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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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廊下已是站了快一個時辰,本就蒼白的小臉凍得有些發(fā)青,一雙眼睛直直地盯著緊閉的大門口,清凌的眸似結(jié)了冰,顏色越發(fā)淺得。譚沐秋看得心焦不已,不覺就伸手去拉她。 “你不要碰我!” 她一甩手,小聲兒恨,那眸中即刻泛了水汽,嘴巴狠狠一抿,再不肯看他一眼。 譚沐秋心疼緊卻又實(shí)在拿她沒法子,誰讓這又是牽扯了她的心肝,那不省事的齊天睿!這廝生意不知是怎么做的,好好兒的營生托得他富甲一方,卻不肯坐著享受,一會兒要去挖貪官,把整個身家都搭了進(jìn)去;一會兒又因?yàn)橐环女嫚砍读司┲械闹\逆大案,眼看就是人頭落地的罪過! 當(dāng)今圣上為了避免儲位之爭,早早立下了太子,豈料膝下寡薄,雖是前前后后生了十幾個公主,可皇子卻只有這么三個,除了太子,另一位皇子性情綿和,與世無爭,成人后封了王自己逍遙去了,宮中便只剩羽貴妃身邊的一個小皇子。原本國泰民安,宮中也太平,豈料今年出了正月太子一直病病戚戚,太醫(yī)們幾番會診也尋不出根源,湯藥一天天灌下去,人竟越來越弱。皇上大怒,勒令徹查,最后查出竟是有人毒害太子,而幕后主謀就是羽貴妃的哥哥、內(nèi)閣大臣周方作,就此被判下謀逆,滿門抄斬,株連九族。 此案雖重,卻顧及皇家顏面并未昭告天下。譚沐秋自幼長在天子腳下,深知這官中險惡,聞聽之初便覺蹊蹺,小皇子才不過七八歲,當(dāng)今圣上也正值壯年,就算是要爭儲位也不急在這一時,周方作老謀深算,怎會出此昏招?定是朝中勢力一方壓倒一方,一舉除了這個老禍害,也算大快人心。 周方作為官二十年,家財萬貫,聚無數(shù)奇珍異寶,抄家時大理寺特命列下明細(xì),連之前偷偷送去杭州老家保命的財寶、古玩也都追了回來,卻獨(dú)獨(dú)缺了一樣。那是皇上封羽貴妃時賜給周方作的一幅畫,是唐朝時謂三絕的《金橋圖》,此畫之珍不單是因著吳道子、韋無忝、陳閎三位巨匠一同繪做,更因著那上頭有玄宗真容并其所乘的照夜白馬,珍品中的奇品。 此案牽系重大,幾凡替周家暗藏財產(chǎn)之人都被判刑入獄,首犯皆斬。這幅古畫從杭州轉(zhuǎn)到金陵現(xiàn)身九州行,庫錄上特地登記是齊天睿所得,不售賣。古玩行都知道《金橋圖》是皇家之物,遂行中雖也都想一睹為快,卻絕不會有人想著倒手,畢竟,拿出來也賣不了。遂只要查明在誰手上,必是為犯家窩藏。九州行當(dāng)即被查封,掌柜齊天睿入了府衙大牢。大理寺有派來杭州的主審,不必解往京城,只要人贓俱獲,即刻在府衙定罪。 齊家上下自是慌亂,齊天佑所能及就是細(xì)查古畫來源,力爭營救兄弟。齊天睿知道是遭人陷害,只是多年古玩生意,難免得罪人,累人傾家蕩產(chǎn)不在少數(shù),更有此次江南谷米案,多少人因他家破人亡。仇家多,兄弟二人一個牢中,一個牢外,連夜查找,一時亦不得頭緒。 要命的罪行,有大理寺欽差坐鎮(zhèn)杭州,誰也不敢拖延,一堂下來就判了斬刑。刑期要等杭州結(jié)案,欽差親自監(jiān)斬。雖說只要人沒死就還有時日翻案,可人人都似油鍋煎熬。此事兇猛,譚沐秋與葉從夕早商議定萬萬不能告訴莞初。譚沐秋一個人候得心急,不得不再破禁忌,夜訪伊清莊面見莫向南打聽消息。 豈料他昨日不過是為著戲班的事出去了一下,竟是不妨天悅來到與樂園,因著不知莞初的病情,一五一十說了個清楚,說他二哥此次在劫難逃,聲淚俱下。莞初當(dāng)時就是昏死過去,若非他正好趕回下了針,后果難料。 待人緩了過來,再不肯多候一刻,非要回齊府去。譚沐秋怎敢這個時候把她送回去,莫說齊府正亂根本無暇顧及她,一旦要守在婆婆跟前兒勸慰,這身子如何吃得消?好言相勸,說莫向南答應(yīng)隨時傳信兒過來,齊天佑雖說在官中,卻因著避嫌這幾日連府衙都不許他去,怎比得莫向南靈通? 莞初這才強(qiáng)忍了,候在房中也如坐針氈,只是這兩日湯藥都不精心,夜里也再難安睡,可人竟是精神得好人一般。譚沐秋看在眼中,實(shí)在擔(dān)心這一根弦崩斷會突然要了她的命。 原本也不過都是安撫她的話,豈料莫向南果然傳信過來,只言片語未及案情,竟是要接譚沐秋與莞初去商議。譚沐秋一時心悶,莫向南行事向來謹(jǐn)慎,莞初的病情也如實(shí)告訴了他,怎的還要接她一道去? 當(dāng)日來信當(dāng)日就要去,譚沐秋想與莫向南再合計的時候都沒有。莞初得了這么封信,哪里還坐得住,不到時辰就候在外頭,此刻人似那雪中冰塑,一動不動。譚沐秋擰著眉亦不敢硬勸,因著隱瞞一事,她氣得直哭,再不肯多跟他說一個字,此刻也只能依著她。 正正到了時辰,果然見一輛雙駕的馬車徐徐停在門前,烏篷藍(lán)布,騾馬店里最尋常的車輛。譚沐秋扶了莞初上車,自己騎馬隨行。 一路走,雪花更大,地上終是積出薄薄一層,石板地上十分濕滑,馬蹄上裹了粗布,依然時不時要趔趄一下。走了約莫半個時辰還不見到,莞初掀起窗簾往外瞧,伊清莊在西城,可這車輛遠(yuǎn)遠(yuǎn)離了南城卻又不往西城去,眼看著方向越走越遠(yuǎn),心里不免起了疑,正是想問,只見那車竟是上了島,島上只有三戶人家,私宅已封,難不成莫向南在葉府? 掩了簾子正自納悶兒,車停了。莞初起身走到車外,一眼看到那門庭,心里咯噔一下!這,這不是那常年鎖門閉戶的人家么?怎的來到此處? 譚沐秋也一樣驚訝,只見那門前一改往日的冷清,柔婉的江南小院竟是排開兩排帶刀護(hù)衛(wèi),一個個身高膀壯、冷面,氣勢逼人。 兄妹二人走到臺階下,院中已是有人出來。此人似傅廣的年紀(jì),衣著談吐皆是不俗,顯是院中管家,相迎只道“我家主人正候著二位,里面請。”便引著他們往院中去。 原先住在私宅時,因著同是一面臨水,莞初坐在湖邊隔著矮樹常能看到那邊廂的碼頭,和那伸出院墻外的梧桐葉。進(jìn)到里面,見比私宅略大,更取了蘇杭兩地庭院之優(yōu),亭臺樓閣,四季花草,朦朦的雪霧之中婉轉(zhuǎn)如仙。兩人此刻哪有心思賞看,只顧跟著管家走,卻見并未進(jìn)正廳,而是繞到了院后臨湖的小暖廳。 廳中無人,安置兩人在廳中候著,管家轉(zhuǎn)身退了出去。見莞初蹙著小眉,唇色泛青,暖了這一刻都不見有些顏色,怕她心慌受不得,譚沐秋正要開口撫慰,忽聞身后有腳步聲,兩人一道回頭,正見少年英挺,一身雪白的箭袖,高鼻深目,面色冷俊。 兩人一時怔,倒是來人先開了口,“譚老板,jiejie!” 這一聲喚,喚得莞初如聞春雷驚醒,欣喜得兩眼含淚,“王爺!!” 景同忙趕了兩步上前拉住她,“快讓我瞧瞧?!笨粗@寡瘦之人,蹙了蹙眉,“你怎么瘦成這樣?都丑了呢?!?/br> 莞初哪里還顧得與他逗趣,強(qiáng)忍了淚道,“王爺,王爺,求你救救我相公!” “我這幾日正好在杭州有事,七叔傳信給我,就過來了?!奔揪巴?,“我今兒前晌去了府衙,齊二叔畫了押,案子已然審結(jié)了?!?/br> 景同一句話說得平穩(wěn),莞初急道顫了聲兒,“王爺!這是冤案!我相公絕不會畫押!王爺,江南一地古玩行無人出我相公左右,他最擅長就是書畫,怎會不認(rèn)得那幅畫是皇家之物??若非歹人栽贓陷害,絕不會收下此畫!王爺……” “我知道這是冤案,可這是大理寺主審的謀逆欽案。圣上有諭:凡與犯官牽涉,不論人士、財物,一律重罪處置!齊二叔此次遭人陷害定是早有預(yù)謀,時候短,恐難翻案?!?/br> 看他蹙了眉,神色凝重,語聲雖輕卻字字錐心!莞初只覺天旋地轉(zhuǎn),譚沐秋一把攬住,“曉初!” 莞初掙了他的手臂撲通跪在景同面前,淚如雨下,“王爺!王爺求您,求您救救我相公,他是冤枉的,圣上怎能濫殺無辜!” 景同一驚,忙俯身扶她,“jiejie!來,快起來?!?/br> “王爺,求求您,求求您……” 人無助,絕望之處早已沒了尊嚴(yán),不肯起身,匍匐在他腳下苦苦哀求,瘦弱的身子冷雨中的葉子一般瑟瑟顫抖…… 景同蹲下身,看著那淺淺的琥珀被淚水淹沒,輕聲道,“我雖救不了他,卻能讓你夫妻在行刑前見上一面,如何?” ☆、第123章 …… 來到府衙的大牢前,天已完全黑了下來,雪小了,又成了細(xì)碎的雪珠兒;起了風(fēng),墨色天地,雪霧如煙,遮掩著牢前鎮(zhèn)宅的石獅子少了些猙獰。 景同跳下馬來,早有侍衛(wèi)替換了獄卒守在門邊。走到馬車旁,將莞初攙扶下來,一同往牢里去。 夾道兩邊,侍衛(wèi)們舉著火把,風(fēng)中的雪珠明晃晃地?fù)涿娑鴣?。莞初低著頭,看著簌簌晶瑩打在青石地上,像她腦中那千頭萬緒、慌亂的念頭,消失得無影無蹤。初聞小王爺?shù)脑?,仿佛晴天霹靂,她渾身癱軟,軟得喉中一個字都吐不出來,大哥在身邊生怕她就此一命而去,卻不知為何,殘存的一口氣息被小王爺一句“見他最后一面”支撐起來…… 一路來,心碎神散,兩臂費(fèi)力地?fù)沃?,不敢靠在軟墊上,怕自己就此站不起來,走不到他跟前兒??纱丝棠_下濕滑的路突然堅實(shí),一步緊趕著一步,繡花鞋踩著怦怦的心跳,那么有力,越來越近,就要見到他的心渴突然大過了生死之劫…… 進(jìn)到牢中,任是十幾道火把開道,依然擋不住一股發(fā)霉的濕潮撲面而來。狹窄的通道一直到了盡頭又轉(zhuǎn)入地下,下了兩處窄得只容一人通過的石階,方到了死牢。一盞小油燈掛在石階旁,一眼望去,幽長黑暗,根本看不到牢房在哪里。侍衛(wèi)們先一步下去,排開,照亮了沾滿綠蘚的石壁通道。 景同隨后下去,止步在一個牢門前。莞初站在臺階上,腿像灌了沉鉛,動彈不得,胸口緊繃的氣息吸起來竟是不敢呼出,蓄在唇邊,顫顫的…… 景同候了一刻,見她始終不動,便折返回來,握了她的腕子牽著她一步一步走下來。 鐵柵內(nèi),一人盤腿席地而坐,一身粗布藍(lán)短褂已經(jīng)被扯得絲絲縷縷,胸口一個大大的“囚”依然那么扎眼,沾了血污,衣裳破敗不堪,衣襟卻折得十分仔細(xì);青絲高束,鬢角齊整,他端端而坐,身陷囹圄依然不曾狼狽,不見了平日華麗的色彩,面上清靜,淡然雅卓,火把與陰影將那面上棱角勾得越發(fā)英俊,他的模樣正如夢中,正如初…… 尋著人聲,他看過來,雙目映著火把熊熊的光亮卻絲毫不覺。聽聞他一時心急失了明,在一個接一個的噩耗中她竟是忽略,此刻看著那毫無知覺的雙眸,莞初只覺腳下虛軟,心如刀攪,死死握住景同的手臂…… “開門。”景同吩咐。 應(yīng)著鐵鎖開鏈聲,齊天睿站起身,沖著牢門拱手施禮,“王爺,” “明兒你就要解往杭州赴刑,今夜本王特許夫人與你話別?!?/br> 他眉頭微微一蹙,“我沒有夫人?!?/br> “嗯?”景同一愣。 “相公……”心一顫,唇邊屏著的氣息吐出,語聲弱的,連她自己都不聞,心慌,薄薄的唇霎時沒了血色…… “你說什么?”景同又問了一句。 “一個月前草民已然休妻,”他語氣淡,茫然的雙眸冷得一絲波紋都不見,“如今孑然一身,并無牽掛?!?/br> “哦?”景同挑了眉,扭頭看著莞初,“這老東西休了你了?。??那還看他做什么,咱們走!” 說著景同握了莞初就走,莞初忙道,“王爺!王爺你聽我說……” “鎖門?!?/br> 景同一句吩咐,侍衛(wèi)立刻上前拉過鐵門。 眼看著鐵鏈就要合閉,忽地生出一身的力氣,“慢著!”莞初掙開景同,轉(zhuǎn)身撲向鐵門,雙臂用力一撐,顫抖的力道把冰冷的鐵門端端支住,侍衛(wèi)隨即一松送,門隨著她哐啷啷向后退去,她幾乎是跌了進(jìn)去。 “jiejie!出來!”景同厲聲道,“他都不認(rèn)你了,你還管他做甚?!” 她慢慢直起身,見那幾步之外的人,聽到了她的聲音,雙目卻捕不到她的方向,心碎,疼得她再也站立不住,撲進(jìn)他懷中,狠狠地撞在他胸口,撞得他一個趔趄,卻被她的雙臂牢牢抱住,“那一紙休書……是我賭氣求來的!我相公從不曾公之于眾,時至今日,我依然是……齊天睿,堂堂正正的妻!” “放開我?!?/br> 他抬起手握了她的肩,瘦弱的肩膀握在手心,顫抖,不知是來自何方…… 她傾盡全身的力氣勒著他,淚洶涌而出,“不要動手……你不要動手……你推開我……我怎么活……” “離了我,便再與我無關(guān),從此你自是逍遙,自是好活。” 一句戳進(jìn)最痛之處,他只是面色冷淡,并未擁旁人入懷,卻已然冷得她遍體生寒,痛斷肝腸,此刻方知體諒他當(dāng)初的驚震與怒火,方知那突如其來的撕心裂肺、猝然衰亡的痛,她淚如雨下,苦苦哀求,“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不該離你而去……不該傷你……自始至終,我只有你……你是我的男人,是我從六歲就盼著長大、長大能嫁的男人……求你……別不要我……別不要我……” 看不到她,只有她使了蠻力依然孱弱的懷抱,朝思暮想的小聲兒第一聲喚已然軟了他的心,口鼻貪婪都是她的味道,他親親的妻…… 茫然的雙眸輕輕遮閉,他低頭,繃緊的身體軟下,似忽然坍塌的河堤,一身的力量洶涌都給了懷中的柔軟;她緊緊抱著他,柔弱的肩支撐著他兩個人,似很久很久以前,他醉酒,頭一次,軟在她肩頭…… “相公……相公……”一聲聲喚,夢寐以求,仿佛已然來世再相逢…… 看著牢房里緊緊相擁的兩人,景同使個眼色,身后的侍衛(wèi)輕手輕腳地把帶來的厚墊褥、錦被鋪蓋鋪進(jìn)牢房,掌了燭燈,并放下一只四方食盒。 牢門鎖閉,所有人悄悄撤了出去…… …… 外頭的風(fēng)聲隔著厚厚的石壁傳入耳中,呼嘯,寒冷,雨雪天陰暗的牢房里卻是春意融融,分別不過兩月,相思刻骨,怎樣用力都覺不夠,越抱,越怕分離…… 良久,他歪了頭啞聲在她耳邊道,“還撐得住么?” “嗯?!?/br> 她應(yīng)得好乖,那么心滿意足,這么半天手臂環(huán)著他始終不曾落下,緊緊的力道也絲毫不曾減弱,他笑了,又埋在她頸窩,貪戀那細(xì)膩光滑、暖暖的味道…… “相公,” “嗯,” “讓我看看你?!?/br> 他聽話地抬起頭,尋著她的氣息,臉龐近近的。她抬起手,輕輕撫上他的臉頰,他問,“我的臉干凈么?” “嗯,干凈?!鳖~頭,眉骨,挺直的鼻梁……每一寸肌膚,每一處棱角,連同他的苦,風(fēng)雨,都留存在她輕柔的指尖……“牢中還許你們洗臉么?”看那唇邊抿出一絲得意的笑,她蹙了小眉,“是喝的水?” “我想著你會來,怕你嫌我臟?!?/br> 他說得隨意,不察覺那茫然的眼睛離得她那么近,燭光里那么清晰的空洞,連他自己的笑都映不出,看得她一陣酸楚,虛弱的心似被狠狠攥了一把,痛得她氣息難續(xù),踮起腳尖環(huán)了脖頸,緊緊貼了,“相公,相公,我想你……” 軟軟的人兒再不肯支撐他,像往常一樣掛在了他身上,他撐著殘腿抱起她軟軟的腰肢,想狠狠用力,卻不敢,生怕一下就握碎了這輕飄飄的人兒,低頭,摩挲在她耳邊,“說,再說一遍。” “我睡不著……夜里睡不著,想你……夢你……相公,一時一刻我都受不得了……” 喘喘的氣息呵在他耳邊,呵進(jìn)他心里,她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不依不饒地撕扯著他的心。二十歲,老天只肯留她二十年,卻在十六歲的時候才把她給他,疼她,疼得幾乎碾碎了她…… “曉初,曉初……” 他啞聲喚,喚得她猛一怔,“你……” “我的曉初,”他不知覺,只管咬著她軟軟的小耳垂,“你果然出落成個美人兒了?!?/br> 自己親親的相公,鴛鴦帳下說過多少膩死人的話,此刻這么一句竟是讓她紅了臉頰,轉(zhuǎn)而撅了嘴,“哼,你才記得……洞房那日,我也像那天一樣涂了滿臉的胭脂,你卻,你卻只記得洗,不記得我的模樣!” 埋怨的小聲兒那么嬌,他笑了,想起那冷水下慢慢脫出的小臉,清澈的淺水琥珀美得他倒吸涼氣,不覺咂咂嘴,“真想瞧瞧我的曉初兒,我的小娘子?!?/br> 看他睜大了眼睛在她臉上亂摩挲,她心疼道,“一點(diǎn)都看不見么?” “能看到燈光,其他的,都模糊。燈看久了,也頭疼?!?/br> 她輕輕落下腳,挽了他,“相公,來,我扶你躺下,給你揉一揉?!?/br> “嗯?!?/br> 攙扶著他躺在墊褥上,抱著他的頭輕輕揉捏。 枕在她懷中,軟軟嬌人兒,暖暖香甜,包裹著他,小手的力道忽而松,忽而緊,將那難耐的痛都揉開去。他享受著,不覺輕聲呻//吟;想著那懷中旖//旎,心軟如水,顧不得頭痛,反手去撫摸她,她的發(fā)髻,小臉,脖頸,領(lǐng)口勝雪的肌膚,還有胸前……嬌俏嘟嘟,大手順了那曼妙的曲線滑到腰間輕輕一捏,她癢了,就躲,抬手拍了他一巴掌。