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指肚的溫暖將將碰到，莞初就禁不住往后錯了小半步，自己抹掉鼻尖上的木頭沫子，笑笑，“不是。又不當(dāng)真怎樣會彈，要那么好的琴做什么？自己閑來無事做一把就好了?！?/br>
    齊天睿收回手，又低頭瞧了瞧那即將成型的琴板道，“是十五弦？琴弦有了么？”

    “嗯。”見他不再追究，莞初這才松了口氣，點(diǎn)點(diǎn)頭，“銅絲弦，府里庫樓上有?！?/br>
    “誰給你尋的？”

    話真是脫口就出，他眼睛底下她卻是連個謊都圓不了，不敢說是天悅給她拿的，想說是蘭洙嫂子又怕露餡，抿了抿唇，沒吭聲。

    瞧那兩只小渦兒都嫌主人不爭氣，癟癟的，齊天睿笑了，“銅絲是作坊里用的，這怎么能用那個?！闭f著從莞初手里把砂紙拿了過來，彎腰把將才她肩膀底下沒瞧見的一處小刺仔細(xì)地打磨下去。

    “那用什么？”

    “你先上漆，過幾日我給你尋鹿筋來?！?/br>
    “鹿筋？”莞初頓時來了精神，兩眼放光，“當(dāng)真？”古琴都是使的鹿筋，甚是昂貴，如今都說不如絲弦，實(shí)則是極難尋，又沒有幾個正經(jīng)會做弦的師傅罷了。

    “這有什么稀罕。”齊天睿直起身，見那沾著木頭沫子的小臉不由自主就湊了近，盯著他問，不覺來了興致，“走，我?guī)闱魄莆沂盏那偃??！?/br>
    “??？”被他拉了就走，莞初緊著道，“我，我太臟了?！?/br>
    齊天睿聞言，站了腳步，上下打量一番，手中活像牽著一個半大小子，一身鋸末子，一額頭的細(xì)汗，越顯得這俊俏的模樣竟是又添了幾分英姿……蹙了眉，“說的正是，臟成這樣還不得污了我的琴?！?/br>
    他的神色好是嫌棄，莞初不覺紅了臉，更是難堪，直往后退，可心里還真是想看他的琴，必都是稀罕物呢，想了想，又仰起臉求道，“相公，我這就去洗洗，等我一會兒，成不？”

    齊天睿笑了，“走！”

    不由分說被他牽了走，兩人將將出了柴門，就見角門外小跑來了一個小廝，“爺，有客來訪。”

    “就說我不在！”

    問也不問，他大步直往前去。莞初跟在后頭一面緊著隨，一面悄悄在身后不停地?fù)浯蛏砩系哪?，根本未覺腳下的路……

    ……

    一進(jìn)這屋子，撲面一股溫?zé)岬乃瑠A雜著一種似藥非藥、似花非花的香味，嗅起來竟似有一種迷醉之感。冉冉的白霧遮在眼前，莞初好是睜了睜眼睛，才見那霧氣繚繞之間的景象……

    這處所在足有澤軒大，可這屋子卻并非磚木所造，四周壘砌皆是石頭，大小不一，凹凸不平，卻因著五彩的顏色順著那紋路雕出花鳥云山的景致，應(yīng)著飄飄的白霧，如仙似幻；石頭攏聚之下，一邊兩角有兩個蓮花小池，nongnong流淌的霧氣便是起自此處，咕嘟嘟地滾開的湯鍋一般；正中是個四方大池，池子圍攏皆是上好的晚霞大理石，水面之上霧氣淡下許多，裊裊如煙；臨池一側(cè)，是兩方藤條矮榻，上頭鋪著軟褥靠枕，一旁矮幾上木茶盤；這仙洞一般的所在從房頂垂下清荷的紗簾，將幾處景致似隔非隔，猶抱琵琶，若隱若現(xiàn)……

    看丫頭瞪大了眼睛，滿是驚奇，齊天睿好是得意，拉了她就往池邊去，“知道么，當(dāng)初我之所以要買下這座小宅子為的就是這眼熱泉！”

    “熱泉？你是說……”

    牽著她的手來到小蓮花池的一邊墻側(cè)，齊天睿輕輕敲了敲，“那邊就是山湖水。冷湖水，你看，這可是稀奇？只不過幾步之隔，竟似換了天地。”

    莞初蹲下//身，伸手到池中，“呀，好燙?！?/br>
    齊天睿隨著也蹲//下，握了她的手又放進(jìn)去，“一會兒就不覺燙了，這是藥石，若有什么酸困之處、或是著了風(fēng)，在這里頭泡半個時辰，只管好；累了，也最解乏?！?/br>
    手放在里面，一會兒紅紅的，不覺燙，只覺適宜，莞初嗅了嗅，“什么味道？”

    “就是味道不好，遂我這把窗子開在湖面上，還燃了熏香?！?/br>
    莞初探頭看，透過霧氣，那池子下頭的石頭是可以坐著的，抿嘴兒笑，“這么舒服！”

    “舒服是舒服，千萬當(dāng)心不能睡了，熱泉不能久泡?！饼R天睿說著拉她起身，“這邊的大池子攙了活水，正好的浴湯?！?/br>
    浴湯？天哪……莞初掙掙小眉，哪有這么大的浴盆……

    “下去洗洗吧?！?/br>
    莞初正自驚訝，耳邊這一句嚇了她一跳，緊著搖頭，“不，不……”

    “嘖！”齊天睿瞪她，“不是臟了么？趕緊洗！不洗不給你看琴?！?/br>
    “相公，我，我去用浴盆洗洗行不行，這個，這個……”

    “這個怎么了？”

    “太……”莞初絞盡腦汁，“深。”

    “不深，能站得住，下去吧?！?/br>
    “你是不深，可我不行啊?！?/br>
    齊天睿一瞧那小個子，笑道，“沒事，洑水更得趣兒。”說著拉了她就要往里送。

    莞初驚得直往后退，“相公，相公，我不會洑水！”

    “你從小湖邊長大，走南闖北，成天在外頭瘋跑，會騎馬還能不會洑水？”

    “相公，相公，我真不會……”

    她害怕的小模樣好乖，看得齊天睿越發(fā)生了促狹的心，彎腰一下將她抱起來，“今兒天熱，好好痛快一下，??？”

    “相公！別?。　?/br>
    她只管撲騰著掙，他越來了興致，一仰手臂將懷中人扔了下去。

    撲通！丫頭四仰八叉地落入水中，看她狼狽的小模樣，齊天睿哈哈大笑，正是想揶揄兩句，忽見兩只手臂撲棱了幾下，冒個泡泡就沒了頂，眼見著人軟塌塌地直往下沉。

    “哎呀！”齊天睿一聲驚呼，縱身躍進(jìn)池中……

    ☆、第54章

    ……

    水流清澈，云霞的池底，那身淺色衣褲十分顯眼，齊天睿一個猛子扎下去，攬了那水底的人就托出了水面。只是一瞬的功夫，小臉已然慘白如紙，絨絨的睫毛上滴答著水珠，兩只大眼睛一動不動；粉嫩的唇瓣已然發(fā)青，人像那池子邊白玉雕琢的小鴛鴦，一點(diǎn)子生氣都不見，直直的攬在臂中，齊天睿驚道，“丫頭！丫頭！”

    被他一聲喚醒，她突然提了口氣吁出來，眼簾一搭整個人就往下軟?！鞍?！”齊天睿忙去抱緊，卻怎料她似忽地復(fù)了神智，看著他像是怔了一下，張開兩手抱了他的手臂，不待他將人攬住，那軟綿綿的身子竟然已滑出他的懷抱。手臂被縛著，想抱她又想掙開她，齊天睿在水中頓覺失措，她像只小水蛇，環(huán)著他的手臂旋在了他身后，小腳攀懸輕輕一踩他的腰，兩臂騰空一下?lián)ё×怂牟鳖i。

    感覺那人兒覆在他背上，有驚無險，齊天睿這才松了口氣，“丫頭？”

    “……嗯，”

    靠在他肩頭，她的語聲帶著水中的鼻音，喃喃的賭氣，好是委屈。

    “你將才閉著氣了？”

    “……嗯，”

    “你嚇?biāo)牢伊恕！饼R天睿說著，感覺她的身子在水里飄飄浮浮，不敢與他貼合，他回手輕輕攬住那柔細(xì)的腰肢，水中的人兒好輕，輕得他幾乎感覺不到，水溫?zé)?，依然摸得到那身子暖暖的，好軟；兩只藕臂環(huán)著她，貼著他的臉一點(diǎn)點(diǎn)，涼涼的，心不知怎的悄悄一顫……

    午后的日頭懶懶的，從石頭圍砌的玻璃窗外照進(jìn)來，透過薄紗將這一池的水?dāng)n出朦朦的光暈，將才水中的翻騰漸漸平息，只留下水面上緩緩的波漾，點(diǎn)點(diǎn)晶瑩，兩個人在水中依偎，靜靜的，像一對并蒂的青蓮……

    良久，他沙啞的聲音道，“好好兒地抱著，干嘛轉(zhuǎn)到我身后去？”

    她不吭聲，也沒有掙，軟軟地在他反環(huán)的手臂中……

    “來，”他的大手揉了揉她的腰肢，“轉(zhuǎn)過來?！?/br>
    “……不，”她輕輕吸了口氣，語聲不覺就顫顫的，“你……把我背過去?！?/br>
    小女兒嬌嬌的氣息就在他耳邊，癢癢的，一時竟像是呵在他心口，毫無防備就像這溢在胸口的水，讓人有些透不過氣……

    這一夜的奔波像是突然找到了去處，一身的疲憊都在這柔軟的懷里，這么乏，這么累，他像突然軟了筋骨，悄悄后倚，輕輕合了雙目，將那晶瑩的光亮擋在外頭……

    從來獨(dú)處，忽地滿池溫柔，掌心撫摸著那柔軟，不敢握，一握就覺無力?？诒侵卸际菧?zé)岬乃?，淡淡的藥草味，想起夜里那暖暖的女兒香，那么近，吸在鼻中，睡得如此安穩(wěn)……獨(dú)自一人這些年，無論在外如何風(fēng)流，從未與人同榻而眠，幾時起，竟是慣了那枕頭過去的角落里窩著這么個軟綿綿的小丫頭，床再大，也想逼得她無處躲藏，看她蜷縮著睡去方覺心安。算起來，睡在身邊不足十夜，這多少年的習(xí)慣竟是隨之煙消云散，夜靜，最無防備，怎的一時疏忽，讓她趁虛而入……打理生意，從來都是精神十足，公差在外，不眠不休，這一回，為何短短幾日竟是在衢州待不住？掛念什么？心怎能不煩躁？不知一次聽說，她從小就知道要嫁給他，為何不覺欣喜，倒覺恨？心底忽地空落，想把那身后的柔軟揉擠碎，卸下這一身殘留的力氣……

    “相公，相公……你累了？”

    他慢慢睜開眼睛，口中干干地咽了一口，“……嗯，”

    “那……還能不能背我到池子邊？”

    “你先轉(zhuǎn)過來?！?/br>
    “我……”感覺那肩頭的人兒輕輕咬了咬唇，“就這么著行不行？我……”

    “聽話，來，轉(zhuǎn)過來?！?/br>
    他的語聲好啞，啞得仿佛疲累不堪，她不想爭，只是，悄悄低頭看了看自己，又求道，“相公，就這么著吧，你走過去就是。”

    她不肯，他想扭頭，她也不讓，他索性一下放開了雙手，背上的人倏地一沉，隨即漂浮著離開他的身子，池水撲上來化去她暖暖的體熱，后背忽覺涼涼的。

    兩臂依然摟著他的脖頸，不敢放，她覺著自己的形狀好尷尬，“相公……”

    “轉(zhuǎn)過來?！?/br>
    “不……不行。”

    “當(dāng)真不？”

    “……不是，相公……”

    她口中只管亂亂地求，他低頭，眼中只見那擼起的袖管曝露雪白的肌//膚，看起來細(xì)嫩多汁，他微微彎了彎嘴角，張開嘴巴咬在那藕臂上……

    “啊……”

    牙齒嵌進(jìn)她的rou中，不痛，涼涼的，嚇得她驚叫，人沒了把握一下子滑入水中。齊天睿趁勢轉(zhuǎn)身，一把攬起，那人兒便端端落在懷中，正是要笑她，目光落下，人忽地頓住……

    懷中甜美似剔透的玻璃燈人兒，驚慌失措的小臉更添嬌俏，淡色的綢衫浸透，緊緊貼在身上勾出一身女兒的形狀，呀……里頭竟然一件薄襖中衣都沒穿，水面下，透出一抹嫩蕊桃紅、嘟嘟地裹著那兩朵嬌嫩……

    他一時雙眼發(fā)怔，將才心底的空落蕩然無存，笑意一瞬就滿溢在眼中，正是要低頭欣賞，被一只小手蒙了眼睛，遮不全，也不給他看，濕漉漉的。

    “放開。”

    “不！”

    “放開！”

    “我不！”

    他笑了，“你穿成這樣出來晃悠！還有理了？！”

    “活計累，熱啊……哪里，哪里想到會……”她的小聲兒又急又羞，“是你把我扔進(jìn)水里的，我說了不行……”

    輕輕蹭蹭她的小手，他閉了眼睛，一提手臂將她貼進(jìn)懷中，她的小聲兒戛然而止。她好軟……比在他身后還要軟，清甜的滋味就在他口齒之間，忽覺全身力大無窮，只要輕輕的，輕輕的一下，她就碎了……

    被他扣得喘不過氣，她窩在懷里小聲叫，“相公，相公……”

    “莫掙……再掙，我又要瞧見了……”

    她不敢再掙，任他抱著，池中翻起的水花又平靜下來，那一波漣漪便只悄悄漾在心窩里……

    ……

    熱泉房中只有齊天睿的換洗衣裳，尋了一件寬大的棉袍將她裹了，一路抱著回房去。莞初知道自己身上尷尬，一點(diǎn)也不敢鬧，只露出一個小腦袋，一見人就趕緊埋在他肩頭。日頭照得暖暖的，兩個人濕漉漉的，留下一路滴滴答答的水痕。

    回到澤軒，齊天睿命人另預(yù)備了浴盆浴湯。待都安置停當(dāng)，下人們退出去掩了門，他這才將懷中放下?！翱烊ハ聪?，身上潮，捂不得?！?/br>
    “……哦?！彼谥袘?yīng)著，人卻裹著袍子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