實則一字一句都在命令,帶著不容置疑的語氣,讓人絲毫都拒絕不得。 身為帝王,再霸道也是使得的。 沈氏偷眼覷了覷藺時謙的神色。 她見藺時謙根本不想搭理她,這便有些死了心,應(yīng)聲而去。 待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里,藺時謙對著藺君泓舉了舉杯,道了一聲“多謝”,當(dāng)先一口飲盡。 而后亮了亮干凈的杯底,重重嘆息了聲,將其擲到了桌子上。 藺君泓看到藺時謙愁郁的模樣,輕嗤一聲,輕聲道:“早知今日何必當(dāng)初?” 若沒有那一次的醉酒,想必什么事情也都沒了。 何至于到了如今的田地。 藺時謙知道,藺君泓說出這樣的一句話來,想必是對他當(dāng)年的事情有所了解了。 認(rèn)真說來,叔侄之間談起此事,著實不太妥當(dāng)。 但藺時謙著實憋得太久了,將這件事悶在了心里那么多年。如今恰好在這個時候,恰好遇到了個可以談心的人,恰好碰到沈氏發(fā)難這么個契機。所以,有些話,著實是不吐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